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全球修真[直播]》 作者:宁世久 文案 时隔五百余年,地球终于等来了新一轮的灵气潮。 全球各地神异灵怪之事频发,用了几万年时间将技能点用在科技侧的地球人一脸懵逼。 在这件事为多数人所知前,癌症晚期病人应泊的手机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直播APP。 里面有很多直播节目,竟然起名叫《筑基丹改良炼法演示三十二种》、《剑修城管队又双叒叕暴力执法啦》、《大战!云梦泽鬼蜮前线第三天!》等等,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 但应泊没有删除这个垃圾骗人软件,放任它留在自己手机上。 因为那个叫苍苍子的主播太帅了。 我喜欢他,应泊想。 ———— 恨“嫁”高人×江湖骗子 本文又名:《一起建立和谐修真社会,人人过上健康幸福生活》、《我教你修真,如果教会你,你就和我嘿嘿嘿》 食用指南:地名全部乱套,历史都是胡扯,博您一笑,勿要当真。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升级流 直播 主角:应泊,苍苍子 ┃ 配角: ┃ 其它: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第1章 做好事者得好报   水岗冲。   几百年前,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平凡无奇的小村落,几百年后,它成了国际化大都市的偏僻一隅。   前朝末年,湘府省会星城源于工业化的扩张才开始就将这个村落一口包揽。村子中的人则欣喜于自家周边起的时髦洋房,兴高采烈地搭上了高速发展的第二班车。   一百年过去,当年的村民早就跟着起伏的世事飘零各地,曾经时髦的洋房则被人们变得比六月天还快的审美一甩再甩,成为这个城市肮脏、老旧,等待拆迁的一部分。   年轻人不爱住这儿,他们偏爱高楼大厦。这片连电梯都没有的低矮小区里,住满了退休回家含饴弄孙的老人。   水岗冲这个证明过去历史的名字,则被挂在了公交站牌上,和其他老旧名字排列在一起。   六月的清晨,天才蒙蒙亮,一群从菜市场拼杀回来的老人们就等在了水岗冲公交站牌下。   他们互相交谈,对别人买的鸡鸭鱼肉评头论足,气氛和谐熟稔,将一个和他们站在一起等车的年轻人衬托得沉默无比,格格不入。   车来了。   年轻人后退几步,让那些老人先上。   公交车里已经坐满,上车的老人们呼啦占据了座位之间的过道,等几次让座引起的小骚动平息,那年轻人才慢吞吞地伸手拉住栏杆,踏上车门前的第一级阶梯。   着急关门的司机正要催促,突然听到后边传来一声大吼。   “别开车!”   只见一老阿姨左手一袋苹果一袋白菜,右手一只整鸡一条桂鱼,气喘吁吁地跑来。她脚下生风,胸脯乱晃,连胸脯上羊脂玉牌吊坠也跟着一步一跳,生怕赶不及回去给孙女做早饭。   年轻人连忙让开,好叫老阿姨顺利挤上车。车门关上的时候又顺便托了一把苹果,避免了老阿姨人上车,苹果没上的惨剧。   老阿姨奋力用老年卡买了票,转身对年轻人道谢。   “没什么,”年轻人说,“您站好。”   他声音低沉悦耳,听得老阿姨笑眼弯弯。   公交司机踩下油门,塞了整整一车人的巴士轰的一声汇入车流。年轻人因为惯性脚下趔趄,若不是老阿姨眼明手快扶了一把,他差点没整个趴到车门上去。   “小伙子身体虚啊。”老阿姨对这个懂礼貌的年轻人十分关心,“平常肯定没好好锻炼吧。”   年轻人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他看起来的确十分虚弱,整个人呈现一种病态的消瘦。发质枯燥,脸色蜡黄,还有几分现代都市人不该有的营养不良。这和他身着的昂贵西装并不相符,不过,就算是量体裁衣买来的定制西装,穿在他这个短短几个月瘦下四十斤的人身上,也显不出什么好。   但是,年轻人依然是非常有魅力的。   并不是英俊,毕竟,就算健康时相貌如何帅气,得了重病后,各种生理上的变化都会导致姣好的五官变得黯淡,光亮的肌肤变得灰暗。很多人的心理在这个时期也会变得抑郁暴躁,优良气质荡然无存。   年轻人并没有,除外相貌带来的加成,他本身就是能轻易获取他人好感的家伙。   那一个笑容叫老阿姨慈爱之心大起,开始叨叨絮絮地询问年轻人工作如何,家中如何,听闻年轻人上公交是为了去医院看胰腺癌,她眼中还同情的闪烁起一点泪花。   公交车抵挡达新站,车门打开。   等待上车的人们一见这辆公交上的拥挤程度,便纷纷退却。表面诚恳实际态度敷衍的年轻人一边应付着老阿姨的关心,一边趁机呼吸了一把充满汽油味的新鲜空气。回头时,忽见一道黑影闪过。   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冲上车,差点没把年轻人撞出个好歹。   “对不起对不起。”矮小男子在车门关上后连声道歉,掏出两枚硬币想丢进售票机中。   可惜阻挡在他和售票机之间的是一道汹涌的人墙,矮小男子挥舞手臂试了两三次,都没能成功把硬币投进。   “让一让啊!”他一边喊一边往前挤,“我买张票!”   公交车门已经关闭,无处可去的人墙被他挤得骂声四起,矮小男子一边道歉一边努力将手伸向售票机。   眼见他右手距离投币口只剩下毫厘之差,他的手突然被抓住了。   被抓住的是矮小男子的左手。   这只左手出现在老阿姨的胸口,抓着老阿姨脖子上挂的羊脂玉玉牌。   抓着矮小男子左手的年轻人真心实意说:“兄弟,你运气不太好。”   反应过来的老阿姨尖叫一声,手上提的一口袋苹果流星锤般向矮小男子砸去。   若不松手,年轻人就要陪着这公交扒手一起挨砸。   年轻人不是舍己为人的性格,想也不想就松了手。   他另一只手则十分灵活地往矮小男子裤缝上一拍,抬起时已经从裤口袋里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弹簧刀。   这时候矮小男子才伸手摸刀,不料摸了个一片空。   闹剧到这时候就该落下帷幕,没有凶器的矮小男子根本不是一车之人的对手,他连使着苹果流星锤的老阿姨都打不过,只有被扭送公安局一条路可走。   年轻人是这么想的。   偏偏——   矮小男子没找到刀,心里一横,反倒迎着苹果流星锤而去,抓住羊脂玉玉牌的左手一直没松,用力往下一拽。   老阿姨再次尖叫,她被拽了一个趔趄,苹果流星锤的准头自然偏了,砸在旁边一个老头身上。   公交车已在行驶中,苹果咚咚从破开的塑料袋里滚落时,满车人这才反应过来——   “小偷啊!!!”   司机猛地踩下刹车,公交车在路边停下,整辆车的人都随着惯性东倒西歪,没人扶的年轻人一头撞在栏杆上,只觉得头晕目眩满眼金星。   几个小时前吃下的止痛药为什么不能把头上这痛也止一止?   年轻人在心里骂了一声,抬头发现那矮小男子身手敏捷,在别人站都站不稳的时候,他反应极快地踩在某个坐在座位上乘客的大腿上,一只脚已经跨过了打开的车窗。   矮小男子在路人诧异目光下从车窗翻出去,落地一打滚,再站起时身上连灰都没沾。   他得意洋洋地回过头,左手抓着从老阿姨脖子上扯下的白玉玉牌,右手举起,向车上的年轻人比了个中指。   “小瘪三你——”   他骂人的话刚吐出四个字,一块板砖……不,一块手机从天而降,正中他脑门。   丢出自己手机的年轻人还以中指,冷笑看着这扒手一头栽倒。   接着他又看到,他的手机在矮小男子的脑门弹起,和被矮小男子松手脱出的羊脂玉玉牌一起,在空中飞翔……飞翔……降落……   落地。   咔嚓。   手机屏幕和白玉玉牌一起碎了。   几千块钱就这样打了水漂,年轻人看起来却无动于衷。老阿姨的表现则正常得多,她捂住胸口,一声不吭地晕了过去。   公交车上顿时兵荒马乱,无人察觉到,碎裂的羊脂玉玉牌里冒出一团白光。白光颤动地寻找藏身之处,犹豫几秒后,钻进了一旁的手机中。   ——   中午,某私立医院,妇产科门诊室。   休息时间,没有病人,值班护士也在午休。本该没有人的门诊室里,突然传出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穿着白大褂的向高飞笑道,“你,‘鹰不泊’应泊,竟然因为见义勇为进了警察局?”   应泊,之前在公交车上见义勇为的年轻人,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又垫付了老阿姨的医疗费后,现在就坐在向高飞对面。   他手指在自己布满裂纹的手机屏幕上滑动,听到向高飞的话,瞥一眼自己交往了十五年的损友,问:“有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你进警察局当然没有问题。”向高飞道,“但是,关于你怎么从警察局里出来的,就有大大的问题了。没有一个人发现你是全国通缉犯吗?”   “我什么时候被通缉过?”应泊反问。   “就算你设法消除了公安系统里的通缉令,但那些被你骗过的人追加的私人悬赏依然在啊,”向高飞不满道,“现在的警察怎么回事,大活人站在面前都认不出?”   此人的语气听起来是真心实意期待应泊被关进监狱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真正朋友不多,应泊早就一拳打上对面那张幸灾乐祸的脸。   向高飞意识到损友的蠢蠢欲动,连忙收敛起笑容,变得正经起来。   他手指在面前一叠检查报告上点了点,道:“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坏消息。”应泊斩钉截铁说。   向高飞摊手说:“胰腺癌本来就是恶化非常快的恶性肿瘤,而你不吃西药不吃中药不做手术不做化放疗,恶化速度比一般病人还快。保守估计的话你还有三四个月好活,不保守……奇迹总有可能出现的嘛。”   他这句话比之前更讨打,但应泊却只是认真听完,然后问:“好消息呢?”   “听说这个星期把你十几年积攒的赃款全部捐献给慈善机构了,豪宅宝马一个不剩,吃饭的钱都只能找阎喆请。看在你这么苦逼的份上,门诊费就不用付了吧,”向高飞边说边大手一挥,“你把做检查的钱结清就行。”   “……”应泊说,“向高飞,十五年前我怎么没掐死你呢?”   “我帅啊。”向高飞说。   又没我帅,应泊腹诽。   他接过向高飞递来的检查报告,视线从上面一大片的“阳性”、“确诊”、“前次影像所示‘胰腺癌’病人……”飘过,一点停顿都没有地收入公文包里。   这是打算走了。   向高飞见此连忙问:“还是不打算治疗?”   站起来整理衣服的应泊闻言瞥了他一眼,道:“就算治疗,我也不会找你这个假证医生当主治的,放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   向高飞正要挥手同他道别,突然见他转身又回来。   “你们医院的wifi密码是多少?”   “你不是要走吗?”向高飞嘴角抽搐,“关心这个做什么?”   “好像摔出问题了,”应泊晃了晃手上布满裂纹的手机,“密码多少?”   “什么问题?”向高飞好奇地问,“你开关机试试?”   “也可能是中病毒。”应泊说,将自己的手机屏幕展现在向高飞面前,“给我下了奇怪的APP。”   “哦?”   向高飞扶着眼镜,低头看向损友所指。   那里的确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APP,图标是一圈毛笔画下的黑墨,中间大气磅礴地写了一个“道”字。   APP下方的四个小字显示出它的名称。   这个名字一样叫人闻所未闻,不知道是谁设计出的病毒软件,叫作——   ——朝夕直播。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上好!十九我回来啦!   这次的配对是土豪修真者×专门黑吃黑的江湖骗子,吟一句诗便是——百世修得共枕眠,千里姻缘直播牵。   谢谢宁、杉沐、玖九、木棉的地雷~谢谢一夙知其声的地雷手榴弹~   夏天是个适合开文和追更新的季节,让我们重逢在这故事的开头吧。 第2章 江湖近我侠义远   “直接删了吧。”向高飞提议。   “我也这么想。”应泊点点头,“不过我今天早上才翻出这个旧手机用,没来得及下手机管家。”   虽然手机管家这玩意儿也不是很靠谱,但用它扫描一遍到底叫人放心些不是?   向高飞将医院公众wifi的密码报上,应泊登入,首先删除了这个叫朝夕直播的APP,然后一边下载手机管家,一边向着医院停车场走去。   等走到停车场,手机管家也安装好了。应泊点下病毒扫描,又点开企鹅和微信的消息目录翻看。同时,他顶着中午一点钟的烈日炎炎,心不在焉在停车场里寻找自己的座驾。   走了一圈,没找到。   应泊这才想起,他已经把那辆买来装点门面的宝马给卖出去了,一同卖出的还有几处房产、古董、珠宝,所得的钱和他的积蓄一起,找熟人门路,捐献给了几家靠谱的慈善基金会。   这没什么,应泊不心疼。   因为,就像向高飞说的那样,这些钱全部是赃款。   而应泊本人,用比较接地气的话来讲,是个黑吃黑的江湖骗子。   骗子这一职业在老应家可谓传承悠久,就应泊所知,他那二混子老爸还没因为酒精中毒对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前,是个靠女人吃饭的小白脸。而他祖父,则是个走街串巷,拿菜地里的泥当包治百病膏药卖的游方郎中。   至于应泊,自家中唯一像个人样的母亲在十五年前去世后,就违反了国家的九年义务教育制退学,开始混江湖的日子。   他的确天赋异禀,老天爷都给他饭吃。混到二十岁的时候,在道上已经有了个“鹰不泊”的称号。   三教九流都有朋友,五湖四海都游览过,仔细想想,就算现在死了,大概也能无愧于心地说他过完了精彩的一生?   精彩个屁。   应泊用四个字给自己的前半生下完定义,挤上公交回了家。   这回公交上没有热心肠的老阿姨,也没有莫名其妙不偷手机不偷钱包的扒手,不似早上那班公交拥挤,应泊在老弱病残孕专座上坐得心安理得,一路顺利地回到水岗冲。   他留下水岗冲老小区的一套房子没卖,因为这套房子不是他赚的,是他母亲留下的遗产。   应泊母亲,同样是癌症去世。   那个善良女人去世前,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形。十几年前的治疗手段没有现在这么先进,她的情况又不适合做手术,应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做一次化疗就虚弱一层,几个疗程做下来后,只能躺在床上苟残延喘。   在应母最后的一段时间里,应泊就没去上学了,天天在医院中陪着她,哪怕女人赶他,也赶不走。   若非这样,应泊可能看不到她最后一眼,也听不到她的遗言。   那是某个风雨欲来的傍晚,天气闷得厉害。应泊正在看课本,突然发现病床上的应母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看着他。   当时应母已浑噩许久,应泊好多天没见到她清醒的模样。见她清醒,他隐约预料到什么,放下课本,安静等待。   而应母的表情却有些狰狞。   她是一个没接受过基础教育的女人,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以致她此刻分明有很多话想和自己唯一的孩子说,张开口,却感觉喉咙堵着一团棉花。   她皮包骨的手臂上青筋暴露,回光返照的力量让她能够死死抓住应泊的手,并声音嘶哑、上句不接下句地要求道:“别学你爸……要做个好人,多做好事,多积阴德,好好上学,当个正经人……应泊,别学你爸,你发誓!”   对于应母来说,只要向老天爷发了誓,就一定能完成吧。   当时应泊乖巧地按照要求发了誓,但她依然觉得恐慌,又逼着应泊发了一个毒誓。   听完那斩钉截铁的一字一句,她才躺回床上,没多久,便安详离去。   当时年幼的应泊想的什么呢?   哦,他想的是,难道母亲不知道,她买药住院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吗?   名义上是有人捐款。   但别人为什么会捐款给他家,母亲似乎从未探究过。   她也不知道,在家中收到捐助前的一个周末,她强拖她病体上班的时候,她那个除非没钱喝酒不然不回家的丈夫突然回来了,还带着一个陌生人。   那个人是应泊的师父,他过来,是因为应父把应泊卖给了他当学徒。   应母治病的钱是应泊卖身钱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应泊抢回来之前,已经被应父砸进了赌场里。   应泊知道,那样的卖身契并没有法律效应。但人家用来确保卖身契的,可不是法律。   应泊跟着那个来自江湖册门师父混了三年,学了一点册门里古董书画造假的手艺。三年后,那个师父死于买了假货的客人上门找茬,而应泊则离开了星城,孤身一人,去闯荡南北。   被人贩子抓住过,那人贩子反倒被他坑进监狱;装成纪检委敲诈贪官,最成功的一次拿了三千万;地下赌场学出千,交易所里学识人;在香港的时候,他还因为混成了一个颇有名气的风水大师,上电视当过节目嘉宾。   他无处不可去,也无处可停留。他踏入了江湖,从此便再也不能脱身。   直到今年三月份,应泊二十五岁,突然患上了癌症。   一开始只是腹痛,以为是慢性胃炎犯了,随便开了药随便吃,从未在意。   之后腹痛越来越厉害,从腹部上端蔓延到整个腹部。   这就不是区区慢性胃炎能解释得通了,应泊只能上医院检查。从外科折腾到内科,又折腾去了肿瘤医院,每个地方拿到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胰腺癌。   这是一种恶性程度很高的消化道肿瘤,对化疗放疗敏感性很低,手术治愈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三十。得了这个病,能活过五年的人,不足百分之一。   应泊不知道别人得知自己身患绝症时是什么感受。他只记得他拿到结果的那天,站在医院走廊里,感到一股凉气从脚心往身上冒,仿佛鬼魂缠身。   毒誓应验了。   “做好事,积阴德吗……”应泊喃喃。   上个三层楼就让身体虚弱的他喘不过气。应泊用钥匙打开老房子的铁门,想着曾经的誓言,叹息一声。   作为一个巧言令色的骗子,他能为全地球任何一个宗教拉来无数信徒,但他本人,却是个正宗的无神论者。   因为见过无数同行打着鬼神的名义行骗,因为自己也曾伪装成下凡的神仙骗一些智商不足八十的富商的钱,他反而知道,天下没有鬼神。   更没有前生后世,因果报应。   他得胰腺癌,只能说运气不好。   应泊砰地关上铁门,将自己摔进沙发里,摸出手机查看检查成果。   结果还好,手机管家没检查出系统问题,也没检查出病毒。应泊退出这个APP,无事可干,决定看下新闻打发时间。   滑动屏幕,一个陌生的APP一闪而过。   应泊停下手指,对着屏幕眯起眼。   这个陌生的APP叫朝夕直播,应泊记得,就在四十分钟前,他对着这个APP点下了删除键。   应泊确信自己记忆没出错,但这个APP还在这里。   ……狗屁的XX手机管家,果然一点用也没有!   应泊在心里骂了一句,爬起来打开电脑连接手机,运行他一个黑客朋友卖给他的杀毒软件,删除朝夕直播APP后再一次杀毒。   杀毒完毕,重启手机。   朝夕直播APP依然坚守阵地,没有一丝一毫改变。   应泊:“……”   左手这家伙还说他的软件能对付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病毒,牛皮真是吹大发了。等今晚那夜猫子上线,他一定要好好嘲笑他。   也不知道这病毒除了给他下奇怪APP外还有什么功能,幸好用的不是以前那个手机,不然不晓得多少见不得光的事会泄露出去。   这样想,应泊又不气了。   可能是左手也没见过的病毒吧,哪天拿给那家伙,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不过,钱对于现在他而言,又有什么用?   应泊这个将死之人,已经是无欲无求,更不会怕一个手机病毒。他盯着屏幕裂纹下的奇怪APP片刻,好奇之心瞬起,去吃了一片止痛药减轻腹痛,回来坐在沙发上,干脆点开了软件。   首先出来的是APP引导页。   第一张,用墨水简笔画画了一个古装男子坐在高台上,高台下坐了无数人,一副认真听讲的姿态。   “朝闻道”三个草书墨字的动画闪过,下面又接上一行小字。   【实时论道直播,哪怕相隔大世界,依然直接互动,不用出洞府,你也是元婴高人门下客】   应泊眼角抽了抽,滑到第二页。   这回出现的画面是两个Q版水墨小人拿剑比斗,题字为——“夕可死”。   【官方录屏,播主论坛,各方资讯,秘境探索,符阵器丹易,道法宝财侣,你想要的,我们都有】   应泊:“……”   他翻到第三页。   这一页比较简单,就一个“道”字,和APP图标上的“道”字一模一样,瞟一眼,都能感觉到一股气势从铁划银钩上扑面而来。   “道”字下面则是个按键,上面写着——   【进入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介绍一下应泊的出身背景啊。   江湖册门,来自于揭秘骗术的《江湖八大门》这本书,小仙女们可以上网搜一搜看。下面则是我给大家的简略版介绍。   江湖八大门分别是惊、疲、飘、册、风、火、爵、要。   惊门,算命的。   疲门,郎中,有医术好的,但大部分是卖假药的假郎中,还有巫医卖符水的。向高飞就属于疲门。   飘门到处飘,江湖杂耍卖艺、登台现演、烟花妓女,都是这一类。   册门,卖字画,卖假古董,可能也卖一两件真古董,古代他们还卖春宫藏宝图,盗墓也属于这一门。   风门,风水先生。   火门,炼丹求长生……到这个时代就变成老年人喜欢的中医养生班了。   爵门,爵位,买官卖官的,伪装成上官诈骗的。就像应泊伪装纪检委骗贪官。   要门,要饭的,不要以为搞这个的只有乞丐,这个门讲究怎么把别人的钱要到自己口袋来,很多做慈善就归为这一类。   很多骗子也不是只在一个门里转,应泊这个大骗子就各种门里都转过。   《江湖八大门》里的设定也在别的小说里出现过,像终点徐公子胜治大大的《地师》。《地师》这篇小说很好看!只要能容忍他的种马…… 第3章 一叶障目不见仙   应泊点进去,第一感想是,这APP的设计美工挺不错。   朝夕直播的界面简洁清爽,没有太多萌系黄暴系元素。屏幕顶端是四个分区,分别是【推荐】、【发现】、【分类】、【个人中心】。进入APP后直接出现的便是推荐区,往下看,首先是一条滑动的横幅广告,上书“南山经前十仙山燃战!今后百年的第一花落谁家!”   应泊:“……”   南山经,这个他倒是知道是什么,不就是山海经里关于南方那些山的集合目录嘛。但是仙山燃战?第一花落谁家……不是他想的那种东西吧?   应泊隐约对下面的直播内容有了猜测,为了验证他的猜测,应泊往下滑动屏幕。   横幅广告下方,是一个主播ID为北斗二二二子的直播。这个ID挺平凡,不平凡的是他直播间的名字——   筑基丹改良炼法演示三十二种。   配套的直播间图片是一张丹炉照片,丹炉下面还烧着火呢。   应泊一脸无语地点进去。   没成功。   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您的修为不够观看此直播,请道友继续努力,早日突破哦^_^”   “还有这种方法,”应泊若有所得地点点头,“几个月没在江湖行走,我果然落后于潮流了。”   说完,他又将屏幕滑到顶端,继续思考。   “不过,这玩意儿是哪个别出心裁的同行设计的?大手笔。”   没错,同行。   应泊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直播APP的本质,里面用上的那些,依然是这个古老国家源远流长的诈骗套路。   江湖八大门里的火门,做的事就是炼丹修仙。   修仙是个谎言,没有什么人能比骗子更清楚地认识这一点。   这个谎言是如此古老,它根治于本土古代宗教和迷信,从秦始皇的长生药,持续到了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气功潮;这个谎言又是如此具有诱惑力,修仙养气,不仅能延长寿命,还有吸阴壮阳雄风不倒的隐晦好处。   但骗子们都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就像有人若认真去看那些古代流传下来的典籍,会发现仙法讲的是房中术,而仙丹的效果怎么和金枪不倒丸类似。   至于修仙炼丹要用的天才地宝金银铅汞,最后到底是进了被骗人的肚子,还是进了骗子的口袋,不用想也能猜到。   但是这个朝夕直播的设计……   “实在是太有才了,”应泊嘴角抽搐地自言自语,“这主意他怎么想出来的?”   这样问当然得不到回答。   虽然应泊对这种骗术十分了解,但这样新颖的用法,他还是真是第一次见。   越逛APP,应泊越是赞叹那个同行,因为这个APP的设计十分真实,各种意想不到的细枝末节让人感觉十分熨帖,如果应泊不是过于熟悉这个套路,他说不定会信以为真。   唯一的败笔是他依然没找到一个他能成功观看的直播间,总会被修为不足这个理由挡在外面。   大概是里面那些直播还没上线吧,应泊能想象。   和设计这个APP的功夫比,炮制出那些视频才是最耗费功夫的。如今的观众可不是五毛特效能够满足,若视频逻辑上出现纰漏,整个骗局也会功亏一篑。   修为这东西大概需要充值来提升,至于充值后能不能看,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总的来说,想法很新颖,但投入会很大,出错的可能性也非常高。   但光靠这个新颖就足够应泊高看它一眼了,为此他还专门注册了一个账号。   不知道幕后之人会不会给普通账号开启直播功能,如果可以,他倒是挺想来玩玩的。   这样想着,应泊再一次滑动屏幕到顶端,刷新,界面上出现新的推荐直播间。   主播ID:苍苍子04212,直播间名称:大战!云梦泽鬼蜮前线第三天!【热门】   应泊尝试性点进去,发现这次他没有被修为这个要求阻拦在外。   画面一出现便是一道明亮至极的光柱,倾斜着划破黑暗。应泊尚未看清黑暗里有什么,那一道光柱又暗了下去。   这只是前奏,下一刻万道光辉迸发,错落有致地熄灭,黑暗反扑又被压制,循环往复,与光明的战场呈现胶着事态。   而应泊终于能看清楚镜头里拍摄的什么。   那是一座巨大的要塞,整个呈现古风网游里的那种木制机关炮风格,手持摄像头的人似乎站在要塞的最高处。从他的视角,可以轻易看到脚下整个城池呈爆发之势,大大小小的机关炮口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开,从炮口射出的却是如同激光一样的光柱,让人觉得好不违和,无法适应。   这个暂且不提,应泊觉得,如果真是这么多光炮一起打开,就算是深夜也能彻亮如白昼。然而要塞远方依然保持着深沉的墨色,风在呼号,乌云也在咆哮,就像有黑龙在天空上翻滚,压城,城欲摧,吞没了所有从机关炮口射出的光柱。   嘈杂的声音让应泊心脏隐隐感觉不适,他把音量关小了一些,没发现不适的源头是呼号中隐约浮现的鬼哭狼嚎,而他投在沙发上的影子也在伴随那声音颤动。   被特效光影打动的应泊只思考了一个问题。   有这技术,做手游骗氪金难道赚得不是更多,他同行为什么费力不讨巧要选修仙?   他九分注意力还是放在直播上。这个时候,直播间里突然出现了人声。   “主播道友!土豪!求抱大腿!”   “周天星斗组合炮,二终极炮加三百六十五主炮再加一万四千八百门副炮,光是齐发一次就能要了我门派一百年的积蓄,主播开了整整三天,果真土豪,甘拜下风。”   “主播开这个直播的意义何在啊?就是为了炫富吗?”   “喂喂!与其佩服主播的土豪,不如看看战况啊,八十一层禁制防御,现在只剩一层了!“   最后一个声音说的没错。   如浪潮一般翻涌的黑影依靠数量逆转形势,打了一只能来两只,虽然光辉灼目,却也被黑影压制得节节败退。   然而其他人并不担心,还嘲笑起之前那个说话的人。   “一看就是新人,以前不知道云梦泽大世界东皇岛吧。”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主播在想什么,明明一次出手就能解决干净的事嘛。”   “呵呵,一次出手能支撑鬼蜮封印暴动的三天三夜?道友你真有才。”   这些声音不是一句接一句说的,而是一窝蜂的挤上来。应泊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什么意思,又过了半天,才意识到这些声音并不出自直播里——至少视频导演不想让人认为声音来自视频里——而是其他人发的弹幕。   有声弹幕,多稀罕啊。   应泊暗自点头。   也是,修仙的人怎么可能打字发弹幕呢,他同行考虑的真是周到。   于是,和弹幕声音比,出自直播中的声音就格外不同寻常,十分嘹亮。   “叔伯祖!你再不动手,最后一层禁制就要被攻破啦!”   摄像头向左边抬起,一个穿着荷花色宫装的女子气喘吁吁爬上来。   女子是个美人,身如杨柳肤似凝脂,好皮肤能气煞一众网红明星。就是仪态不咋地,估计累很了,走路像狗爬。   “不行,”摄像头背后的主播反驳她说,“还没到时候,再等一等。”   荷花色宫装女子一脸惊恐状:“您要等鬼蜮鬼魔攻破大封印才动手吗?那个时候一定来不及了!”   “来得及,”主播道,“且等着吧。”   话音刚落,手机屏幕前的应泊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看自家窗户,然后才反应过来声音是从手机里传出来的。等他低下头再看,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抬头低头的短短一秒内,错过了一分钟的剧情。   周天星斗组合炮喷出最后一道光柱,直直没入要塞顶部的天空。整个视频被爆发的白光淹没,等漆黑天空再一次出现时,无数光点在天空上凝结成了星辰。   辉煌的日月,闪亮的三百六十五颗大周天星辰,稍黯淡一些的一万四千八百颗小周天星辰,拖着长长尾巴,如暴雨一般落下。   另一方同样拿出了底牌,黑暗中的东西终于在光雨中现形。   那大概是妖魔鬼怪的大集合了,三头六臂脸上长屌什么的,看得应泊不得不佩服起美工设计的想象力。   这些看一眼就辣眼睛的东西使出全力,突破光雨的重重防御,终于冲破了守护鬼蜮大封印的最后一层禁制。   自由就在眼前!只要打败大封印的看守者!   鬼魔们桀桀狂笑,对着主播……在应泊眼里,是对着摄像头冲来。   身体的直觉更强于大脑,应泊下意识身躯后仰,摔在沙发上。同时,应泊感觉整间客厅都突然震颤,阳台窗帘呼啦一声无风自舞,而应泊本人、家具,还有摆件的影子,像是活物一般张牙舞爪。   那影子蔓延到应泊身上,使他一双眼眸突然不见瞳孔,其中万道邪念翻涌,蛊惑人灵入魔。   站在摄像头后的人伸出手。   这只手骨节匀称,皮肉紧致,根根手指如春葱削成,唯有指尖染上一点青雘的颜色。   这完美的手束掌成拳,然后挥出,毫无花样技巧,接着——   煌煌烈日之光照亮四野,凄厉叫声中,所有鬼魔全部灰、飞、烟、灭。   那光辉从手机屏幕上透出,客厅里的一切异状瞬间消失。呆愣愣坐在沙发上如同木偶的应泊身体一松,回过神来,诧异地捂住砰砰直跳的胸口。   他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这片子,做得蛮好。   摄像头就在这时调转过方向,照出它背后之人。   那是一个道人打扮的俊美青年。   大概是青年吧,应泊觉得他看起来最多十九二十。但青年眼神沉稳,目光锐利,带着一股年少人才有的、格外打动人心的纯粹。   但这依然无法解释应泊此刻的砰砰跳的心脏。   难道我是个同性恋?!他惊恐想到。   他的惊疑一直持续到青年开口说话。   “云梦泽大世界,东皇岛岛主苍苍子,金丹圆满境界,男,人族,一百五十七岁,诚意征婚。”   屏幕前的应泊:“……哈?!”   屏幕前的其他道友:“妈的原来开直播是为了向未来道侣炫财富炫武力值吗主播我看错你了!”   青年根本不管观众评论,和尚念经般背出出他早就准备好的词,“求一道侣,男女不限,年龄不限,人妖不限,只要能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与我配合双修即可。若有意者,请私信我朝夕账号。”   说到这里,青年顿了顿,又道。   “关于《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修炼方法,可以看这个账号下的直播录——”   他话没说完,直播突然卡在这个画面上,声音也消失。   全神贯注的应泊一愣。   他等了片刻,画面依然不动,于是他又退出,重新进入。   消息提示:“该直播间不存在。”   应泊:“……”   什么鬼! 第4章 人心贪婪不知足   气吞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近乎一片汪洋的云梦泽大世界有十二仙岛和三千星小岛,东皇岛便名列十二仙岛之末。   此岛孤立于东方日升之处,周围无其他大岛小岛。岛上更是天空鸟飞绝,地上人踪灭,方圆三百米水域连鱼卵都没有一粒,乃是一片浑然天成的死地。   平常日子,连寻机缘的修士都不会往东皇岛的方向来。因为云梦泽大世界人人皆知,东皇岛岛下连着归墟鬼蜮。虽然先人早早布下过大封印,更有历代东皇岛岛主守护,但那鬼蜮大封印每逢月圆便要暴动一次,时不时会有鬼魔邪念逃脱,遁入云梦泽大世界。路过修士经常被附身,邪念入体,大开杀戒。哪怕近百年里情况好转,不曾发生过一起鬼魔逃脱事件,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也不要靠近得好。   最近,这个惯例被打破了。   先是三天前,东皇岛岛主本家后辈、登阳岛外门修士魏听荷偷偷前来。又有今天,一道碧蓝光辉倏地而至,带来了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   苍苍子默默低下头,看到地上碎成两半的直播玉简,又抬起头,看到风神岛岛主白风真君落至他面前。   风神岛并非云梦泽大世界十二仙岛,而是三千星小岛之首。岛主白风子乃是一位元婴真君,此方世界的修士协会七位副会长之一,更是云梦泽大世界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的一员,专门审核此方天地的修士在朝夕网络上的发言。   他与苍苍子乃是互相针对……不,应该说他事事针对苍苍子,自谓是苍苍子的死敌,原因嘛,自然是仙岛排名。   云梦泽大世界的仙岛排名并非一成不变,每隔百年会有一番比斗来确定各自名次。唯有东皇岛,因为守护鬼蜮大封印、岛主不能离岛的缘故,被排除在比斗之外。不费功夫,便能在十二仙岛中占据一席之地。   这可不让一门心思发展势力,广受门徒,用心教导,还要在法术研究上引领潮流,偏偏挤不进十二仙岛的风神岛门人看不过?   东皇岛既然地位特殊,干脆给他们单独开辟一个位置好了嘛,为什么一定要挤在十二仙岛之中,占别人的位置?   这是许多风神岛弟子的典型想法。   而白风子,他和苍苍子之间不只有门派之仇,还有个人之怨。   曾何几时,苍苍子还被誉为云梦泽大世界千年难见的天才,十九成就金丹,三十五年修行至金丹九转大圆满。白风真君却是个卡在炼炁圆满筑不起道基的风神岛小弟子,天天听苍苍子的名字快要听得耳朵起茧。而今,当年的天才一卡金丹九转境界就是一百多年,反倒是白风子后来居上,前岁刚成就元婴,接下前任风神岛岛主的位置。   风水轮流转,现在到他家。这不正是个踩下苍苍子的好时机!   白风子一开口就不客气,“哎哟,苍苍真人,你又违法传播你那没有经过鉴定的心法啦?”   鬼蜮大封印的暴动已平复,苍苍子不理来到的白风子,指挥着周天星斗组合炮的一万五千一百六十七个炮口缩回机关下,让东皇岛回复非战时面貌。听闻白风子显露着讥讽的问题,诧异回头。   他一本正经道:“我没传播心法,我在征婚。”   “对,”白风子冷笑,“你的征婚要求就是道侣修行那劳什子《先天太阴素元经》嘛。”   “《先天太阴素元经》是劳什子?”苍苍子低声将这句话重复一遍,垂落身侧的指尖开始闪烁浮动的白光,对白风子道,“哈,真君敢不敢在我东皇岛祖祠,对东皇岛几十代看守大封印的师辈灵位说这句话?”   白风子对那白光颇为忌惮,见到便不由后退一步。但言语上依然不肯落于后风,咬牙道:“那也要是真正的《先天太阴素元经》才行啊。”   这句话正好说到点子上了,苍苍子与他对视,两人的眼神仿佛在向对方放出一万道霹雳。   《先天太阴素元经》的真假,正好是目前东皇岛的罩门所在。   历代东皇岛主都是鬼蜮大封印的看守人,修行的自然是专门克制鬼蜮鬼魔的心法。初代岛主传下的《先天太阳真乙经》,无论功效还是威力都十分符合,经过一代代改良后,更是对邪魔外道魑魅魍魉充满杀伤力,简直能打满分。   但世上有完美之物么?既然《先天太阳真乙经》在一些方面那样完美,按照规律,它肯定会有一个叫人不能忍受的大缺点了。   它的缺点同样是先天的。   《先天太阳真乙经》起初是一套双修功法的一半,显而易见,这套双修功法的另一半叫做《先天太阴素元经》。   《先天太阴素元经》早已失传,当年封印初定,初代东皇岛主穷尽一界之力,也没能将它找回。因此,历代东皇岛主都只能修炼这残缺的一半,每个人修到金丹九转圆满境界后,就无法向上突破。   这都是小问题。   大问题在于,《先天太阳真乙经》乃是一种格外极端的功法。   生死才能循环,它只有生;阴阳才能轮转,它只有阳。   正是这种纯粹的极端造就《先天太阳真乙经》对于妖魔鬼怪奇大的威力,为了看守好大封印,它也被修改得越来越极端。   极端到修炼者都不能承受其纯粹。   每一个东皇岛主都能修炼到金丹九转圆满,到了这个境界,他们就该有五百年的寿元。然而除了初代岛主,之后每一个东皇岛主都没活到五百岁。   二代岛主寿终四百七十五岁,而苍苍子的师父,一百八十九便寿尽而亡。   有这样巨大的缺点,哪怕修炼《先天太阳真乙经》在炼气境界便能越阶一个打十个,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投入东皇岛门下。   这个问题,找到《先天太阴素元经》就能解决。   可就是没有啊。   东皇岛先辈们并没有因此停下自救的脚步,朝夕网络传入云梦泽大世界时,东皇岛传承正好传到苍苍子的师祖辈,他通过朝夕网络确定其他大世界里一样寻不到《先天太阴素元经》后,干脆翻出《先天太阳真乙经》的初版,尝试逆推《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修炼方法。   至此之后,又传了两代,到了苍苍子这里,《先天太阴素元经-推敲版》终于出世。   修炼了《先天太阳真乙经》的苍苍子是不能改修这个《先天太阴素元经-推敲版》,好在,自从朝夕网络流传开后,云梦泽大世界紧跟其他大世界潮流,成立了一茬又一茬协会、论道会、同好会,过去收罗天下道法的文公阁联合其他大世界的宗门摇身一变,变成了提供新功法审核服务的功法登记协会。   功法登记协会的修士找来十个志愿修士试验《先天太阴素元经推敲版》,其中九个人被擅长丹鼎之道的观音岛给抬走了。   苍苍子并未气馁,一鼓作气又给出了《先天太阴素元经推敲二版》、《先天太阴素元经二版修改版》、《先天太阴素元经最后版》、《先天太阴素元经终极版》、《先天太阴素元经终极修改版》。终极修改版让无数审核的高人都觉得不会出问题了,偏偏志愿修士修炼时,依然被冻得送去了观音岛。   几年过去,苍苍子折腾出了《先天太阴素元经终极改良版》,却依然拿不到审核通过的资格。《先天太阴素元经终极改良版》也成了非法功法,不能用来教授弟子,更别说搬上朝夕论道。   白风子的这些年的活动也有了效果,云梦泽修士协会已经开始商讨,全岛上下只有一人的东皇岛是否能继续名列十二仙岛。   别的大世界搞仙山燃战,云梦泽大世界三年后也要做仙岛燃战了。到时候东皇岛的地位是维持是下降,都要与风神岛做上一场。   “哼,”懒得多说的白风子拿出一道灵符,开始办正事,“东皇岛苍苍子,多次违反朝夕论道功法传播法第七条第五点第六点,第八条第一点第三点,经云梦泽大世界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商定,决定关其直播间,删其账号,以儆效尤。”   一边说,白风子一边施展法诀,一道蓝光射向地上那碎成两半的直播玉简。等光消散,玉简已经黯淡无光,失去灵气。   “苍苍子,”他嗤笑道,“可不要再去朝夕论道传你那破烂功法,丢我们云梦泽大世界的脸啊。”   “咱们这方天地丢脸不丢脸我不知道,”苍苍子将白风子从头打量到脚,道,“元婴真君打不过金丹肯定得丢脸。”   白风子面色一僵,哼了一身,化身遁光,略有些狼狈的走了。   东皇岛上安静半晌,魏听荷从一边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唤道:“叔伯祖……”   苍苍子一言不发向她伸出手。   魏听荷立刻明白他要什么,露出一张苦瓜脸道:“叔伯祖,你已经毁了我九个直播玉简了。”   苍苍子斜眼瞥她,手晃了晃。   魏听荷欲哭无泪,从芥子袋里又摸出一个直播玉简,递给他。   苍苍子用玉简登入朝夕论道,首先就是一皱眉。   白风子没有开玩笑,他在朝夕论道上的账号“蒼蒼子零肆貳壹貳”果然已被删除,直播间也消失不见。   魏听荷见到苍苍子面色不好,转身就想跑,刚跑三步便被苍苍子抓住。   苍苍子:“你账号借我。”   魏听荷假装抽泣道:“太师祖不是说会找关系,让功法登记协会再次给您审核功法吗?您为何一定要上朝夕传道啊?”   “功法没有问题。”苍苍子说。   “啊?”   “功法没有问题,”苍苍子说,“只要能……找到那个人。”   ——   湘府星城,水岗冲。   找不到一个能进去的直播间,应泊打着哈欠丢下手机,打算补个午觉再说。   他躺在床上,脑子里转动的所有念头都关于那个自称苍苍子的青年道人,花了好些功夫,才陷入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里。   一道闪光便是这时候出现在他脑中。   《先天太阴素元经》,这个名字,总觉得有些耳熟。   ……等等?   他跟着他江湖册门的师父行拜师礼时,师父拿出的祖师宝物册子,不就是叫这个名字吗? 第5章 龙游浅水遭虾戏   “果然是叫这个名字……”   十分钟后,顶着一脑门灰,应泊从杂物间的地板上爬起来。   说是杂物间,在房型设计里,这原本是夫妻用的主卧室。应泊卖掉其他房子住回来后,就把一些不好处理的东西塞了进去,其中就有他那个册门师父留下来的遗物。   大多是做假的书画册子一类,还有几本清朝春宫图真迹、几份残缺不全的假藏宝图、缺了毛的毛笔、半截墨条、朱砂、几扎生宣。写着《先天太陰素元經》这个名字的小册子,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压在最底下。   应泊把它取出来,抖了抖,发现这册子不知是什么材质,似纸似绢,表面光滑有反光。字迹似手写,黑墨里有碎金光辉闪烁。   应泊看着它陷入沉默。   当年他年幼不曾注意,现在看,这小册子历经十几年依然光洁如新……果然是假货吧!   刚才手机上那直播应该也是假的,但对方为何知道《先天太阴素元经》这个名字……难道是和他骗子师父有渊源的人?   应泊坐回沙发上,指尖抚摸过封面标题,又翻开看。   辨认繁体字和理解句读对应泊来说没有丁点难度,这方面他是专门积累过的,曾经伪装成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博士生而言谈半点破绽不露。更别说整个小册子才数十页厚,字数不过七八千,应泊花了十来分钟,就把整篇都读了一遍。   该怎么说呢……   “智商正常就不会信这东西吧?”应泊皱着眉关上册子,“里面很多描写,果然还是……”   房中术。   应泊翻了个白眼,为自己刚才竟差点将视频当真感到好笑。   册子丢在茶几上,他又吃了一颗药,纠结该直接去睡觉还是该去洗个澡,突然听到敲门声响起。   应泊转头看挂钟,下午四点五十分。   谁会这个时候找他?   如果是江湖同道联络,一般是打电话或网上联系,不会直接上门。更别说他换了住址,晓得他在这儿的没几个人,怎么会有人突然敲门?   应泊从沙发缝里摸出一把弹簧刀,轻手轻脚走到门边。   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安装的不是防盗门,门上也没有猫眼。倒是底下门缝能看到外面透来的一线光。应泊先趴在地上确认了站在他门口的只有一双脚,然后才问:“谁啊?”   敲门声停了,门外人仿佛吓了一跳。   几秒钟后,一个吞吞吐吐的声音响起。   “那个,嗯,请问,应泊应先生,是住在这里吗?”   说话的是一年轻女生,听起来年纪不大,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的一种声音。   应泊并没有放松警惕,喜欢黑吃黑的他在道上敌人太多,什么套子都遇见过,自然知道江湖上这种表面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实际是多么可怕的生物。   “有事?”   “啊?啊!对,那个,我是早上您救的那个老人的孙女,我邻居看到你走进这个单元……不,我是说,谢谢您救了我奶奶,奶奶说要我请您吃顿饭,好好感谢您一下。”   再不开门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应泊把弹簧刀藏在身后,拉开锁,将门打开一条缝,视线先往两边扫过,确定门口只有女生一人,才看向她。   自称前来道谢的女生外表是个很典型的学生妹,扎马尾,厚刘海加上老土的黑框眼镜几乎能遮住整张脸。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松垮校服,驼着背,背着厚重书包,仿佛角落里一棵不引人注目的杂草。   和应泊面对面让她惊慌起来,应泊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她的手指在折磨校服下摆的松紧带。   “你叫什么名字?”应泊问,“你家大人呢?”   “我叫倪暖暖。”小姑娘对手指,“我爸妈还在工作……”   倪暖暖校服徽章下写的学校名字,应泊坐车去医院的路上看到过,就是附近的一所高中。如果她是个骗子,在伪装上至少挺用心。   好在撒谎不撒谎应泊认得出来,从外貌看,她也的确是早上那位老阿姨的孙女。   “我吃过了。早上举手之劳,不用在意,你回去吧。”   应泊这样说,打算关门。   “哎?啊?叔叔等等!”吃惊的倪暖暖猛地伸手扒住门,若不是应泊反应快,合上的门板可能会把她指骨夹骨折。小姑娘心有余悸,却不收回手,加快了语速道,“奶奶说一定要请您吃饭才行!今天吃了那明天晚上?我我我我们去很贵的酒店也可以!”   应泊:“……”   这么蠢的话也就没进入社会的中学生能说出来了,而且,通常请客吃饭不该在病人出院后吗?   应泊语气中隐约带出一点怒意,道:“松手。”   小姑娘被他一吓,泛红的眼睛一眨,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   应泊对惹哭小姑娘没有任何罪恶感,就算是X冰冰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他也不会产生任何动容。但今天,或许是回忆起母亲生前事的缘故,他目光扫过小姑娘背后沉重的书包,手里提的饭盒,突然意识到她是刚从医院回来。   高中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学,她又说父母在工作,恐怕是请了假在医院照顾老人吧。   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应泊心软了一点,说:“好吧,就在小区门口馆子随便吃一些。”   他返回房间,藏好弹簧刀,拿上钱包和手机,懒得打理自己满身的灰尘,就这么出了门。   老小区的一大好处就是周围商业繁荣,街上饭馆能找到全国的菜系,这个时候又是晚班高峰期,一眼望过去,店全是人头攒动,几乎寻不到空位。   小姑娘并没有随便把他带进一家,从目的地的装潢看,她对这次请客是很认真的,点菜也往贵的点,若不是应泊阻止,她大概想上整整一桌。   由此可见,小姑娘的感谢也是真心诚意,倒是让应泊腹部火烧般的灼痛减轻几分。   但肚子疼成这个鬼样,应泊没有任何胃口吃饭。   胰腺癌病人通常都没有食欲,时不时还会严重呕吐腹泻。应泊快一个月没好好吃饭过了,他又不肯去医院,葡萄糖也不愿打,看上去比起癌症扩散而死,他更愿意把自己饿死。   今天也是,应泊只吃了几口饭,其余时候便一直和倪暖暖说话。   小姑娘没有防人之心,应泊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十几分钟下来,家底几乎被应泊掏了个底朝天。   原来早上那个老阿姨不是她奶奶,而是她外婆,但口上依然称呼奶奶。她妈妈离婚又嫁人,跟着二婚老公在魔都工作,将前夫女儿交给母亲带着,一年和她见上一两面,除了给钱不说别的话。   小姑娘在附近高中读高二,马上升入高三,成绩一般般,体育一般般,似乎有个喜欢的男生。当然,这种秘密她没说,是应泊推测出来的。   请假照顾了一天老人,倪暖暖早就饿狠了。十几分钟沉默地干完了四碗饭,吃撑了才发现恩人叔叔几乎没动筷子,只坐在对面,眯着眼,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   有那么一瞬间,倪暖暖觉得自己看到了一只眯着眼的狐狸。   下一刻她把这个幻觉甩开,问:“叔叔怎么不吃?是……是菜不合胃口吗?对了!是不是要喝酒?我去找老板买一些。”   应泊摇摇头,竖起食指在唇前,示意她噤声。   倪暖暖脸上泛起红晕,她闭上嘴,转头向应泊望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有七八个吃得火热的赤膊汉子,满是汗水的手臂上露出狰狞的纹身。   应泊小声问:“认识他们吗?”   倪暖暖对这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大汉向来避之不及,闻言赶紧摇头。   应泊说:“那真是奇怪了。”   应泊听力很好,他是训练过的。一般人在饭店这种嘈杂环境里最多能分辨隔壁桌在说什么,隔壁的隔壁基本上就听不清了。但应泊哪怕和那七个赤膊大汉隔了二十来米远,依然能隐约分辨出他们在说什么,剩下的就算听不清,结合唇语也能了解。   “……敢坏老大的好事……”   “……那小妞不戴眼镜脸还不错啊,另一个病秧子一拳就能打飞喽……”   “……早上就是他,我在局子里看得清清楚楚……”   早上,局子,倪暖暖,和这三个关键词相关的只有一件事。   嘶,现在小偷都这么嚣张了吗?自己技艺不精没摸成功,竟然还找受害者的麻烦?   “应、应叔叔,”倪暖暖听不清赤膊大汉们在说什么,发着抖问,“那些人怎么了?”   “没事,”应泊摸出手机,“咱们等下再回去,我先打个电话。”   ——   “人怎么还不出来?”   饭馆边的小巷里,一个埋伏的人一边拍蚊子,一边向同伙抱怨,“一顿饭要吃多久,一个小时了都。”   “教训两个人而已,真的需要咱们帮全部出来吗?”另一个也说,“老大,你看,让一些兄弟先回去看场子,免得别家打过来?”   “看什么场子!”顶着一头五颜六色头发的杀马特头目怒道,“之前高人交代的事情办砸了,还不快点弥补,高人不传授给我们神功了怎么办?”   小巷里,小弟们无语地交换一个眼神。   自从将那位“高人”请回来,老大就像发了疯一样。去偷个一看就是不是真的玉佩便算了,没偷成功兄弟进了局子,他不去找关系把兄弟弄出来,反而自作主张来抢学生妹。   一个小弟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老大,你确定,这什么高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杀马特头目不悦地啧了一声,也压低声音说:“老子亲眼所见,还能有假?飞檐走壁啊,五层楼跳下来一点事没有,他还给我了一张符,你们看——”   他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   “——咱们家里那道横贯整个墙面的裂痕,就是一张这种黄符劈出来的!”   “那老婆子的玉牌是宝贝,家里说不定还有更多宝贝,抓住那个小的,还怕她不拿出来吗?咱们把宝贝献上,到时候,高人就会收咱们为徒,学那么一两手,整个星城都是我们的!”   一帮混混集体陷入意淫。   突然,靠前的一个混混小弟压低声音喊出来。   “大家抄家伙!肉鸡出来啦!” 第6章 何时假来何时真   一小巷的混混严阵以待,对面的饭馆里,果然缓缓走出一个有些邋遢的男子。   他站在门口张望一阵,很快找到了这群混混藏身的小巷,等斑马线绿灯亮起,便大步向着他们这边走来。   混混们:“……”   等等,他们分去饭馆里盯梢的人呢?   饭馆里,七个赤膊大汉醉得滚到桌子底下,正让服务员苦恼。钱包里带了蒙汗药的应泊深藏功与名,将倪暖暖交给饭店服务员照应,自己就这样溜达地出了门。   等他站在杀马特老大面前的时候,怎么也打不通那七个赤膊大汉电话的混混们只觉得冷汗潺潺,看向应泊的目光也从轻蔑变成怀疑,拿出了板砖和大号西瓜刀,姿态戒备。   应泊瞧见这些混混里有几个明显未成年的小伙子,突然有些想笑。   回星城几个星期了,他快要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江湖,然而江湖这玩意儿依然阴魂不散,总会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找上门。   “城南的原老虎,是吧?”应泊问。   这开口算表明身份了,有老虎这个称号的杀马特头目和小弟对视一眼,意识到这个病秧子可能是道上的“朋友”。   “你是谁?”杀马特头目瓮声瓮气地问,一边说,一边显摆似的将板砖从左手换到右手。   这种粗浅的示威怎么可能吓到应泊,他真被这群小孩给逗得笑了一声。然而杀马特头目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好笑,听到笑声,以为是嘲讽,直接一板砖挥了上去。   应泊玩板砖的时候,杀马特头目还在穿开裆裤。就算如今应泊生病精力不济,也不是杀马特老大一板砖能撂倒。   周围小混混们只见自家老大冲上去,然后一眨眼,老大冲过头,板砖则脱出手而出,被目标接住,抓在手里掂量。   混混们想:卧槽,刚才发生了什么?!   应泊想:啧,手上没力气,板砖有点重。   冲过头的杀马特头目差点撞在小巷墙上,转身时心里充满了被戏弄的愤怒。然而应泊却把板砖给他抛回给他,还关心的问了一句:“怎么不小心点,没撞着吧?”   杀马特老大心中已有偏见,应泊无论说什么在他这里都不是好话,短短十个字落入他耳中更是充斥着轻视的意味。他又要冲上,没想到小弟们一涌而来,反倒将他拦下。   “老大,冷静,冷静啊!”   “咱们也是大帮派了,有事好好说话,好好说话,行不行?”   好歹在一起混了这么久,小弟们顺毛摸的技能早已点满,几句话下来,勉强冷静的杀马特头目不再挣扎,但眼神依然恶狠狠盯着应泊,恨不得给他瞧出个窟窿。   应泊叹息道:“不就是早上搅了你的事,至于这么生气?”   杀马特老大最烦他这态度,高声大喊:“你他妈——”   不堪入目的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应泊打断,他再次抚掌惋惜:“也是,毕竟你们也不知道你们已经在鬼门关前旅游一回了。”   这句话说出来就有些惊悚了,原本就心中发毛的小弟们连忙捂住杀马特头目的嘴巴,问:“这位……这位大哥,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应泊看了他一眼,突然道:“父母吵架,有一方出轨?”   小弟再惊,这种事他可没和这些同伴讲过。突然被应泊指出,他说话都结巴了,“大、大哥怎么知道?”   应泊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家庭优渥穿着名牌偏偏小小年纪不学好能有几个理由。   可惜,这种江湖惊门算命的手段说出来便没意思了。应泊笑眯眯的移开话题,问:“听说你们那儿,最近来了高人?”   几个混混,包括杀马特头目,闻言都倒抽一口气。   这事更不可能有几个外人知道了,这邋遢男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能一再说出他们的情况?   应泊继续微笑,这些事,在半个小时前,他当然……也不知道。   但应泊有门路啊。   星城好歹是应泊的家乡,就算十岁便离开了,他在这里也有熟人。而以当年他周围的环境,那些熟人如今在干什么,根本不言而喻。   其中一个叫阎喆的邻居,成功潜伏进了公安系统,变成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   街上是哪几个团体在混,这种事没有人比警察更清楚。加上杀马特头目遇到“高人”后不知收敛,逮着谁就和谁吹嘘,想打听一下他的事情,根本不费什么功夫。   至于飞檐走壁,五层楼跳下来一点伤没有的“高人”……给应泊一根钢丝,他当年也能成功在某个军火黑商面前装成了个下凡的天仙。   都是同行,谁也别拆穿谁。   但欺负到应泊身上就不行了。   “高人”暂时寻不到,那就给这些混混一个教训,让他们以后别随便认“高人”吧。   想到这里,应泊立刻变脸,如沐春风的微笑刹时变成寒冬三九的冷风阵阵,冷哼一声道:“怎么,想问我为什么知道?我怎么不知道,我守着那老婆子三个月了,就等你们的‘高人’上钩!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不敢自己动手就罢了,竟然骗来你们这群没用的渣渣,还敢对本……”   应泊犹豫了一下,想起今天的经历,立刻接上一个词。   “……本真人动手,简直不知好歹!”   真人!这个名号听上去真响亮!   杀马特头目和小弟们瞬间意识到,面前的邋遢男子也是一个“高人”,还是个和他们“高人”对立的高人,差点给应泊跪下。   而且,应泊话里的意思,他们的“高人”之所以不敢自己动手去偷拿老婆子的东西,就是应泊在一边看着的缘故。   应泊可能比他们的“高人”厉害很多。   干他娘千刀的,那位“高人”既然知道有这样一个厉害人物在旁,怎么不提醒他们啊!   小弟们纷纷抱怨叱骂,试图以此证明他们和“高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希望应泊大发慈悲,放他们一马。   杀马特头目的脸一阵青一阵红,他盯着应泊,眼神犹是不信。   别的不说,当初那位“高人”可是在他面前演示过仙法,租用的别墅里,那道裂痕可还是留在那里,都找不到好办法修。   至于应泊,虽然他刚才也用了点奇怪手法,但那手法依然算是凡人手段,和真正仙法之间的差别犹如云泥。   他为了向“高人”学神功,已经交了不少钱当学费,如果“高人”真有眼前男子这样一个敌人,那他……那他也……   杀马特头目突然大喝一声:“给老子松手!”   他浑身一震,挣脱了阻拦他的小弟,从裤口袋里把黄符掏出。   “这可是高人赐给我的仙符!混账!去死吧!”   又大喝一声,杀马特头目用力将黄符拍下。   然而应泊早有预料,在杀马特头目动手之前,他已经后退两步,避开了这一拍。   应泊轻巧将黄符从杀马特头目手中抽走,在其他小弟扑上来拦住杀马特头目的时候,展开皱巴巴的黄符查看。   一看之下,应泊又一次差点笑喷。   古代的符箓放在现代也是文物了,应泊还真学过怎么写符,做旧了当作前朝某某天师的符,找个傻多速,随便一张能卖上万。   因此评判符箓的眼光他也是有的,而眼前这张黄符,怎么说呢……   我写得都比他好,应泊冷漠想。   也就能骗骗杀马特头目这样的傻子了。   现在,是用魔术手法拿打火机点燃符,让它在杀马特头目眼前灰飞烟灭,再编个“区区这种劣符也敢在他面前拿出”的假话,还是……   应泊一个念头没有转完,心思突然转到《先天太阴素元经》。里面有一段提到役符手段,不需要多做什么准备,在月光下就能用。   他下意识抬眼,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   六月,天气晴朗,夜里也不见一丝云彩。虽然被城市雾霾遮蔽了大部分星光,但皎洁的白月依然那样醒目。   十五,满月。   关于如何役符,应泊简直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   十六个字浮现在他心中,正是——   天性人也,人性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飒——!!!   杀马特头目和众混混的视角望去,正好能看到,应泊背后的那一轮满月,突然大放光辉!   应泊则觉得,他夹着黄符的整只手仿佛突然浸入冰桶,虽然突兀,但在盛夏的夜晚来这么一遭,感受只有爽快可形容。   他食指中指夹着黄符,挥出。   下一刻,黄符碎裂,一道长达一米色如白练的月牙浮现,同样被夹在他食指和中指间。   危险。   应泊心里冒出这个词。他下意识让月牙避开了众混混,然后在越来越重的寒气驱使之下,松开手。   月牙如同子弹一样射了出去。   它飞掠过杀马特头目,接着没入地面,一路向前,最后劈在了小巷入口处的一个肮脏垃圾桶上。   垃圾桶瞬间炸了个漫天开花,要不是应泊避开得快,说不定要被一碗还剩一半汤的方便面糊一脸。   众混混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站得近一些,全部被垃圾砸中,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应泊看看他们,又看看裂开的垃圾桶,最后看看自己右手。   那一抹寒意依然未曾消散,他的指甲都染上了一层白霜。   应泊:“……”   ……等等?   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天性人也,人性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这十六个字,十九是从《阴符经考异》里看到的,但网上搜又说出自《黄帝阴符经》。应该是《阴符经考异》从《黄帝阴符经》里拿来用的吧。 第7章 求得仙人授长生   应泊呆愣之间,大街上的行人听到小巷里的异动,不少围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但下一刻,吹响的警哨转移了人们的注意,一队警察跑过来,招呼着让人们让开。   “警察来了!”   “怎么会有条子?”   被垃圾糊了一身的混混们惊慌起来,没等晕头转脑的他们理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来势汹汹的警察便把整个小巷围起,当头的那个大步跨过,抓住一个小混混往身后一甩,下令道:“全部抓起来!”   众混混又是连声抱怨。   “警察叔叔,警察叔叔,我们可什么都没做啊。”   “对对对,就出来散个步。”   当头的那个警察本来已经走向唯一一个外表好端端的应泊,听到混混大喘气都没有的谎话,折返回来,抓起说话那人的衣领。   他重复那两个字,问:“散步?”   “是是是,”被抓住衣领的混混连连点头,“您看月色那么美……”   “所以你们还带上了管制刀具和板砖,打算在月色下吟诗作对是吧?”   一边说,当头的警察一脚踩上掉在地上的大号西瓜刀。   人赃俱获,众混混无言以对。   突然一人福至心灵,干脆来了个祸水东引。   “我们真什么也没敢!”他指向站在一边望天的应泊,“垃圾桶是他打坏的!我们都看到了,他用老大那张仙符……”   混混话没说完时,当头的警察就再度走向了应泊。见到白练月牙后就沉默晃神的杀马特头目不提,其他混混们都暗暗期待着,当头警察抓住应泊,把他也扣起来的模样。   然而事情发展出乎他们意料——   当头的警察把手臂上挂的外套取下,给那人披上。在那人拿出烟的时候,还以十分亲近的态度把烟给没收了。   妈的。   众混混突然明白过来。   新出现的“高人”,和警察是他妈一伙啊!   ——   “还抽烟。”阎喆说。   应泊翻了个白眼,从烟盒里又拿出一根,却没再去点燃了,只拿在手里,好平息手指的颤抖。   他需要点时间面对重建中的世界观,察觉他异样的阎喆瞧了一眼,没多说什么,招呼他手下警察们把那群持械斗殴的混混带回警察局。   那些小警察好奇地看了看应泊,一个悄悄抓着阎喆问:“队长,那谁啊?”   阎喆说:“我兄弟。”   小警察们哦了一声,另一个又道:“难怪觉得有点眼熟,之前来局子里找过队长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没有深究,更没发现他们队长背后突然出了一层冷汗。   应泊是没去过派出所找阎喆的,小警察们觉得眼熟,只可能是在某些内部资料里看过他。   好在小巷里黑灯瞎火,应泊站的地方又比较深,模糊不清的光线从小巷口照射过来,让人无从辨认,他们这才逃过一劫。   阎喆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应泊的口供他来录,让他们先走。   等他们走了,围观的人群也散得差不多,阎喆左右一看,趁着他人不注意,一脚就踹上那个垃圾桶。   已经重建好世界观,旁观一切的应泊无语道,“人民警察破坏公众财产啊。”   忙着毁灭证据的阎喆回头瞪他一眼,道:“我是为了谁!”   应泊沉默片刻,“你都看到了?”   阎喆:“废话,那么大的月牙天冲,你以为我是瞎子吗?”   他这句话说完,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然后……   “月牙天冲是啥子鬼玩意?阎唧唧你又犯二了是吧?”应泊说。   “就知道你不看漫画。”阎喆回答,“还有,别叫我阎唧唧。看着你长大,好歹叫我一声大哥啊。”   应泊无声呵呵,不想和他多话。   然后两个人一起跑对面饭馆借来扫帚撮箕,一边互怼一边把小巷地面勉强收拾干净。   倪暖暖小姑娘坐等在饭馆忐忑不安,看到应泊安然无恙才松一口气。她也想帮忙,但应泊觉得她帮不上什么忙,阎喆又是个穷讲究绅士风度的家伙,干脆让她在一边看着了。   等收拾完,时间已经超过晚上八点。街道上霓虹灯鳞次栉比铺展开,映得天上星月无光。一身酸臭味的三人并排往回走,所过之处路人无不退散。   倪暖暖一路上都挺安静,在应泊一个成年男人面前大声说话已经快要了她的小命,如今又来了一个,直接让她如蚌壳一样紧紧闭上了嘴。   但是,被一个警察送回家,还是很给人安全的。   倪暖暖在短短一天经历了亲人入院(好在医生诊断没什么大事),被亲人要求请人吃饭(其实老阿姨说的是等她出院请人吃饭,小姑娘听错了),吃饭中途遭遇混混帮派找麻烦(没有成功),相较于平时学校家中两点一线的生活,真可谓丰富多彩,宛如在梦中一样,走进单元楼道的脚步都在飘。   她飘了没两步,就被后面的应泊喊住。   “你奶奶那儿有人照顾吗?”   “啊,奶奶说晚上不用人,但我不放心,正好妈妈听说奶奶入院转来钱不少,就请了个护工,应叔叔,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应泊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快回家吧。”   “哎,叔叔再见。”小姑娘答应一声,快步上楼了。   楼道外,两个男人听着脚步声远去消失,转头对视一眼。   “需要安排人去看着你说的那个老阿姨吗?”阎喆问。   “安排谁?”应泊反问,“你那些蓝皮小弟?”   “我先说一句,他们都是我同事,不是小弟……”反驳的阎喆没有回警察局,而是跟着应泊走到他家老房子前……不,他没有跟着应泊停下,而是走了过去,走到对面那间房。   阎喆拿出钥匙,扭开,走进去之前对另一边同样打开门的应泊说:“别关门,我们要好好谈一谈。”   没错,阎喆此人,是应泊的邻居。   两家住在同一层的面对面,阎喆年长应泊三岁,小时候骗了应泊喊他好多声哥哥。   当年他们这单元住的都不是什么好家伙,应泊家里不说,阎喆母亲是个给人当小三的,怀了私生子,被她男人安置在这里。后来男人不要她,她没有经济来源,又出门找“事”做,结果第一天晚上就喝得醉醺醺,过马路时被一个疲倦驾驶的货车司机开车碾了过去。   应母看当时只有五岁的阎喆可怜,经常喊他来家里吃饭,导致阎喆时不时就在应家露个脸。应泊小时候不清楚,真把阎喆当成了他哥哥。   这种黑历史不用说,反正现在应泊不承认他有喊过阎喆哥哥。但两人的关系嘛,却还是那个词形容。   兄弟。   可比向高飞那个损友好得多。   阎喆在自家换掉警服,又拿来开水壶和杯子——这些天应泊喝水也靠阎喆解决——放在应家的茶几上。他给自己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又给应泊倒了一杯白开。   刺激性的食物饮料可不是应泊能碰的,阎大哥一直牢牢记着这些。   杯子摆上,屋里有了正式谈话的氛围。阎喆端坐,应泊瘫坐沙发,两人面对面,都在沉思应该怎么说。   阎喆首先发问:“你有特异功能?”   应泊闻言反问:“你看到了多少?”   两人再度对视,应泊用一种死鱼不怕开水烫的态度表示他绝不先回答问题。   “你打电话问我老虎帮资料的时候我就带人赶过来了,到的时候正好看到你走进小巷,”阎喆说,“考虑到你的身份,还有你能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我没让其他人上前,自己先站在对面观察。”   “潜伏技能不错,”应泊点点头,“我完全没注意到你。”   “别打岔,”阎喆挥手,仿佛想用赶苍蝇的动作把其他念头赶走,“关于你的特异功能……”   “已经确定是特意功能了?”应泊面无表情道。   阎喆吃惊道:“不然还能是什么?这种套路我可是在漫画上看过的,有时候绝症就是能激发人类潜在的能力,你说这个发现上报联合国,能不能给你颁发一个生物学诺贝尔奖?”   应泊:“……”   应泊一直知道阎唧唧很二,但他从不知道阎唧唧能二到这种程度。   和这种人做兄弟似乎很掉价,可惜现在关系也不能改了。应泊做起来,抹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接着认真对阎喆道:“我这应该不是特异功能。”   他顿了顿,指向茶几上的泛黄小册子。   “是仙术。”   这回无语的是阎喆了。   某警察大声把《先天太阴素元经》七个字念了一遍,然后用手指向自己鼻子,问某骗子:“我看起来很好骗吗?”   应泊心说我也很不想相信啊!但事实就是如此,他能有什么办法?   “那就证明给我看!”阎喆一拍大腿道。   两人第三度对视,一分钟后,应泊视线落下,看向《先天太阴素元经》。   他伸出手,翻到第一页,死死盯着开头几行。   应泊其实也觉得刚才发生的事像梦一样,但是手上真实的触感却告诉他不是梦。   那就来吧。   不是向阎喆证明,而是向自己证明。   想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到底是真是假,按照《先天太阴素元经》说的修炼看看就行了。 第8章 死前元知万事空   在兄弟面前打开一本小黄书会有心理压力吗?   开玩笑,那又不是对象。   更何况,《先天太阴素元经》的第一章炼炁篇里并没有和谐内容,想要看有颜色的东西,必须往后面翻。   炼炁篇的第一句话,说的是修炼的天时地利人和。翻译一下句子,意思是这个功法呢,它必须在晚上,能看到月亮,最好有水流的地方修炼。   这方面,水岗冲的老小区有地利般的优势。老房子修得都不高,不怕高楼层阻挡,应泊家所在的三楼想看月亮,只要走到阳台就行。   阎喆帮忙把应泊家阳台上的杂物挪开,应泊则从柜子里抱出一件棉被铺在地上。他又吃了一片止痛药,以免入定或者说发呆的时候被疼痛扰乱思路,一切准备就绪,应泊甩掉拖鞋,赤脚踩上棉被。   《先天太阴素元经》翻开在面前,应泊坐下,摆出一个标准的五心朝天双盘坐。   “柔韧性不错啊。”阎喆吐槽。   “我可是练过的。”应泊说。   双脚心朝天,双手心朝天,头顶心朝天,在道教里,这个姿势有利于经脉畅通以及平静内心。应泊不知道这个说法有依据没有,但做出这个姿势后,腹部的疼痛好像减轻了些。   大概是先前吃下的止痛药起效了吧,应泊想,视线扫过《先天太阴素元经》的第二三行。   书上道,在一个能看见月亮的地方摆好放松姿势后,就要开始冥想,第一步,是感受到太阴月华之气,第二步,是引导太阴月华之气进入体中,接着,按照书上所给经脉路线,使其在经脉中运转,慢慢划归己用。   完成这些,就算是个能炼炁的修士了。   应泊被卡在第一步,什么叫做太阴月华之气?   顺便说太阴月华之气是什么鬼?月光吗?还是月球引起的潮汐能量?   应泊摇摇欲坠的科学世界观依然在发挥干扰他思路的作用,想法不着边际飘远的应泊果真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一阵凉风从楼宇间吹过,哗哗响的树叶把他惊醒。   阎喆坐在一边打哈欠,瞥到自家兄弟突然回神,敷衍问:“怎么样,能给我表演仙术没有?”   “去你妈的。”这是应泊简短的回应。   他保持一个姿势盘坐太久,陡然回神只觉得血脉不畅,半边身体都陷入麻木,显然五心朝天能让经脉畅通什么的说法全是狗屁。应泊龇牙咧嘴想站起来活动活动,伸展手指时,正巧看到一抹月光落在手心上。   应泊这才注意到,他半边身体都沉浸在如水的莹白月霜中。   不夜的城市看不见月光,只能看到被满城灯光照成粉红色的雾霾。雾霾之外的圆月近乎黯淡,仿佛一块沾满灰尘的羊脂玉珏。但在这安静的老小区中,伴随着楼下电视剧的音乐,她又竭力将自己的光辉洒下,让应泊触手可及。   可月光冰凉又虚无,应泊合起掌心,实际什么也没抓到。   阎喆走进房子接了几个电话,又走出到阳台。   “哎,应小泊,”他说,“别再外面吹风了,我要回局里,你早点休息。”   没听到回音,阎喆以为应泊睡着,又喊了一声:“应小泊?”   依然没有回音。   阎喆想起应泊的病,突然恐慌起来,走上前拍打应泊的肩头。   “应泊!”   他一掌没拍下去,突然感觉周围过于亮堂了。他吃惊抬起头看,发现周围,周围楼房,周围栽种在楼房前后的成排樟树,周围近处和远处的地面,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白光里。   那白光像是冬日的寒霜,也像是一层薄薄的雪,倏地就覆盖了这座不夜的城市,让一切陷入一种难以言喻的寂静中。   他呆呆站立半晌,才反应过来。   “是月亮啊。”   大街上。   牵着女人手回家的小孩突然蹦起,指着天上的月亮对女人喊:“妈妈妈妈快看!今天月亮好亮!”   女人不以为意地抬头瞧了一眼,疲惫的脚步突然停下。   “真的好亮啊,”她说,“比中秋的月亮还亮。”   街上的其他人也注意到这一点,纷纷驻足。   “哇塞!今天是有什么天文奇观的日子吗?”   “快给我拍张照拍张照,我要发到朋友圈!”   “好多年没见到这么明亮的月亮了啊。”   “真美。”   “过去拍一张。”   相同的言语在城市各个角落响起,无论是街上行人,还是家中老少,都抬起头,仰望天空上那一轮圆月。   唯有一个人低下头。   阎喆,还是伟大的人民警察阎喆,低下头,看着突然浑身放出与天上月亮如出一辙光辉的自家兄弟。接着他反应过来,飞快地从屋里抱出几床棉被,铺在阳台栏杆上,以免邻居看到应泊家的异状,同时,艰难地对自己的世界观按下重启键。   “怎么可能呢?”他碎碎念道,“这怎么可能呢?”   这一看就很假的小册子,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小说里写的修真长生,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呢?仙术仙人之流,怎么会真的出现在他们世界中呢?   遮掩完痕迹后,他一屁股坐在棉被上,看着双目紧闭打坐的应泊,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   “妈的,”阎喆掩面道,“我兄弟……修仙了?”   ——   不不不,应泊现在的状况,还称不上修仙。   他只是刚刚触及那一扇大门的钥匙,触及那玄而又玄的力量。   应泊做了一场很长的梦,他梦到他浑身赤裸,在无边的月色里遨游。他仿佛在静谧中,却又听到无数呼喊。那呼喊来自过去现在和未来,横跨了空间和时间的维度,是一个名字,是一点思恋,是一种联系……纠结于他的灵魂,缠绕在他的身躯。   越缠越多,越缠越多。   然后,感觉自己快要窒息的应泊活生生被憋醒了。   他睁开眼睛,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副眼圈乌黑胡子拉渣不修边幅的尊容。   阎喆。   操心的阎唧唧大哥和局里请假,直接守了自家兄弟一晚。   他整整一宿不敢合眼,一边按照看过小说的套路意淫以后该怎么发财,一边担心自己同事道士天使外星人破门而入,要把他兄弟抓去切片抽血搜魂做一场。   由此可见,某人民警察实在不务正业,二次元中毒太深。   阎喆的心情这样一会儿喜一会儿忧,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青,也难怪到早上后,整个人都显露出了气血两亏的模样,被应泊无语提醒:“你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不要!”精神正亢奋的阎喆断然拒绝,“什么感受,快说。”   应泊于是认真感受了一下。   片刻后,他回答:“大脑很清醒。”   阎喆:“然后呢?”   应泊:“没有了。”   “怎么可能!”阎喆一巴掌拍在瓷砖地面上,“没感觉腹痛好一些了吗?没觉得有胃口了吗?这可是修仙啊,修仙能治癌症的吧!”   “从没有这种说法。”应泊认真道。   阎喆眼睛发直盯着他看了片刻,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颓然。   应泊知道他是真心在为自己的身体操心,忙安慰道:“这才第一次,哪里会有立竿见影的效果,等修为高了,就有办法解决吧。”   “哦,”阎喆语气平淡问,“你会继续修吗?”   应泊一愣,默然无言。   “应泊,”阎喆难得这样当面对他喊大名,“我知道你不是很想活。”   应泊继续沉默,这还是他确诊后,第一次有人替他把这句话说出来。   其实不用说,种种迹象也早就表明了应泊的想法。有求生意志的人哪怕得了癌症,哪怕得了恶性程度高的胰腺癌,也不会放弃求生的尝试。而应泊却除了止痛药不吃别的药,不打针,不手术,不做放化疗。   不会利用关系连夜奔去国外大医院,也不会天上地下辗转收罗到一点消息便去寻找。应泊甩脱了他三流九教的“朋友”,处理掉了大部分财产,回到他出身和成长的城市,只为了做一件事。   等死。   又有些想抽烟的应泊摩挲手指,无奈笑道:“我这种人,死了不比活着好?”   阎喆反问:“你以为你是哪种人?”   新的一天,是农历十六日的早晨,太阳在月亮落下的那一刻升起。   应泊眯着眼睛看向东方,喷薄而出的日光璀璨而夺目,不知怎么让他想起在朝夕直播里看到的那个青年。   他心不在焉地做自我评价道:“反社会,通缉犯,消失了反而有利于大家心情舒畅,有益于社会和谐进步发展……大概就是这种人吧。”   阎喆闻言,嘴唇微微开合,犹豫一下,没说出他想说的话。   他想说你这家伙什么时候骗过那些老实人的钱?其他骗子都抓紧机会能冲老幼妇孺手里骗一点就是一点的时候,只有你这家伙把目标放在一手遮天的贪官、手染人命的边境走私贩、不得好死的毒贩子身上。   专门黑吃黑的“鹰不泊”,传奇人物,威名远扬。想让他死的人很多,想让他活下去的人更多。   阎喆想这么说,但他知道,这些话根本没法打动他死心眼的兄弟。   “那不一定,”最后他说,“如果你癌症病愈,从此做个好人,继续活着更让人们高兴。”   “好人?”应泊挥挥手,“饶了我吧。”   阎喆站起来说:“你现在有了奇遇,怎么不是老天爷也有让你活下来的意思?应小泊,你还这么年轻,二十五岁了,还没谈过恋爱……”   “阎光棍,”应泊嘴角抽搐打断他,“你当我是你吗?”   阎喆没理会他的人身攻击,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想想。”   说完,阎喆打了个哈欠,终于撑不住,打算回对门自己家补觉。   应泊站在阳台上,目送他离去,又转过头,去看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   “……谈恋爱啊。”   他感叹道。   过了片刻,阳台又传出一句话。   “呸!我不是同性恋!” 第9章 云霞明灭或可睹   阎大哥没睡够三个小时,就被一通电话喊去上班了。   作为星城市公安城南分局二队队长,他要忙的事情挺多。除了开会写报告的本职工作,他还得给某个骗子擦屁股。   比如昨天晚上捉回去的小混混们,他们携带了管制刀具,被抓没有商量,按口供又涉嫌偷窃和抢劫未遂,除了几个未成年,其他人指不定要进监狱。而阎喆必须在他们进监狱前把他们摆平,让他们少提昨晚所见。能忽悠得他们以为看到的都是假的,根本没有应泊这个人出现,就更好了。   他走后,应泊在阳台上呆呆站立了一会儿,等日光从清晨的略带凉意转为上午的燥热后,他去厕所吐了一会儿胆汁,整个人恢复以往。   不管他以后要修炼还是不修炼,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整理师门遗物。   既然师门遗物里有《先天太阴素元经》这样的真经,说不定还有更多明珠暗投的宝贝。   这样想的应泊一搜罗,还真搜出一个他说不准的东西。   入门拜师时,被应泊拜的除了一本《先天太阴素元经》,还有他们祖师爷的画像。过去应泊没注意过,今天拿起一看,才发现祖师爷画像所用之纸的材质和《先天太阴素元经》一模一样,似纸似绢,不像凡物。   他又拿去厨房试了试,发现祖师爷画像还有《先天太阴素元经》都水浸不湿,火烧不燃,用菜刀砍也砍不断。   如果对着射一枪也打不穿,这两件东西便是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真宝贝了。   这就出现了一个很大的疑点。   应泊不知道他师门起源几时,因为师父从未说起过。但至少,从那个男人偶尔的言语里应泊能得知,他师父是造假的骗子,师父的师父是造假货的骗子,师父的师父的师父同样是。   可是,一个守着修真功法的门派,怎么会尽出些骗子?   这简直就像守着真金白银的人变成乞丐一样可笑。   难道他师门往上的师父师祖都和他一样,把《先天太阴素元经》当做是假东西?若是这样,他们为何要把一本假东西作为师门宝物流传下去,只因为它材质特殊水火不侵?   不对,应泊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一百年前,现代科学尚未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萌芽之前,面对一本写在水火不侵纸页上的功法,没有人会把它当做假的。   这样的宝物会被人抢夺,能得到《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人,也一定会去修炼它。   只要修炼成功,那人就不可能继续当一个骗子……不,也有可能继续当。但有的骗子只能混迹市井,有的骗子却能踏入朝堂,被天子引为天师。只要师门里出来一个有两手真本事的人物,被他喊了三年师父的男人就不至于沦落到买小孩当徒弟。   应泊推测半天,找不出一个符合逻辑的可能,只能皱着眉把这件事放在一边。   祖师爷画像不知道有什么用,他干脆把它挂在客厅里了。《先天太阴素元经》则被他手写抄录一本,又用手机拍下照片备份,最后整篇背下来,哪怕遗失也不惧怕。   做完了这一切,应泊打开电脑,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先天太阴素元经》这个名字。   回车,搜索。   网页上出现的第一个条目,是《黄帝内经素问》。   略过两条关于《黄帝内经素问》的条目,第三条直接跳到了素元这个抽象代数概念的百度百科上。   应泊使用了百度、谷歌、搜狗,逛了无数论坛,甚至进入了一般人无法进去的暗网,可以说将整个网络世界翻来覆去地犁了几遍,都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先天太阴素元经》的消息。显然,这本功法和什么《道德经》、《黄帝内经》、《抱朴子》不一样,从未在外面流传过,甚至没有被其他古籍记载。   这就奇怪了,如果《先天太阴素元经》本身没有一点名度,为什么会被他同行拍进视频伪装直播,出现在朝夕直播里?   不合逻辑,不合逻辑。   从昨天早上开始,应泊身边就没有发生几件符合逻辑的事。   他摸出没来得及换个新屏幕的手机,满心纠结地盯着朝夕直播看了一分钟,打开它。   朝夕直播的界面和昨天打开时一样,推荐栏目下的第一个直播间名字却不似昨天花俏,只有两个字——符讲【最新】   主播的名字则叫:朝夕认证——西山海大世界三级符箓教师,太华山传文堂弟子,杨去欢。   应泊:“……”   细节决定成败,骗术也是一样。如果这真是一场骗局,那么应泊可能已经输了。   面对这种常人无法开出的脑洞,他不得不想,万一,可能,如果说……这是真的呢?   考虑到小混混背后那个至今没露过面的画符高人,应泊必须对符多一些了解。在纠结片刻这直播到底是真是假后,他还是点了进去。   或许是修炼过一次的原因,这一回他没有被修为不够的提示阻拦在外。   屏幕亮起,嘈杂人声随之而来,一个穿着湖蓝色文士长衫的男子站在讲坛中央,面露无奈之色,拼命安抚着底下的学生。   应泊尚未注意到四周云雾缭绕的仙境景色,便被无数叽叽咋咋的小孩给吵了个头晕。仔细一看,这些小孩全部是五六岁的年纪,放在现代社会上,可能还在上幼儿园。在这里他们却穿着同样的长衫,每人面前一张书案,并着笔墨纸砚,互相甩墨水玩。   修真能不能治好癌症先别说,至少它治不好熊孩子。   讲坛上长衫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干脆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应泊见到他从长袖中摸出一张符,食指中指夹着一甩,黄符碎裂,接着所有小孩陡然噤声,一个个伸手去掰自己嘴巴。   “没用的,”湖蓝长衫男子道,“这一张收声的凡符,至少能让你们保持两刻的时间不说话。上课时间早就过了,如果不想我在你们今天的表现上记个差的话,乖乖照我说的做,不要开小差。”   他一番言语显然没取得什么进展,所有小孩都在愤怒地向他挥舞拳头。   “哈哈,”这个时候应泊听到一个声音说,“西山海太华宗?这不是那个专门开设符道补习班的宗门吗?”   “有关系在符师联盟真好,找上面透几道符师资格考试的题目,就能赚到大把灵石了。”   “对啊,别人来他家补习是为了得到透题,没想到这太华宗真以为自家那些讲师是什么符道大家了,竟然有脸开基础班给孩子们上课,真把孩子送过去,那不是误人子弟?”   “说了,别人在符师联盟有关系。”   “有关系又怎样?”   “上这个班通过考试后能拿到一张符师学徒证,靠这张证能去听符师联盟孙大师的课。你以为这些小孩的父母是为了让他们学符道基础来的吗?他们是为孙大师的课来的。如果不是太华宗的符道基础班只招收骨龄七岁以下的小孩,为进这个班打破头的就是我们了。”   “孙大师竟然和太华宗同流合污?”   “说不定是底下人瞒着做得。”   “唉,”说话的几人齐齐叹息一声,“这风气……”   他们说话的时候,摄像头原地转了几圈,三百六十度呈现这个貌如仙境嘈杂却如菜市场的地方。而应泊怎么找,也没能在一屋小孩里找到说话的这几人。   难道这声音真是弹幕?应泊不由想。   这个时候,湖蓝长衫男子终于清点完了人数,点了几个没交钱的小孩名字,让他们尽早交上学费。做完这一切,终于,这堂符道基础课开始了。   应泊只用了几分钟,就确定讲课的湖蓝长衫男子就如弹幕里说的那样没什么材料。他虽然不懂符道,却知道水平高的老师不会把相同的意思用不同的话语重复二十遍以上,更不会在一个小孩的提问下变得支支吾吾。但这样的话语重复正好是应泊所需要的,夹杂太多不明词汇的话语通过不同方式重复后,哪怕是完全没基础的应泊,也搞懂了湖蓝长衫男子在说什么。   就他所讲,符,乃是万物的真名。   越贴近“真”的符,威力便越是强大。但这样的强大并非一般的材料乃至符师能够承受,故而普通符师们写的符箓,与真名有不小的差异。   差异的程度区分了符箓的品级,三级符师能写凡符,二级符师能写灵符,一级符师能写宝符,唯有符道大师可以承受真名的威力,写下真名便能造就一道神符。   应泊按照这里说的划分方法试了试,确定昨晚他不知怎么发动成功的黄符,就是一道最低级的凡符。   湖蓝长衫男子又道目前讲坛下的学生最多只能写凡符,但不用担心,凡符虽然威力小,却也有它的妙处,用来对付没有灵力的东西,一张便能维持很久。   一个看直播的观众闻言大笑插嘴。   “这个杨去欢真不是开玩笑的吗?凡符这种东西,水沾不得火碰不得,下场雨就没用了啊。”   但没下雨的时候就可以用了,应泊在笔记上记下这一点。   下一刻,手机直播界面突然消失。   应泊一愣,继而听到铃声响起,来电显示出的人名是阎唧唧。   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应泊整整听了一天的课,还记下了十五页的笔记。   许久没产生过的饥饿感代替痛觉沿着神经传递,应泊捂着肚子揉了揉,按下接听键。   “喂?”应泊说。   他等了半分钟,手机对面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回音。 第10章 背后可有高人在   “阎唧唧?”应泊皱着眉问。   通话另一头没传来半点声音。   应泊因为学习打断而产生的少许怒意一散而空,他看了看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确认打电话的人是阎喆无误,又把手机重新放回耳边,压低了声音,充满怀疑地喊了一声:“阎喆?”   嘀——   通话断了。   屏幕显示退回到朝夕直播的界面,湖蓝长衫男子还在说着电话打来前他说的那句话,应泊坐在那里,沉思几秒钟,关掉了朝夕直播,又打出一个电话。   “喂?李局啊?”   “是是,最近好久没和您打电话了。”   “半个月前回来的,之前不是一直在忙嘛……当然,肯定要吃饭,我请。”   “是想问问我哥,他之前一直托您照顾……我等他回家呢,结果电话也打不通,他是不是背着我找相好的了?”   “开玩笑开玩笑,还在调查原老虎的案子?哦哦,晓得,秘密调查是吧,我不多问。”   “哪有不放心,我哥一向比我稳妥。”   “好,明天就来拜见您。”   “拜拜。”   应泊挂了电话。   他和被称为李局的人说话时,嘴里一直带笑,但随着对话进行,他眼眸中开始蓄积起寒意,以致英俊风流就是有点黄的脸上浮现出再标准不过的皮笑肉不笑。   应泊又打了几个电话,总算摸清楚阎喆这一天的动向。   昨晚杀马特头目原老虎加上他的小弟齐齐被抓,名义是持械斗殴。   派出所的民警对于这一帮人都很熟悉,法律怎么判他们就怎么干便是了,根本没把人当一回事。没想到今天上午一审讯,竟然从这群人口中得出另一个大案的线索。   一个月前,柳城东城区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被抢的是一家富商,男主人女主人还有小孩都当场死亡。动手的则是当地一帮黑涩会,大部分已经被抓了,只漏了一个关键人物。   这个关键人物是那帮黑涩会的狗头军师,姓陈,叫陈二斗,四十一岁,开了个测字起名的铺子,姑且算江湖惊门的人,自称祖上出过天师。   陈二斗相貌不够好,嘴皮子也不够利索,连字都写得不行,并不具备当一个好神棍的资质。江湖人常用“里”评价人做事的手段,用“尖”评价人实打实的本领,并编出“尖中里,了不起,里中尖,赛神仙”的顺口溜。陈二斗尖和里都没有,既没有了不起也不能赛神仙,不得不走了邪道。   别说,这方面他资质又不错了,足以见得上帝关上门后,的确会给人留一个狗洞。   在他的主意下,柳城一帮小混混差一点混成柳城第一大帮,吃喝嫖赌抽大烟什么行业都有涉猎。   按理来说,这样发展很不错了。虽然成不了什么见得光的人,却也有钱有权,足以逍遥人间。   陈二斗这个时候偏偏脑抽,他看上某国企老总家的一尊古董玉佛,人家不卖给他,他就丧心病狂的促使他兄弟杀了别人全家。然后抛下了兄弟,自己带着古董玉佛逃走,一个月了,至今下落不明。   却没想到,他是装作“高人”,被星城原老虎藏在自己家中。   要说这线索是怎么发现的,还是要怪黄符。   老虎帮里除了原老虎,讨好陈二斗的还有几个,都从他那儿得到了一张辟邪的黄符。陈二斗在老家也写过符,有人记得字迹——主要是写得那么丑的人不多——两边一对照,嘿,一模一样!   这种穷凶极恶之人竟然流窜到了星城,城南派出所的上级领导非常重视,案子转交给总局,阎喆作为抓住了原老虎的人,也跟过去帮忙。   他们的第一站,就是去老虎帮的老巢。   ——   老虎帮在城南。   一条大江自东南向西北斜穿过星城,老虎帮的据点,或者说原老虎这个杀马特头目没付钱租下的别墅,就位于江边一个小区里。   晚高峰堵车,从水岗冲站牌下路过的公交一辆辆挤不上去人。幸好应泊支付宝里还剩一百来块,喊了个嘀嘀用掉七十几,勉强在七点之前赶到了别墅前。   六月的下午七点,天空尚亮着,但夜幕已降下。三层高的小别墅矗立在一片寂静中,仿佛无人,死气沉沉。   这个小区的别墅是联排别墅,但原老虎住的这间左右都没有卖出去,或者卖出去了没人敢来住,窗户玻璃上都积了厚厚一层灰,唯有中间这一间窗几明净,花园里的草木郁郁葱葱,仿佛打上了一百零八层滤镜,连被丢在地上的封条看上去也没有那么恐怖了。   应泊站在大门口皱眉。   “高人”陈二斗在老虎帮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再度潜逃,按理来说,这间已经无人居住的别墅不会有任何危险,警察们过来就是搜查下东西,检查下线索,找得到就继续查,找不到就回派出所。   他们是下午三点出发的,到达时间大概是三点二十左右,应泊则是四点多一点接到阎喆的电话,察觉不对,开始调查。   各种情报如流水一般汇聚到他手中,应泊却越了解情况越心焦。   前往别墅的七八个警察,没有一个电话打得通。按理来说他应该把事情通知派出所让他们处理,但想到昨晚那张凡符,应泊就晓得警察恐怕没有处理这件事的能耐。   身陷别墅的八个警察,只有阎喆的号码出现过一通打给他的通话记录。八个里面选中阎喆的几率是百分之十二点五,姑且能称作巧合。但是,从阎喆手机通讯簿里的无数号码选出一个打给他,这个几率,却无法用巧合形容了。   那就是故意打给应泊的。   无声却有用的威胁。   应泊在快车上和李局通了气,接着孤身一人来到别墅前。绕着别墅走了两圈,没发现什么端倪,便走入花园,踩着石子小路走向主屋。   主屋门大开着迎客,一个警察就躺在门边的角落里。   应泊伸手一摸,发现呼吸正常。   他又翻出警察证看了看,确定这的确是前来搜查别墅的一行人。   一行人加上阎喆有八个,其中五个躺在一楼的客厅了,倒下的姿态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警惕和战斗。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肿块,仿佛只是一阵风吹过,然后他们就睡着了。   二楼房间里的则是阎喆之外的两个人,同样昏迷不醒,和二楼的人一个表现。   除此之外,还有一条长约三米,宽约半掌,深可探入整只中指的裂缝,从一个房间的墙壁一直延伸到实木地板上。裂开的木板边缘锋利如刀,应泊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划,就被割开一道小口。   应泊能想象出一道如他昨晚放出的月牙射在这个房间墙上的场景,并且,从威力看,造成这条裂缝的招数……法术,比他昨晚用出的强大更多。   应泊从裂缝边站起,摸出手机,看了看李局给他发来的短信。   看完后他回复了一个嗯字,收起手机上三楼。   别墅三楼有一间卧室,一间盥洗室,和一个大天台。   被老虎帮留下的“高人”之前就住在三楼的卧室里。就原老虎所说,陈二斗除了吩咐他们去偷倪暖暖奶奶的羊脂玉玉牌外,就没再对他们说过别的话。一日三餐是原老虎亲自是送上去,一起送去的还有专门买来的好符纸和墨水朱砂,以及大笔现金,以供“高人”使用。   应泊站在三楼卧室门口,先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   确定没什么动响后,他猛地推开了门。   哗啦——   风吹白纱,窗帘飘扬。   湿热的风卷起书桌上一叠黄纸,飘飘荡荡落到应泊脚下。   应泊避开黄纸,走进房间里,别的没看到,先看到一个面朝下躺在书桌下的人。   “阎喆!”   他喊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弯下腰要把阎喆翻过来,才伸出手,突然感觉背后风声陡起。 第11章 数千年风流人物   本来就弯着腰的应泊不假思索打了一个滚。   应泊很会打滚。   他是靠动嘴巴皮走天下的人,但有的场合,哪怕他能把石头说出花来,这个利器也英雄无用武之地。只有动手,唯有动手,才能保住自己一条命。   因此,应泊专门请过几个师傅给他上防身术,花的钱很多,学到的东西却不多。其中,如何打滚、如何干净利落一看就身手不凡地打滚、如何看起来像不小心摔跤一样打滚、如何在被人推倒的情况下不引人起疑的打滚……这些他学的重中之重。   此刻应泊用的就是身手不凡的打滚,如果有观众在这里,看到他漂亮的动作一定会大喝一身好。可惜在场的两个观众,一个昏迷不醒,另一个不怀好意,都没给应泊献上应有的掌声。   应泊打滚完抬头,看到眼前景象,倒是给他的敌人送上了一声:“wow~ ”   “了不起,”他说,“隐形人?”   房间里的半空中,一个人影正在浮现。此人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道袍,没有蓄发,所以没有戴冠,胡子倒是蓄得多又长,遮住了半张脸,以致别人只能看到一双绿豆大的眼珠子被眼皮夹起,正滴溜溜地转动,闪烁着恶毒的光。   他手里夹着一张黄符,正要贴上应泊的背。但应泊自打走进这间别墅就提着十二颗心,根本不给两人接触的机会。   “阁下就是陈二斗?”   应泊问。   “没错,”陈二斗回答,“我就是柳城富凯小区案的那个陈二斗。”   他语气得意洋洋,充满炫耀,生怕应泊不知道他一个月前的“丰功伟绩”一样。但应泊听到他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浮现的不是害怕,而是昨晚小巷里,原老虎用板砖向他炫耀武力的一幕。   应泊隐约知道陈二斗为什么要选在老虎帮落脚了,因为陈二斗和原老虎在地位、能力、智商上虽千差万别,本质却是同样自卑骄傲的货色。   想对付这种货色对于应泊来说再简单不过。他只迅速地眨了眨眼,调整了一下嘴角的幅度,就整出一张格外谄媚的脸。   “柳城富凯小区案?”应泊略带兴奋地说,“我知道!是上个月那个案子吧?死的几个有钱佬,真是大快人心!”   陈二斗一愣,发现应泊的态度和他预计不同。   但应泊这一记马屁拍得陈二斗浑身舒坦,打消了他的三分警惕。   剩下的警惕还有一分,督促陈二斗发问:“你朋友不是条子么?怎么,你竟然觉得我杀得好?”   “哎呀,都喊条子了还算什么朋友,”应泊挥挥手,不以为意道,“在街上混不认识几个条子怎么行,不过这个我给的钱最多,他死了我没处找关系。”   “哦?”陈二斗眯起眼,“你也是混的啊?”   “嘿嘿,到处跑江湖,”应泊摸着后脑勺笑道,掏出烟盒还有打火机,“陈爷要不要来一只?”   陈二斗直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目光又落在应泊手里的烟盒上。   看到这烟盒他小吃了一惊,几千块一条的小国珠可不是一般的混混能拿出来的。不过陈二斗最喜欢的是一万一条的大国珠,口感和小国珠略有不同,醇厚方面更胜一筹。   要是应泊拿出来的是大国珠,陈二斗还需要担心对方是不是专门打听了讨好他。可既然拿出的是小国珠,这大概就是偶然。   原老虎那小子待他毕恭毕顺,却不擅长伺候人,脑子也不好使,陈二斗旁敲侧击让他送烟,他竟只送了一条软中华。陈二斗拆都没拆就丢到垃圾桶里,好久没满足过自己的烟瘾。   此刻见了小国珠,他哪里忍得住,收起手上的黄符,拿了一根让应泊为他点燃。然后应泊自己也点了一根,两个人走到大天台上,一起吞云吐雾。   “我知道你叫应泊,”陈二斗弹着烟灰道,“但不知道你在哪里高就?”   “高就啥,”应泊说,“捣鼓些工艺品,都是假的。”   “真的吗?我看你可不像册门的,”陈二斗舒服地吐着烟圈,说的话却不饶人,“古董贩子哪里会用符啊,你说是不是?”   “呃,陈爷……”   陈二斗瞥到这小子脸上心虚不安的神色,只觉得计划进展比他想的还顺利,又加了一把劲。   “昨天早上在公交上,我可都看到了,你小子真是个五讲四美的好青年,可逗老婆子喜欢。”   应泊闻言一惊。   “陈爷你别误会,我当时……我那是……哎呀,”他结巴了一下,像是着急了说不出话来,“陈爷你知不知道我是最近才搬到那个小区的,因为之前被住的地方的邻居给举报了,我们做假货的要用些化学手段嘛,材料运上运下,被人当做捣鼓白面的,可冤死我。我要是有捣鼓白面的手段就好了。”   “所以你搬过来,就想和邻居搞好关系咯?”陈二斗猜到。   “对门邻居就是那个条子,”应泊往卧室方向一指,“他介绍的地方,安全。”   陈二斗点点头,应泊陪着笑,知道自己蒙混过去了。   真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他昨天对原老虎编谎言说他在公交上等“高人”几个月的时候,可没想到陈二斗当真就在一旁。   幸亏了原老虎抢劫倪暖暖没有上报给陈二斗,不然以此人的掌控欲,加上会隐身,说不定会守在一旁看。只要是听了自己昨晚的谎话,再和刚才他刚才说的对比,陈二斗立刻能反应过来他是在蒙骗他。   好在应泊的运气并没有那么差。   接下来的话题大概要往“符箓”、“修真”这种中国传统文化方向去了,应泊打起一万个小心,因为他对这方面实在没什么了解,为避免穿帮,只能少说少错。   果不其然,陈二斗下一句话便是:“还有你昨天晚上那动静,搞得真是太大,幸亏星城除了我没别人,不然你不定命都没了。”   什么动静?他不小心用了符的动静?   应泊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昨晚他尝试修炼时,搞出的月光大放这个动静。   应泊没有亲眼目睹昨晚月光有多么明亮,他知道的全是阎喆给他转述。这个时候也不好多说,连忙低下头嘿嘿傻笑,然后装作突然反应过来的模样,询问他更关心的问题。   “陈、陈爷,我不就是……不就是那个了一下吗?怎么会命都没有呢?”   “什么叫做那个!”陈二斗恨铁不成钢道,“我们是在修道!求长生!”   他不满地拍了拍应泊的脑袋,未见面前对应泊的一点忌惮早就没了,气呼呼道:“你以为整个中国像我们这样的人有多少个?”   应泊不知道,他随口说了个数字道:“几十个?”   陈二斗神色未动,于是应泊又猜:“几百个?”   “哼,”陈二斗摇摇头,“‘异状’是从两个月前开始的,我有接触一个组织的人,他告诉我,整个中国有传承并开始修炼的人,已经上千了。”   这句话里有两个让人疑惑的点,应泊只能问他最关心的一个。   “‘异状’是什么?”   “你不知道?”陈二斗诧异看他,然后意识到,“你不会修炼开始就一直窝在这里吧,难怪没什么眼界。听好了,那个组织把‘异状’叫做灵气复苏,而在灵气复苏之前,是万法寂灭、无人能够修炼的末法时代。”   说到这里,陈二斗低笑。   “但现在不同了,时代变了!”   “灵气复苏!新的时代来临了!而我们已经先人一步,走上修炼之途!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应泊,现在的我们,就是面对互联网潮流的马X、马X腾,不,只要利用好了这个机会,我们的成就比什么马X、马X腾更高!想杀人杀人!想放火放火!只要有实力,没人能够阻止我们!”   他兴奋地说完这一番话,又有点低落。   “可惜还有人走在我们前头,那群人已经成立了有规模的组织……不过没关系,那个人已经允诺我加入了,只要我能收罗到更多有灵气的宝物。”   比如柳城国企老总家里的古董玉佛,比如倪暖暖奶奶脖子上戴的羊脂玉玉牌。   陈二斗觉得,如果他能亲自动手,根本不需要他原来那一帮兄弟或老虎帮的人出马。但那个组织的人要求想加入他们的人低调行事,陈二斗迫不得已,只能藏身幕后。   他稍稍冷静了一点,看向应泊道:“那块摔碎的羊脂玉玉牌里已经没有灵气了。小应,里面的东西应该被你拿到手了吧,你不觉得这件事应该讲个先来后到吗?”   “啊?我觉得?”应泊心想那东西恐怕已经变成了他手机里的朝夕直播APP,表面则扯开了和陈二斗见面来的伪装,摸了摸鼻子道“我觉得啊……我觉得,情报贩子告诉我你在惊门里混得不怎么样,当时我还不太信,但现在我相信了。陈二斗,你不觉得那什么组织对你用的手段,和你对原老虎用的手段一样吗?也是老江湖了,怎么就栽进江湖套路里了?”   抹掉谄媚神色的应泊就像露出獠牙的毒蛇。   他丢掉手中烟头,笑道:“原本我对修炼什么的没什么兴趣,但你说的事实在太有趣……有趣极了!怎么能死在这当头,必须想办法好好活下去才行。哦,对了,你问的问题实在太蠢了点,都吃进我肚子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吐出来。”   陈二斗:“你!”   应泊:“你个屁。”   陈二斗闻言,怒极反笑,摸出一张黄符就是一抖。   但在他抖出什么东西之前,只听啪啪几声,别墅四周打开了几盏探照灯。   接着,嘶啦嘶啦的声音突然响起,听候李局调遣,埋伏在四周的消防官兵看到烟头落地的信号,打开了灭火用高压水枪,五条水龙射出十来米高,在别墅三楼大天台,应泊和陈二斗的头顶交汇,来了一场人工大暴雨! 第12章 汉唐宋明输今朝   抓陈二斗的这个局,一开始就布好了。   凡符与灵符、宝符、神符有无数差异,可那些修真求道之人姑且能给它起名叫“差符”、“劣符”、“普通符”,为什么一定要用“凡”来形容呢?   因为凡符是凡人也能对付得了的,他们可以用水淹、用火烧、用剪刀剪,甚至直接上手撕,都能破坏凡符的结构,使其失去威力。   这种比较深一点的符道知识应泊暂且没学到,他只是孤注一掷,将宝压在他从朝夕直播里听到的那句话上。   毕竟他没有别的办法来对付陈二斗这样“超凡脱俗”的人士。   如果陈二斗除了凡符还有别的手段,如果陈二斗能写的符除了凡符还有灵符,应泊设下的这个局除了惹怒陈二斗外,恐怕一点正面的作用都没有。   可是,灵气复苏才开始短短两个月,整个地球的灵气水平尚未够到其他大世界平均灵气水平的一半,就算是这两个月里地球最先走上修炼道路、气运最好的人,目前也不过炼炁一阶二阶。这样的修为,除了写几张凡符,好像做不了别的什么事。   想通其中关节的应泊后退一步,把宝贝手机塞得更深,免得进水。   “阎唧唧说得对,”他想,“运气这么好,我没去买彩票就算了,竟然想去死,简直不可饶恕。”   接着,他抬起头,看向陈二斗。   陈二斗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一大步,只觉得面前这个年轻人身上,好像有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升腾而起。   他想也不想,丢掉手上那张遇水后墨迹朱砂模糊不能再用的黄符,飞快掏出第二张,真炁灌入,激发符印。   这是一张罡气符,使用后能向前方射出一道锋利的剑气。画符所用真炁都是其他符箓的两倍,陈二斗只画了三张。正是使用其中一张的时候,给别墅二楼原老虎的房间里留下那道裂痕。   罡气要是射中,应泊恐怕要尸首两分。可惜的是陈二斗用力一抖,却什么也没抖出来。   他低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   五条高压水龙在这方寸之地打造出的暴雨实在太大,滚滚淌下的水流早已顺着他道袍的缝隙沁入口袋,朱砂在黄纸上晕染开,让他的符箓变成比鬼画符还模糊的废纸。   轻身符所带来的身轻如燕、巨力符所带来的力大无穷之感,也被水流一起冲走。失去一切依仗的陈二斗回复了他真正的模样,一个四十多岁、有邪心没邪胆、只能躲在人背后出主意的落魄中年人。   他看着走近的应泊,在如注暴雨里瑟瑟发抖,最后转身想跑。   咔嚓。   手槍打开保险的声音在暴雨中也清晰可闻。   陈二斗万万不觉得自己能跑过子弹,他保持瑟瑟发抖的造型回头一看,果然看到应泊用槍口对准他。   “陈爷,”应泊笑眯眯对他道,“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你你……您您说。”   “你从哪里学会修炼的?”应泊问。   陈二斗没想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一脸茫然回答:“我也不知道,就是画符的时候突然……”   陈二斗祖上出过天师。   这一点的真假暂且不论,至少他祖上传下来的画符手艺是真的。   过去末法时代,就算画符的方法对了,没有真炁也画不出凡符。如今灵气复苏,那些泯灭于历史中的奇异术法,也将重现天日。   一如陈二斗的符箓,一如应泊师门的《先天太阴素元经》。   陈二斗虽然放弃旧业,每日却依然画符,美曰其名静心,其实依然不肯放弃当一个大仙。而画符本来便是一种修炼,灵气复苏之后,他虽然没有功法,却靠画符炼化灵气为真炁,步入修炼之途。   他口中所说的近千修道人士,这两个多月步入修炼的方式,与他相差无几。   “机缘巧合,莫过于此。”   应泊低声喃喃,用手抹掉脸上的水,又把湿透的额发往后抹去。   武警冲上楼的脚步声近在耳边,陈二斗却无暇关注,他瞪大眼睛,不知为何觉得面前这张脸有些熟悉。   “你是……你是、你是鹰不泊!你是那个——”   “砰!”   ——   “不是我开的槍。”应泊说。   星城市城南公安分局,应泊、阎喆,还有分局长李建国一起坐在他的局长办公室,由其中两人向着另一个人展开了一场残酷的审讯。   审讯员为阎喆与李建国。   被审讯的犯人为应泊。   犯人十分狡猾,哪怕面对公安分局的局长以及二队队长,也神色漠然,不见反省。并以绝高的毅力与代表正义的公安人士展开了一场不见硝烟的艰难较量。   面对这样的犯人,阎喆和李建国坚持许久,依然败下阵来,让犯人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想活下去的应泊,可比丧失斗志的应泊难对付许多。   李建国恨恨一拍桌子,指着应泊道:“你怎么不干脆说陈二斗是自杀的!”   李局年约五十,素有李钟馗之称。他倒不是长相丑陋能吓死鬼,但一生起气来,可比钟馗更要吓人。城南公安分局曾经有个小刑警一不小心没抓住犯人,回来后听闻李局喊他去办公室,在路上吓尿了裤子。   可惜应泊不是李局手底下的小警察,根本不怕李局的怒意。   他耸肩道:“这怎么行?他是不是自杀,一测硝烟反应就知道了嘛。”   被一盆水泼醒,捧着热茶坐在一边的阎喆闻言,嘴角抽搐道:“你也可以说高压水枪水流太大,冲掉了硝烟反应。”   应泊瞥他,“阎唧唧,送你的功劳你都不要?”   阎喆苦着脸,“弟啊,别给哥惹麻烦了成不?”   应泊闻言瞅阎喆腰上槍套,阎喆连忙捂住。   是的,杀陈二斗的槍,是应泊从阎喆身上摸来的。时间就在他走进原老虎别墅三楼卧室,弯下腰给阎喆翻身的那一瞬间。   他上报给李局的事情经过,则是水柱出现,陈二斗意识到逃不掉,要挟持被威胁前来的无辜群众应泊做人质。没想到被打晕的阎喆苏醒过来,发现情况紧急,拔槍开槍,一槍毙命。   “但是为什么陈二斗看到水柱出现会觉得自己逃不掉,”李局又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桌子上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字的搪瓷杯跟着一跳,“他以为自己是雪做的吗?水一冲就散?”   应泊早就准备地开口:“陈二斗在加入黑帮之前,是个给人测字改名的算命先生,他深信这种封建迷信,哪怕逃亡也不忘在带上自己写的黄符。他之前给自己算过一卦,卦象显示水对他不利。而水龙的出现又代表警察的来到,迷信者害怕的水和逃亡者害怕的警察结合在一起,促使他做出这样冲动的选择。对此,我也非常遗憾。”   阎喆:“……”   李局:“……”   应泊这一套说辞,至少在逻辑上,已经无懈可击。   他摊开手:“怎么让上面的人相信就是你们的事啦,我只是个先遭威胁后遭挟持的无辜群众。”   谁无辜你都不可能无辜吧!阎喆和李局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吐槽。   应泊示意他们看桌上。   “口供已经写好,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下次再请李局吃饭,阎唧唧你——”   “应泊。”李局打断他。   这个步入老年的警察盯着应泊的眼睛,沉声问:“最近两个月,国内国外出现许多奇怪的事情,你——”   “我不知道,”应泊说,“和我无关,唔……现在和我无关。”   说完,他对着李局点点头,走出这间办公室。   “哎!应泊!”阎喆对着李局歉意地笑了笑,追了出去。   阎喆在城南分局大门口追上应泊,或者说,应泊站在城南分局的大门口等他。   他仔细打量一天不见气质上却产生了一些改变的应泊,半晌后绽放开一个微笑,伸手拍了拍应泊的肩膀。   “想开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有趣得很,”应泊说,“要是死了我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那就好啊。”阎喆说,实实在在地松了一口气。   应泊也转过身打量他,眼神意味不明,让才松一口气的阎喆顿觉心惊肉跳,凭借经验意识到他这个弟弟又要坑哥。   他听到应泊小声地自言自语:“如果真是灵那啥复苏,今后的世界恐怕会变得非常危险……”   阎喆:“什么?”   应泊:“你也跟我一起修炼吧。”   阎喆先惊后喜,接着又纠结起来,“那功法是你师门的功法吧,我跟着练是不是不太好?”   “反正师门就剩下我一个人,东西当然随我做主。”应泊说,说完又一笑,“你要是过意不去,以后就喊我掌门好了,今天咱们……嗯,太阴嘛,叫广寒门好了。咱们广寒门就在这里开宗立派,我是掌门,你是大长老。”   阎喆:“噗——”   这话太不可思议了,阎喆足足笑了一分钟,看到应泊全程严肃的脸色,才捧着肚子停下。   阎喆:“你认真的?”   应泊:“你可以认为我在开玩笑。”   这样说,这骗子从阎喆钱包里掏出一张毛爷爷,又招来一辆出租车坐上去。   “哎!”阎喆拉住他要关上的车门,用惊恐的语气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你你真的认真的?”   出租车后座,应泊抬头向他温柔一笑,笑得阎喆心肝直颤。   “准备好吧,迎接这个新时代。” 第13章 天网恢恢和谐杀   “我觉得我还没准备好迎接新时代。”阎喆紧张地说。   “哦,是吗?”应泊说,“别废话了。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坐下。”   距离柳城富凯小区案元凶陈二斗伏诛已有一个星期,阎喆终于从每天都很忙的状态中脱离,变成了每天有那么一点时间不是很忙的大忙人。   他修炼的事情也正式提上日程,然而在执行的开始就遭遇了巨大的阻力。   应泊用四个字形容这股阻力——此子怂了。   应家老房子的阳台上已经打扫干净,周围堆放的杂物也清理一空,铮亮的地板上摆放了两个挺雅致的布蒲团,阳台围栏则挂上竹帘,又摆上一圈吊兰,牢牢遮蔽了可能来自邻居们的窥探的目光。   这些全是阎喆忙活出来的。   但他就是不开始修炼。   应泊已经替他把《先天太阴素元经》的白话版翻译好了,该有的标注都标注上。没想到怂了吧唧的阎唧唧事到临门一脚,依然不敢迈出,敢和应泊呛声的胆子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寻。   应泊本人的修炼早已走上正途,已经将修为稳定在炼炁一阶。   因为《先天太阴素元经》要求在夜晚修炼,应泊又不用上班不用赚钱养家,白天的时间都是空闲的。他就利用起这些时间,开始沉迷朝夕直播。用了一周时间,写下三本笔记,整理起那些修真常识。   陈二斗已经用他的悲惨下场证明了朝夕直播的正确性,现在应泊认为这个APP里面的东西足够让他交付一点信任。而且里面说的有些东西很有趣,应泊觉得自己就像是躲在门后偷看的小孩,哪怕瞧见一点从门缝透过的缤纷色彩,就能够兴奋半天。   应泊心中已经许久没有产生过这般纯粹的愉悦了,而今他迫不及待想要接触从门缝透过来的那一束光。所以……   所以阎唧唧这个拖后腿的家伙能不能该死哪里去就死哪里去?   阎唧唧……阎喆当然不认同这点。   他还振振有词:“我纵览无数起点文,发现心境在修炼中的作用非常重要,现在我念头不通达,并不是修炼的好时候。”   “闭嘴吧阎唧唧,”应泊说,“不就是担心自己没有天赋吗。”   阎喆嘴唇一抖,乖乖闭上嘴。   应泊将《先天太阴素元经》的白话版第一章摔在他面前,自己则在阎喆对面的蒲团盘腿坐下,打开朝夕直播,戴上耳机,进入一个讲五行术法的直播间观看。   阎喆看到自己兄弟戴上一副特别衣冠禽兽的金丝眼镜,目不转睛盯着屏幕,手上翻开厚厚的笔记本,握着笔不停在上面写着什么,仿佛哪个211大学的博士生,并没有把注意力投到他身上,不由松了一口气,不再那样尴尬。   他也在蒲团上跪好,摆出一个不甚标准的五心朝天双盘坐。想了想后,翻开应泊给他的小册子。   阎喆文科不太好,虽然把《先天太阴素元经》原文第一章背下来的,但理解起来依然云里雾里。应泊在白话版本里解释得简单,但他总觉得没那么轻易。   毕竟,就像无数网文里表示的那样,修真之路漫漫,非天赋绝顶者不能求索。这里又没有什么灵根测试,万一他是没有灵根的凡人怎么办呢?   但机会就放在面前,再犹豫,错过可就失去了。阎喆一咬牙,闭上眼睛,开始默背口诀。   他闭上眼睛后,应泊抬头瞟了一眼,松了口气。   修真这事按不按天赋算,应泊自己本也一头雾水。好在朝夕直播里虽然没开关于这个问题的直播间,却有过去论道的录屏。   按那上面所讲,修真这事,就像学字一样。有些人博闻强记,过目不忘,有些人抄个三百遍才能背熟,但除了脑子生病的,没人不能学写字。   不要把修真想得太神,深处不论,浅薄的地方,和写字背书没什么区别。   但应泊没把这事告诉阎喆。   如今他对这些事也有些了解了,自然知道得让阎喆自己破釜沉舟,才能算他口中那个念头通达。   某江湖骗子心里十分冷静地计算着,据说灵气复苏在两个多月前开始,之前是应泊没在意,这一周他在网络上搜索,果然发现全球各地都出现了奇异之事。华北拳头大的杀人蜂、失踪在十分安全山区的驴友、钱塘江里出现的古怪黑影……见多识广的的网民们对这种谣言不屑一顾,却没发现这两个月里这种谣言出现的频率是过去数倍,并呈现越来越频繁的趋势。   据说修炼之路上的先行者们之中,已经出现了颇具规模的组织。应泊已落后别人一步,想要奋起追上,必须利用起身边一切能利用的资源才行。   这个资源指能用的人,也指朝夕直播。   应泊一心两用,一边思索着将来的计划,一边听着主播讲课,按照修真界的说法来说是论道。没想到讲道的主播比他还不用心,听闻某某仙子出现在何处,直播也不管了,讲道也不讲了,在众多观众挽留之下依然毫不留恋地关闭了直播间。   朝夕直播有录屏选项,直播结束的一瞬间,录屏视频便已出现在这个主播名下的视频库里。应泊点进去,翻出这个最新的,打算看第二遍。   视频打开要等缓存,这点时间应泊不愿浪费,切出朝夕直播,刷新一下微博。   果不其然,晚饭时候出现的拳头大小杀人蜂袭人新闻已经被微博作为谣言屏蔽,速度之快仿佛网警一直在关注。   官方注意到这些事情了,他这样的散户想要捞一笔,必须赶在官方出手前。   应泊心里有了章程,切回朝夕直播,发现视频依然没有缓存到足以播放的阶段。   朝夕直播APP用来连接异世界的网络肯定不是4G或无线,但这个东西是怎么出现在他手机里的,这个问题应泊一直没搞清楚。目前只能确定,或许和倪暖暖外婆的羊脂玉玉牌有关。   应泊当时帮忙并不是出于好心,没想到白得了一份宝贝。他对陈二斗说吃到他肚子里就别想吐出来,但偌大一份家产都被应泊捐了出去,他还真不太好意思拿倪暖暖她这家孤老寡小的机缘。   没办法,以后必定要引倪暖暖入修炼之途,以还恩情。   而搞不清楚缘由,自然也找不到给网络提速的方法。应泊只能点击下载,容后再看。   毕竟他还有别的要紧事做。   网上尬聊……不不不,这么说不太好听,还是讲交个网友吧。   应泊对一周前那个名叫苍苍子的土豪主播提到《先天太阴素元经》(还有道侣双修)这件事非常在意。他倒不是觉得对方可能和他师门有渊源,可以上去抱个大腿,而是觉得自己手里掌握的关于功法的情报太少,希望能和那个人套个话。   当然,若能在那人身上找出不能忍受的缺点,好让他打消那古怪念想便更好了。   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的进展开始便不太很顺利。   那个“苍苍子04212”的账号不知为何被删除了,主播账号下的视频自然也不复存在。   如果把《先天太阴素元经》这七个字当做关键字搜索,偶尔能搜索到名为《先天太阴素元经初步修炼方法》、《先天后天?太阴太阴?请听金丹真人为你讲解》、《线田泰盈溯源金》等等视频。可每每点进去,打开没几秒,视频片头都没看完,就会整个屏幕一黑。   接着,系统消息会提示——【视频内容不和谐,已删除】。   修真界的网警们速度如此之快,简直让地球大世界中的网警们望尘莫及。   应泊不由深思,他修行的不会是什么禁法吧?   如果发视频的那个人账号和“苍苍子04212”一样被封,应泊大概能确定这一点。   但发这些视频的账号并没有被封,甚至没被禁言。   这个账号的ID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名字看起来像女生,不开直播,只发录屏,发上来的录屏名字不一,时间长短却是一样的,分明是同一个视频。   满朝夕找不到《先天太阴素元经》的踪迹,就她这里有。应泊总觉得这是有人设下套了让他钻,却也不能不钻,更加小心翼翼。   他发了好几条私信过去,那边至今没回,弄得他有些迟疑。   已经按照女强人的路数来对待这修真的仙子了,莫非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   云梦泽大世界,东皇岛。   一身明黄道袍的苍苍子在空旷的太一殿里席地而坐,他眯着眼看着手上的直播玉简,仿佛在看什么厌恶非常的东西。   他刚刚在用魏听荷的账号登录朝夕,才进去,就听到叮当叮当的私信提醒声。   苍苍子神识一扫,眉头不由皱起。   魏听荷好歹是他本家小辈,哪里来的登徒子敢骚扰。 第14章 尬聊不知何时起   【鹰不泊:小荷仙子?睡了?】   【鹰不泊:朝夕直播的和谐系统也太聪明了。】   【鹰不泊:都起名叫线田泰盈溯源金了,竟然也被删。】   【小荷才露尖尖角:是吗?】   半天等不到回复,而五行术法的视频正好下载完成,切开去看的应泊才沉迷学习没有多久,突然收到小荷才露尖尖角简短的二字答。   他点下暂停,盯着那两个字,皱起眉。   朝夕直播的账号有关注和私信功能,当然也有类似于微博的博客功能。朝夕把这个叫做文字直播,每条不能超过十五字,大抵能写上两句七言诗。   显然,比起文字交流,朝夕直播的用户们更喜欢面对面说话。   这个功能比不上地球上的脸书推特微博,甚至比不过企鹅空间。主播们通常用这个功能发请假公告,但对于修为不够开启直播的小修士们来说,用文字直播向互相关注的好友们宣布自己的状态……闭关、出关,或找道侣,这么做非常方便。   应泊进入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空间看过,确定这个异世界的女修士文字直播一天三十条,所有内容几乎都是吃喝玩乐,偶尔夹杂着关于考核的祈祷,和地球上的大学女生差不多。   社交媒体是信息泄露的一大源泉,应泊将小荷才露尖尖角多年的文字直播看完,虽然不知道对方长相,心里却勾勒出一个咋咋呼呼小姑娘的形象。   他谋定了几个方案投其所好,却没想到一开头便遭遇滑铁卢。   按照小荷才露尖尖角在文字直播里表现出的性格,看到有人帮她抱怨,她应该立刻开口诉苦,而不是十分冷淡地反问。   他做了什么让她这么嫌恶?   修真和异世界都是应泊才接触的东西,出个错没什么大不了。他把他之前发的私信在肚子里咀嚼两遍,再接再厉地回复。   【鹰不泊:当然是啊。】   【鹰不泊:我很多地方搞不懂,挺想看你发的那个讲解视频。】   【鹰不泊:《先天太阴素元经》的炼炁篇有这样一句,“氣無形屬陽而化于神血有質屬陰而化于精”,我觉得可以解出三个意思,一种是……】   苍苍子正打算把这个一眼能看出目的家伙拉进黑名单,突然看到新私信,不由一愣。   他没想到这家伙为了搭讪魏听荷,功课做的不错。   但转念一想,他意识到这是当然。   魏听荷是登阳岛魏家的人,想娶她的人不少。   登阳岛是云梦泽大世界的第一仙岛,依附其下的魏家也算大家族了,有一元婴真君坐镇,家族繁盛千年。   有这样的家族做后盾,小辈们一代比一代经不起事,自是必然。   魏听荷是魏家目前最小的孩子,五十多岁,资质不算好,上个月才筑基圆满,达不到登阳岛内门的招收要求。家里人为她操碎了心,却知道她不是走修炼的料,已经开始为她物色夫婿了。   苍苍子刚才从魏听荷手上拿直播玉简时还能听到她抱怨,说愿意娶她当上门女婿的修士不少,可魏听荷自己也明白,这些人大多是看上了魏家,并没有看上魏听荷。只要有机会,必然不会和魏听荷一起过小日子。   而且,修士的寿元会更随境界增长,魏听荷炼炁圆满,只有一百五的寿元,若选个有潜力或境界高于她的,魏听荷就只能算那人漫漫求道路上的一过客了。   苍苍子的意见,是魏听荷别找什么道侣,收心认真修炼才是正途。可惜他虽然是魏家嫡系却不姓魏。一个送出去的人,意见对魏家来说无足轻重。   苍苍子也懒得理魏家,但魏听荷是一位对他有恩的兄长托他照顾的,总要上心一点。   现在私信魏听荷的这小子,大概也打着入赘魏家的主意吧,他态度恶劣一点,让这小子自己打退堂鼓吧。   【小荷才露尖尖角:蠢材!你问的这句话,若在别的心法里,按第一种方法解就是了,不过在《先天太阴素元经》里,三种解法都不对。应该用火替气,日替阳,水替血,月替阴。照火无形属日,水有质属月来理解。】   【鹰不泊:可这样,和下一句话“神虛故靈明不測變化無窮”不太对得上。】   【小荷才露尖尖角:下一句话不是“神虛故靈明不測變化無窮”,你找的版本出错了。】   苍苍子发完这一句,又仔细回忆,确定他送去功法登记协会的几个版本里,“氣無形屬陽而化于神血有質屬陰而化于精”后面接的都不是“神虛故靈明不測變化無窮”。   他刚刚才觉得这个小子虽然目的不纯,但功夫费了不少,没想到下一刻他却背错功法。看来是觉得魏听荷平日不甚用功,随口说着敷衍她的。   那肯定不是个好家伙了。   也不知是哪个岛的弟子,心机颇深。他干脆打探出来,遣人去教训一顿,让他别打魏听荷的主意好了。   苍苍子这样想,缓和了一点语气,开始套对方身份。没想到对方也很警觉,仿佛察觉他并不是魏听荷,语气不再热情不说,回答也滴水不漏,没泄露半点关于自己身份的消息。   苍苍子再一看,这个鹰不泊用的账号崭新,什么资料都选择隐藏,十分可疑,越发坐实了心怀不轨的身份。   要是应泊知道苍苍子这样想,肯定会大喊冤枉。   他的账号是顶顶真的新号,他这个人在修炼上也是顶顶真的新人。而几句交谈后,他若还发现不了小荷才露尖尖角背后不是本人,那他不可能是老鹰见到都不敢靠近停留的鹰不泊了。   苍苍子言语中对他的反感太过明显,肆无忌惮到应泊觉得这个人说不定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男朋友。   早知道就用女号勾搭了,失策失策。   应泊倒没想过这个人就是那个在直播时候征婚的苍苍子,他对苍苍子印象很好,那一点有点莫名的怦然心动不说,敢那么征婚,人性格应该很光明正大的吧。   这里面明显有个很大的误会,应泊灯下黑,没察觉。   但他都感觉到别人对他的排斥了,当然也不可能拿自己的热脸贴别人冷屁股。   应泊把手机放在一边,将厚厚笔记本翻过一页,开始设计别的方案好在朝夕直播这个小小的修真界投影构建自己的关系。   他提笔落下,突然一愣。   水性笔的笔尖在白纸面上投下一道黑影。   这条纤细的黑影颜色很深,通常来说,颜色越深的黑影,附近就会有越亮的光。   应泊抬起头,第一次见识到了阎喆口中光辉大放的月亮。   十五已过,今天的月亮是减亏的凸月。但一部分受光面并未朝向地球这件事没有降低月亮的光辉,应泊稍稍震撼地看了片刻,感觉从小到大都没有见到过如此明亮的月色。   如果只要修炼就会产生这效果,岂不是整个半球都能看到?   这动静实在太大了些,必须想办法消除掉。   应泊制定了一个近期小目标,接着被阎喆身上的异状吸引过去视线。   寒气,冰冷的寒气萦绕在小小的阳台中。首先是摆放在围栏上的吊兰遭遇横祸,碧绿的叶子顷刻被镀上一层雪白的霜纹,然后是铁栏杆、水泥地面、蒲团边的茶水,还有……阎喆。   月光下,阎喆的皮肤看起来简直像浅蓝色的,嘴唇则是缺氧般的发绀。霜纹在他身上蔓延,爬过是甚至能听到细微的噼里啪啦声。   整个阳台上只有两个物体不受寒气干扰,一个是应泊的手机,一个是应泊自己。   这情形不对。   应泊修炼时察觉不到外面情况,但他知道,他修炼的时候,并没有在阳台引来如此多的寒气。   同一套心法总不可能在第一步就被两个人修炼出不同效果。此情此景,若不是阎喆修炼出了差错,就是他自己修炼出了差错。   应泊修炼出差错了吗?   当然没有。   那只能是阎喆的修炼出了什么问题。   阎喆脸上血色褪得比潮水还快,几乎和冻尸没什么两样。无论应泊怎么喊他都喊不应,仿佛声音传不到他脑子里去。   应泊这才意识到这回恐怕太冲动了,太过顺利的修炼给了他信心,却没想到别人情况可能和他不同。   可都是爹生娘养,能有什么不同?   来不及考虑这一点,急得团团转的应泊耳边便听到叮咚一声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又给他发来一条私信。   对了!小荷才露尖尖角!   死马当作活马医,应泊这个时候哪有功夫在意对方的冷脸,扑向手机开始打字。   【鹰不泊:修炼《先天太阴素元经》突然全身结冰了怎么办?!】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修炼了?】   【鹰不泊:不是我,是我兄弟。】   竟然真的修炼了?   这件事出乎苍苍子意料,他不由想,难道这是一对感情骗子,一个盯上了魏听荷,一个盯上了他?   但不适合多数人修炼的《先天太阴素元经》被传播开,是因为他。既然这鹰不泊的朋友因为资质不合修炼出了问题,自然应该由他负责。   【小荷才露尖尖角:是第几次修炼?】   【鹰不泊:他是第一次,以前从没修炼过。】   苍苍子不知道对方为何强调以前没练过,如今修炼之法如此普,总不可能连幼童使用的温养经脉心法也没练过吧?   这个疑惑在他心中一闪而逝,他神识在直播玉简里写入解决办法。   【小荷才露尖尖角:既然是第一次,那就好办。你从他百会穴灌入真炁,护住他元神,等太阴寒霜自动退去,再服用一枚火草丹即可。】   火草丹是啥子咯?   应泊心里冒出一句乡音,手上却不敢延误,掌心对准阎喆头顶,一道真炁就这样徐徐灌入。   可是……   【鹰不泊:你确定?灌入后我兄弟身上结的冰更多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苍苍子想。   旁人输入真炁后便可打断《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修炼,只要元神不被太阴寒霜侵入,身上一点寒霜很快就能退走,吃个火草丹暖和一下就没问题了。   要输入真炁后太阴寒霜更重,除非……   除非输入的真炁是由《先天太阴素元经》炼出的太阴之炁! 第15章 尬聊不知何时息   一道真元灌入,阎喆没醒来不说,身上的冰霜反倒厚了一层。   要不是不晓得那小荷才露尖尖角身处何处,应泊打死她的心都有。   应泊发去质问的私信,动作却不曾停下。多亏杂物间之前被整理过一次,他很快就找出了电暖鸟笼,插上电放在阎喆身前。   电热水壶也打开了,在厨房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应泊抱着一床冬天的厚棉被冲回阳台上,首先看到的,就是屏幕一闪一闪的手机。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教你一个法门[链接]】   应泊盯着这条私信盯了三秒,有点疑惑为什么对方态度突然变好了。同时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刚才表现不靠谱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三秒后,他意识到自己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好点开链接,继续把死马当作活马医。   链接对面是一个视频,应泊匆忙瞥了一眼,名字叫做《阴阳两气手分法》   点进去的时候应泊愣了一下,因为出现在屏幕上的人不是别个,正是东皇岛主苍苍子。   再一看,这个视频却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本人发的,也不是被删除账号了的苍苍子04212,而是云梦泽大世界一个官方组织账号视频库的视频,而苍苍子是被邀请的嘉宾。   上一次看直播时,那种看到对方面容便浑身震颤的感觉消失了。但和上次匆忙几秒时间里留下的印象比起来,这一次他看到更加清晰。   讲坛下听道众人全部是老爷爷老奶奶,稍稍年轻一些的看起来也是中年了。虽然说各个童颜鹤发仙风道骨,但和苍苍子这个据说一百五十多岁但表面才成年的年轻人站在一起,对比顿时就出来了。   怎么说呢……   赏心悦目。   应泊焦急的心情都因为这张脸的出现放松了一些。他自己都没发现,或许是当初直播留下的印象,他认可苍苍子的实力,也认可对方的可信度。   可惜苍苍子赏心悦目的脸没有出现太久,镜头便移开了。   镜头对着他两只手,从各个角度照出手上变化的手诀。声音是苍苍子自己配的,他一边变换手诀,一边给听道者们念出心法。   应泊是个修真菜鸟,对这些东西入门都不算。但从弹幕的惊叹中,他也能意识到苍苍子讲道的这个术法精妙。   整个视频只有短短两分钟,然而阎喆在两分钟里已经整个变成一座冰雕。应泊心下一横,点击重播,然后跟随苍苍子视频上的动作,运起经脉里稀薄的真炁,默背心法。   手诀动作共有十二个,应泊看视频觉得挺容易,做下来才察觉很难。其中有三个动作简直是完全违背了人体运动学,应泊差点怀疑得把指骨掰折了才能做到。   他跟着视频磕磕碰碰地做完第一次,再点重播,第二次动作便流利了许多,第三次时,他的动作看起来完全不像刚学会,食指轻轻一颤,便能感觉到萦绕阳台的寒气乖巧地舔舐他的指尖。   如果苍苍子在这里,恐怕也得惊叹应泊的学习速度。但要应泊自己来说,这不过是熟能生巧。   他跟着册门师父学习时,首先被训练的就是记忆力。册门师父曾经和他表现过一手,有次他托关系去某收藏家里看被人收藏的一卷古画,那位收藏家只敢把古画拿出来十分钟,给朋友们鉴赏完了便立刻收了回去。   但他如此小心翼翼,依然没能防住应泊的师父。应泊师父当天回去,就画出一副几乎和收藏家古画一模一样的画来。   浸淫书画一道几十年才能有应泊师父这样的功底,就算不作假,署自己的名卖画,应泊师父大概也能名列当世几位山水画大家。   然而应泊师父看中了走邪道的利益,最后死在这上面,也算咎由自取。   应泊和他学了三年,书法和国画勉强登堂入室,而他册门师父一死,便懈怠于练习。唯有观察力和记忆力这方面从不放松,因为无论遇上什么事,这两项都能用上。   比如说现在。   手诀打出,心法配合,随着一个又一个动作,汇聚阎喆身上的寒气被应泊真炁勾起,蠢蠢欲动,想要扑来。   动作打到第九个时,吊兰上、铁栏上、地面上、茶水中的寒气都已尽数飞来,汇聚在应泊两个手的手心之间,化为一个蓝盈盈的小光球。   一条同样蓝盈盈的纤细光带从光球边缘延伸到对面阎喆面前,他胸前也有一个光球,色泽比应泊的光球更浅一些,那些挂在他身上的寒冰,正碎裂成一片片,被光球吸入其中。   手诀打到第十个,阎喆身上的寒冰已消失一半,第十一个时,阎喆的脸上嘴唇恢复了血色,第十二个打完,阎喆睁开眼睛,僵直的身体一松,面朝下趴倒在水泥地上。   “卧槽!”他喊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好冷!”   说完,他哆哆嗦嗦地抓住应泊盖在他身上的厚棉被,又抱起烧得通红的电暖鸟笼,长舒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发现应泊捏碎了一个蓝色光球,正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   “是失败了吗?”阎喆说,他并没有表现出气馁,反倒安慰起应泊,“弟啊,别担心,你哥天资一向没你好,这次失败了,下次说不定就成功了呢?”   考试前紧张得呕吐,考试后哪怕再没把握也不把成绩放在心上,说的就是阎喆这种人。   应泊向来讨厌阎喆不上进,却从没想过让阎喆死在上进上。   这是他仅剩的亲人了。   “热水已经烧好在厨房。”应泊说。   抱着电暖鸟笼不撒手的阎喆诧异看他,“你竟然也学会干人事了?”   应泊:“……”   应泊:“滚!”   ——   【鹰不泊:谢谢你了。】   应泊这一句话发过去许久,那边才慢慢回复一句。   【小荷才露尖尖角:不用。】   依然那么冷淡,仿佛刚才的热情和靠谱是应泊的错觉。   隐隐觉得不太对的应泊不提,云梦泽大世界的东皇岛,苍苍子缓慢步入太一殿深处,驻足于一片清冷的月霜之下。   他的表情十分茫然,对直播玉简的叮当提醒声恍若未闻。   也是,任谁突然实现了自家祖宗一百零八代没有实现的夙愿,肯定都会像他一样茫然。   苍苍子试图用逻辑佐证面前的事实。   如果鹰不泊修炼成功了《先天太阴素元经》……不,能用《阴阳两气手分法》将他人身上的太阴寒霜剥离出的,只有成功修炼《先天太阳真乙经》或《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修士才行。而《先天太阳真乙经》至今被保存在东皇岛览星阁,甚至没有请功法登记协会鉴定过,不会流传出去,可以断定对方修炼的不是《先天太阳真乙经》。   同时,既然鹰不泊友人能去尝试修炼《先天太阴素元经》,说明他们手里的确有一份《先天太阴素元经》的功法。   没错,这个人,这个鹰不泊……正是他找了很久的那个人。   苍苍子深吸一口气,对着渐亏的凸月抬起头。   好了,冷静点,他想,找到人只是第一步。   但这第一步完成了等于走完了九十九步!   东皇岛虽是孤岛,却很富庶。每月一次的鬼蜮暴动,带来的不仅是麻烦,还有鬼魔消散后留下的血晶,无论炼丹炼器,都是顶好的材料。   诸多大世界,唯有东皇岛一地能批量出产这玩意儿。而东皇岛人数又少,就算什么东西都用最好,也花不掉历代积攒财富的十分之一。   苍苍子本人,是十二仙岛之一的岛主,虽然只有金丹境界,论战力却不弱于那些元婴。   有财,有权,有实力。   身上挂着这三块金灿灿的招牌,苍苍子还真的从未想过,如果找到能修炼《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人后,对方不同意和他双修怎么办?   太一殿的穹顶,是露天的。   如果要在地球建筑中选一个最有既视感的,那太一殿简略一点,很像客家土楼。   正如《先天太阴素元经》修炼必须在月光下一样,《先天太阳真乙经》的修炼必须迎着紫气日光。   现在时近午夜,闪烁的星河横贯夜空,渐亏的凸月挂在边缘,如霜的光辉铺撒在太一殿中。而等到太阳从海平面升起之后,日光将把月光替代,完成一日复一日的轮回。   东皇岛并非天然岛屿,而是为了封印鬼蜮人工造的岛。岛上所有亭台楼阁,在建造之初,就考虑到了东皇岛的另一个主人。   但那个主人,从未来到过。   苍苍子深吸一口气吐出,终于拿起直播玉简,斟酌着言语,发出一句话。   【小荷才露尖尖角:没事就好,继续说说你的问题吧。】   发出这句话,苍苍子屏息等待了半个时辰。   他没等到回音。   怎么回事?   他哪句话讨人嫌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尬聊一开始——应泊:我哪里讨人嫌了?   尬聊一结束——苍苍子:我哪里讨人嫌了……哦,不对,我一直在讨人嫌。 第16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持续了一周多的每晚修仙被打断,腹痛减轻的应泊在床上睡了个好觉,起床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他睡眼朦胧从床上坐起,摸出手机一看,沉默了。   朝夕直播私信栏,未读私信99+,全部来自一个人,小荷才露尖尖角。   她不睡觉的吗?应泊想。   哦,修士可能真的不需要睡觉。   应泊没去看私信,先漱口洗脸刮胡子,把自己折腾得整齐一些。才坐在餐桌边,一边拆开筷子去夹阎喆给他留下的一盘小笼包,一边点开了朝夕直播。   昨晚他睡觉的时候,小荷才露尖尖角给他发的私信少说有两三百条。应泊好半天才划到昨晚睡觉前聊到的地方,略有所思地看着那条私信发来的时间。   阎喆修炼失败约莫是晚上十点近十一点,等一切收拾好,他和小荷才露尖尖角道谢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面对他的道谢,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回复是不用。然后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时间凌晨00:17:52,她突然发来新的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不晓得你知不知道,这个号原本是小荷的,最近才给我用。】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原本的朝夕号出了点问题。】   【小荷才露尖尖角:如果你想找小荷的话,我去把她喊来。】   【小荷才露尖尖角:睡了吗?】   原来之前不是她的号?就说怎么和博客里表现得不像一个人。   这几天小荷才露尖尖角也没有继续一天三十条地发文字直播,但她在不发文字直播之前,发了一条告别公告,说要回老家闭关,底下一群人安慰挽留她,证明这小姑娘人气还挺高。应泊也看到了公告,所以没有意识到不发文字直播是个疑点。   以及,看来朝夕直播似乎和地球上所有社交媒体一样,也是可以转让账号的。就是不知道朝夕直播的账号是不是和地球互联网一样,由于各种原因,发展到了实名阶段,大部分社交媒体都需用用身份证或其他身份证明进行实名认证。   应泊记下这个疑问,准备哪天找机会证实一下。   然后他的目光又落在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私信上,慢慢地一条一条往后翻。   越翻,应泊心中就越是惊讶。   从短短的接触里,应泊看得出如今使用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账号的人性格不热,甚至能形容为十分冷淡。她突然的好心帮助虽然让应泊感激,却也同时让他十分警惕。   而现在,无事献殷勤……   非奸即盗,应泊冷漠想。   举个例子,她发来的这些私信。   大抵是通过应泊的反应,晓得他对修真要求的根骨和资质不太了解。因此,哪怕知道应泊不在线,她依然整理了长篇大论给他发过来。   应泊不知道这是她随手写的,还是从前的资料。但从内容上说,小荷才露尖尖角发来的长篇大论内容浅显易懂,比喻形象生动,哪怕是应泊这个没什么基础的人也能完全看懂,不像去看那些直播一样,需要看上三四遍才能理解。   给应泊发来了那长篇大论不算,她还附上了许多链接。应泊点进去看,发现是关于修真根骨及资质方面更深入的内容。从根骨的造就原因探究这种纯理论方面的论道,到如何提高自己的根骨、悟性或资质的实用方法,从一系列的直播录屏,到其他主播的论坛文章,应该有的,她全都有。   小荷才露尖尖角甚至建立了一长串的链接索引目录,方便应泊寻找。   应泊……   应泊还能说什么呢。   小荷才露尖尖角明显不是好为人师的性格,她突然转变的态度,证明了她对应泊有所图谋。   应泊从不怕别人对他有所图谋,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不好对付的。   问题是她这个态度,什么不够就找她要的潜台词,看得出来不习惯但放得温柔十分的措辞,实在是很容易让人误会。   应泊从不觉得小白脸是个贬义词,但现在对方根本没看见他的脸呢!   ……倒是他被某个人的脸迷得七荤八素。   应泊不由再一次想起昨晚看的视频,他观察得细致入微,此刻一回想,那十个素白手指如何灵巧又柔软做动作的画面立刻出现在应泊面前,再加上视频开头苍苍子视线低垂严肃的脸,吓得应泊心跳一滞。   不不不,等一下,他想这个做什么。   差点被一口豆浆呛到的应泊赶紧抓回自己跑远的思路,继续想小荷才露尖尖角。   然而小荷和曹操一样,不能多想,想了就到。   新的私信叮咚一声出现在最下方。   【小荷才露尖尖角:午时矣,可起了?】   应泊正犹豫要不要回,又听到叮咚一声。   【小荷才露尖尖角:可要继续说说《先天太阴素元经》?】   犹豫的思路一顿,或许是太多变故产生的缘故,应泊这才发现自己想法的偏题。   没错,是的,他的目的是了解《先天太阴素元经》,仅此而已。   “互相利用,”应泊叹了一口气,“我喜欢。”   【鹰不泊:早安。】   【鹰不泊:这么多资料……实在太麻烦你。】   【小荷才露尖尖角:举手之劳。】   好像几天前应泊也对倪暖暖这么说过,但应泊当时真的是随手一帮,而小荷才露尖尖角……用心不用心应泊还是能看出来的。   【鹰不泊:这样的恩情我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上。】   【小荷才露尖尖角:不用着急。】   嗯,应泊想,总有一天我能套出你的意图。   【小荷才露尖尖角:倒是你,根骨资质的资料看完了吗?】   ——   陈二斗的事情忙完,阎喆终于能以正常的作息时间上下班。   重扬斗志的应泊给他带来了一点麻烦,如今他必须负责这位邻居的一日三餐。   中午十二点半,阎喆提着几盒专门请厨师放清淡点的热菜回来,还没进自家屋子,先进了应泊家。   应泊在阳台上,不知在干什么。阎喆没在意,把盒饭往餐桌上一放,接着把空调打开,然后一边洗手一边招呼应泊:“吃饭了!今天有胃口些没?”   等从厕所出来,阎喆发现应泊还待在阳台上,根本没动。   二十好几的人了,吃饭还得叫人捉着。阎喆摇摇头叹息,走到阳台又喊。   “别玩手机了,吃完饭再上网。”   “等一下。”应泊埋首手机,根本不看进来的阎喆。   阎喆闻言翻了个白眼。   他知道应泊手机里那个直播软件有什么名堂,应泊瞒过他很多事,这种能拿好处的事倒是从不瞒他。可惜,作为应泊口中没有上进心的那一类人,阎喆觉得视频里说的是再重要,也没有吃饭重要。   大不了看录屏嘛,这个直播不是有官方录屏么?   这样想着,他低头一看,发现应泊竟然不是在看视频。   应泊在刷网页,阎喆看那个页面,觉得挺眼熟。   中间手机叮咚响了一声,应泊切出去,和个什么人聊了两句,又切回这个带给阎喆格外多既视感的页面,继续刷。   “你在看啥子哦?”   阎喆问,提着裤子蹲下来。   靠近一些,更多的既视感扑面而来。阎喆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这个页面哪里熟悉。   他手下那个才毕业的小警花喜欢星座八卦,工作的时候经常进入有类似页面的网站,被领导抓过几次才变成偷偷进。她进的那个页面,和应泊手机上这个页面无比相似。   “弟啊,”阎喆嘴角抽搐说,“你这是在干什么?”   应泊头也不抬说:“测试修真根骨。”   阎喆:“……哈?”   你家根骨测试是在网上做心理测试题? 第17章 尺素残雪结双鲤   什么是根骨?   腿长的人跑得快,手指长的弹钢琴好,这是老天爷给饭吃,曾经也是修真界中狭义的根骨。   修炼得快的人根骨好,修炼得慢的人根骨差,凭此给天下人分出一二三等,偏偏总有人能跳出这三等外。机缘好的,悟性高的,持之以恒的,难道不也是根骨?   如今修真界说的根骨堪称包罗万象,机缘悟性天性人格全部包含。至于纯粹的灵根,无需摸骨,也有更简便的检测方法。   某马字开头的德国人有云: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映。   灵根这东西人人都有,同时也影响着人的各个方面。灵根偏火的修士大多性格如火,灵根偏水的修士性格也如水一般。这细分下来又有差异,火可如太阳也可如烛光,水可如汪洋亦可似细雨,正仿佛人表现出的特质。只要题目问得对,轻易就能分辨出一个人的根骨。   而阎喆读的网文修真小说太多,今天就着相了。   反倒是应泊听阎喆说了网文里的各种测试方法,一脸无语。   这方面应泊了解过一些,他知道热门网文在深度上可能无法媲美世界经典,套路却经过千锤百炼,博取古今之精华,商业故事性不输给好莱坞大片。   但故事好是故事,里面一些描写应泊不敢苟同。   举个例子。   地球人用了三亿年的时间,从无数棘鱼属进化出来的脊椎动物里脱颖而出,通过优胜劣汰自然选择各种办法,让自己的脑容量慢慢大起来,让自己的大脑新皮质慢慢多起来,有了思维,有了逻辑,发明工具,刀耕火种……通过长时间的积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地位,成为当之无愧的万物之灵长。而小说里的修真界,主角闭个关就成百上千年过去,出关后买东西却还是闭关前以物易物的那一套,像话吗?   文明的发展可能会放慢,可能会加快,每一次的大跃进都有过去漫长的累积做基础……但它绝不可能仿若一潭死水,停下脚步。   如果修真界是这样,应泊才不会觉得有趣。   现在应泊面对的修真界,有网络,有直播,有论坛,还有线上商城。   就该是这个样子才对嘛!   根骨测试的流程也经过一代人又一代人的简化,变成了现在这样做一套测试题就能解决的事,不是更好?   况且这套测试题挺难做的,内容从祖宗十八代问到对将来的理想,如果放到相亲市场上必有一番作为。为了把每道题都回答出,应泊也下了一番功夫。   当着阎喆的面,应泊打开电脑查询半天,还咨询了一个朋友,终于把出生地经纬度精确到小数点后三位这道题回答出来,完成了整套测试,按下提交键。   叮咚一声私信传来,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问他结果如何,应泊说了一下情况,丢开手机,站起来。   他把想捡起手机看结果的阎喆推向餐厅,道:“我饿了,今天吃什么?”   阎喆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甚是欣慰地感叹:“修仙果然能治癌症,我一个月没听你说过饿这个字了。”   “吃饭还不能让你闭嘴吗?”应泊端起碗和筷子,皱着眉打量面前缺盐少油的菜色,半天才挑出一块上海青开始吃饭。一边吃他一边给阎喆安排任务,“今天中午你就别睡了,把题目做出来,我好给你找适合的功法。”   阎喆嗯嗯点头。   应泊又道:“等会儿我要出门,晚饭不用管。”   阎喆扒饭的动作一顿,抬起头道:“去医院?”   应泊摇头道:“有点事,你别管……嗯?”   被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又是一声叮咚,阎喆看到应泊迟疑片刻,还是站起去取了手机回来,皱着眉看消息,回了一句话,才开始吃饭。   吃了没几口,对方又发来一句话。   应泊放下碗筷回答,然后端起碗继续吃。   这个过程重复几次,哪怕收到消息,应泊也不放下碗了。干脆捧着碗回消息,一顿饭吃得极不专心。   阎喆坐在他对面,默默纳闷。   这个场景也很有既视感啊。   ……他队里,那些小伙子谈女朋友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嘛!   ——   苍苍子收到了消息。   【鹰不泊:结果出来了,是通明之体。】   这个结果让他愣了片刻,觉得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   苍苍子脑子里这一刻想到的东西很多,但他牢记教训,不敢延误,秒回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好巧。】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也是。】   应泊看到也是一愣,这的确太巧了。   巧得像假的。   某骗子一时摸不清对面人的路数。他先点进小荷才露尖尖角发来的各种资料,某个链接里有一份交《体质名称效用一览表》。   进去一看,往下一划,条目上万。   朝夕直播的外链并没有关键字搜索的功能,一万个条目一个接一个翻又太耗费时间。应泊犹豫了一瞬,还是跳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套,直接问她。   【鹰不泊:如此巧合?莫非通明之体很多见?】   【小荷才露尖尖角:不,少见得很。】   【小荷才露尖尖角:在我们云梦泽,大概每隔一百到两百年出现一个吧。】   【鹰不泊:这么罕见,应该很厉害吧。】   【小荷才露尖尖角:嗯……这个体质,你按白话意思理解就行。】   【小荷才露尖尖角:通明,便是通透又明亮。对于其他修士,日精月华必须得在体内炼成气才能用,而通明体质对于光亮之物天生亲近,无需焠炼,便可轻易使用日精月华星光。】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样的资质,修炼与太阴、太阳、子星相关的功法最好。】   比如说《先天太阴素元经》,或《先天太阳真乙经》。   这是苍苍子没说出的言下之意。   他猜出鹰不泊并不想暴露他修《先天太阴素元经》,不然也不会打兄弟的名头问东问西。既然如此,苍苍子也不好拆穿,默默陪着对方演戏。   而应泊想起《先天太阴素元经》里面的房中术描写,不由头疼。   他其实很想换个功法的,毕竟《先天太阴素元经》里的内容,从筑基篇开始,就多了各种需要和谐的东西。到了元婴篇,几乎全部都是这种需要和谐的东西了。想一想也是,那云梦泽大世界里,苍苍子好歹是一岛之主,却得直播征婚,恐怕修炼的也是这个功法,肯定深受其扰。   但是,既然这个功法适合他,应泊也不会去做丢掉西瓜捡芝麻的事。   应泊飞快干掉味如嚼蜡的饭,一边在阎喆的围观下与人聊天,根本没尝出菜是什么滋味,就放下了筷子。   他把手机页面退回到根骨测试题页面上,清空了他自己之前的回答,然后把手机递给阎喆。   “做完了就把结果记下,”应泊说,“其他的事等我回来再办。”   阎喆拿着手机,目光追随起身的他,问:“你出门不拿手机?”   “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还当心我迷路吗?”应泊挥挥手,穿上皮鞋,拿着一个公文包,出了门。   阎喆看着铁门合上,又转头看向手机。   一条新私信就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显示在手机锁屏界面上。   【小荷才露尖尖角:没问题,小事一桩。】   阎喆摸着下巴,严肃盯着这个七字ID。   小荷才露尖尖角?   似乎是妹子呢……   ——   应泊出门去了石马街。   石马街在星城城北福如寺后面,算城里的民俗文化一条街。   算命测字、取名改命、捉鬼拿妖看风水,如果你想找人做这些,上石马街准没错。   这条小街汇聚了星城一多半的江湖惊门人,如果想找其他七大门,这里也混迹不少。   应泊先到了福如寺,一路往里面,在佛像前的募捐箱里丢了几个钢镚儿。然后熟练地穿过一栋栋气派的古风房屋,绕到后门,进入石马街。   一走进他就长舒一口气,因为福如寺修得宽敞,对于遮蔽骄阳没有半点用处,而石马街不宽,两边的店铺老板们还从自家门面上支起长长的布篷,撑出一片阴凉地,让下汗如下雨的应泊被救了一命。   真是奇怪了,以前他可有这么怕热过?   应泊歇了歇缓过气,才仔细打量这个两三年没来过的地方。   他第一眼的印象,就是石马街这些店的招牌变规整了。一眼望过去,什么王记民俗馆、泰安传统文化研究会,比目皆是,好像这是个多高雅的文化地一般。   也是,经过城管部门的几番整改,老江湖们早就不把算命测字什么的挂招牌上啦,纷纷改头换面,变成了传统文化的传承人,甚至想申请非物资文化遗产呢。   应泊不知道这改变好不好,他只知道他差点找不到他想找的那家店。   在街上来回走了一遍,应泊停在一家叫做圆圆居、墙打通砌上大块玻璃、又挂上窗帘的茶馆前,迟疑地将这家店与记忆里那个破破烂烂招牌缺字的有福批发店做比较。   他抬头看店名的时候露出整张脸,反倒让店里的熟人先认出了他。   “鹰爷,好久没来了!”   山羊胡的老板走出来,把应泊迎进去。   应泊和他侃了两句询问近况,又互拍一通马屁,揭过这堪比陌生人的熟人见面流程,开始办正事。   山羊胡老板问:“鹰爷今天来要买什么?”   应泊:“黄纸,朱砂,墨,符印。”   山羊胡老板闻言一愣。   “又是黄纸朱砂?” 第18章 有心栽花先培土   这个“又”字听起来十分耐人寻味。   应泊笑了笑道:“老板最近生意很好啊。”   山羊胡老板连忙摆手,谦虚道:“哪里哪里。”   他指了指一边正在整理茶叶货架的年轻人,道:“还不都是我儿子,明明读了大学,却不去找个正经工作,说要接我这家店,还在网上开了家同名的。哎,鹰爷你说,好好的正经人不做,非要来当咱们这种一只脚在江湖里一只脚在江湖外的半半儿……”   年轻人从货架后探出头,面带恼意地打断他,“爸!”   “咳咳,”山羊胡老板清了清嗓子,“他网店生意还不错,还搞出什么画符套装,买的人挺多。不过这个月更多了,就昨天一天吧,卖出了四十套!”   山羊胡老板向应泊伸出四个手指头,他儿子在货架后悲愤地喊:“三十八套啦!”   “如今网上是好做生意些,但不比开门面轻松,”应泊点点头,“你儿子有毅力也有脑子,将来肯定发大财。”   山羊胡老板嘴角快裂道耳根了,给应泊倒了茶,回头冲他儿子喊:“鹰爷夸你呢,还不好好干!拿五叠黄纸,再加朱砂墨条和符印,要最好的!”   年轻人道:“都是画符套装里的东西,干脆拿一套好了。”   “屁!”山羊胡老板骂骂咧咧走到货架后面,“鹰爷怎么看得上我们家那差毛笔,还不快收拾东西去!”   说完,他又从货架后面探出头。   “东西还要等一会儿,鹰爷你先喝茶啊。”   应泊笑着示意他快去。   反正也没有别的客人,山羊胡老板对应泊一个人待在他店里无不放心。   应泊摘下鸭舌帽,对着空调的风口吹了一通,目光则扫过柜台后挂的价目表。   嘶,涨价了,看完后他咬牙想,临走前从阎喆包里掏的钱好像不够。   和这老板精打细算不太符合他的人设,而且山羊胡老板还是个大嘴巴,要是应泊和他计较那十元二十元,隔天道上都要传“鹰不泊”破产了。   虽然他现在的状况和破产也没差。   应泊想了片刻,很快安下心来等待。   一小会后,外面街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圆圆居的大门用半透明软塑料帘挡着,免得空调冷气泄出去。隔着这玩意儿,外面发生什么事当真看不清。应泊走到门口,分开一块帘子,往外看。什么都还没看到,耳边就听到哗啦一声响。   一个瓷香炉砸在地上,碎片飞起,打到应泊鞋子上。   应泊低头看了看这胆大的碎瓷片,又抬头看向对面那一场打砸的好戏。   圆圆居对面……不,曾经的有福批发店对面,开的是一家看风水的铺子,名字比有福批发店风雅一点,叫岳阳阁,不知道和岳阳楼有什么亲戚关系。如今有福批发店名字改风雅了,变成圆圆居,仿若是个小家碧玉的漂亮姑娘,岳阳阁却改名叫做黄鹤环境设计公司,浑身充斥着铜臭味。   但名字改了,内在却没改。环境设计分明是个很高大上的东西,打开这家公司的门一看,墙上挂的依然是罗盘,桌上摆的依然是香炉,再加上一台电脑摆在正中央,接受香火朝拜,仿佛是个神龛,把整家店混合成了一只充满违和感的四不像。   仿古董的香炉已经砸了,变身神龛的笔记本电脑也难辞其祸。一个浑身珠宝气的胖子指挥保镖举起笔记本,而店里的伙计则抱着保镖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董少爷!董少爷!这苹果笔记本是新买的,吃饭的家伙什!哎哟,别砸啊!”   “砸的就是你吃饭的家伙,”被称为董少爷一巴掌打上老板的脸,“黄大师,我还喊你一声大师,大师你怎么有脸还在这个行当吃饭呢?”   胖子的手大得像蒲扇,一巴掌扇下去,打得黄老板一边脸肿得像馒头。黄老板却浑然不觉,一个劲地给胖子磕头。   街坊邻居全站在门口看热闹,却没有一个上前拉架。   江湖人揣着半颗良心,另外半颗却喂了狗,别说是邻居遭殃,就算是自家亲爹遭殃,也能神色不动。   山羊胡老板从货架后面走出来,手里提着一个鲜红的塑料袋,装着应泊要的东西。他看到应泊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大戏,讨好地小声介绍道:“别看打得惨,东西没损失多少。”   应泊点点头。   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不至于让对面的“风水大师”如此鬼哭狼嚎,这也实在太小瞧神棍们的敛财能力了。对面砸得热闹,值钱的东西却没出现两样,想来黄老板是早有准备。   “这其实也是运气不好,”山羊胡老板摇摇头,“那个胖子,董少爷,董德彪的儿子,您知道吧?”   应泊当然也知道,董德彪是个星城本地的大土豪,原本是江边挖沙起家,如今开了个什么什么集团,金钱的触手从房地产一直延展到酒店服务业。   “最近死了爹的那个董德彪?”应泊问。   “可不就是他。”山羊胡老板道,“老人家死了,要运回老家下葬。结果回去一看,发现几年前看好的风水宝地被人挖空了。”   应泊的声音带上一点惊讶,脸上倒表情未变,问:“挖空?”   “没错啊,”老板双手和他比划,“这么大一个坑,还挺深的。以为来了盗墓贼底下有大坟呢,结果底下什么都没有,人出来的时候坑还坍塌了。”   “那肯定不能埋那里了。”应泊说。   “当然啦,要重新选地方,”山羊胡老板道,“于是又请了好几家去看吧,省里省外都请了,结果鹰爷你猜怎么着?”   山羊胡老板故作玄虚地压低声音。   “那些大师啊,无论指哪个地方,隔上那么一两天,地底下都挖出了洞,这哪里能埋人。诺,对面那个老黄,也去指了个地,偷偷请挖坟的工人往地下掺钢筋水泥,没想到也被挖出个洞,水泥被发现了。”   他又指向那胖子,“董德彪的正牌夫人的独生子,听老黄灵验才请他的,事情一暴露,他在私生子兄弟面前脸都丢尽了,不打老黄出口气还能怎么办。”   “黄老板一开始就听到消息了。”应泊说。   “他在施工队有耳目嘛。可晓得消息又能怎样,不让人打一顿,他以后怎么在星城地界上混下去啊。”   “听起来董德彪有派人一天到晚守着地吧,”应泊问,“没抓到挖洞的人?”   “嘿呀,”山羊胡老板一拍手,“这就是这件事最奇怪的地方了。那些守着的施工队和保安,别说抓到人,连影子都没瞅到一个。那山上一天到晚风平浪静,表面什么都看不出来,怎么晓得一铲子下去,底下就是空的呢。”   “是什么山?”应泊问。   “竹城的小潇山,别说,鹰爷,这山的确有诡异。”   应泊摸着自己下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的确有诡异,都传到了微博上。   连这段时间足不出门的的应泊也听闻了。   竹城就在湘府,算是最近这些神怪灵异传闻中最靠近星城的一个。应泊早就想近距离围观一下这种事,有这机会,自然早早打听清楚。   他今天来,是专门堵外面打人的这个董大少。   没想到正好囊中羞涩,那就借董大少这个东风解决一下。   应泊心里这么说,面上微笑对山羊胡老板道:“我倒真想瞧一瞧那诡异,老板帮我一把,演一场戏吧。”   山羊胡老板有些诧异,如果是他,那绝不可能自己投身进董家那一团麻烦事里。但转念一想,难怪他只是个小老板,别人却是上了通缉还能找关系撤的江湖巨骗呢,想法就是不一样。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活法,小人物和大人物打好关系就成。山羊胡老板这样想,连忙问:“鹰爷想要我帮忙做什么?”   应泊如此这般对他讲了一通,都很简单,山羊胡老板连连点头。   他们准备起来耗费了一点时间,外面的打砸愈演愈烈。   应泊对山羊胡老板比了个手势,对方点点头。然后应泊撩起帘子,走出去。   黄鹤环境设计公司的门面里,几个人只听到一男子用香港话朗声道:“董少爷气好大,只不过,打人可解决唔了事干。” 第19章 山重水复定有路   字正腔圆的香港话,没有半点虚假。   一条街的吃瓜群众都被应泊吸引了注意力,如果视线有温度,那应泊现在该变成一条熊熊燃烧的火把。   应泊在走出圆圆居前,抹了把脸。   他这个动作有着堪比川剧变脸的奇效。不久之前用了两次,一次伪装成修真“高人”吓唬小混混,一次伪装成得了机遇的街上二流子,让陈二斗放松警惕。分明五官还是那个五官,脸还是那张脸,但通身气质一变,仿佛就成了另一个人。   应泊这几天饮食比以前规律,腹痛折磨又减轻许多,连导致皮肤发黄的黄疸也不药而愈。虽然人还是瘦,却没有半个月前风吹就倒、公交车一刹车扶着栏杆都站不稳的羸弱。穿上衬衫和西装,露出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看起来挺像一回事。   他这套行头是普通人不了解的洋牌子货,一般人不是出不起那个价格,而是洋牌子不卖给他们。   不过董大少有几套,所以他认出来了。   董大少不由想,出来这人莫非是什么厉害角色?   俗话道,人靠衣装,马靠金装。从来不在衣服打扮上委屈自己的应泊糊弄的就是这些眼睛里只有衣服的人。见到董大少没有朝他发气,就知道第一步已经成功。   下一步就看山羊胡老板的了。   圆圆居的山羊胡老板十分对得起应泊对他的嘱咐,掐好了时间,在街上众人疑惑升到最定点时,掀开帘子冲出来。   “鹰先生,哎,鹰先生,”他招呼着应泊,摆出一副想把应泊拉进自家店又不敢碰他的姿态,道,“您是好心人,但管对面的事作甚,老黄他咎由自取,本该遭这个劫难。咱们进去继续谈……”   他这句话打断了董大少的沉思。   董大少:“你听到没有,这老板遭这顿打是咎由自取,敢欺骗老子我。不要多管闲事,赶紧走开。”   “就算佢呃咗你,你都唔好打人呀,”应泊反倒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董大少面前来,“畀佢赔钱就得嘞!”   “妈的,”董大少压下去的火又起来了,“香港佬,你会不会说人话。”   应泊看着他,半晌,不甚标准地说出四个字:“唔好打人。”   董大少头疼道:“香港佬,你是谁?”   应泊一偏头,说的又是董大少听不懂的香港话。   董大少瞪了他几秒,转头招呼站在自家门面前,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山羊胡老板,问:“这傻逼是谁?”   “哎呀董大少你不认识鹰先生?”山羊胡看起来吃了一惊,“董大少这段时间也接触过业内了,应该听过鹰先生的名字吧,鹰博鹰先生,他不喜欢别人叫他大师,香港那边的富豪看风水都找他。”   说着,山羊胡搓了搓手。   “我家祖师爷和鹰先生的师父有点关系,鹰先生来了星城,就……”   “得了得了,”董大少挥挥手,“我可不要听你们这些神棍七拐八折的关系。”   说完他又打量应泊,神色迟疑不定。   香港的鹰博,是近几年十分出风头的一位风水大师,据说很年轻,长得又帅,在香港很有一批簇拥。董德彪的三个儿子从他爹那里接下找风水师的任务后,每一个都有找了人去香港请鹰博,结果三人得到的消息也一模一样——鹰博半年前就去内地,说要在祖国山水中寻一宝地,然后闭关。   风水大师有什么闭关的,又不是道士,这鹰什么的肯定惹了祸躲出国去了。听到消息时董大少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不久后就在星城见到了他。   这是偶遇?还是有心算计?   董大少首先觉得自己的行踪不可能被人掌握,然后又想起鹰博是从黄鹤环境设计公司对门出来的,如果鹰博知道黄鹤环境设计公司把他的事情办砸了,肯定也知道按照他的脾气,一定会上门砸了这家店。   他想守株待兔,坐在圆圆居不正好?   跟着董大少的助理已经打开手机去调鹰博的资料了,过了片刻,助理凑近董大少道:“好像是一个人。”   助理说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但应泊还是听到了。   他藏住笑容,心道当然是一个人。   鹰博这个身份,本来就是应泊在香港活动时用的。考虑到香港的特殊情况,他混完那一年多后,并没有把这个身份作废,时不时去香港一趟露个面,刷下存在感,免得别人忘记自己。   这么做要多费很多功夫,但也有好处。   比如现在。   董大少和他助理拿着照片看了半天,除了觉得面前的真人好像比照片瘦一些外,没找出别的差异。   应泊也没有任由他看不做事,他根本没在意董大少的举动,转身去把黄老板扶了起来,山羊胡老板从自己店里端来了药水和纱布,应泊替他处理了一下,回头道:“打999。”   “鹰先生,内地的急救电话可不是999。”山羊胡老板拉起对面店的伙计,转头对自己儿子喊,“去开车,送你黄叔叔去医院。”   他儿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晓得为何一口星城话的鹰爷突然变成了一口香港话的鹰先生。但他脑子的确是个机灵的,没把自己疑惑说出来,沉默地去开他那辆破三轮。   这个时候,董大少走过来,先喊了一句:“鹰大师。”   助理:“大少,是鹰先生!”   “哦哦,鹰先生,”董大少连忙改口,又道,“之前家父一直想见您一面,他最近运道不好,想请您指点指点,您看,要不咱现在就去竹城?”   董大少开口邀请,不觉得自己会得到拒绝的回复。   毕竟他已经确定了,鹰博就是在这里来堵他的,为了他家的这一笔生意。   请过那么多风水大师,董大少自觉能看懂这些神棍们的套路,之前也有人和他装偶遇,口上吹得天花乱坠,一动手还不是露了底。这回鹰博也想和他搞这种偶遇,也就是看他名气的确大,董大少懒都懒得理。   当然了,董家老宅的山上出的事的确非常邪门。要不是他爹董德彪要求在神棍里找真正的“高人”,董大少都想请《走近科学》的剧组过来看看。   面前这个年轻人,仿佛刚留洋回来的香蕉小崽子,一口一个唔好打人,怎么看也没有高人的样子。他还故意设套,那绝对没有真本事了。不过嘛,鹰博一身名气足以给他爹当安慰剂用,董大少请他,只是出于这个考虑。   没想到的是,他还没表现出他的轻蔑,鹰博就先拒绝了他。   应泊摇摇头道:“我唔帮打人嘅睇风水。”   董大少沉默两秒,回头问助理:“他说的啥子?”   助理抹着汗道:“鹰先生说他不给打人的家伙看风水。”   董大少一愣,磨着牙回头,“哟,这还拿起乔来了,你以为你来个以退为进老子就会信你的邪?”   应泊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对山羊胡老板道:“黄纸,朱砂。”   山羊胡老板开心地把东西拿出来,因为鲜红塑料袋出现会降低逼格,还贴心地专门替应泊换了个高档木箱包装,道:“哎,都给鹰先生您装好了。”   应泊:“几钱?”   山羊胡老板一乐:“说什么钱啊,送鹰先生用的,您要是用得好,多替我儿子网店打广告就行。”   话是这么说,他把货交到应泊手里的时候,两个人的手对上,谈好了这场戏的演出费。   应泊表面上点点头,好像山羊胡老板给他免费是应该的。他说了一声回见,看也不看一边的董大少,转身就走。   董大少双手艰难抱着他高耸的胸,冷笑等他回头。   应泊走出去一步两步,两步三步,走出他的视线,竟然真的没回头。   董大少:“……?”   等等,这套路不对啊。   ——   不,套路就是这样。   应泊的目标可不是董大少。   他走出没多远,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出现,拦下了他。   “是鹰先生吗?”这人弯着腰温言细语地说话,“我老板想请您喝杯咖啡。”   应泊皱眉看着他,“你老细系边个?”   这人笑了笑,道:“我老板叫董相林。”   董相林,是董德彪二姨太的儿子。   二姨太这个词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但董德彪在正牌夫人外还养了两三个女人,给他生了两个私生子。当着董德彪的面,这几个女人相处的十分和睦,董德彪便总在外面夸耀,久而久之,人人都晓得他家里有几个姨太太。   董相林比董大少小几个月,能力却比董大少出众许多,他隐藏了身份进入集团公司,做了几个大项目后才“意外”暴露身份,虽然是个私生子,在集团里却比董大少更有人望。   这种情形说明不了能力,也说明不了人品,只能说明董相林表面上更会做人。   比如说现在,他替他哥哥,给应泊赔罪来了。 第20章 古人不见今时月   一个小时后,应泊从咖啡厅出来,银行卡上已经多了两万。   这只是董相林预付的定金,他请应泊三天后去看董家老宅后山看风水。而且,如果应泊能解决董家大爷入土的事,董相林会在他爹董德彪给的钱外再多给应泊三万。   过去的应泊不会把这点小钱放在眼里,他黑吃黑了那么多年,手上的积蓄不比这些富商少多少。但谁叫应泊把钱捐得几乎一文不剩,这些天吃饭都要靠阎喆。董相林的两万一到,立马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应泊甩到身后跟踪的人,搭乘公交回了水岗冲,这时候正是下午三点多,气温与晌午相比不升反降。他顶着一脑门热汗打开自家门,在迎面吹来的空调冷气爽得叹息一声。   阎喆早就去上班了,但残留的空调冷气还很充足。应泊也懒得再开,把鸭舌帽往沙发上一甩,接着找到被阎喆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手机边还有一张便利贴。   【to应小泊:   测试题做完了,我的资质很普通,但是能修炼,真好^_^   和你手机上的小荷妹子聊了两句,希望你不要怪我。她听闻我是“捕快”(哈哈哈那边真是修真界啊),推荐我走外道剑修之路。   以后我就是牛逼的剑修了,快跪下喊大哥。   PS,这个小荷妹子也是修仙的人吧?难得看你在网上和妹子聊这么久。   她很优秀,如果感兴趣不如尽快行动。阿姨也希望你找到共度一生的人。   PSS,晚上加班不回,你记得吃饭。】   应泊:“……”   阎喆这误会,真是大发了。   应泊完全没有和“小荷妹子”谈朋友的打算,应该说,在灵气复苏无数人要开始修仙的背景下,他根本没心情做这种浪费时间的事。   乱世近在眼前,应泊不在意生死,但他喜欢这个姑且算和平,但不属于他的表面社会。   星城似乎由于某些原因,修士不多,应泊打算先在这里建立一个据点,从董家老宅回来后,就要出门满城游荡到处踩一踩。   这个时候,他希望维持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这种互相图谋但波涛暗涌的虚与委蛇,一个月内,不要发生阶段性的改变。   所以,她到底和阎喆那二货聊了什么,让阎喆产生了这种误会?!   应泊飞快拿起手机,把阎喆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聊天内容看一遍。   聊天内容表面上没什么出奇的,一开始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问了一声,然后阎喆表示应泊出门,暂时把账号借给他用。之后一个多小时里,阎喆一直在做那套测试题,时不时因为不懂题目意思找小荷才露尖尖角询问一下,一直到获得结果。   这样东一句西一句,两人已经比较熟悉了。   阎喆本来就是个自来熟的,而且他还由于某个误会的原因,对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着颇多的好感——大哥对弟妹的那种好感——多亏他是个受过训练的警察,具备国民平均线以上的反侦察意识。不然应泊就要面对自己被阎喆卖个底朝天这个事实了。   好在没有,阎喆替应泊紧守秘密。   但他对于自己的信息就没有如此上心。   比如说,他测试的结果没通过应泊,直接发给了小荷才露尖尖角。   这两人讨论了一下阎喆以后该走的修行方向,便结束了这场应泊眼里略显古怪的交流。   两边的语气都很有礼貌,没有发生任何冲突。   阎唧唧这二货聊天的时候一定是在脑门上写下了“兄弟妻不可戏”这六个字。问题在于小荷才露尖尖角那边……   应泊皱着眉把这这一段聊天又看了一遍,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小荷才露尖尖角虽然话不多,却一直在刷阎喆的好感度。她话不多,却看得出用心认真,做事有条理又妥帖,除了话语间太过强势,若和应泊在一起恐怕难免争吵外,其他地方完全符合阎喆对自己弟妹的想象。   她绝对是故意让阎喆产生那种误会的。   为什么?难道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这绝对,应泊想,不可能。   行吧,如果对方愿意这样小动作不断地耗着,那他就耗着。   如果对方想挑明,那更简单。   找个由头,直接拒绝。   别无二话。   三下五除二对可能遇到的感情问题作出决断,应泊点开支付宝,把和圆圆居山羊胡老板商量好的酬劳转过去。   然后他挪开笔记本,在书桌上摆好墨碗朱砂碟黄纸镇纸,洗个了手,洗干净旧毛笔,洗干净旧香炉,装上香灰,插上香。   焚香沐浴,可以请神。   过去地球灵气贫瘠,人数却一年年的增长,以致道修没落,神修还能靠着香火苟喘残延。   他们也只是苟喘残延了一百多年,明末时,正宗的神修就和正宗的道修一样,消踪隐迹了。   但这一百年留下的影响还在。   目前地球上流传的大部分符箓,都不是道修的符箓,而是神修所用。   这些神修号称某某天帝,某某天君,建立道观庙宇,受人供奉。自然也得赐下神迹,比如符箓。   这些符箓虽然是道士自己写的,用的真炁却是请来的神修赐予的真炁。道士本身没有真炁,不请神来,就写不出真符。   应泊如今炼炁一阶,经脉中的真炁尽管极其浅薄,每天写上几张凡符却够了。   他既然要去近距离接触神怪灵异之事,自然要提前做准备。   点香并非为了请神,而是为了静心,或者说,是他师父留下的习惯。   但他要写的却不是册门师父教的鬼画符,而是《符讲》直播里拿来做范本的几道经典符箓。   这几道符箓虽然也是凡符,却经过无数先辈选优演化,做到了损耗最小威力最大,一笔一划都是经典,被无数修士用来符道入门。在《符讲》直播里,也被拿来讲了又讲——没办法,那讲课的太华山弟子肚子里实在没有料,除了这几道经典凡符,他没什么好讲的。   太华山开这个直播是为了宣传他们开了符道基础班。不过宣传效果有好有坏,他们这次就轮到了负面效果。   任何进入这个直播间的修士,首先会因为讲坛上吞吞吐吐的讲道声一皱眉,接着再被讲坛下嬉戏打闹根本没听课的熊孩子们吓一跳,之后看清了主办方,忙不住地退出,生怕把如同黄金的时间浪费在这水平太低的讲道上。   唯有应泊从头听到尾,不仅记下几大本笔记,还用截图塞满了手机相册。   此刻,他点进其中一张,对着揣度了十分钟,深吸一口气吐出,提起墨水饱满的毛笔,落下。   柔软的笔锋在不足一掌宽黄纸上弯折勾出第一笔,墨水行过之处,有极淡的银光如碎片一般沉积其中。   那是凭依在黑墨中的真炁,被应泊束成细细一缕,随黑墨流淌。   刚学符道的修士写坏符箓,大多败在维持不住真炁上。应泊尝试了一下,却不觉得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毕竟,如何在落笔时保持注意力集中这种事,他跟着册门师父学临摹古迹时就已经训练过。   符箓必须一笔而就,线条弯折仿佛被猫咪玩过的线团,但和临摹名画古迹比起来,这种有人直播里手把手教的还是简单许多。   空调凉气已经彻底散了,应泊鼻尖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他浑然不觉,画出最后一笔,上翘着打了个勾。   然后用符印沾上朱砂,灌注真炁,印在这最后一笔上。   等要用符时,用一点真炁激发这个符印,便能引爆整张符箓。   而现在,符印抬起,这一张符就算写完了。   应泊写的是瞌睡符,就是陈二斗用来让一别墅警察睡着的符。这符虽然不能对人造成伤害,关键时使用却能取得奇效。应泊拿着它和照片上大师写的瞌睡符做比较,发现蜿蜒墨迹虽说一模一样,里面真炁留下的痕迹却粗细有异。   决定符箓的并不是笔迹,而是真炁,应泊这张符箓只做到了表面相似,内涵却差了别人许多。用起来,时间肯定达不到主播说的六个时辰。   应泊没有气馁,调息片刻,开始写第二张。   他发现,想要维持真炁连续不断并不复杂,但想要使真炁如臂使指、粗细浓厚皆在一念之间……这点做起来就有些困难了。随柔软笔锋落下的真炁仿佛是自然流淌出,墨水还能靠着笔下用力不同控制,真炁只是虚虚凭依着,稍一分神,便会在凝固黄纸之上前逸散。   写到中间时,应泊已经放弃了按照直播教程所讲的粗细去控制,改为先固定真炁粗细,更高级的熟练后再说。   抽出自己经脉中的真炁,一遍遍重复这个过程,而且进步并非直接能见,时间一长,整个人都会昏昏欲睡。   但应泊专心致志,他晓得他的目标是什么,根本不在意此刻能不能见到结果。   因为他要做,所以一定能做到。   为此付出的一切努力,虽然无聊,却是必经的过程。   已经入夜了。   水岗冲老小区五栋三单元的三楼没开灯,屋子里似乎没有人。   但经过的路人若抬头望向那黑漆漆的窗户,等待片刻,就会注意到那偶尔闪烁一下的微弱银光。   应泊一身真炁将枯,随笔锋落下的真炁却在黑暗中闪烁,白银色的碎屑逶迤成溪流,汇聚成一道玄而又玄的纹路。   浑然忘我的应泊放下笔,按照已经重复过数次的过程,举起符印印上黄纸。   而符印抬起时,一丝金光舞动在朱砂上。   “这是……”   脑子有点晕的应泊低声呢喃,没注意到,一束月光从窗外投入,正巧落在他笔下。 第21章 今月曾经照古人   《先天太阴素元经》的炼炁篇心法,在月光照耀下自动运转起来。   应泊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他知道他卡在这个动作上,也知道经脉中格外浅薄的真炁即将枯萎殆尽,而抽出真炁的力量仿佛带着惯性,依然在榨取。   然后他经脉里空荡荡了,某种空虚感如同钝口刀子劈在血肉中,痛,但又不是那么痛。和胰腺癌发作做猛烈的时候没法比,但这种钝钝的痛感叫人更加无法忍受。   应泊有些想呻吟,但他卡在这里,仿佛一座雕塑。   时间静止了,唯有月光在移动。   好像过去了一百年,又好像才过去一秒。   应泊听到滴答一声,是家里老式时钟的秒针转动了一格。   落在笔锋上的月光呼应着时间的流逝移动,伴随心法,如骇浪一般涌入应泊的经脉中。   清凉的气息沿着经脉流转,一边流转,这气息就一边逸散于四肢百骸。唯有少许最精粹的部分留在经脉中,按照《先天太阴素元经》上的路线,从一个穴道奔赴另一个穴道。   提炼一遍后,这精粹的太阴之气就变成了太阴真炁。   能感应灵气是修士的入门,将灵气炼为真炁,则是称为修士的第二步。   实际上,能做到灵气炼为真炁,就是炼炁一阶了。而炼炁二阶的要求,就是炼化的真炁能沿着心法所示在全身运转一个大周天。   炼炁三阶,运转两个大周天;炼炁四阶,运转三个大周天,如此加一加一加一下去,到炼炁九阶,便是运转八个大周天,炼炁十阶大圆满,运转极九之数大周天。如此,便能准备筑道基,定灵台了。   不要以为运转一个大周天是很容易的事情。灵气通过百窍被吸入经脉后,并不会如一包放进冰箱冷冻室的肉一样乖乖被保存。经脉乃存在又不存在的事物,与血肉骨头之间并无明显的格挡。如果不迅速调动灵气运转炼化为真炁,无论吸入多少灵气,最后都是逸散出去的命。   而且,就算灵气已经被炼化为真炁,也不会一直被保存在经脉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们同样会逸散,但真炁逸散的速度比灵气慢许多,就算从经脉间逸散,真炁大多也是滋润了修士的血肉骨骼,并没有浪费太多。   一晚上的修炼只能修炼出一丁点的真炁来,而一个大周天必须真炁从起始回到起始连成一个圈,中间不能有任何一处断裂,只要断裂,这个大周天就算毁了,如要再行,必须重头运起。   应泊之前也尝试过几次,可惜的是,经脉有粗有细,有易走如通天大道的部分,也有难过似金沙江水的坎途。应泊勉强能把他浅薄的真炁拉得比头发丝还细,但运转时真炁需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且随着运转过的穴道增多,需要注意的地方也越多,就算应泊有七巧玲珑心,依然力有不逮,总会中途断开。   他一直计算着每天晚上修炼后真炁增长的速度,觉得自己大概要一个月才能挑战一下大周天。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刚写完一张瞌睡符的时候,他突然顿悟了。   何事顿悟?   睡。   月色大好,正该安眠。   静心冥思,白昼事离去,梦魇睡不扰。   水岗冲的老小区里寂静一片,连藏在绿化带里的小蛙都没有发出声音。风不卷落叶,灯不现乱影。总是失眠的老人突然感到一阵睡意袭来,打着哈欠关掉电视,踩着拖鞋慢慢回房了。   他们睡着了,应泊还没有。   某骗子对修真的想象,目前还停留在国产仙侠电视剧的五毛特效水平,什么招数什么法术大抵都是念一句咒,然后举起充满塑料质感的长剑挥动,接着,一道红橙黄绿青蓝紫的剑风就会扑向敌人,因为XX总局的和谐原因,就算剑风扫过,敌人身上也不会有伤口,最多啊一声,倒下。   他关注的直播,大多是教程一类,尚未有时间看大能们斗法。   因此,当感觉到自己神魂脱离身体,如幽灵一般飘荡在月色下时,应泊着实地吃了一惊。   一个小区的人都在沉睡,连保安看门的狗也卧在窝里打呼噜,无数生灵安眠的梦境在月色下交织,于半空中展开了一副五颜六色光怪陆奇的画卷。   其中一点被黑暗污染的部分格外醒目,但应泊觉得自己只要一动念,就能将其祛除。   太阳传人守白日正道,太阴传人护月夜梦乡。   应泊不知道这句曾流传于修士间的打油诗,他只是伸出手,抹掉了那点黑暗。   水岗冲老小区二栋一单元五楼,破旧的房子墙壁上斑驳一片,从楼上渗下的水润开大片痕迹。   一个中年女人斜躺在床上,眉头紧皱。   她约莫四十多岁,但因为操劳的缘故,看上去已经五十多了。   她没开空调,也没开电扇,她女儿和她睡在一起,她半梦半醒地给女儿打扇子。   突然之间,凉意从打开的窗户中吹进,驱散了满屋的暑气。深陷梦魇的中年女人眉头舒展开,扇子从手中滑落,陪女儿一起沉沉睡去。   应泊不知道距离他不到两百米的地方发生了什么,在他伸手抹去那一点黑暗后,突如其来的疲惫感将他拉回自己的身躯中。   身躯中,来自月华的灵气正在狂涌,杂质、渣渣,都在一路前奔中被甩脱,精华进一步地压缩,炼化为真炁,原本叫应泊苦恼的“通天大道”和“金沙江水”都被真炁势如破竹一般冲过去,融化的白银在经脉中拉出长长的丝。   银丝没有一点断裂,在某一刻首尾相连。   一个大周天。   炼炁二阶。   奔涌的真炁被完美地收束在经脉中,逸散的灵气真炁则悄无声息地滋润着五脏六腑。   这些年应泊因为觉得自己年轻,没怎么在意过健康,喝酒抽烟两个不误,胰腺癌不说,其他器官也不像他表面那张皮表现得那样好。此刻,在灵气真炁的滋润之下,这些器官逐渐重回年轻,而腹膜下、胃的后面,那个被黑气盘踞的小小器官,也在灵气真炁的润泽下逐渐恢复。   这需要一个过程,但到底是开始恢复了。   当真炁运转缓缓停下,在书桌前持着符印站了一宿的应泊睁开眼。   他双瞳中有白银般的光辉闪烁一下,瞬息后消失不见。   应泊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异状,他有些茫然地放下符印,尝试性地原地一跳。   他保持弯腰站了整整一宿,现在放松下来,按理说应该浑身酸痛。但此刻应泊只觉得身轻如燕精力饱满,随时能出门在楼底跑下三百圈。   之前每晚修炼,他醒来后虽然头脑清明,但因为长久保持五心朝天的姿势,身体依然有些酸痛,需要拉筋按摩一下。却没想到升为炼炁二阶后,连拉筋按摩也能省去。   腹部隐约的痛感完全消失不见,应泊必须承认修仙可以治癌症了。   哪天有时间得去向高飞那儿做个检查。   应泊这样想,举起他顿悟前写的瞌睡符查看。   一看之下他有些惊讶。   练习写符的前三张,应泊写出两张下品凡符,一张废符,后面渐渐好些,第四第五第六张是两张下品,一张中品。   最后一张是第七张,叫人惊讶的就是这个第七张。   它不是一张凡符,而是一张灵符。   下品灵符,入梦符。   品阶是应泊通过朱砂符印上闪烁的一道金光辨认出的,符箓的名字却是应泊一眼看出。   符既然是真名,人眼既能辨认其真。   符是应泊写下,不管熟不熟练,他至少掌握了“入梦”的一些“真”。   “顿悟真是好东西啊……”应泊不由自言自语,“不知道可不可以再来上一次。”   话虽这么说,应泊还是知道他运气不会那么好。   他把写好的六张符整齐码起,放在山羊胡老板送给他的小木箱子里,书桌上的各种零碎也一一归位,洗了把脸后,应泊看向窗外。   水岗冲的老小区又迎来新的一天,每个走入这清晨的人,脸上笑容仿佛比昨日真挚一些。应泊眯着眼,瞧着这些与他梦中一会的老老少少,心里万番思绪,化为一句感叹。   “天亮了啊。”   ——   同一时刻,星城,岳麓山。   “如何?能找到这个修太阴之道的人吗?” 第22章 世事如棋局局新   “找不到。”   “找不到?炎炎,你看刚才落下的月亮,那么大的动静……”   “大哥,就是因为动静太大,反倒不知这动静从何方而来啊。”   岳麓山,观光长廊,一排等待日出的游客们对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发出欢呼,无数单反和手机摄像头在几分钟里对着从亮边变化成整圆的红日一阵猛拍,人人都留下了自己曾观摩岳麓山日出证据。   站在这群无论干什么都要拍张照的观光客中,穿着黑T恤和牛仔裤,长发束成马尾垂落的两个男子,用一模一样的姿势双手抱胸,站姿如松,如鹤立鸡群,十分醒目。   醒目到别人注意不到他们不行。   “哎!前面两位先生,可以别挡着太阳吗?”   深沉望着太阳的两人一脸懵逼地回头,看到后面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对着他们挥舞拐杖。   “有没有公德心啊,”这个带着旅行社遮阳帽的老人家喊:“没看到挡别人拍照了吗?”   周围人一阵附和。   “就是就是。”   “他们两个往这里一站,我举起手机都不晓得是自拍还是拍他们了。”   “年轻人怎么不晓得让开一些呢,个子高就站后面去嘛。”   这两个高大男子,一个个头少说有一米九了,另一个更高一些,目测两米。此刻被众人指责,一米九的握紧拳头,指骨关节发出咔擦咔擦的响声。   “年轻人?”他冷哼一声,“到底谁是年轻人?”   “炎炎,”两米的那个道,“别惹事。”   说着,两米的那个抓住炎炎的手腕,拉着他走出人群。   走出好远,炎炎犹不服气道:“老子一千八百岁,彭祖都不能与我比寿,那凡人不过五六十出头,竟敢在我面前耍老儿。”   “你也晓得他是凡人,”身高两米,被称为大哥的人道,“夏虫不可语冰,你和短命的凡人计较这些作甚?”   这两人的对话仿佛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疯子,周围人纷纷以诧异的目光看过来。   “我是气不过,”炎用力把瞪着这些看向他的人,其面容之凶狠让游客们避之不及,“大哥,现世的凡人如今一点也不懂得敬畏,总要给他们一个教训才好。”   “凭你目前才恢复到炼炁三阶的实力吗?”大哥教训他,“你可别忘了,星城里还有一个立场不明的修士,他夜夜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明显也是嚣张之辈,虽然我们不至于惧怕那些才走上道途的后辈,可事有轻重缓急,还是低调些,莫要引起此地掌权者的注意。”   “掌权者,掌权者,”炎炎啐了一口,“嘿,咱们干吗不直接杀进现在的京城?反正现在的凡人当官,身边也不会请修士供奉,只要随便一出手……”   “闭嘴。”大哥瞪了炎炎一眼。   他积威甚重,炎炎立刻就闭上嘴。   大哥看着他不懂事的小弟,深深叹了一口气。   “你不懂,这个时代……这个时代啊,凡人……”   凡人太多了。   光华夏就有十三亿人,加上蛮夷之地的凡人,整个中州大世界竟然有六十多亿人。而他们,沉眠六七百年,好不容易等到灵气复苏,醒来后依然修为不复,要从头炼起。   可道修要从头炼起,神修只要有香火供奉便能一日千里!   两米高的大哥想起前往凡人京城的另一组人传来的消息。他们说凡人京城已经有守护者,乃是一尊受十三亿香火供奉的帝星大武神!星城也有这位大武神的一道化身镇守,以及星城西北角,同样有一尊神明快要受香火孕育而出。   这人比灵气多的世道,当个道修实在艰难。   但是,为了尊上的嘉许……   “别担心,只要灵气进一步复苏,尊上一定会醒来,”大哥道,“我等为复兴洪荒盛世努力千年,奈何生不逢时,灵气寂灭非人力可阻。好在如今灵气复苏,终有一日必能重现过去盛景。”   炎炎依然不放弃报复的努力,道:“那这些凡人……”   大哥瞥他,“你管凡人作甚,他们能在洪荒活下来吗?如今重要的是将道修归到我们麾下,多寻有灵气的宝物献给尊上,促使尊上苏醒。等会儿我带着这次寻到的几件宝贝回华北,炎炎你留下驻守星城。”   炎炎:“啊?大哥我要跟你走。”   大哥摇摇头,“不,你在这里有事要办。之前我在星城留了一个叫陈二斗的,竟然被人杀死了,你在这里找到凶手,如果是可用之才,就收揽他。还有,我这段时间为组织发展的其他下线,也需保护好。”   这样嘱咐完,大哥转身要下山。   他走了两步,想起一件遗漏的事,又回过头。   “对了方才我们讨论的那个修太阴之道的修士,如果不能招揽他,那就干掉他,明白吗!”   “明白!招揽不了就杀掉!”   “那就去办事吧!”   “大哥!”   “去吧,好好表现,尊上定会欣赏你。”   “大哥慢走!”   这一对义兄义弟在岳麓山顶上演十八般相送的好戏,周围,目睹的游客们议论纷纷。   “拍电影?”   “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两个病人?”   “什么凡人尊上的,一定是疯子,快打电话报警。”   “哎哟,刚才我让这两个疯子让开,他们会不会回来杀我啊。”   “真可怕,爸,咱们赶紧回去吧。”   这边,之前出声赶走炎炎和他大哥的老人家带着他家人们一脸惶恐地下山。那边,值班警察接到报警电话,记录了一下报警内容,并没有安排出警。   又过了一个小时,听闻鹰不泊鹰爷在收集这些莫名其妙的疯言疯语,一个得知此事的情报贩子在企鹅上给应泊发来消息。   他等了片刻,失望地发现一件事。   应泊没在线。   ——   鹰不泊还没上线。   苍苍子想。   云梦泽大世界,东皇岛。魏听荷气喘吁吁跑进太一殿,吃惊地发现她叔伯祖并没有开始修炼。   她不由抬头看了看天空,确认了东皇岛这片水域此刻万里无云碧空如洗,朝阳升起不到一个时辰,正是修炼《先天太阳真乙经》的好时候。   苍苍子的境界稳定在金丹圆满一百多年,打坐修炼对于他来说早就没有太大作用,可就算如此,除非大封印暴动,苍苍子也没错过任何一次日出日落。   难道他已经听到那个消息了吗?魏听荷想。   “叔伯祖,”她停下脚步,“您知不知道……”   苍苍子挑起眉,回过头看她。   他手里还拿着魏听荷的直播玉简,而他挂念的私信提醒声,一次都没有响起。   他按照鹰不泊友人无意间泄露的消息推测,鹰不泊昨天傍晚前绝对能返回洞府。返回洞府后鹰不泊一定会查看直播玉简,他查看了直播玉简,也必然会看到了小荷才露尖尖角和他友人之间的对话。   苍苍子晓得鹰不泊聪明,和他说话都能举一反三。如果看到他与他友人之间的对话,鹰不泊应该能读懂他言下之意。   有些焦急的苍苍子想把自己的意思直接挑明,但对面的沉默让他信心有些动摇。   鹰不泊难道到现在为止都没想过双修的事吗?还是说,他不打算和他双修?   可《先天太阴素元经》是双修功法,修炼之初就应该考虑道侣的事啊。   魏听荷不知道苍苍子纠结的事,她唤了一声叔伯祖,带来一个坏消息。   “老祖宗说,上一代东皇岛主羽化时才一百八十七岁,您现在也已经一百五十七岁,一直没有新的通明之体出现,东皇岛的传承恐怕要断了……之前代代通明之体都因为功法不匹配的原因没有留下孩子,但现在情况危急,您要不试一试与人留下血脉,看通明之体能不能随血脉延续……”   “魏云推荐的谁。”苍苍子面无表情问。   “您应该听说过她,我父母收养的养女儿,同样修炼的太阴一系的功法……”   苍苍子没听完,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魏家想从登阳岛独立出去很久了,比起重新经营新岛,把东皇岛这个十二仙岛之列的旧岛拿到手,更合魏家老祖魏云的意。   苍苍子不会答应,但对方肯定会搞幺蛾子。   他再次低头看直播玉简,私信栏依然停在他和鹰不泊友人交流的最后一句。   鹰不泊人肯定已返回洞府,苍苍子干脆心中一横。   叮咚——   在看论道直播的应泊听到手机响了一声。   他翻到私信页面,果不其然地发现给他私信的人是小荷才露尖尖角。   她忍不住了,不发私信的冷处理有效果。   而且还如他所愿,半遮半掩地挑明。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可想过道侣?你想找个什么样的道侣?】   应泊等了几分钟,把他早就准备好的借口回复过去。   【鹰不泊:我喜欢男的,我喜欢你们大世界的东皇岛主。】 第23章 有意插柳柳成荫   魏听荷听到她的直播玉简发出了叮咚一声。   那一瞬间,她差点想把直播玉简抢回去。毕竟,大部分会给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账号发私信的人,都是她现实或网上的友人。   闺蜜间的私密对话怎么能让长辈看见呢?叔伯祖对她可是非常严厉的,要是让他知道她经常和闺蜜一起逃掉外岛课程出门钓凯子什么的,今天她屁股就要开花。   这样脑补的魏听荷战战栗栗,想抢而不敢抢。却没想到,一脸阴沉的苍苍子看完私信后,竟然愣住数个呼吸,然后,那张云梦泽大世界女修们私下排名能排上前三的脸的表情,慢慢没有那么紧绷了,嘴角也上翘,甚至勾勒出一个不属于嘲讽的温柔弧度。   仿佛一阵风拨开厚厚雨云,清澈的日光洒在海面上。   魏听荷不由屏住了呼吸,完全忘记了直播玉简这回事。   苍苍子持直播玉简在手,看着鹰不泊发来的那句话,第一次明白了心花怒放的滋味。   明明是个才认识一天的人……明明根本没有见过面……   苍苍子明白,他和鹰不泊之间说“喜爱”太早,鹰不泊恐怕对他这个私信好友没什么感觉,而他对鹰不泊,只有建立在需要上的执着。   求道之人,情缘大多浅淡。苍苍子会尽力去爱那个人,保护那个人,绝不背叛。但他能做的事只有这些,七情六欲,有时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那也没关系,道侣道侣,是求道上的伴侣,道在先,侣在后,而非其他。   苍苍子原本是这么想的,一直到看到鹰不泊发来的这句话。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认识……东皇岛主?】   【鹰不泊:我看过东皇岛主的直播。】   【鹰不泊:我对他……一见钟情。】   【小荷才露尖尖角:所以,你喜欢他。】   【鹰不泊:嗯……】   【鹰不泊:东皇岛主何等地位,恐怕喜欢不上我。】   【鹰不泊:但这与我喜欢他并无干系,当初直播中一见,至今我依然恋恋不忘。】   【鹰不泊:仙子,我晓得你的意思,但性取向这东西是天生的,你是个好女子,我不能耽搁你,更不能欺骗自己。】   【鹰不泊:实在抱歉。】   【鹰不泊:如果你尴尬,以后我们就别联系了吧。】   脑子里晕乎乎的苍苍子看到最后一句话,猛地清醒过来。   他下意识想告诉鹰不泊自己就是苍苍子,没想到对面紧跟着又发来一条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个人资料上,地址写的云梦泽大世界。应泊可不希望自己的“痴情”传到东皇岛主苍苍子耳中,用借口把小荷才露尖尖角打懵,他立刻开始补救。   【鹰不泊:不过,希望你别到处宣扬这件事。我不在意别人如何看待我,但我不希望玷污他的清白。】   ……我很希望被你玷污啊!苍苍子想。   但这句话的确让他冷静下来了,他犹豫许久,回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放心,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苍苍子清醒过来的脑子终于能好好想想目前的状况。   鹰不泊喜欢他,却不愿别人甚至苍苍子本人知道,这其实……这应该是,害羞吧。   他和鹰不泊用私信交流了一天多,虽然对方掩饰很好,但一些信息还是能从言语中透露出来。后面鹰不泊的友人无意间透露的东西更多。   苍苍子知道,鹰不泊和鹰不泊友人都是最近偶然获得机缘,而鹰不泊虽然没有师长在一旁指点,依然顺利入了门。   他所在的大世界,并非云梦泽这样修真资源丰富的大世界。修士很少,修为高深的人也少。故而鹰不泊这样根骨极优又是通明之体的人才会到了成年才得到道缘。   红尘滚滚,那个人已经在其中走过一遭。才会摸出这种滴水不漏、面面俱到的性子。   这样一个人却因为他而害羞……   甚是可爱,苍苍子想。   可是,如果他说破身份,鹰不泊会很尴尬。   这件事得从长计议,找一个妥当的好时机。   他想了想,发过去一句话。   【小荷才露尖尖角:但你我性格投缘,就算当不成道侣,也能做朋友吧。】   以为已经没事的应泊:“……”   这位小荷仙子依然不放弃她的图谋,真是锲而不舍。   没关系,她想继续,他奉陪。   【鹰不泊:嗯^_^】   【鹰不泊:啊,修炼的时候到了。】   【鹰不泊:明天聊。】   【小荷才露尖尖角:嗯,持之以恒,水能穿石,明儿见。】   苍苍子放下直播玉简。   他抬头一看,发现魏听荷躲出很远。   “叔叔、叔伯祖,”魏听荷从柱子后探出头,颤抖地问,“您今儿心情很好?”   “嗯,心情很好。”苍苍子说,如果阎喆在这里,大概会发现苍苍子脸上的笑容同那夜应泊坐在出租车后座上的温柔笑容如出一辙,“择日不如撞日,走吧,去见见咱们那位老祖宗。”   魏听荷先是莫名其妙,接着,看到苍苍子取出一物,不禁颤抖得更厉害了。   喂,叔伯祖!   如果只是去见见人,根本不用把东皇岛镇岛之宝乾坤镜拿出来吧!   ——   云梦泽大世界,即将随东皇岛岛主擅离大封印掀起的腥风血雨应泊暂且不知。这两天里,他依然如前一个星期一般,沉稳地修炼,以及收集信息。   阎喆也开始修行他的剑修外道,没有用小荷才露尖尖角找来的功法,而是应泊在朝夕直播上找到的功法,叫什么《金光凝-沃野大世界七贤历三千五百二十八年三月版》。   能直接挂在朝夕直播上的心法只可能是修真界里的大路货,但现在,应泊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交流谨慎得不能再谨慎,他是万万不敢把阎喆的性命前途托付在她手上。   好在大路货这种东西又是简单的同义词,人民警察阎喆同志在空闲的周末成功入了门,如今已经把修为稳定在炼炁一阶。   应泊只在开始的时候为他护法了一次,后来就没有再管了。   阎喆好歹是个成年人,没有智力上的缺陷,并不需要应泊一直在旁边盯着。   更何况应泊也没有那个空闲一直在旁边盯他,三天之约已到,是董相林接他去竹城的时候了。   竹城是湘府的下级市,坐高铁的话,距离星城约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但董德彪的老家并非竹城市中,而是竹城下面的一个县,县下面的一个村。   某种意义上,这位大老板也算鸡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了。   董德彪这只飞出去的凤凰对鸡窝……不,是对故乡很好,这些年里,出钱修了几条路几座桥不说,县里的一些标志性建筑也和他有关系。如今他家中老父病逝,扶灵归乡,虽然国家推行火葬,但县政府看在他是埋在下面村子里,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了。   村干部对这件事更没有意见,他们村的人死后本来就是实行土葬的。董德彪的老父要埋在这里,对他们来说还是好事。   如果没有出小潇山上这件邪事的话。   应泊一出高铁站,就被董相林的手下给接上了轿车。轿车没多久便从市中开出,经过马路过了县城,又驶入一条通往村子的狭窄水泥路。同时,和应泊一起坐在后座的董相林递给应泊一份文件。   接过文件时,应泊不引人注目地打量了这位董家二少爷兼姨太太生下的私生子一眼。   董相林和董大少长得不像。当然,以董大少那种满脸肥肉眼睛都看不清楚的长法,只会和他的同类胖子长得像。不过,当这一对兄弟站在一起后,哪怕董大少体积更大,那种强烈的对比依然会把绝大多数的视线吸引到董相林身上。   他相貌并不是非常引人注目,至少和应泊没得比,五官非常寡淡,但气质温和——至少表面温和——又注意外表,审美高,有钱装扮,因此加了不少分,能吸引许多桃花。   但一个温和的人是做不出把自家同父异母兄长完全踩到脚底下这件事的,甚至请应泊,也是为了气到董大少。   好吧,这至少是考量之一。   应泊最喜欢和这种衣冠禽兽打交道了,因为他也是一只衣冠禽兽,晓得怎么对付它们。   这样想着,他对董相林笑了笑,接过他递来的文件,没多说话,十分认真地看了起来。   董相林递来的文件,前几页都是关于小潇山的资料。从地形图、普通地图,到卫星从太空角度拍摄的小潇山,从小潇山的历史、传说,到埋葬其上的各路名人,甚至有之前那些风水先生提出的观点和解决方案,他们选出的阴宅……全部做了标注,比应泊这三天自己搜集的详细更多。   这样的合作伙伴实在叫人省心。   应泊看完了资料,把文件放在腿上。   “关于呢单野,”他问,“董生有乜嘢要求?”   “让爷爷入土为安,”听得懂香港话的董相林略带悲伤地笑了笑,“他老人家过去一直待我很好。”   说完这一句,他停顿一下平缓情绪,接着道:“为了这件事,我父亲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觉。而且,这件事还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流言,集团的业绩受到了一些影响,希望鹰先生能尽快解决。”   应泊点点头。   这些流言他也打听过,内容千奇百怪,本质却是一样。说董德彪为了发家干了许多缺德事,挖过人祖坟,所以如今他自己老父要下葬,过去的怨魂就来报复他了。   董家的生意比上一季度下滑了一些,难怪董德彪会如此焦头烂额。   一开始他请的还是看风水的先生,如今已经开始请捉妖的奇人。   过去应泊恐怕会不以为意,但现在,他也算个奇人了,怎么会不把妖邪放在眼里?   这一次过来只看看情况,应泊心里做好打算。反正被请来的不止他一个,到时候低调些就行。   轿车行驶的这条水泥路越来越窄。   尽头处,乃是一个停车坪广场,广场尽头有一条青岩石阶,向后没入潇潇竹林,洋房模样的董家老宅,就从山半腰伸出雪白一角。   水泥坪上停了好几辆轿车,显然其他人比他们倒得更早。   应泊还没打开车门,就听到了董大少的声音。   “爸!你放心好了!”他说,“这回我请来了真正的大师!” 第24章 是非只因多开口   董老太爷的棺材半个多月前就送到了董家老宅,停了这么多天,也不知道模样还好不好。董德彪却是最近才赶回来,仅仅比应泊他们早到五六分钟。   毕竟,葬礼在星城已经开过一次,该来的人都来了,道具就可以丢到一边。   如果不是闹出这事,董德彪可能只会在坟修好后回来上柱香,和县里几个官联络下感情后就走。   可惜的是,闹出了这种事,连累了集团业务,董德彪焦头烂额。   应泊下车来,先观察了一下环境,确定停车坪上有些什么人。   大约十来个,除了助理和保镖外,值得注意的就只有董德彪、董(正牌)太太、董大少,以及和董相林同为私生子的董三少。   另外还有两个人,站在此地和其他人格格不入。   其中一人是位老者,唇边留着雪白的三绺长髯,一头长发用木冠紧紧束着,同样是雪白。   从头发胡须来看,他的年纪该是很大了,但这位老者面色红润有光泽,皱纹也非常浅淡,不驼背不弯腰,身姿比而今许多年轻人更挺拔。一身道袍,绣着银光闪闪的八卦图;臂弯里搭着拂尘,浅灰转浓的色泽仿佛是水墨画出来的一般。仙风道骨,不外乎是。就算走在魔都大街上,都会引路人拍照求签。   下了车的应泊和他对视一眼,片刻后应泊先笑了笑,拱手向这位行了晚辈礼。   龙虎山上的老道士,称一声张天师就行,应泊晓得他,算江湖惊门的老前辈了,的确以擅捉妖扬名。   但董大少说的“真正的高人”并不是他。   张天师也对应泊笑了笑,和蔼道:“鹰小友。”   一老一少两个神棍用嘴角弧度达成了互不干扰协议,一起转头看向另一人。   被董大少请来的“真正的高人”。   短短三天不见,董大少好像就改变了他对如应泊这种神棍的嫌恶态度,陡然恭敬……或者说,陡然对被他请来的这人恭敬起来。   只是,从表面上看,被他请来的人实在不太适合被他恭敬以待。   那人看上去比应泊还小一些,大概是个大学生,寸板头,穿着洗得松松垮垮的T恤,外加一条到膝盖的牛仔短裤……就是六月份大学校园里最常见的那种不修边幅的直男打扮。   他背着一个大书包,手里拿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比起帮人看风水捉妖,更像是出门踏青旅游的,通身充斥着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不靠谱气息。听到董大少替他吹嘘的话,他还得意洋洋地符合道:“您就是董玉林的爸爸吧?放心好了,你家的事交给我一定没问题!”   他话音刚落,董三少就嗤笑了一声。   董德彪和他正房夫人貌合神离地站在一起,表情因为大儿子带来的人,显得十分不愉快。董三少的嗤笑则代表了在场的大部分人,这个董家还没成年的小儿子用那种看下等人的目光打量直男大学生,问他大哥:“把小情儿带到爸爸面前,你好歹也打扮他一下。”   对了,直男大学生虽然审美上是直男,但长得挺帅气。   不输给妇科医生向高飞,但比应泊还差上一点点。   董三少眼神看向张天师,又看向和董相林一起站在车边的应泊,道:“龙虎山的张天师,香港的鹰先生,都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大哥,你不觉得你小情儿和这两位大师放在一起,连累两位大师掉价了吗?”   直男大学生还没说话,董大少这才发现跟着他二弟来的人竟然那天不给他好脸的应泊,投向他二弟阵营的新仇和三天前的旧恨加在一起,让他冷笑一声,意有所指道:“也不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名,是名副其实的名,还是名不副实的名呢。”   “够了。”董德彪说。   自从董家三儿子接近成年,继承人的斗争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搬到董德彪这位全府优秀企业家的面前。弄得他焦头烂额,恨不得当初没养上那一窝莺莺燕燕才好。   但现在后悔也不成了,他总不能把儿子变成蝌蚪塞回去。董德彪冷哼了一声,看在正牌夫人的面子上,问直男大学生道:“敢问这位……这位大师姓名?”   “我叫孙朋兴,”直男大学生说,“叔叔你放心,我和董玉林关系可好了,一定帮你们解决这件事。”   在场大部分人实在不晓得他这自信从哪里来,董三少于是又嗤笑了一声。   孙朋兴转过头,眯着眼看他。   下一刻,孙朋兴猛地出拳。   董三少哪里知道这是一个一言不合便打人的莽汉,下意识侧头后躲。他感觉耳侧刮过呼啦一阵狂风,被带得平地摔成一个大马哈。   他屁股磕着坚硬的水泥地面,痛得表情扭曲,冲孙朋兴大喊:“你你你敢动老子!”   孙朋兴根本没在意董三少,转身对董德彪道:“董叔叔,你家这山上,果然有妖邪!”   他手往董三少的方向一指,指的却不是董三少,而是董三少背后那棵树。   董家的一只蟑螂都比别处地方油光些,更别说董家老宅前的停车坪了。这个停车坪周围环绕着明显精心打理过绿植花坛,长青的松树中了一连排,加上用绿植带隔出的曲折小路、错落有致地盛开鲜花、角落里波光粼粼的人工湖……改名叫公园也不为过。   现在,那一排松树被孙朋兴的拳风扫过,大部分摇摆一阵,最后都安稳下来。   除了董三少背后那一棵。   那一棵粗壮松树迎风倒下……不,不是,它在迎风往下掉。   是被……至少看起来是被孙朋兴一拳打倒的。   惊叹声在停车坪上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一脸自得偏要装淡定的孙朋兴。这人不伦不类地把手背在身后,道:“看看吧。”   众人对望一眼,连忙赶到这出问题的松树边上,保镖中的一些拦着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老爷少爷夫人不让他们靠近免得摔下去,另一些走进往下看,片刻后报告:“老板,又是大坑,昨天……不,刚才还没有的。”   又是大坑,这棵松树底下被挖空了。   众人再一次发出惊叹声,却不是为大坑,而是为孙朋兴。   他们还在懵逼着,心里反复刷屏着一句话:发生了什么事?!   拍电影?变戏法?眼花了?偶然?巧合?气功大师?!   董德彪能赚下偌大一份家业,反应速度就是快一些。众人因为震惊而产生的长久沉默里,唯他的脸色猛地一变,抓住孙朋兴的肩膀,十分亲热地喊了一声:“孙大师!”   孙朋兴:“哎哎,董叔叔你不用怕,刚才那妖邪挖了个坑在底下偷看咱们,已经被我吓跑了。”   董德彪打蛇随棍上道:“既然你喊我叔叔,那我就喊你小孙了,小孙啊,我家玉林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好……那东西还会回来吗?”   孙朋兴:“原本想直接抓了它,没想到它速度这么快,但没跑远。”   董德彪闻言,表情是强压恐惧下的十分遗憾。   他更靠近孙朋兴了一些,把自己大儿子都挤到一边去了,道:“没事,小孙出手,肯定什么事都能解决,咱们先上去吃午饭吧,养精蓄锐,才能大战一场。”   董大少:“没错没错,朋兴我告诉过你吧,我家饭菜可比食堂里的好吃多了,请的意大利厨师!”   董夫人:“小孙有什么喜欢的,告诉阿姨,阿姨叫厨师给你做。”   这一家三口边说,边亲亲热热簇拥着孙朋兴往董家老宅走去,保镖和助理随之跟上。董三少屁股依然很痛,却没有人关注他了。   他咬牙切齿看着那边,突然转头,看站在一边没动的董相林。   “二哥怎么不跟着爸爸上去,”他充满恶意地问,“总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在爸妈面前表现吧。”   董相林倒是不骄不躁,道:“还有客人还在这里,怎么能一个人先走。”   什么客人?董三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回头朝董相林望着的方向望去,发现是二哥请来的鹰先生还有他请来的张天师站在坑边,对着下方指指点点,互相交谈。   “在意他们做什么,”董三少撇开脸,“那张天师的底细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请来的鹰先生一样是个假神棍吧。嘶……刚才……刚才那个小子,他打来的是什么?气功?”   “可能吧。”董相林点点头。   “气功是真的?”董三少惊呼。   “可能吧。”董相林说。   “啧。”   董三少觉得他和他家二哥也没什么好说的,干脆抛下了他请来的张天师,一瘸一拐追赶那边的一家三口,也去向孙朋兴献殷勤了。   坑边。   张天师:“鹰小友认识那位孙大师吗?”   应泊:“嗰样嘅高人,我点会识得。”   张天师:“是吗……刚才他用的什么手法,闻所未闻啊。”   张天师一边说话,一边打量应泊的神色。但应泊怎么可能让他瞅出自己脸上的端倪,他一心三用,一边打量坑底情况,一边敷衍张天师的话,还能提醒张天师注意脚下别摔着了。   他环绕着巨坑走了一圈,发现这个坑直径约莫两米,深约四米,直上直下,露出底下橘红色的泥土,大小刚好能装进那棵倒霉的大松树。   这棵大松树就算从坑里抬出来,也不能活下去了,因为它的根系和它脚下的土壤一起不翼而飞。   并非夸张,这是真真切切地不翼而飞。   坑底是死路,没有别的通道,可要是真有人在这里挖了个坑,挖出来的泥土总要运走。   无论是从上面运送走,还是从下面运送走,那么多的红泥,总要留下一点痕迹,比如洒落在草地上的泥点,比如被铲子铲断的根须。但应泊环顾四周,并没有在旁边找到类似的东西。   幸好的是,这里并不是全无线索的。   应泊能感觉到,萦绕在这个坑,以及前面那座山上的古怪气息。不知道是什么留下的,却叫人心生警惕。   叮咚——   手机收到一条私信。   被他询问的小荷才露尖尖角发来回复。   【小荷才露尖尖角:没错。】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形容的,就是妖气。】 第25章 人善人欺天不欺   【鹰不泊:我还没见过妖怪呢。】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苍苍子正在十二仙岛之一的云麓岛附近水域,被人包围。   云梦泽大世界的六月向来气候温和,他依然穿着那身简便的明黄道袍,却在外面不合时宜地披了一件大氅,胸前挂着一面巴掌大小的古朴铜镜。   大氅不知是什么织成,色泽如融金般灿烂,尾端荡漾着火焰般的鲜红。   苍苍子穿着这身衣服,若远远看去,仿佛天空上挂着一个大太阳,水面上三丈凭空一个小太阳。一大一小两个太阳交相辉映,苍苍子只要微微一动,浑身乃至胸前铜镜便反射出刺眼光芒。   围住他的人纷纷退避,根本不敢让目光与铜镜反射出的阳光接触。   在这方面,他们之前的经历可谓惨痛无比,明明过来包围的有一百来人,却没想到那铜镜模样的法宝一扫,一半的人就眼前一黑,真炁被刺激到得乱走,被驾役飞天法宝也无法控制了,扑通扑通落水当了饺子。   领头人一开始听说这回的任务是带一帮人包围阻拦一个人,心中还道轻松,却没想到对手是这样一个棘手人物,恨不得立刻回去再搬一百救兵。   他心中还忿忿,觉得不能理解。   要对付的人是东皇岛主苍苍子这点他早知道,可东皇岛主……不就是一个金丹吗?   听说东皇岛的传承对鬼蜮鬼魔等等魑魅魍魉专有克制之功,但他们云麓岛修行的难道不是道家正宗,总不能让东皇岛克制了去吧?   领头人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苍苍子那法宝的功效。   他眼馋,却不敢看苍苍子的乾坤镜,深怕被晃花了眼掉进水中。而且现在打又打不过,救兵也没到,忙指挥其他人散开,并示弱拱手道:“苍苍真人不坐镇东皇,到我云麓来为何?”   领头人这样说,自觉没动手就是给足了苍苍子面子。没想到被围在中央的苍苍子头也不抬,神识进入直播玉简,还在和鹰不泊发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需得小心些。】   【小荷才露尖尖角:既然你说有其他修士出头,你跟着就好,注意安全。】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里有孟黄真君写的妖兽鉴别文章[链接],时间足够的话,一定要看一看。】   【鹰不泊:你……】   【鹰不泊:真是谢谢你了。】   然后对话就停了,苍苍子盯着鹰不泊发来的最后一句话看,总觉得对方的语气怪怪的。   他心神颇有些不定,恨不得立刻出现到鹰不泊身边,替他干掉那只妖兽。   可修士的一生注定要上下求索,如果从头到尾都有人扶持,只能养出魏听荷那样扶不上墙的烂泥。就算是为了鹰不泊的道途着想,那边的事也不是苍苍子该插手的。   按鹰不泊的性格,也不会让苍苍子插手。   他明白这几点,但还是忍不住担心,鹰不泊说过他修为不过炼炁一阶,这时候对上妖兽,实在太早。   而他,这般牵肠挂肚,难道就是爱?   苍苍子仔细一想,他之所以如此牵肠挂肚,为的还是《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修炼者,不是鹰不泊本人。除非他爱的就是《先天太阴素元经》,不然这只是利益相关的担忧,绝非人间欢爱。   但鹰不泊说喜欢他。   《先天太阴素元经》如此“大名鼎鼎”,鹰不泊也找来修炼了,恐怕也是为了他。   对方捧给他一片真心,他能拿出的却只有力权财。两边虽非同类,不好比较,但年幼时便经历过人情冷暖的苍苍子还是明白,真心有时候卑微如草芥,有时却比一颗返魂丹更贵重。   他暂时拿不出自己的真心,那就只有增加他这边的力权财,才好与鹰不泊相衬了。   所以苍苍子擅离了东皇岛后,没有立刻去登阳岛见魏家老祖宗,撇开魏听荷,绕路先去了同为十二仙岛的千乘岛,讨要一样东西。   或者说,讨要一项债务。   鬼蜮大封印并非东皇岛一岛之责,就像全球气候变暖不能只埋怨中国一个一样。   当年布置鬼蜮大封印时,东皇岛先祖是领头,但云梦泽大世界的其他修士也是出了力的,毕竟封印了鬼蜮通道,好处大家一起享受,东皇岛历代岛主看守大封印,好处依然是大家一起享受。   光享受不付出怎么行呢?   东皇岛的特殊作用不仅为它挣来了十二仙岛的位置,还挣来了其他各种东西。比如说,除东皇岛之外的十一大仙岛每十年都要支付东皇岛一笔鬼蜮税,三千星小岛同样,不过他们的是由管理他们的十一仙岛收了,再转交东皇岛。   这笔灵石不算多,还是十年一交,一般情况下,没有哪个岛交不起。但一千多年前,云梦泽大世界生了一场大道劫,当年的第一仙岛直接化为水下废墟不复存在,其他仙岛过得也非常困难,唯有东皇岛因为作用特殊被几位真君护着,没被波及,安稳渡过。   当时那位东皇岛主深记这恩情,直接给整个云梦泽大世界的所有岛免了一百年的鬼蜮税。那一百年没过完,那位东皇岛主就羽化了,他徒弟接任岛主,百年之期过去,依然没收其他岛的鬼蜮税。   这笔十年一花的灵石仿佛被整个云梦泽大世界遗忘,唯有东皇岛岛主代代还记着。   苍苍子师父就这么对他说过:“那一笔灵石不多,初代先祖却为何一定要定下这规矩?因为你不找他们收灵石,他们就会觉得守护大封印本该是你做的事,而绝不离岛、功法残缺、寿元不全……更与他们无关。”   当时年幼的苍苍子问:“既然这样,我们为什么不继续收呢?”   苍苍子师父:“百年之期过的当时没提,如今再提,就像笑话一样了。”   已经过了快一千年,便是当年出手的元婴真君们,不是身死道消,就是更上一步后离开了这方大世界。曾经有鬼蜮税要交的事都没人记得,这个时候再提,灵石收不收得到两说,叫人觉得东皇岛差那么一点钱仿佛笑话是肯定的。   东皇岛的传承日渐式微,苍苍子的师父和师父的师父和师父的师父的师父……他们想维持往昔的尊严,宁愿自己受气也不肯说话。但苍苍子性格和他们不同,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话的。   他们守鬼蜮大封印这么多年,收点灵石有问题?   苍苍子觉得,没问题。   那这笔债其他岛欠了近千年,他要求还,是不是天经地义?   苍苍子觉得,当然是天经地义。   更别说他找到道侣了,为了道侣,他必须变得更富有才行。   苍苍子离开东皇岛就上了最近的千乘岛,却没想到近千年的债务累积下来,不是千乘岛轻易能给出的,千乘岛还想赖掉这一笔灵石,苍苍子直接和元婴境界的千乘岛岛主做过一场。   苍苍子赢了。   云梦泽大世界人人都知道修炼东皇岛的功法能以一当十,然而东皇岛的人过去从不在外面出手。苍苍子过去倒是经常在鬼蜮大封印暴动时开直播,次次表现出的杀伤力惊人,但那是功法克制,与人动手又不同了。   一直说东皇岛的金丹圆满境界与元婴无差,但那到底是金丹,终归不及元婴的吧?   大家秉持着这样的想法,直到苍苍子这次离岛出手。   举世大惊。   哪怕是不在云梦泽大世界的应泊也通过一些八卦直播知道了。   领着一百多云麓岛弟子拦下苍苍子的领头人对乾坤镜垂涎无比,到底还是忍住了。道:“我们岛主已知晓真人的来意,只是那么大一笔灵石,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岛上诸位长老都要商量一下,真人请回去吧。”   “商量多久?”苍苍子将神识从直播玉简里抽出来问,“一日?两日?十天半个月?还是干脆再来个百年之期?”   云麓岛的方向,领头人请的救兵在来的路上,已经能看到黑点般的身影。   苍苍子不等领头人拖延时间,正色道:“我喜欢干脆一些。”   话应落下,他没有动用身上两件法宝,空手出拳。   一大一小两枚“太阳”齐放光芒,滚热的气浪伴随着向四面八方排开的沸腾水浪一起前冲,所过之处,之前逃过一劫的五十多人同样被扫进水里,和之前的五十多人一起,猪一般烫得嗷嗷直叫。   救兵云麓岛岛主一脸阴沉,化为遁光落到苍苍子。而苍苍子脸色不变,道:“所以,我输了,之前一千年的全免。”   他顿了顿。   “我赢了,还钱。”   ——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的话,真打起来,不用什么花巧,直接动手就好。】   【鹰不泊:( ̄_ ̄|||)你对我的信心真足啊。】   应泊回过去一句私信,把手机放下在旁边,对着董夫人笑了笑。   他正坐在餐桌边,和董家五口人以及孙朋兴、张天师一起,等待意大利洋厨师上菜。   最后一个到达董家老宅门前的董相林应泊一行停车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加上在山脚下耽误的时间,如今已经中午一点多,所有人都饥肠辘辘,急着和“孙大师”打好关系的董德彪当然不敢耽误,直接带众人进入餐厅。   大家纷纷落座,董家人坐一块,三位“大师”也坐一块儿。   孙朋兴的位置自然在董德彪旁边,这五十好几的老年男人一改之前的阴沉脸色,口里什么年少英才英雄出少年的马屁话不带重复,拍得孙朋兴一脸不加掩饰的舒坦,根本没注意自己的信息被董德彪套了去。   应泊和张天师则像是席间的隐形人。   哦,也不算隐形,董大少和董三少时不时要来刺他们几句。   对一般人来说,这样的气氛可算煎熬。应泊却怡然自乐,开开心心地等菜上来。   自从阎唧唧管了他一日三餐,应泊嘴里就淡出鸟儿来了。今天意大利名厨上菜,不吃一顿好的都对不起自己。   因此,菜端上,礼仪上的事做完,应泊就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   刀叉还没落在据说是正宗意大利北方口味通心粉上,一道诡异的声响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第26章 近水楼台先得月   那声音尖锐至极,连续不断又凄惨无比,好像邻居家的小儿在应泊耳边哭嚎一样。哪怕应泊十分镇定,往通心粉下手的刀叉依然一顿。   下一刻,他听到孙朋兴喊:“什么声音?!”   围着长桌坐的另外七个人面面相觑,连应泊也配合地装作茫然模样。   “什么声音?”董大少说,“没什么声音啊?外面风声倒是大,朋兴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真的听到了。”孙朋兴比他们更加茫然,“不过现在又没有了……”   “呵呵,”董三少插嘴,“爷爷的遗体还停在后堂呢。”   “老三你乱说什么话,”董夫人嗔道,“可不要对爷爷不敬。这山上的风声有时候听着的确叫人发慌,不过只是风声而已,孙大师饿了么?开吃吧。”   董德彪也道:“开吃吧开始吧。”   直男大学生孙朋兴一脸疑惑,用非常不标准的姿势持起刀叉,不过在场人没一个纠正他,看着他叉尖落在小羊排上。   啊哇啊啊哇啊——   一道更加凄惨的婴儿啼哭声炸响在应泊耳边,孙朋兴显然听到了一样的声音,被吓得直接跳到凳子上。   也是寸板头不明显,不然在场人都要围观一下他寒毛直竖的场景。   孙朋兴举目四望,看到的却是一双双更加茫然的眼睛。他还是有点智商的,既然已经知道别人听不见那声音,自然也晓得告诉这些人无用。之后应泊刀叉从通心粉上移开,叉起一只小羊排到自己面前,动作伴随又一道凄厉婴儿啼哭声。   孙朋兴看上去快要炸毛了,他从凳子上下来,屁股下仿佛钉着一排大头针,左动动右动动,一边怀疑地打量这间以土豪金为主题色的豪华餐厅,一边下手切羊排。   应泊也在切。   婴儿啼声呼应着他们切羊排的动作,要不是知道人肉质感不是这样,他简直要以为叫声是怨魂作祟了。   孙朋兴倒是没想到这个怀疑,他的胃口被叫声搅了搅,依然比大多数人要好。全肉显然符合雄性年轻人对能量旺盛的需求,他吃了一块不够,又叉上了一块。   董夫人不断给孙朋兴添菜,注视他的目光溢满了母性的慈爱,连亲生儿子董大少也没能在她这里得到这种待遇。   托孙朋兴吸引注意力的福,应泊成功偷梁换柱。   今天某骗子依然穿着一身西装——应泊有很多套西装,廉价的、品牌的、手工定制的,搭配各种规格的皮鞋衬衫领带,足以应付绝大多数场合。不过袖扣什么的都被卖掉了,手表也是——不是普通西装,而是专门请人改过的。   因为第一站要上高铁的缘故,他只携带了一把削笔刀,文具店一块钱一把的那种,现在就藏在西装下摆处的夹层里。还有画好的凡符,按顺序塞进了衣袖暗袋中。一些零碎东西则各有各的安家之处,比如说,一卷厚实的垃圾袋。   防水,坚韧,无论在哪里都用得上。   此刻,出现在他餐盘里的各种菜就被装在一个垃圾袋中,塞在应泊胸口。   他低头瞧了瞧,觉得没什么破绽,再抬头,发现张天师正看着他。   或者说看着他面前只剩下酱汁的盘子。   “味道很正宗,香港嗰便只有几家大餐厅才做得出这种味道,”应泊笑眯眯和老人推荐,“前辈食斋真系可惜了。”   是的,张天师根本没动面前的菜。   董三少不知道张天师的这个习惯,见他在餐桌上提出来,觉得自己丢脸,还讽刺了几句。   “心体虚明,无所染着,”张天师低吟一句道家三要,转而又说起孙朋兴,“故而五感敏锐,能见常人不能见,能听常人不能听,能言常人不能言。”   “孙生境界很高。”应泊也正色道。   这两通马屁可比董大少他们的水平高一些,可惜孙朋兴受叫声之扰没能听清。   那婴儿啼哭声一阵高过一阵,神哭鬼号一般,哪怕外面乾坤朗朗,屋里灯光辉煌,依然被成功营造出了一丝阴森的恐怖片气氛。   孙朋兴胃口再好,也耳朵疼得吃不下去。他怀疑就是山上出没的妖邪在恐吓他,干脆放下刀叉,对董德彪说:“这山上妖物还真是大胆,董叔叔,我们早点动手办事吧。”   他话音刚落,婴儿哭啼声突然停了。   这停得简直莫名其妙,但仔细一想却又有点道理。   如果婴儿啼哭声是在山上乱挖洞的妖物所发出,想要恐吓他们的,那孙朋兴被烦躁得没心情享受美食,一门心思要把这敢打扰他吃饭的妖物抓住泄愤,正说明恐吓没有作用。   它若能听懂人话,自然晓得该停下来嚎叫,得准备和孙朋兴面对面硬杠了。   面对不嚎的妖怪,孙朋兴很想坐下继续吃,可惜话已出口,不能违反。   董家现在正急切地想讨好孙朋兴,听闻他对自家事如此上心,高兴地不得了。原本安排在饭后的休息环节也被取消了,董德彪对着三位大师发表了一通大概意思为“好好干活,面包会有,牛奶也会有”的即兴演讲,一行人便离开老宅,继续上山。   竹城的小潇山,并不出名,和湘府众多名山大川相比,只是个小透明般的山丘。   董家老宅原本在这座小山丘不远处的村子里,后来董德彪发达了,干脆在山腰修了一栋别墅,就是现在这座。   别墅所在的山被董家违规包下来,不开发也不种地,而是修了一座祖祠,打算学国外,搞一片家族墓地。   董老太爷本该作为第一人享福躺进去,没想到死了半个月,依然没能下葬,叫孝心大大的董德彪如何不悲伤欲绝?   这些是董德彪在路上和孙朋兴介绍的,违规包山和孝心大大等形容是应泊听完后替他添上去的。一行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在青石铺成的台阶上,很快走到了最开始那个风水先生给董老太爷指的“宝穴”前。   当年那位风水先生给这个地方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祖先埋进去多子又多福,后代不仅发大财还能做大官,反正脱不了福泽后代,荫益子孙这一套,似乎不把阴宅建在这里就是董家的损失。   董德彪文化层次不高,本来就是十分迷信的人,见这个宝穴就在老宅后山上,距离近价钱低又方便,当仁不让地把董老太爷的坟定在这里,还给了那位风水先生一大笔钱。   现在,这个“宝穴”狼藉一片,只有一个比山脚下松树倒塌的坑更大的大洞留在这里。   和山下的洞一样,洞底是平的,没有别的出入口。橘红色的泥土大大咧咧暴露在外,底下已经积了一层浑浊的水。   孙朋兴被簇拥着来到这里,左顾右盼片刻,下了定论。   “灵气断绝,不是个好地方。”   “果然是个骗子!”董德彪说,“骗了我五万!还有十万的风水法器,可恶!”   他这么说的时候,董大少和董三少都不怀好意地回头,扫了应泊和张天师一眼。   首先出马的是董大少,他看应泊不顺眼很久了,特别是应泊还和他更看不顺眼的董相林搞在一起,对他来说真是出奇讨厌。   “鹰大师不发表一下意见吗?”他说,“您看这里的风水怎么样?”   应泊落落大方道:“好,我睇睇。”   说完,他抬头四顾。   小潇山比较低矮,它后面的山每一座都比它高,两边的山如同鸡妈妈张开翅膀保护小鸡一样将小潇山环在中间,前面是丘陵间的洼地平原,田野间阡陌交通,零星点缀瓦房一座座。几年前那个风水先生选的宝穴就位于这群山环抱之间,坐北朝南,宽敞通亮,要应泊这个研究骗术多过研究风水的半吊子评价,此地算是很好的阴宅了。   而作为一个半吊子修士,他也能感觉到,此地灵气绝断,的确是事实。   说起来,阴宅的风水和灵气有关系吗?   又不是在找养僵尸的养尸地。   “小潇山做阴宅系好地头,嗰位前辈选嘅地头唔错,”应泊说,“眼下这景象,大抵系妖邪所做,乱了灵脉,当年嗰位前辈唔能预知未来,点晓得呢?”   “哼,”董大少说,“既然这是好地方,怎么会招来妖邪?”   “董大少这话说得唔啱了,”应泊摊手,“对你这系好地头,对妖邪这也系好地头,它唔识得呢度叫董阿生买下,点知道自己唔该唔请自来?”   董大少还要反驳,那边董德彪听到了应泊的话,竟然若有所思点点头。   “说得有道理。”   他没有上当受骗。   董大少的表情仿佛被自己亲爹抽了一耳光,捂着脸沉默下来。   董德彪则回过头,对孙朋兴问:“大师可要再看看别处。”   孙朋兴一心想要找到那个妖邪,这里没有,当然要去别的地方找。他飞快地点点头,看起来恨不得甩掉这一帮子累赘一个人去。   这一帮子人,的确是累赘。   青石路只修到曾经的“宝穴”前,继续往上走,就没有路了。小潇山上竹林生得密密麻麻,仿佛一只只长矛指向天空,刀山剑海之中几乎容不下人通过的道路。孙朋兴本人一马当先,身手敏捷,但挺着啤酒肚的董德彪想紧跟他身后,根本不容易做到。   娇生惯养的董夫人直接放弃,返回老宅,董德彪的三个儿子却不能放弃表现机会,必须跟着。   董德彪还有保镖扶着,一身肥肉的董大少不想在亲爹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体虚,只能甩掉保镖坚持一个人。他很快就落到后面,看着他三弟飞快地超过他,还转头朝他做鬼脸。   小兔崽子!董大少在心里骂,没意识到和兔崽子做兄弟的自己会是什么。   又一个人超过他了,是和三弟一样讨厌的鹰博。   这家伙长得帅就算了,走在这山林间竟如履平地,脚下生风一般,那些把董大少抽得痛的枝条仿佛成精了一样避开他。不,是他轻松避开这些枝条。   没练过的人走不出鹰博这个模样,董大少心道。   “旧时也周时上山睇风水。”鹰博注意到他目光,解释道。   那语气十分揶揄,明显是觉得董大少这气喘吁吁的模样好笑。   董大少气不打一处来,浑身脂肪猛地燃烧起来,迸发出一股力量,让他前冲几步,一把抓住了鹰博的西装下摆。   便是此刻,异变突生。   地动,山摇。几声尖叫划破满山竹叶潇潇声,保镖助理慌成一团,董大少只感到脚下一空,接着浑身汗毛陡然炸起。   他脚下突然出现一个大洞。呼呼风声里,他像石头一样往下掉。   这石头还会叫。   “哇啊啊啊啊啊啊爸爸——”   董大少想喊救命,但他知道,没人能反应过来救他。   他死死攥住鹰博西装后摆,但他知道,攥得再紧也没用,鹰博和他一样会往下掉。   董大少用力闭着眼睛,生怕看到自己啪叽变成一团肉泥的惨状。但痛苦尚未袭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调侃在他耳边响起。   “哎,儿子。”   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但说话的却是鹰博那个香港佬。   董大少在狂风中睁开一只眼睛,透过朦胧泪花,他看到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那西装革履的鹰博凭空一跃,竟然踩着风,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翻译一下。   1,“小潇山做阴宅是好地方,那位前辈没有选错,”应泊说,“眼下这景象,大抵是妖邪所做,乱了灵脉,当年的前辈又不能预知未来,怎么晓得呢?”   2,“董大少这话说得有问题,”应泊摊手,“对你来说这是好地方,对妖邪来说这也是好地方,它又不知道这里已经被董先生买下,怎么知道自己算不请自来?”   3,“以前也经常爬山看风水。”鹰博注意到他目光,解释道。 第27章 烦恼皆缘强出头   异变突起地动山摇的时候,董家这一行人在青竹林上分成了三拨。   第一拨是一马当先的孙朋兴,后面跟着董德彪、董三少,还有所有助理保镖。   这些都是因为害怕若离大师太远,妖邪来到时候大师来不及出手救命怎么办的人,所以才紧紧贴着孙朋兴。第二拨是落后几步的应泊和董大少,第三拨则是张天师以及不紧不慢的董二少董相林。   地面大洞裂开,第一拨正好在中间。孙朋兴原本能逃出去,结果七八个人挂在他身上,变成了七八个沉重的包袱,连累他掉进大洞中。   这个洞比之前出现在山上的其他洞要深,也比其他洞更大。孙朋兴费了老牛鼻子劲才保护好身上挂着的这七八个包袱……不,是人,安全着陆后一看,他们掉下来的那个洞口竟然迅速地合拢,一丝可以透光的裂缝都没给他们留下。   洞底黑暗一片,一群大老爷们在进行嗓门高分贝竞赛。   孙朋兴好不容易挣脱了这群人死死抓住他全身各个部分的手,摆起架势,脚跟在地面柔软的泥土里旋开,落下一个扇形的深深脚印,接着,他纵身一跃,整个人仿佛火箭一样,举着拳头直直冲入洞穴顶部。   但在他一拳破开洞穴顶部之前,两点青蓝的亮光闪过。   孙朋兴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袭来,仿佛一根钢棍,伴随着腥臊气,狠狠踹中他的胃部。婴儿啼哭声在他耳边嘹亮高呼,而他整个人被这股大力摔到地上。   黑暗中轰然一声,勉强镇定下来的众人重新陷入慌乱。   好半天,他们才想起自己的脑子,各自摸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寻着之前那道声音的方向照去。   只见,光束重合之处,出现了一个人形的大坑。   这可不是影视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夸张特效,而是现实中,当着大家的面,一个人被打得陷入地底。董德彪看得冷汗直流,连忙命令助理保镖们把他围住保护好。等确认了那暗中的妖邪绝不能直接靠近他,才颤抖地靠近了那个人形大坑。   “孙孙孙、孙大师!”他冲着坑底喊,“您您您还好吗?”   其实董德彪想问的是孙大师你还活着吗?不过他的情商直觉阻止了他说出这句话。   这个直觉是对的,孙朋兴其实毫发无伤,只是出了个大丑。   应泊对他的直觉形容也没有错,孙朋兴的确是个还没出校门的大学生,直男不直男不知道,因为他没有谈过恋爱。   孙朋兴今年大四,上的一个二本学校的二专业,刚通过答辩不久,还没有拿到毕业证。   不过,对他来说,能不能拿到毕业证已经无所谓了。毕竟他已经渡过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转折。   别误会,不是毕业。   孙朋兴和大学室友一起出门毕业旅游,误入某个岩洞景点的不开放区域,被困住了两天一夜的同时,获得了一个远古修真门派的传承。   如此桥段在某个男性向商业文学网站也会被批恶俗,然而它就是这样发生了。   旅游归来的孙朋兴已经脱胎换骨,自觉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他家在农村,周围都是山山水水,各种生灵众多,于是他先教训了后山一只因为灵气复苏而灵智渐开的小妖,收了第一个小弟,然后……   然后被父母赶出来,以断掉生活费这种经济制裁方式强迫他找工作。   孙朋兴自然是不愿意的,他想把全部精力投入修炼中,可他不愿意并没有什么卵用,哪怕他修行的是金钱大道,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生活费来。   孙朋兴只能到处投简历去了,运气非常好的是,董家下面的一家公司通知他去面试。而他在面试当天,为到下面公司巡视——或者叫示威——的董大少解决了一件大事,并显露了少许本领。   这就是孙朋兴出现在董家老宅的原因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孙朋兴一直把自己当做种马文主角附身的气运之子,解决一个到处挖坑的小妖怪这种支线剧情,绝不可能把他难倒。   却没想到,上山不到一个小时,他便惨遭打脸。   这可着实叫人气愤。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闯进来……”孙朋兴从坑底爬出,狼狈抹掉脸上的红泥。他运行真炁汇聚眼眶周围的穴道,泛着青绿光辉的瞳孔在黑暗中也如光亮下一般,能分毫毕现地看清周围。而那作祟的妖邪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他很快发现了它。   这妖邪速度太快,就算是孙朋兴,看到的也只是一道黑影伴着两点仿若眼瞳的青光。至于董德彪等人,连黑影都看不见。   “哪里跑!”孙朋兴大叫一声,对着黑影举拳追去。   黑影却没有冲向他,而是冲向董德彪一群人。显然,就算是妖邪,也晓得核桃和柿子之间哪一个比较好捏。   孙朋兴匆忙回防,他修炼的功法偏木系,而且是一套难得的体修功法。拔足狂奔之下竟然不比黑影慢多少。一拳挥出时,狭长的绿叶树影伴随拳风旋转,如同刀刃,一股脑儿地冲向了黑影。   按理来说,面对这一拳的威胁,黑影哪怕不立刻避让,也该挥出一击反击。然而它依然冲向董德彪他们,最后到了不避让不行的时候,才不甘不愿地调转方向。   黑影掉头的方向十分奇特,它的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充满弹性的弹弹球,奔逃速度之快,方向变化之急,就算是孙朋兴也觉得眼花缭乱。   他白费功夫地追了几次,次次扑空。而黑影每每将他引开,也总会再次扑向董德彪这一群人。   重复几次,局面十分僵持。   孙朋兴脑子终于转过弯,意识到黑影次次靠近董德彪他们,在如何阻扰也不放弃,一定是董德彪这群人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他。   眼珠一转,他干脆设下一个局。   另一边的众人不知道自己即将担当起诱饵重任,就像是同一个鸟窝的鹌鹑一样,缩着脖子靠在一起。由于照明范围不大,他们对于目前战斗的判断大多靠声音,以及孙朋兴被黑影勾得跑来跑去的身影。孙朋兴一停下,打斗声音也跟着减弱七八分,唯有婴儿啼哭般凄厉的叫声同样在他们耳边响起,高音刺得他们恨不得捂住耳朵。   董德彪:“怎么回事?孙大师……”   董德彪这句话没说完,一阵腥风拂过他周身,那时不时在黑暗里闪烁的一双青蓝光点突然出现,距离他的额头不过一寸。   疾风吹起了董德彪的额发,他两股战战,差点尿一把在身上。   但黑影伴随着两点青蓝亮光没有前进了,它在黑暗中不断颤动,可就是没有能前进。   此刻才反应过来的助理保镖以及董三少一哄而散,同时七八道从手机里射出的光束照在这个黑影上。   那真是一团黑。   除了黑色的一团,它还有一双黑色的眼睛,以及一对黑色的长耳朵。   这是一只,黑兔子,妖怪。   约莫两个巴掌大,通身没有一个杂色的毛,全体漆黑,油光水滑的黑兔子,瞪着它的黑色的眼睛,扯着喉咙嚎叫。   它被从地面悄然升起的几条树根牢牢捆住,不断挣扎只彰显出了它健美的腿部肌肉。   孙朋兴似乎听到哪个保镖咽下了一口口水,为意淫中的烤兔腿。   对啊,孙朋兴想起来,兔子发起疯来,叫声的确像婴儿啼哭声一样。   他指挥树根把黑兔子捆得更紧,回头对董德彪道:“董叔叔,这就是作祟的妖邪了。应该没错,挖洞本来就是兔子的特长。”   僵立原地的董德彪这才反应过来,连退数步,远离了不断挣扎的黑兔子,指着它道:“就这么……就这么小小一只?”   “它原身的体型必然不会这么小,”关于这一点,对付过农村老家后山那只妖怪的孙朋兴很有发言权,“变大变小是妖怪天生的神通。”   黑兔子这么小,只是因为感觉到孙朋兴的威胁,变成了方便腾挪躲闪的身形而已。   “孙大师你一定要小心啊,”这么说的董德彪再度后退几步,“这、这它要是变大了,撑破了您的树根……”   “放心,”孙朋兴挥挥手,“这树根可是我炼化过的。”   “可是,”董德彪依然不安,“万一孙大师你出事……不,我是说……”   董德彪吞吞吐吐,叽歪个没完。孙朋兴却已经靠近了被制住的黑兔子,伸手撸了一把耳朵。   好软!直男大学生瞬间被击倒了。   他忍不住对着黑兔子上下其手起来,同时考虑要找个什么理由,才好从董德彪这里把这只妖怪带走,不管怎样小弟二号就是它了!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只能决定如果董德彪不同意,他就把这只黑兔子直接带走。   大不了不拿董家的钱。   听闻董德彪的疑问,一心撸兔的他心不在焉地回答:“放心,就算我真炁不足,提前储存在树根里的真炁也足够支撑很久。董叔叔,你看,既然罪魁祸首已经被抓住了,你也可以让董爷爷入土——”   这句话没说完,一个挺清亮的女声突然在他脑中炸开。   “傻逼!”她说,“放开我!”   紧接这个声音之后,董德彪的声音又响起。   “哈哈哈哈,这我就放心了,孙大师,请你乖乖睡一觉吧!”   孙朋兴一愣,下一刻发出一声哀嚎。   他身体中的经脉痛得仿佛要炸开一样,直接把他的意识给抽懵了。   兔子叫声不绝于耳,在晕倒前,他听到脑子里那女声又吼出一句话。   “傻逼!警告你别吃他家饭了!” 第28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知过了多久,孙朋兴醒了过来。   他觉得自己没有昏多久,但是地底下昏天黑地,而他在这方面的感觉一向不敏锐。产生错觉了也说不定。   他能确定的是自己依然在莫名昏迷前所处的大洞里,距离晕倒前的位置不远。董三少、董家的助理和保安保持原本的鹌鹑姿势缩成一团,而董德彪,这位董家的主人,挺着他一看就油水丰厚的啤酒肚,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逗弄着被他的法宝束缚住的黑兔子妖。   孙朋兴懵懵地看着这个场景,有那么半晌,不知道自己为何躺在地上。   下一刻,董德彪被黑兔子妖咬了一口。   他骂了一声,差点一巴掌糊到黑兔子妖脸上。然而掌风还没沾上黑兔子妖的毛,他突然想起眼下束缚黑兔子妖的树根绳索并不受他控制,万一打散了黑兔子妖就会逃出来,连忙收了手。   这一连串动作滑稽又可笑,但孙朋兴笑不出来。   他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了,身体也回忆起那如同被人五马分尸的剧痛。如果说这两点不算什么的话,那他还发现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他无法动用经脉中的真炁。   无法动用真炁,孙朋兴这个炼炁一阶的小修士和凡人无异。   孙朋兴眨了眨眼,发现自己无法看清手机灯光没照射到的黑暗,他努力扶着墙站起,觉得自己的双手双腿八百年不曾像现在这样虚弱无力。他想要强行运起真炁,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听到惨叫声,董德彪侧过脸道:“哦,小孙,你醒了啊。”   躲在另一边墙角的董三少董家助理保镖一阵轻微骚动,孙朋兴则像一只被捞上砧板的活鱼,在地上翻滚挣扎。包围他的是痛苦的空气,每一条经脉都如同被电击一般,在血肉间抽搐。   董德彪慢腾腾掏出一只比小指还细的哨子,吹了一声。   尖锐哨声响起,孙朋兴身体里作祟的东西立刻停了。   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喘气,不敢置信地盯着董德彪那张和蔼的圆脸看,哆嗦着问:“什、什么东西?”   “嘿嘿,小孙啊,”董德彪裂开嘴笑,“蛊虫听说过吗?”   蛊,是一种神秘的巫术,一般在苗疆女子之间传承。仿佛是毒,仿佛是药,仿佛又是活的虫。经常出现在各大电视台播出的武侠仙侠甚至宫斗电视剧中,当仁不让地充当着春药、含笑三步颠、返魂药、肉白骨药、金枪不倒丸、功力大涨丹、打胎药等各种角色。孙朋兴作为一个消遣时间全是网文的大学生,对它的作用不可能不了解。   但他了解的是各种影视文学作品里的蛊,并非现实中的蛊。   这话有点马后炮,今天之前,谁他妈在现实中遇到过蛊啊!   伴随灵气一起复苏的,似乎不只有各种修炼传承,还有更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不过孙朋兴暂时没想到这么多,此刻,他脑子里想的,和过去无数中了蛊的人脑子里想的一样。   什么时候中的蛊?!   对了,那个声音说……   “当然是请小孙你吃饭的时候啊。”董德彪说。   看着孙朋兴脸色变来变去,这个男人心情舒爽不已。他感叹道:“那个人也就给了我五只,是用来防身的。两只因为之前那次上山被这只畜生袭击用掉了,剩下三只,我一个下在你身上,一个以防万一,下在香港鹰博的身上,可惜张天师不吃饭,最后一只没用上。”   “不过也没事,”董德彪道,“把你交上去,那位大人至少该给我三十只蛊虫吧。”   孙朋兴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满眼恐惧地盯着他手上的哨子。   董德彪颇为自得地笑了一声,认为自己的计划再睿智不过。   他一个月前就接触到了那求道修真的世界,或者说,一个月前,他早已遗忘的过去仇家找上门,用超能力一般的力量要杀死他。在他即将死亡的时候,两个高大男子突然出现,帮忙干掉了他的仇家后,问他愿不愿意走上这条道路。   董德彪怎么会不愿!力量这东西,可比钱更实用。   他偷听了那两个人的话,知道自己资质很不错,虽然年纪大了是减分点,依然被那两个高大男子看上。可惜的是,那两个男人同样不是什么好茬,他们答应收董德彪做挂名弟子,条件是董德彪的钱,还要帮忙做事。   收集灵物,招揽人才,如此这般,许多许多。   舍得亲儿子才能套出狼,董德彪送上几千万后,其中一人松了口,同意让他做一点重要的事。   慢慢从各种古董里挑选过去修士们留下的宝物实在太慢了,那两个男子等不过,干脆要自己生造出一种灵物。   拔出山之灵源水之精魄,放置在日光月光下,受日精月华照耀几天,就会化成一种饱含灵气的美玉。问题在于找到山灵水精简单,想拔出却很难。需用特殊的方法,才能完整的拔出山灵水精,而不是毁坏它们,致使它们逃遁。   而这山这水也不能随便挑选,董家老宅所在的小潇山风景独好,才会被两个男子选上。   拔出山灵的工作便被交给董德彪了,他祈求一路顺顺利利,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小潇山的确风景独好,还灵脉汇聚,不仅孕育出让那两个男子看上眼的山灵,还能孕育出开启懵懂兽类灵智的朱果。黑兔子妖受小潇山灵气润泽,自然把这座山和山中灵物当做自己的东西,圈起来不让别人进入。   最开始,山灵就在董老爷子选定的阴宅下,发现人类在上面动土,黑兔子妖第二天就带着山灵逃走了,只留下一个大坑。而山灵位置一变,山上风水也跟着变,董家三个儿子花大钱请来的风水先生中,有黄鹤环境设计公司的黄老板那样搞小聪明的,也有少许几个有真材实料,真的又找到了黑兔子妖藏山灵的地方。   董德彪还没挖,一直注意着人类动静的黑兔子妖又带着山灵逃跑了。   三番五次后,董德彪意识到不捉住这只黑兔子妖,他是不可能顺利把山灵拿到手的。而他延误了这么长时间,已经不敢向那两个男子求助,只好又放出话去,说要找一个捉妖的大师。   世间既然有两个男子那样的奇人,那些捉妖大师里,肯定也有几个有真本领。   董德彪算盘打得很好,他要请一个风水先生找山灵,再请两个捉妖的。反正他老宅后山上的灵异之事已经传开那么广,敢接下他生意的,不是胆大包天的骗子,就是有把握对付妖邪的人。   没想到的是,一个香港鹰先生,一个龙虎山张天师,鼎鼎大名,反而是普通的假神棍。他没有寄予希望的老大请来的人,看着普通,却是和那两个男子一样的奇人!   只要把孙朋兴交上去,那两个男子肯定也不会怪他延误。   当然,利用孙朋兴捉住山上搞乱的妖怪,拿到山灵,一石二鸟,岂不更妙?   说不定会提前收他为弟子呢!   董德彪光想想都要笑出声,他胜券在握,不由放松了警惕。   孙朋兴看准机会冲了出去,他怕惨了刚才那痛,不敢动用真炁,但他好歹是个修真以后身体非常健康的男性大学生,全力奔跑的速度同样很快。在董德彪反应过来之前,冲到黑兔子妖身边,一把抓住他捆住黑兔子妖的树根绳索。   这条树根是一棵五百年老榕树的树根,虽然不算什么灵物,但胜在年岁久远,比较聪明。又经过真炁几次炼化,只要接触到孙朋兴的手,就能随他心意变化。   树根绳索迅速松开,孙朋兴喊道:“快跑!”   直男大学生的智商突然不低了,尽管他依然没搞清楚董德彪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知道某位伟人说过的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敌人,董德彪。   敌人的敌人,黑兔子妖。   就靠你了!皮卡兔!孙朋兴想,动作全无花俏地直接把黑兔子妖放走,然后在董德彪吹出的哨声中痛得满地打滚。   “去抓住它!”董德彪吹哨子的间隙大喊道,“抓住它我就停下!”   妈的!孙朋兴想,就算董德彪这么说,痛得手脚发软站不起来的他也抓不到黑兔子妖了啊!   黑兔子妖已经遁入洞里照不到光的黑暗中,不见踪影。董德彪下令所有人把手机手电筒打开,苍白的光束向着四面八方照去,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然而这些手机灯光反而成了黑兔子妖行动的目标,还没扫过半圈,伴随哎哟哎哟的惨叫,重获自由的黑兔子妖就让手机就接二连三地掉在地上。   现在的大洞里,真的漆黑一片。   刷——   一对放出青光的光点出现。   光点最初只有花生米大小,几秒内迅速增大,很快,汽车前灯也不能与之相比了。   两个巴掌大的小黑兔子妖变成了身躯占据了整个地洞三分之二的大黑兔子妖,两只眼睛如同探照灯一样,照射着瑟瑟发抖的董德彪,而足以当脸盆的一对门牙,就在兔眼精光下泛着冷光。   董德彪满身冷汗,“……大大大仙!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大黑兔子妖的三瓣嘴抽了抽,抬起比董德彪圆脸还大的前爪,一巴掌拍下去。   掌风呼呼,这一巴掌若挨实了,董德彪不死也要去半条命。   董德彪不肯放弃,孙朋兴站不起来不能当盾牌,他干脆往他儿子助理保镖那边躲。   但他逃不掉了,一个人怎么和兔子比速度。   所有人都这样想。   可是——   在漆黑兔爪在距离董德彪不过一个头的距离时,它又一次突然停住了。   这一回它没有被树根捆住,众人都眼睁睁看着这只妖怪的身体慢慢失去力气,看着它明明想清醒、想睁开眼睛,却慢慢地闭上眼,卧在地上,四条腿缩在又长又软的黑毛中,仿佛泄气的气球一般,恢复成两个巴掌大小的体格。   莫名其妙的,它睡着了。   一阵凉风吹过,目睹这个过程的众人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们才发现,之前已经合拢的洞穴顶端,不知什么时候,被挖开了一个足以通过两个人的小孔。   那个来自香港的鹰先生从小孔跳下来——小孔距离洞穴地面五米——落在地上,抱起睡着的黑兔子妖   “董老板,你办事的速度也太慢了,”他用普通话说,“还得让那两位大人喊我来救你,实在不应该啊。” 第29章 花开两朵各一支   想要弄明白应泊搞出这个奇特出场的原因,必须将时间退回一点,退回到小潇山上地动山摇的那一刻。   考虑到囊中羞涩,还需要从姓董的大户家里撬出点零花钱的缘故,当然也有董大少手实在抓得太紧的缘故。在异状突发之后,应泊就激发了身上那张御风符。   一张凡符下品的御风符最多发出一阵吹飞桌上纸页的微风,但配合上叫人身轻如燕的轻身符,一加一的效果大于二。有那么一瞬间,应泊觉得自己真的在御风而飞,但下一刻急坠的身形就告诉他,完全没有。   董大少真的……   太重了。   好在地动山摇就是那么几秒钟,脚下出现的大洞须臾打开又须臾合上。两人落地时,所有动静都已平复,唯有依然震颤不已的满山青竹以及乱飞的鸟儿们露出和董大少一样的茫然神色。   他都顾不上鹰博刚才表现出了什么能力,又占了他多大的便宜,脚一软膝盖落地,头转则得像陀螺,想要找到走在他们前方的那几个身影,喊道:“我爸呢?爸——爸——王助理——”   “哎,在这儿呢。”应泊说。   董大少一顿,怒发冲冠,完全忘记了应泊之前的惊人之举,肥胖的身躯弹起,一拳打向他。   这种比街头混混还软绵的拳头在应泊眼中全无威胁力,他轻松躲过,后退两步摊开手道:“我没骗你,董先生还在这里。”   董大少气喘吁吁,勉强冷静下来,问:“这里?”   应泊点头,手往脚下一指。   董德彪他们在地下。   这是三天前那个晚上,应泊顿悟后突然掌握的能力,他对身边的众多生灵产生了一种感应,模模糊糊能感觉到对方身处何处。   为了搞明白这个新能力,应泊上朝夕直播查了半天资料,无果,便干脆在一位人气主播的粉丝论坛里提了问,然后有人回答了他,告诉他这是神通的雏形。   神通,和道法并不相同。   道法、符箓、阵法、周易……只要学习就能学会的,当然,能学多少看个人了。就像同样学校出来的高中毕业生,有的水平足够过四级,有些只认得出二十六个字母。而学符箓,有的能成为符道大师,有的一辈子只能写凡符。   神通又是另一种,有先天有后天。先天大多来自于血脉,妖族常见。后天神通却大多来自机缘巧合,哪怕是平行世界的应泊修炼了《先天太阴素元经》,也不一定会得到和他相同的神通。   这个天底下,女娲遗留了那么多五彩石,也只有孙悟空一个修炼出了火眼金睛不是?   应泊这个神通……好吧,应泊这个神通雏形,未来能成长为什么样未可知。至少,目前能提供给他的便利就是,再也没有人能偷看他而不被他发现了。   或者隔着厚厚一层土,他也可以感觉到掉进坑里那些人的位置。   董大少看到应泊往下指的手势,先是脸色一白,不知道想岔到了什么地方,然后脸色转青,死咬嘴唇。扶着一边的青竹站好后,二话不说摸出手机拨出电话。   他大概想喊人调来挖土机,挖坑把他爸爸救出来。   显然,尽管董德彪对这个肥胖儿子没什么好脸色,但董大少对董德彪还是一腔父子情深。   可惜的是,没掉下坑的不止他和应泊两个,董大少还没把电话打出去,手机就被董相林抢走。   之前董相林打着帮扶老人的借口,陪着张天师落到队伍最后。地面裂出大坑时,他们两个正好站在洞口范围之外,张天师情况很好,董相林只因为没站稳摔了一跤,西装裤上沾上一点灰。   而董大少在地里滚了一遭,满脸是灰,两兄弟的颜值差距越发大了。   董大少看到这样衣冠楚楚的董相林就气不打一处来,这种危急时刻,董相林竟然还敢拦他。董大少劈头便骂:“董相林,你要干什么!是不是想害死爸,故意——”   董相林根本没去听他说什么,很有礼貌地转头问身边的老人:“张天师,您看?”   应泊双手插兜站在董大少身后,仙风道骨的张天师抬头冲他呵呵一笑。   他也看到了应泊凭空跳出坑的一幕,摸着胡子道:“鹰小友,我看你的境界可比孙小友高多了。”   应泊则看道了张天师体表一层旁人看不见的真炁,心里提着警惕,表面无奈回答:“哪里能和您比。”   两个假神棍撕开马甲,变成两个真神棍,站在竹林间,面面相觑。   董德彪大海捞针一般请看风水捉妖的,请到一个不靠谱的孙朋兴都算运气爆表,没想到来了三个人,三个都有真材实料,堪比抽卡游戏里十连抽十张五星的欧皇大大,恐怕是前五十年积攒的运气都留在了今天。   只是这运气是好还是坏,真的难说。   比如讲现在,应泊扫一眼董相林和张天师两人的站位,立刻意识到他们是一伙的。   关于和董相林一伙的张天师为什么反而被董三少请来,以及董相林既然和张天师搭上了线,为什么又要请应泊来打酱油……这几个问题应泊能瞬间给出七八个答案。   他打量着对方二人,思考着应该把哪个答案套上去。被他打量的两人却十分坦然,董相林抓住董大少的胳膊转身下山,张天师则扫了一眼前方地面已经合拢的裂口,道:“有孙小友在,掉下去的人想必无恙。现在董老板不在,正好可以离开他的视线干正事,鹰小友要是不忙,不若随我来,去董老爷子的停灵地看看?”   “怎么能把董老板的安危全交给孙先生一人负责,”根本不明白张天师的正事是什么事,应泊表示拒绝,“我在这里帮忙。”   “给你五万。”仙风道骨的老天师开口就是铜臭。   应泊完全没有犹豫,“不去。”   “真不要?”张天师有些诧异,“明明听说你经济上出了点问题……”   应泊正气凛然道:“贫贱不能移。”   张天师又道:“那……处理掉陈二斗死亡的后续问题呢?”   “……?”   这回是应泊诧异了。   什么时候龙虎山可以把手伸进六扇门?   张天师任由他打量,摸着胡子满脸笑容。应泊皱着眉思考,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灵气复苏的迹象一出,国家的第一个动作会是什么?   收编各大道观佛寺。   龙虎山乃道教四大名山之一,加上武当、齐云、青城……以及佛教那边的,个个家大业大,上面一声令下,想跑都没法跑。   他面前这位江湖惊门的老前辈,已经是国家的人了。   应泊:“……”   他只是个江湖漂泊无定的小人物,不会被招安,这真是太好。   但江湖小人物,也没有拒绝国家邀请的权力。   于是应泊面无表情道:“我要五万。”   张天师:“哎,刚刚你不是不要嘛。”   这句话就是玩笑了,友好的氛围里,应泊和张天师再次达成和平共处协议。而另一边,董相林也把董大少惹得更生气。   “你竟然勾结外人谋害爸!”   “不,这不是勾结,”董相林的笑容依然温和,道,“发现身边出现谋杀案,报警是正常人反应。”   董大少愣了愣,表情更加茫然。   “什么谋杀案?”   “老爷子不是正常死亡。”董相林说。   “什么!”   董相林对董大少和应泊点点头,道:“路上说。”   这么说着,他带头下山。   一边走一边讲,应泊已经晓得了董相林当初发现自家爷爷死亡上有问题,偷偷报了警——“不查出真相最后肯定是我背锅。”董相林语——张天师便是被上面派下来处理问题的人。同时,他们走过了落叶覆盖的竹林小道,路过了只剩下大坑的“宝穴”,走到董家老宅后门前。   董相林松开董大少的手,推开后门,回头对应泊和张天师介绍:“我家老爷子的尸体,现在就停在这里,之前爸一直不允许我们靠近,但他现在不在,我就提前安排人把看守引开了。”   应该还顺便把董夫人以及老宅里其他人给带走了吧,应泊想,董二少真是谋朝篡位的一把好手。   脑子转不过来的董大少则后退一步。   “等等!”他喊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哦,”应泊兴致勃勃替他问出了那句话,“董老爷子是谁杀的?”   “目前的线索看啊,是董老板,”张天师一副世风日下的表情,“生为人子,哎……”   董大少的表情仿佛天上有一道雷劈到他身上。   四人连贯走进老宅后院,里面没人。   院子顶部搭着一个防风吹雨打的塑料棚,葬礼上用过的花圈凌乱堆放在一起,写着“高风传乡里,亮节昭后人”十个字的挽联已经有些发黄,色泽黯淡的墨水仿佛是一道无声的嘲讽。   装着董老太爷尸体的棺材就摆在中央,不用走近就能听到制冷器嗡嗡的响声。   董大少一看到这具棺材,眼角就有些湿润,走上前去,给自己爷爷上香磕头。   除他之外的三人却站得离棺材好远,仿佛只要靠近就会出什么事。张天师转过头对应泊说,“武当山已经在这里折了三个好手了。”   从棺材前站起来的董大少闻言一僵,先茫然地看向他们,再惊恐地看向面前的棺材。   “大哥别怕,”董相林说,“他不动普通人。”   “董老板董德彪,和我们在查的一个犯罪团伙有关,”张天师摸着胡子说,“这个团伙十分丧心病狂,已经在全国各地犯下多起恶性案件,陈二斗的柳城富凯小区案背后也有他们的影子,不知鹰小友和他们接触过了没?”   应泊立刻明白这就是陈二斗背后的那个组织了,但是对于丧心病狂犯下多起恶心案件这种形容,他觉得有待确认。面对张天师直接地试探,他也直接地坦然回答:“我倒是想接触下,但我只是个小虾米啊。”   “鹰小友莫要自谦啊。”张天师笑盈盈。   这位老人家一边和应泊说话,一边迈着玄妙的步伐,围着棺材绕圈。随着他的走动,晦涩的寒风在后院扬起,吹得在场的另外三人不寒而栗。   更叫人不寒而栗的是,他一圈走完,董老爷子的棺材中突然传出咚的一声。 第30章 家祭无忘告乃翁   应泊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他胆子算很大了,还能站在原地面不改色,董大少直接吓软了腿,一屁股坐在地上,哪怕董相林,也面色苍白,但他涵养不错,没有叫出声。   继续这样提心吊胆,说不准被什么一吓就保持不住自己的人设。应泊为转移自己注意力,开始向张天师提问。   “董老板背后的人听上去十分厉害,上面只派了前辈一个人来?”   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是问怎么抓了他这个诈骗犯的壮丁,应泊对此郁闷非常。   “小友无需担心,”张天师一边说,一边老神在在地用手指掐算,继续绕着棺材走,“我也不知道这消息是哪里传来的,但那团伙十几人之前分成几组,分别前往全国各地,几日前他们又纷纷踏上归程,似乎要到什么地方集合,已经离开星城了。我们是安全的。”   应泊默默从张天师这一番话语中搜集信息。   ……听起来那个团伙人人牛逼,只要撞上就会没命。   他笑了笑道:“原来我一头撞进来是巧合么?棺材里的董老爷子只要前辈一人出马就能解决啊。”   张天师:“哪里哪里,只是我从前对阵法非常感兴趣,比龙虎山的其他人多看了两本书。”   阵法?   应泊眼神一亮,他也挺感兴趣,或者说他向来喜欢这种杂七杂八的旁门左道。他在朝夕直播上围观过阵法一道的基础论道,但还没有见过现实中的阵。此刻闻言,不由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看。   之前他就发现,董老爷子的棺材上有许多奇怪的污秽。张天师提起阵法,他才意识到这些污秽并非污秽,而是一个奇怪阵法留在棺材上的痕迹。   这些痕迹时断时续,时直时曲,色泽发暗发红,仿佛是泥巴,因此才被应泊一时忽略。   应泊直接摸出手机,打开朝夕直播,进入收藏夹调出之前看的那个阵道基础论道,带上耳机,对照着主播讲解观察起棺材上的阵法。   一旁的董家兄弟不知道他手机里的奥妙,看到他竟然这个时候看起了直播,不禁目瞪口呆。   董相林摸着下巴:“连鹰先生也喜欢看直播?集团的生意要不要往网络直播那边发展一下?”   董大少:“……听起来好像你已经可以拍板决定这种事了啊,还记得爸没死吗?”   董相林闻言笑了笑。   不管他这个笑容原本想表达什么意思,落在董大少眼里都十足的贱人。   如果按照董大少原本的性格,他恐怕已经直接开口大骂,但今天发生的各种变化实在惊人,董大少也不由变怂了一些,压下怒气。   他没事做,于是凑到应泊那边,想看看连这个绝对不是香港人的骗子都被吸引的直播说的什么。主播漂亮吗?波大吗?屁股翘吗?露得多吗?   显然是个直播间观众老司机的董大少还没看清应泊的手机屏幕,就被应泊挥手示意驱赶。   这回董大少的怒意真的压制不住了。   但在他爆发之前,应泊已经扯下耳机收起手机,向张天师那边走去。   “前辈,”应泊皱眉问,“这个阵法,是用来炼尸的?”   “的确如此,”全神贯注解阵的张天师回头问,“小友如何知道的?”   当然是刚才视频里讲的,应泊想。   这句话他也就在脑子里说一说,表面上则准备好了更好的说辞,道:“我平时对这种东西也挺感兴趣,做过一些研究……这个先不说,前辈是打算解阵吗?”   张天师点头道:“当然,此阵不解,遗祸无穷。”   应泊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把他的发现说出来:“可是,这个阵效果是一次性的,完成后已经毁了,不需要解阵。”   张天师一愣,回头看棺材。   从张天师绕圈走开始,躺在棺材里的董老太爷把棺材敲得砰砰直响,仿佛马上要撞破棺材跳出来,看起来仿佛是张天师的解阵引起的,张天师本人也这样认为。   结果竟然不是?   应泊觉得自己可能是前段时间好事做多了顺手,突发好心把他认出的说了出来,等说出来后他又有些后悔,在场还有董家一对兄弟两,万一张天师觉得尴尬下不了台,他们两人就算结仇了。   但张天师的胸怀比应泊想象地宽阔一些,在应泊想怎么递台阶的时候,已经放过这件事,问:“既然这样,我们要如何解决?”   应泊摸了摸鼻子道:“那我先得问问……前辈说此阵不解,遗祸无穷,可是已经遭遇过类似的东西了?”   张天师道:“这点我也不用瞒你,小友来小潇山应该是为了这里奇怪的传闻,那肯定很关注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了。不晓得你听说了没有,华北有一座山……”   “华北馒头山一夜之间树木全死?”应泊接到。   “对,”张天师点头,“就是这伙人干的。我们猜测,应该是用一种手段,把山中某个爱克斯物质……嘶,这名字是国家那边的研究人员起的,念起来真不顺口。嗯,这个爱克斯物质啊,非常重要,失去它一座山的生命都没有活路。这伙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这个爱克斯物质拿走了,所以馒头山上的树木全部枯死,只在山上留下了这个阵法。”   说到这里,张天师气馁地摸了一把胡子。   原以为解决阵法就能解决这档子事,没想到,根本不是阵法的问题。   “好好的灵秀山水,怎么能容这些犯罪分子破坏,”张天师摇摇头,转头看应泊,“鹰小友,你可有……呃?”   张天师回头一看,发现应泊竟然低着头看手机,根本没认真听他说话。   并且,从他无影指一般的打字动作看,他玩手机就算了,竟然还在和别人发消息。   张天师略有生气,同时不由走神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人这么重要,让鹰不泊在这种时候也记得回消息?难道是……女朋友?   啧啧,年轻人……   应泊正和小荷才露尖尖角交流,没注意到张天师略显猥琐的眼神。他把张天师说的整理一下,发过去,没过几秒,那边就发来了回复。   【小荷才露尖尖角:怎么?你不是在除妖?】   【小荷才露尖尖角:为何会突然遇到这种东西?】   【小荷才露尖尖角:小心点,别靠近吸灵尸,你才炼炁二阶,挡不住这种东西。】   【鹰不泊:这玩意儿叫吸灵尸?】   【鹰不泊:名字的含义倒是简单好懂,能不能具体和我讲讲。】   【小荷才露尖尖角:过去魔修研究出的邪门歪道,如今已经没人用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鲁大师研究出灵气叠加公式前,修士对灵气的利用一直达不到最有效化。在大部分灵气被浪费的背景下,灵气争夺一直是修真界战争爆发的根本原因。】   【小荷才露尖尖角:灵气从何方而来?众生灵,众山水,众日月,众星辰。于是可以杀生灵夺灵气,或抽山灵水精夺灵气……吸灵尸就是一种用来抽山灵水精的法器。通常是要一对凡人父子,让儿子杀掉父亲,再把父亲炼成吸灵尸,吸灵尸埋在山中,抽出山灵,天道不允,便降下天谴。】   【小荷才露尖尖角:子杀亲父,不孝不伦,大孽。吸灵尸怨恨系在杀父之子上,天谴自然叫这杀父之子挡了。】   【鹰不泊:……董老板也是可怜。】   【小荷才露尖尖角:董老板?谁?】   【鹰不泊:我这边那个被骗子杀父的儿子啊,我都能想出那些人是怎么骗他的,可怜,美梦到现在都没醒吧。】   【小荷才露尖尖角:他有何可怜?】   【小荷才露尖尖角:咎由自取。】   【鹰不泊:嗯嗯,前景迷花了眼。】   【鹰不泊:所以这吸灵尸可有解决办法?】   【小荷才露尖尖角:吸灵尸的法子现在几乎没人用了,魔修那边也会与时俱进。不过我记得《古代魔修的一万个小笑话》里有提过,让杀父之子真心诚意给吸灵尸磕一百个头,再一把火烧掉超度即可。】   【鹰不泊:……古代魔修的一万个小笑话?】   【鹰不泊:竟然还有这种操作.jpg】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字后面跟的一串符号是甚?】   【鹰不泊:不用在意这种小事……说起来朝夕直播的私信不能发图片就算了,连表情都没有,真不顺手。磕一百个头就行?这么简单能得到原谅?好歹是杀人呢。】   【小荷才露尖尖角:因为是父子啊。】   “父子。”应泊重复这两个字,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   他瞬息就把这个表情藏了起来,抬头对张天师道:“我晓得该怎么解决了。”   “哦?”一个陌生声音道,“你想怎么解决?”   董家老宅后院里的四个人齐齐一愣,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位置。   那位置比他们都高,因为来人身高有一米九几,简直是个小巨人。   身高很高就算了,他还站在围墙上。俯视的角度让下方四个人只能看到他的鼻孔,就差在衣服上写下“桀骜不驯”四个字。   应泊听到张天师低呼一声道:“不是……他们不是离开星城了吗?”   几天前在岳麓山上引起无数人围观,被他大哥留在星城的炎炎看着应泊和张天师,双手抱胸道:“只是来看看这边抽取山灵的事怎么还没成功,没想到就能撞上两个修士,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第31章 长江后浪扑前浪   【求助】我刚刚开始修真,才炼炁二阶,基本没学几个法术,求问这样该怎样和人斗法?   可能是拿着手机的缘故,应泊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十分想上朝夕直播里的某人气主播论坛发这样一个求助的帖子。   这个想法说明不了别的,只能说明应泊此刻严重底气不足。   装神棍、骗人……他浸淫此道十几年,各种套路熟能生巧手到擒来。但修真斗法?这件事上他真是个new fish。   没有经验,无法依照。   “啧,有点麻烦。”应泊说。   “鹰小友!”张天师低呼,“快站到后面来!”   仙风道骨的老人家一边说,一边要往前挡在应泊身前。他迈步的时候还在向应泊打手势,动作是江湖人都晓得的那一套,表示他自己来吸引注意力,应泊快点跑。   在应泊对他这个无理要求做出回应之前,董大少首先出了声。   “喂!”他指着墙头上的炎炎喝到,“你是哪个?!”   董大少本人也是个“桀骜不驯”鼻孔朝天的角色,自然看不得别人比他还桀骜不驯鼻孔朝他。娇生惯养的他没能遗传到董德彪经过世事磨砺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极其不会看眼色,也不懂得读气氛。   他发出了这打破滞停氛围的第一声,其速度之快,董相林都没来得及捂住他的嘴。   “哦,”应泊想,“不能善了。”   念头转瞬即逝,墙头上的高大男子动手比念头更快。应泊只是眼前一花,董大少就被一巴掌打向花圈堆积的角落,在痛呼和几十个花圈哗啦哗啦震动断裂的声音里被掩埋了。   应泊额角流下一道冷汗,他扣着符纸的手甚至来不及动。   “现在的凡人真该好好学些道理,”那男子已经从墙头上跳下来,拍着自己手掌上不存在的灰尘,好像被他打飞的董大少是个怎么污秽的东西,“上仙说话,凡人不要插嘴,不要看,不要听。”   正准备去扶董大少的董相林身体一僵,有点拿不准自己现在若动一动,会不会落得董大少一个下场。   但安静退场似乎一样不能挽救他的性命,他虽然没低情商到如董大少一样插嘴,却长了眼睛,也长了耳朵,看了又听了。   董相林这些日子和“奇人”打交道,态度一直不卑不亢。这不是装出来的,毕竟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资本家,一个在社会中担当大商人一职的人,和这些“奇人”并没有地位上的太大区别。同时,他遇到的“奇人”都是张天师这种守序善良阵营、孙朋兴这种混乱善良阵营、应泊这种守序邪恶阵营等等,都没有一见面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的习惯,更不会设置这种“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霸道条款。   此刻董相林直面高大男子投来的杀气,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群“奇人”。   董相林冷汗直流,应泊和张天师亦是。   不过,张天师不提,应泊可是惯会装样子的货色。他脸色正常无比,神态同样,抽出一张静心符,拍在没有修为护身的董相林身后,免得对方太过紧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他心中在刚才的几秒里飞快做出几个决定和猜测。   董家第二代有能力的就是这个董二少了,既然已经共患难,那就尽量保下,留个人情通门路。   来者是董德彪背后的人,是在华北馒头山抽取山灵导致满山树木枯萎的人,是陈二斗背后的人,是到处搜集灵物和修士的人……   应泊突然想起他几天前用极低价格从一个情报贩子手里买到的一份情报。   情报上讲有一对疯子在岳麓山上说什么凡人、尊上、洪荒、现世、修真、修士、搜集灵物、太阴之道——情报贩子确认无误的只有这些关键词——之类的疯言疯语,之后一人离去,一人似乎被留在星城。那位情报贩子友情提供的附加信息是,可能是精神病院营养特别好的缘故,这两个疯子一个身高一米九多,一个身高两米,没被收入篮球队实在可惜。   他最后说的精神病院笑话挺好玩的,应泊还和他讨论了一下,两人一致认定这可能是道上哪个团伙新发明的暗号贯口,编造得非常拙劣,完全没达到不引人注目的目的。   现在看到这个一米九的大汉,应泊意识到,那个情报可能是真的……   修真界没有那种让别人听不到自己说话的结界法术吗?   还是这些人并不在意身边的凡人?   应泊觉得,原因可能是后者。   他深吸一口气,意识到这好运气给他带来了机会。   一米九的大汉,应该是叫岩岩,还是炎炎?并不知道他对他们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利用这些情报,他有把握全身而退。   端看他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罢了。   应泊深吸一口气,激活了静心符的朱砂符印。让董相林平静下来的同时,他自己也借由深呼吸的动作冷静好。   他握住张天师的肩膀,把老人家拉到自己身后,正要拱手行礼,说出示弱的话——   炎炎看到他拿出的静心符,停住皱眉。   应泊自觉才练习写符两三天,如今的水平连登堂入室都称不上,但他写的符好歹是经过地球之外的无数大世界无数符道大师一代代优化下来的符,线条简洁,没有一丝冗赘,乃是另一种符道前进的方向,落在炎炎这种根本没上过网的古修士眼里,可是十分了不得的东西。   炎炎这些日子已经初步了解过这个时代修士的水平,连张天师这种辨认不了阵有没有效果的人都能称作对阵道比较了解,是能被上面派出来单独执行有关阵道任务的水平,其他修士的水平更是可想而知的不堪入目。   池水浅,王八多,螃蟹可以横着走。   炎炎作为横走的螃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让他感到棘手的东西。   他眯起眼,沉声道:“你……这是你写的符?”   炎炎问出这个问题,实际上没想过会得到肯定的答复。   对面那小子年纪轻轻,修为卑微,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对符箓做出这般修改的模样。哪怕他是个天才,炼炁二阶也不可能在符道上产生这般大的感悟。   必然是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机缘,比如说……上古符道传承!   炎炎顿时眼热起来。   “你从哪里学的?你还有其他符?拿出来,给我看!”   他这么说的时候,周身杀气也消散了。张天师和董相林僵住的身体一软,刚才憋住的冷汗就像泉水一般往外涌。应泊却是直面了一股比杀气更可怕的欲求,用指甲掐着手心强迫自己保持冷静,面上笑道:“这当然是我写的符,至于在哪里学的……”   应泊顿了顿,道:“不告诉你。”   炎炎暴起大喝:“呸!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过来!”   他话音未落,手掌一推,一条火龙咆哮而出,滚滚热浪开道先行。   站在正前方的应泊都能闻到自己发梢遇热卷曲散发的蛋白质焦糊味,他手里扣住一张黄符,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堵上这一把。   一开始,应泊只想示弱先把人哄走的。   虽然张天师说这伙人穷凶极恶,但应泊从来不是依照别人做判断的人,比起从国家手里得到的消息,他更愿意自己亲身和这群人接触一下。   如果接触后觉得人还行,那就大家交个朋友么。   如果接触后觉得人不行,哈,他可是黑吃黑的鹰不泊。   钢丝上起舞是应泊的最爱,不过,挑着个一边重一边轻的扁担在钢丝上起舞,就算应泊也觉得有些困难。   现在他已经和这群人中的一员有了短短接触,接触结果是应泊觉得那个组织里的人如果都像炎炎这样,不做朋友也没什么关系。而炎炎对他拿出的符所做反应十分奇异,叫应泊不禁觉得,他如果赌上一把,不仅能全身而退,身后三人也一样能保下小命。   我是为了帮助他们在决定赌这一把的吗?应泊想。   他脑中浮现出众多画面,是黑矿洞里生病也得不到药医治,奄奄一息的少年,是贪官压迫下投述无门的贫民,是被一通电话骗取全部积蓄后绝望站在高楼上的中年人,是红街绿灯里摩登女郎手臂上的针孔……   不,我不是为了他们,应泊想。   追求刺激,是他的天性。   这个念头落下,浑身真炁汇聚。   朱砂符印上跳动着鲜血般地红光,映得应泊的双眼发怒般的狰狞。   他指间夹着黄符轻轻一抖,下一刻黄符破碎,一轮弯弯的明月浮现在空气中。   明月散发着莹白的光辉,出现的一瞬间,仿佛把周围的光线收拢了过去。它周身萦绕着丝丝缕缕的云彩,是太阴真炁所散发的寒气凝结的水雾,牛乳一般在董家老宅的后院流淌开。   上品凡符,罡气符。   因为是太阴真炁激发而出,这罡气也带上了夜月般的孤寒。   寒意一出现,就抚慰了后院中受到火龙热浪炙烤的三人,扑灭了到达燃点着火的花圈。下一刻,皎白月牙迎着火龙冲去,寒风和热浪对撞,冰雪和大火互扑,后院里忽冷忽热,倒映在众人眼中的光辉忽红忽蓝。   炎炎预感到什么,不敢置信地呢喃:“不,这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千年之前的举国所铸的利刃神器,在千年之后可有一把最新工艺造就的激光刀锋利?   一道改造近完美的上品凡符或许不能等同于激光刀,但修为才恢复到炼炁三阶的古修士释放的近千年没经过改进的法术,同样不能敌它。   众人面前,冰寒的如月刃光在僵持几许后,倏地将整条火龙从头到尾切成两半,直扑炎炎而去! 第32章 百兽见狐敢不走   罡气月牙击中,打在炎炎的护体真炁上,倏地蔓延开好大一块霜纹。   太阴真炁不似太阳真炁一般作用迅速,但其暗含的阴寒却能无孔不入,以后应泊若将这股阴寒炼化为太阴重水,连他人的真炁都能冻成冰块。   如今他射出的太阴真炁虽做不到冻住炎炎的真炁,但也能暂缓霜纹覆盖下的真炁流动。而没被霜纹覆盖的护体真炁流动正常,两者对撞,旋即绽开数道裂纹。   裂纹绽开可能只是须臾之间的事,但弥散的热浪和寒意顺着裂开向炎炎冲去的速度更快。热浪炎炎倒是不惧,可是,哪怕一丁点寒意,都能叫炎炎不舒服半天。   “……太阴传人!”   炎炎面上极其不好看,实际上,他吃了好大一惊。   新的太阴传人,竟然是个男子?!   炎炎还记得大哥临走前的嘱托,也能猜出大哥之所以想找出这个太阴传人,是想将其献给尊上,充当促进尊上苏醒的炉鼎。可大哥绝对想不到的是此人竟是个男子,不仅是个男子,还写得一手好符。   太阴传人不似太阳传人,战起来说越级打死人就越级打死人。筑基之前,走神魂一道的太阴没有太多保护自己的手段,常常要依附太阳传人保命。   这是中州修真界的常识,炎炎虽然没遇上过太阴传人,却也晓得她们好对付。   但一个能写出这般功力深厚符箓的太阴传人,就与众不同了。   炎炎啧了一身,周身燃起大火,驱散不怀好意贴着他的寒意,而他盯着应泊的眼神则比被驱散的寒意更冰寒。   他目光落在一派镇定的年轻人身上,视线扫过已经从应泊袖中滑出、露出一角的数张黄符,冷静衡量着自己和对面太阴传人的实力差距上。   他炼炁三阶,对面炼炁二阶,别看差别只是一阶,总体修为的差距已近一倍。更别提他乃重修的修士,战斗经验不是这些灵气复苏后才开始修炼的新修士可比,只要耍个小花招——   不!那是什么!   对面的太阴传人表面的冷静可能只是装出来的,不断张开又收拢的手指动作足以暴露对方真实的心情。但炎炎无暇关注对方有没有因为紧张露出什么破绽,他眼神震惊,目光死死钉在对方无意间露出黄符上。   那一道朱砂符印上,闪烁是什么光?   红光吗?还是金光?   对面的太阴传人又紧张地捻动一下手指,这一回朱砂符印完完整整地暴露在炎炎眼中。金光在符印表面一闪而过,看得炎炎瞳孔跟着一缩。   符印金光!是一张灵符!   大脑做出反应之前,炎炎已经连退数步。   对面那个老头子修士和年轻凡人一脸惊讶地看着他,炎炎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对面太阴传人仿佛意识到什么,立刻垂下手遮住黄符。炎炎看到,心中连道好险。   凡符还是他这个修为能应付的,灵符他可对付不了。   那是一张什么灵符,会不会又是一张罡气符?   不管那是一张什么灵符,看这厮一张凡符都有如此威力,他手中灵符更不能低估!   好啊,好啊,没想到还留了这后招等着他。要不是他眼睛尖想得快,怕是要落入这厮的套去。   炎炎狠狠啐了一口。   呸,心脏!   他啐是啐完了,对付灵符的办法却没想到。僵持在这里,一时之间,更想念自家大哥了。   已经赶赴华北的大哥无法隔着数千里接收他的思念,炎炎左想右想,决定先撤退。   反正太阴传人已经找到,他回去就报告给大哥,大哥脑子那么聪明,总会有办法。   说走就走,炎炎咬牙切齿撂下一句狠话,指着应泊道:“小子,有本事下次见面别躲,你爷爷要找你做过一场!”   应泊表情非常惊讶,“什么?等等,你想走?!”   果然等着他呢,炎炎心道,不敢撂下更多狠话,转身几个纵越,就消失在茫茫群山中。   应泊看他逃跑,却不敢放松,做出一副懊悔没早出手的模样,按着自己脉搏默数了近三分钟,确认那叫炎炎的修士没有杀一个回马枪过来,才松一口气,放任自己满身冷汗潺潺。   张天师和董相林则感到非常莫名其妙。他们看到应泊一道符放出去,打破了刚才那鼻孔朝天修士的火龙,但是这并没有对鼻孔朝天修士本身造成什么伤害啊。为什么鼻孔朝天修士毫发无损地杠过那一道月牙,表情反而越发凝重,最后竟然吓得落荒而逃了?   董相林不了解应泊到底是什么人,张天师同为跑江湖的,倒是猜出应泊肯定用了什么手段。他从道袍袖子里摸出心脏药吃下去,面色恢复一些,继而拍拍应泊肩膀,夸奖道:“真不愧是狼虎避让鹰鸟绕道的鹰不泊啊。”   “前辈可别这么说,”应泊也抚了抚自己胸口,“要是那人知道我是诈他的……”   张天师竖起大拇指道:“不管如何,诈得很成功。我这条不值钱的老命能保下来,多亏了小友你。”   “您还叫什么小友,”应泊笑道,“直接叫我小应就行。”   共过患难,两个神棍互相拉进了一点关系,不约而同将后怕抛下,笑得牙不见口。唯有董相林仍然一脸莫名,不由问:“那个,鹰先生,请问刚才……”   董相林都没发现,他的语气比之前放恭敬了数倍。应泊倒是察觉了,却没闲心替人家一个富二代解决心理问题。   因为他要做的,就是在董相林心中留下深刻印象。   倒不是说收个小弟啥的,但今天之后,他若有事找董相林帮忙,对方想必不敢拒绝。   应泊将他刚才一番计算和所作所为挑出几点讲了讲,又拿出那张被他故意显露出的灵符道:“如果他被吓到后反而孤注一掷,我们恐怕都没命了。这只是一张入梦符,战斗时候派不上用场。”   他这么说的时候,正帮着董相林把埋在一堆花圈下的董大少挖出来。因为之前花圈着火的缘故,董大少满脸是黑灰,身上还有不少被烫伤的痕迹。好在人很清醒,有那一身脂肪垫着,没有骨折。   这边,董相林开始教训董大少,那一边,张天师大声喊应泊的名字。   应泊走过去,看到张天师一脸苦恼地拍着董老爷子的棺材。   刚才炎炎在的时候,董老爷子的尸体没敢发出一点声音,炎炎一走,董老爷子又把棺材敲得砰砰直响。正是因为有这东西做感应器,应泊才没有用其他办法确认炎炎到底是走了还是藏在一边。   说句不敬死者的话,董老爷子牌感应器挺好用的,若非带着它不方便,知道自己肯定被炎炎盯上的应泊都想把他带走了。   可董老爷子不处理又不行。应泊不是环保主义者,但一山枯树肯定没一山郁郁葱葱好看。   张天师问:“小应,你之前说的解决办法,要如何做?”   应泊把小荷才露尖尖角告诉他的科普说出,张天师听得叹声连连。   “哎,子虽不孝,父总是慈。那些魔修竟然能想出如此伤天害理的方法,造孽哦。”   “都说是魔修了,不干伤天害理的事还能干什么?”应泊说。   他这句话简直无法反驳,不过张天师这个熟读道家经典的老道却还想探究一下魔修的魔到底是何含义。   此刻不行,还有正事,张天师放下念头,摸着唇下长须道:“这么说,只要董老板磕一百个头就行?”   应泊摇摇头道:“难点在真心诚意的悔恨啊。”   他说完,发现张天师和董相林都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这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的确很难,那就交给你了!”   应泊:“……???”   ——   连炎炎都能糊弄过去的演技,再糊弄一个董德彪没有任何问题。   张天师和董相林目睹其糊弄董德彪的全过程,一致疑惑这家伙为什么想不开要当个骗子。他外形条件又好,演技又高,上娱乐圈就是个实力派啊,分分钟能为国家捧回一个小金人。   如果他们真的问出来了,应泊大概只能回答:骗人,是爱好。   董德彪被胡萝卜加大棒地恐吓一番,痛哭流涕在董老爷子的棺材前一个头接一个头磕着。地洞里的人都被救出来了,中蛊的孙朋兴和烧伤的董大少一起被抬上汽车送往医院,连被董相林引开的董夫人都返回了老宅,惊讶看着家中一团乱遭。   让整座老宅的诡异气氛升到顶点的,是一个小时后,磕完一百个头的董德彪晕晕乎乎被人扶起来,双手立马套上了一副银光闪闪的手铐。   至于他身上还没用掉一枚蛊虫……湘府本来就是苗族人聚集的地方之一。很快应泊就看到一架直升机降落在董家停车坪,几个苗族少女扶着一个苗族老婆婆跳下来,直奔董德彪。   她们不仅搜走了董德彪用剩下的一枚蛊虫,还把这个老胖子剥成了白斩鸡。这些苗族女子,无论老少,目光看上去都想把董德彪切成块带走。   应泊围观得心有戚戚,贡献出了装着董家饭菜的塑料袋。   他倒有心和几位苗女交个朋友,以后中蛊了也好找人帮忙,但考虑到关于苗女和情蛊的种种传说,应泊最后也没能实践这个念头。   董相林看起来壮志满酬,他办事能力高,很快就把董家老宅安排地条条有序。在处理因董德彪入狱而动荡的集团事务前,还能记起给张天师和应泊安排去处。   张天师带着董老太爷的棺材上了直升机,要回龙虎山安排超度这个吸灵尸。需要董相林安排的便只剩下应泊一个,之前那个在大街上拦下应泊的助理打开车门,说要送应泊去县城里的酒店。   的确,如今的董家老宅不适合住外人。   应泊抱着沉睡不醒的黑兔子上车,一路顺利倒了县城酒店。   小县城的酒店配置和大城市没法比,胜在房间干净,周围安静。董相林的助理替应泊办完了入住的手续,还贴心地叫人送来了一只宠物笼。   最后,他说:“鹰先生请好好休息,高铁票定明天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应泊把黑兔子放进笼里,对他点点头,“多谢。”   助理笑了笑,关上门出去。   他一走,应泊就翻箱倒柜地把房间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摄像头或别的什么后,立刻把自己往床上一摔,躺在柔软的席梦思上,差点呻吟出声。   好累……   和另一个修士对峙,简直比和大毒枭面对面还刺激。   应泊躺在床上,半天才缓过气。   他明明累得不想动弹,还要做简单洗漱,然后拉开窗帘,坐在床上。   夜已降临,修炼不能延误。   应泊运转一个周天,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凌晨四点。   没什么夜生活的小县城在凌晨万籁俱寂,恢复精神饱满浑身用不完力气的应泊躺在床上,抓紧时间进入朝夕直播学习。   ……好吧,今天没能沉迷学习。   因为他一打开朝夕直播,就看到了一条推荐。   主播:云梦泽大世界新闻小灵通。   直播间名称:金丹!东皇岛主苍苍子挑战!元婴!云麓岛主庄同甫应邀!【热门】 第33章 雁字回时月满楼   东皇岛主苍苍子?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应泊便点了进去。   几秒缓存时间后,直播在手机上展开了全屏,应泊还没来得及注意屏幕上出现了什么,手机音响就一阵喧哗尖锐的声音,刺痛应泊刚被凌晨宁静抚慰的神经。   他不由从床上坐起,皱着眉找来耳机,想看看直播里到底搞出了什么幺蛾子。   耳机戴上后,那夹杂在一堆乱七八糟的声音终于能被人耳神经分出层次,至少弹幕声音和直播声音由于明显的音质差别,很容易就可以分别出来。   吵到应泊的就是弹幕声音。   应泊从前觉得修真界出现有声弹幕的设计非常合理,直到他打开了这个直播。   直播观众人数达到几十万,每一份每一秒都有成百上千的有声弹幕在喷发。想要在这片嘈杂中听清弹幕到底说了什么对应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甚至,就算是其他大世界的修真界,也只有行走与声音有关大道的修士才能将每一条弹幕分清。   但大部分修士并不需要把每一条弹幕都分清,他们只需要分清和自己吵架的人的声音就行。   这对于筑基期的修士来说还是能做到的,炼炁期嘛……炼炁期修士无话语权。   作为没有话语权的炼炁期小修士,应泊花了一点时间,终于找到了弹幕开关。   关掉弹幕,天地和脑子里一起清净了。   应泊被弹幕吵得脑袋晕,见此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下一刻,另一个清亮声音透过耳机,以一种近在咫尺的质感响起。   分明是个女子声音,语气却带一点猥琐。应泊觉得她一定在自己的嗓音里使用了什么小技巧,调动情绪上堪比国内少数几个顶尖节目主持人。比如说此刻,她扬声道:“嚯,出场了!我们百年难得出门一趟的东皇岛主!云梦泽大世界十大美男子~前三钻石王老五~曾经的金鳞榜第一!众所皆知的短命可能,众所皆知的特殊功法……姐妹们,告诉我你们支持的谁?”   观众们尽情欢呼,应泊无言以对。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而且短命是个什么……呃?   应泊正要深究主播话语中的含义,没想到拍摄欢呼鼓舞人群的镜头一转,他面前就出现了苍苍子那张放大的脸。   那边的大世界同样是夜晚,但苍苍子正身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灯光照耀下,俊美的脸愈发毫无瑕疵。   应泊心一跳,手一抖,手机掉在腿上。   他连忙捡起,却没想到那个镜头只是一闪而过。蓦地那主播便去介绍另一个出场选手……不是,是应苍苍子挑战的云麓岛主庄同甫了。害得应泊和手机屏幕大眼瞪小眼,一腔怒意不得而发。   不管如何,被介绍出场的主人公至少应该得到十来秒的BGM以及配合舞台灯光乱闪的镜头吧,这人脸只出现一秒是怎么回事,摄像师还想不想要鸡腿啦!   被瞪视的手机屏幕无辜沉默着,应泊喘了一口气,突然反应过来。   他是不是太不冷静了?   和这个云梦泽东皇岛主相关的事,好像总能轻易扯动他的情绪。应泊想起多日前他踏入道途的那个清晨,又想起他同小荷才露尖尖角说的谎言,不由叹了一口气。   对了,说起小荷才露尖尖角,昨晚没头没尾地问了问题,好像也没像对方道个谢。   不管怎么说,对方帮了他好几次,尽管心怀不轨,但不报声平安怎么也说不过去。   这样想的应泊飞快切出直播,速度之快仿佛逃跑,都没注意镜头又给了苍苍子一个远景。   一身金袍的道人坐在斗法台下,视线低垂,看手里捏的东西,眉头紧皱。   直播间里,因为苍苍子再一次出现而欢呼的女修们暂且不提。私信栏里,应泊看着小荷才露尖尖角后面发来的十几条询问私信,发现她语气一条比一条更严重。   应泊知道对方是好意,但她管得比阎喆都宽。   不,哪怕是阎喆,也不敢一直用老妈子态度对他。   她以为她是谁?要不是晓得她是好意……   问题就在这个好意上了。   应泊已经认定小荷才露尖尖角对他态度如此好是有所图谋,毕竟前一刻还态度冰冷的人,下一刻突然殷勤,他不起疑心不可能。   当然了,这种事其实还有别的解释。比如说开始态度冰冷是因为心情不好,后来态度热情是因为遇到别的什么事心情好了。但应泊能混这么大,不曾马失前蹄,靠的就是事无巨细的多疑。比起这种解释,他更相信他的直觉。   可直觉告诉他,小荷才露尖尖角关心他的感情同样真挚。   搞什么啊,应泊想,认识也没两天,有人会用这种态度对待网友吗?   他心里冒出了几句下流的话,压下去,然后带着更多怀疑斟酌措辞,回了一句私信。   ——   “叮咚——”   云梦泽大世界,云麓岛主岛。   虽然时间是凌晨,但最大的一座斗法台已经被收到消息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修士用喧闹声淹没。这声突然响起私信提醒,自然没能引起苍苍子之外任何一人的注意。   不过,镜头下东皇岛主突变的神色倒是引起了无数观众的注意,他们看到苍苍子浑身一颤,低下头去,同时他手里捏着的东西也显露出。   是一枚玉简。   直播间里的观众:“……这个时候还在看直播?”   “不会看的就是咱们这个直播吧!啊啊啊啊啊东皇岛主啊眼熟我!”   “呵呵,如今的女修真是越来越脑残了。放心,别人就算找不到道侣,也不会找你的。”   “每次我看到东皇岛主的脸,都觉得为他当志愿修士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也没问题!”   “那你怎么不去修啊?”   “哦,等没看到他的脸,我就冷静下来了。”   “东皇岛主肯定不会看咱们这个直播,说不定是在看录屏复习什么法术。”   “当人家是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的你吗?”   “到底是在干什么?”   “总不可能是在聊天吧?历代东皇岛主都是孤寡命,连网友都交不上。”   “哈哈哈哈哈。”   直播间里一片笑声,而云麓岛上,苍苍子看到玉简里是鹰不泊的名字在跳动,在嗓子眼提了一宿的心终于掉下来,砸得他胃部抽搐。   【鹰不泊:抱歉抱歉。】   【鹰不泊:昨天变故有点多,回来后很累了,没有登入朝夕直播。】   也就是说人是平安的吧?苍苍子想,可是又说变故……   不不不等等,现在他不是在生气吗?   不管如何,不管如何,平安之后总要……   苍苍子露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神色,某直播间的观众们看到,又是一阵强行解读。结果没过几秒,他的神色低落下去,女修们陡然在弹幕里占据上风,各个都在喊亲亲摸摸抱抱。   在鹰不泊眼里,他们只是网上萍水相逢的路人,说不定连朋友都算不上……不,不要太消沉,他至少是个给鹰不泊帮过忙的路人,他还是鹰不泊喜欢的东皇岛主。   苍苍子正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对面又发来一条私信。   【鹰不泊:害你担心了,真是对不起啊。】   一瞬间,苍苍子觉得心里所有的怒意都随这句话烟消云散。   他忙回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确很担心,但你没事就好。】   【小荷才露尖尖角:什么变故?】   【鹰不泊: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和人结了个仇,以后找个方法解决就是。】   表情缓和下来的苍苍子看到这句话,心里不由笑一声。   他从不觉得与人结仇是什么大问题,但看到鹰不泊如此自信地说解决就是,脑中勾勒出的对方形象,更加丰满了一些。   并不是刚离开鸟巢的小鹰,说话却带着意气风发,能支撑他自信的,大抵是他用那双翅膀遨游过的万里蓝天吧。   非常优秀,叫人难以不喜爱。   苍苍子不知道自己嘴角的微笑让无数观看直播的女修羞红了脸,不过这种不知道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反正下一刻,他的微笑就因为对面发来的有一句话卡住了。   【鹰不泊:对了,我正在看东皇岛主挑战云麓岛主的直播。你在干什么呢?】   苍苍子全身僵住,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拿着直播玉简的主播在哪里。   但他下一刻就控制住了自己的失态举动,甚至开始运转静心的法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冷静不了。   鹰不泊正看着我,苍苍子想,他正在看着我。   光是这个念头都叫他神魂颠倒了,苍苍子不由开始注意自己的坐姿,把挺得笔直的腰背挺得更直,同时嘴唇紧紧抿起,试图让直播玉简拍下自己最好的一面。   他忍住了照着乾坤镜整理发型的冲动,但没忍住另一个冲动。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也在看。】   【小荷才露尖尖角:都忘了你说过……如何?直播里的东皇岛主。】   应泊看到这个问题,不假思索回复。   【鹰不泊:帅呆。】   回完这两个字,他切回去看直播,正好主播的镜头正对着东皇岛主。   ……唔?为什么觉得镜头里的苍苍子脸有点红?   简直秀色可餐了。   应泊不由盯着这样的苍苍子神游许久,直到半晌后屏幕上方又弹出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场战斗恐怕恐怕会很艰难。】   【鹰不泊:我知道,毕竟东皇岛主是金丹,另一个人已经是元婴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觉得……不,我是想问,那个,呃……】   【鹰不泊:???】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认为,谁会赢?】   应泊晒然一笑,他既然说过自己喜欢东皇岛主,回复自然要符合自己的人设。   他在输入框里打下“当然是苍苍子了。”七个字,正要点击发送,眼前不知为何突然闪现出一幅画面。   是他第一次看东皇岛主直播时,那场直播末尾出现的画面。   穿着明黄道袍,以金冠束发的俊美道人站在呼啸扑来、入压城之黑云的鬼魔大军前方。周围周天星辰大炮已经黯淡,而他是刺破这黑暗的阳光。   一击之后,夜换白昼。   那样引人注目,那样叫人向往——   应泊犹豫片刻,删掉了七个字后面的句号。   一秒后,苍苍子收到回复。   【鹰不泊:当然是苍苍子了!】 第34章 人恶人怕天不怕   当然是苍苍子了!   分明只是一排文字,苍苍子却能想象出鹰不泊充满信心的语气。   就像对方之前轻描淡写说解决结仇的一样。   他的信心,更甚苍苍子本人。   苍苍子并非没有对这场比斗的把握,如果没有把握,他根本不会做此嚣张行事,但他也不是完全不觉得忐忑不安。   过去修炼《先天太阳真乙经》的修士,能以炼炁战胜筑基、以筑基战胜金丹、以金丹战胜元婴、以元婴战胜合道……这些事迹流传千古,每一件都被人津津乐道,但更多修炼《先天太阳真乙经》的修士拜于他人手,他们的事或默默无闻,或被人嘲笑。   阅读过东皇岛岛史的苍苍子明白这一点。   并没有什么功法能保证修士战胜比他们修为更深的人,每一次越级挑战,都要用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稍有失误,道消身死。   所以苍苍子持为底牌的,并非被直播间观众分析来分析去的《先天太阳真乙经》,而是他从十九岁起,便随着师父在鬼蜮大封印里摸爬滚打拼死杀敌的经验。   一开始,是年迈的老岛主带着他。   后来,是他独自一人。   一百多年,独自一人守住鬼蜮大封印,并非为云梦泽大世界,并非为天下苍生,只是为不负先人所望,不负东皇岛传承,不负……   不负自己。   从过去的磕磕碰碰,到如今的游刃有余,苍苍子不知道废了多少工夫才达到开直播时的水平。在承平已久的云梦泽大世界,他恐怕是经历生死瞬间最多的那一小撮人。   这才是他对上元婴真君的底气。   就算如此,他的胜算,最多不过五五。   但是,现在我不是孑然一身了啊,苍苍子想。   这场比斗,不只是为了东皇岛,也是为了他自己,为了鹰不泊。   镜头之后的大千世界多如恒河沙数,鹰不泊是在哪个角落里看着他呢?   他是独自一个人还是和别人在一起?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他嘴里说着什么话?   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是……   是……祝我胜利吗?苍苍子心道。   同一时刻。   从龙女岛请来的见证人凭虚御风,悬空出现在斗法台上,声洪如钟道,“时辰到!挑战人、应战者上前!请天地、神龙、你我道心——”   云麓岛庄同甫从斗法台另一边飞起,一甩广袖,虚虚落在斗法台上。   庄岛主道号含宵子,但别人称呼他,多是云麓真君或庄岛主。他两年前才庆祝过四百寿诞,在一众元婴真君里算很年轻的了,相貌介乎二十几到三十几中间,端的是器宇不凡,手持一柄如意,和苍苍子一般身穿道袍。   这件道袍看上去非同一般,仿佛用云雾织作而成,看起来无缝无隙,色泽多变。从碧空下被阳光镀上金边的白胖云朵,到暴风雨海面上闪烁绝望雷霆的黑云,全部囊括在几尺长的布料中。微风拂过,这忽明忽暗仿若真物的花纹还能如河水一般流淌,就像是把天空一角穿在了身上。   这种布料多少灵石一寸暂且不提,和它相比,金袍金冠亮眼是亮眼,却显得有些恶俗了。   如果不是穿在苍苍子身上,大概会这样。   苍苍子从这边飞到斗法台上。   夜色尚未褪去,星子却已经开始黯淡了,东方的天空缓慢沉积着浑浊的玫瑰红,正是天将明未明,是夜非夜的时刻。   但身材颀长的男子站在斗法台上时,整个天空仿佛都亮堂了一些。   东方的天空呼应着他的出现,沉积的玫瑰红仿佛波浪一般翻动起来,整个静谧的夜色都在这朵大浪的影响下开始荡漾,更浅一点的粉色隐约出现了一丝。   然后……   然后直播卡了。   应泊的舌尖舔着犬齿,有些焦躁地退出直播重进。   观看直播的观众数字已经接近百万,如同是在平时,应泊大概已经开始做一些正事,比如说从这个数字预估外面修真界的修士数量——考虑到修真界的网络已经出现几百年,并且所有网民都集中在朝夕直播这一个网站中,只要公式正确,这种预估的结果误差不会太大——但现在他根本无心做这些,和一个普通人一样,为了视频界面的卡顿而心情郁闷。   说实话,他不太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关注一个不相关的人……好吧,那人有《先天太阴素元经》的线索,并非与他不相关的人。但是,终究……观看这样一个直播并不符合他的习惯。   这种冲动并非不能控制,应泊有足够的自制力,关掉这个直播然后去看别的。   但苍苍子在这里,他觉得放任一下没有关系。   能打破他坚持的东西不多,或者说,非常少。   我可能真的有点喜欢他,应泊想。   但这种喜欢,大概只是粉丝对偶像的喜欢吧,就像人向往希望与黎明一样。   没想到他一把年纪了还追星,应泊如此自嘲,重新关掉了乱七八糟的弹幕。   有声弹幕一消失,主播的声音就清晰了,应泊听到她说:“——是的,那位观众说的没错,金丹期,就算是金丹九转大圆满,依然不是元婴,东皇岛主并没有那个实力让天时随他心意运转,不可能直接把太阳叫出来……对,没错,那是东皇岛。”   “东皇岛作为十二仙岛中唯一一个填海造成的岛屿,与岛主的联系看来比其他仙岛与岛主的联系更深啊,我还记得龙女道君域外遇险,直接将整个龙女岛移动到域外来辅助自己的事,不过被好几位道君埋伏的他最后还是没能活下来,龙女岛也差点被满岛灭掉……咳咳,走题了,这也是个岛主和仙岛之间联系的例子。东皇岛主能以金丹期的实力做到这个地步,对于云麓真君来说,恐怕真是个强敌。”   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在说能被云麓真君当做强敌,对于苍苍子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   立场无疑十分偏颇的应泊觉得这句话非常刺耳。   更让他无语的是主播接下来的介绍。   “很多观众可能会疑惑斗法为何会安排在这个时间,大家都知道嘛,东皇岛主修炼太阳一系的功法,日光和白昼对他多有助益。所以云麓仙岛便有长老提出,这对于他们岛主来说是不是不太公平?与东皇岛主商讨之后,他们便使用了这个折中方法。比斗开始于夜晚,结束于白昼,对两边都非常适合。”   应泊:“……”   听起来这个比斗连时间都能控制得刚刚好,正好白天夜晚一边一半时间,绝不会发生白昼还没到比斗就结束的事,是不是?   提出这个方法的长老以为比斗是白加黑吗?   还有,云麓真君比苍苍子高一个大境界,竟然还同苍苍子斤斤计较这种小问题。他怎么不说他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斗法,有主场优势,还有之前主播说的那什么岛主和仙岛之间见鬼的联系呢!   “这些据说一心求道不染红尘的修士啊……”应泊揉着太阳穴喃喃,“怎么看起来和我们这些没良心的江湖混子一样不要脸?”   果然还是苍苍子最好。   直播间的主播不知道她无意间给东皇岛主刷了一把好感度,她抢到一个绝佳的视角位置,对着收音玉简尖叫:“开始发道心之誓了!”   应泊果然听到斗法台上见证人说话。   “天地、神龙、你我道心——共见!”   已经站在斗法台上的苍苍子同对面的云麓真君庄同甫异口同声。   “我胜你负!生死不计!”   ——   斗法台上,专门用来斗法的小世界展开,一位真人一位真君将自己神魂投入其中。而斗法台外,七层结界已升起,将围观的修士们隔绝在外。   一架宛如仙宫的飞天法器,便在这个时候姗姗来迟。   东皇岛主苍苍子昨日上的云麓岛,入夜前挑战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到如今四五个时辰过了,听到消息的修士们为了围观这难得一见的盛事,各个拖家带口的赶来云麓岛。云麓岛又没有设什么禁入牌收费站,斗法台外早就围得水泄不通。   这座仙宫大是大了,但它来的如此晚,根本挤不到前面。   仙宫主人浑不见担忧之色,果然,没过多久,看到这座仙宫的修士们便一阵喧哗。很快,各种法船宝车飞鸾灵兽不甘不愿地让出一片宽阔的地方,仙宫继续前行,很快停在斗法台的结界外,占据了一个很好的位置。   风神岛主白风子就在这座仙宫中。   除他之外,仙宫中还有洞幽、统真、芙蓉、九仪四位仙岛岛主。   十二仙岛以登阳岛为首,东皇岛为末,中间便是元剑、洞幽、观音、统真、千乘、芙蓉、九仪、云麓、凌霄、龙女十岛。这座姗姗来迟的仙宫里囊括十二个岛主里的三分之一,又加上一个有实力竞争仙岛位置的风神岛岛主。整座仙宫若抖一抖,恐怕整个云梦泽大世界都要跟着地动一番。   在这四位岛主面前,白风子不复他在苍苍子面前的气焰,见洞幽岛主朝他投来一个眼神,忙拱手道:“真君放心,事情都安排好了。”   他顿了顿,又道:“云麓岛主虽不赞同我们的建议,但他身边的大长老是我们的人。这次斗法会在天亮后结束,任何人都找不到什么指摘的地方。”   “没错,”芙蓉岛主点点头,“在夜晚打赢那苍苍子,恐有争议,还是白天好。”   “东皇岛主不是易与之辈,小心阴沟里翻了船。”统真岛主道。   “诸位放心,”白风子呵呵一笑,“斗法的小世界,我请人做了点手脚。”   他看到四位仙岛岛主的脸色,又解释道:“不用担心,旁人看不出来,这个手脚发动需要时间,不过苍苍子那厮肯定会设法拖延时间到太阳升起,足够了。”   四位岛主互相交换一个眼神,最后,洞幽岛主点点头。   他往后靠在法座上,眯着眼睛,视线穿透结界,在小世界中寻找苍苍子的身影。同时慢条斯理评价道:“东皇岛主啊,就是太年轻,太不懂事。他好好的来找我们要灵石,我们会不给他吗?直接打上门,扯破脸皮,将十二仙岛同气连枝的规矩置于何地?”   其他三个岛主加上白风子闻言纷纷附和,当然,他们内心如何腹诽就没人知道了。   苍苍子若是真的好声好气去找他要灵石,下场只可能是被折辱一番。   “诺,既然是他自己提出的挑战,那就打败他,让他认识认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但这件事道理在他,我们也不缺那一点灵石,等他败了,再把那些灵石还给他便是,为了这么点东西,闹什么闹。”   那可不是一点灵石啊,其他人闻言心想。   但洞幽岛主已经发话,在登阳岛主前往域外寻找机遇,元剑岛主闭关的情况下,洞幽岛主最大。   统真、芙蓉、九仪三位岛主面色有些苦,他们岛的灵石都放出去生灵石去了,修真界定的契约大多几十上百年,一个月两个月想把灵石收回来,简直痴人说梦。   不过,只要这场斗法赢下,哪怕还灵石,灵石的算法也不由东皇岛主决定了。   仙宫里气氛诡异地安静下来,他们都装作对小世界中的比斗十分关心的模样,将目光投去。   “啊,”芙蓉岛主掩嘴笑道,“遇上了。”   小世界里,一番搜寻后,苍苍子和云麓真君在中央山林间,隔着一条小河相遇。   “东皇岛主肯定要开始逃跑拖延时间。”统真岛主道。   几人纷纷点头赞同,但实际上,除了白风子,没一个把注意力放在下方的斗法上。   因此,异状突显时,也只有白风子一人惊呼出声。   “什么?!” 第35章 财聚腰间缠万贯   太多人在差不多的时间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巨大的惊疑回荡在斗法台上空。   让他们产生惊讶的不是别的事,而是东方遥远处,如海浪一般的玫瑰红渐渐扩散到了天空中央,紫罗兰、芙蓉粉、金盏菊的金红……都遵循着次序,被一一涂抹在天空的边际。然后,就在刚才,一条滚烫的鲜红从水天相接处蹦出来,金色的光刺破水面上的白雾。   日出。   紫气东来。   少数人想:时机太好,东皇岛主运气真不错。   更多人想:什么鬼!现在还没到日出的时候!   不需要借助钟表这种仪器,大部分修士对天时自有感应,云梦泽的六月日出,应该在一盏茶之后。   但东皇岛主以天人感应将日出提前,提前到了他和云麓真君相遇的这一刻。   怎么可能呢?所有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天人感应天人感应,每一个修士从炼炁入门开始,都靠着自己道心和天人感应一步步往上攀登。但元婴之前,天人感应真的只是一种对天地的感应,元婴之后,修士的修炼从自身转到外在,才能慢慢修成以蝼蚁之身撼动天地的存在。   天人感应是一座桥梁,对人是如此,对天地亦是。   而金丹这个境界,是修士各种锻炼改造体魄的末期,虽然已经具备了少许元婴境界的威能,但到底和元婴不同。   所以,东皇岛主能以金丹境界做到这一点……   仙宫里静默了片刻,洞幽岛主终于肃容抬眼。   这位岛主在云梦泽大世界可谓头号大寿星,没人知道他活了多少年,只知道按照各方岛志看,这位大能熬死了一任登阳仙岛岛主,等死了两位元剑仙岛岛主。   他的洞幽仙岛,乃是他一手扶持,用了近千年的时间,从某个默默无闻的三千星小岛之一,发展成了如今这个十二仙岛排名第三的庞然大物。以他为原型的各种话本在云梦泽大世界广为流传,是白风子乃至无数三千星小岛修士的憧憬对象。   洞幽岛主看上去很老了。   元婴境界的寿元是一千,依照各方岛志,洞幽岛主早已活过这个岁数。   就算使用天才地宝各种秘法增加寿元,大限依然高悬众修士头顶,其他快活过自己寿元的元婴真君尽管可能华发渐白,却不会沾染尘埃,更不会生出皱纹。但使用天才地宝或秘法撑过大限的修士则变得如同垂老凡人,   况且,就算寿元增加了,修为也不会增加。这般过了大限的元婴修士,几乎没有成就合道的可能。   通常来说,过了大限的元婴真君们都会拼命遮掩自己的衰老模样。洞幽岛主则不同,他以老人相貌示人,已有百年多。   生满暗斑的皮肤松垮垮挂在眼皮上,他想睁开眼睛仿佛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但一个元婴真君想要了解别处发生的事,哪里需要眼睛去看。   洞幽岛主慢慢道:“东皇岛主……如果他修炼的不是《先天太阳真乙经》,说不定会是近百年里最有希望突破道劫,成就合道的人。”   仙宫中五岛主皆是元婴,其他四人听闻这句评价,各个神色不明。   “金丹九转,修到最后大圆满,需一点天地真灵入体,才能突破神魂之障,成就元婴,”洞幽岛主道,“东皇岛一系的问题,在于太阳真炁太过纯粹霸道,普通的天地真灵不是无法被引入体内,就是引入后会被太阳真炁排斥。唯有《先天太阴素元经》修炼者修炼出太阴真灵能不被排斥地顺利引入,达成阴阳调和后,成就元婴。”   洞幽岛主顿了顿,又道:“我晓得的那几代东皇岛主,到达金丹大圆满后,见无法突破,便将重心转到磨炼战技好好守护鬼蜮大封印去了。虽然一直没放弃过寻找太阴传人,但他们也从未抱过能找到的希望。没想到这个魏家出身的小子性格和魏云不同,哪怕知道无法突破,依然没有放弃过修炼,日复一日打磨自己……若非如此,就算《先天太阳真乙经》再如何厉害,他也做不到撼动天时。”   洞幽岛主点点头道:“有志气,有毅力,虽然不太懂事……但也是个可造之材啊。”   听到洞幽岛主这样夸奖苍苍子,白风子的脸都绿了。   “这个,”他吞吞吐吐道,“虽然东皇岛主喊来了日出,但目前的胜负依然……”   “不用看了,”洞幽岛主打断他,“云麓岛的小子被逼上阵,本无求胜之心,东皇岛主还来了这么一手,打得他措手不及。此局他胜,毫无疑问。”   一边这么说,洞幽岛主下了法座,甩袖转身。   他无比招摇的仙宫跟着缓缓后退,竟然直接离开了。   ——   几位岛主姗姗来迟又匆匆而去。   留在斗法台外的修士们没有仙宫中人那样高的境界和眼力,大多还在纠结东皇岛主一个金丹如何撼动天时上,都没注意到小世界里已经风云变幻。   云麓仙岛的真传功法,名曰《无上云虚正解》,乃是先人从白云变幻中悟出的大道。这个岛出身的修士,擅长降雨驱云等各种天候法术,更不用说元婴前阶的庄同甫,用滚滚乌云遮蔽半个云梦泽大世界的天空,对他而言都是轻易的事情。   但洞幽岛主说的没错,苍苍子以金丹境界使出了元婴的威能,着实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阳一出,金光四射,苍苍子胸前的青铜圆镜和身上披的金色大氅一起闪烁不停。庄同甫前一眼还觉得苍苍子同他隔着数里远,隔着一条大河遥遥相望,是走是战都有余地,下一刻,河对面的苍苍子通身笼罩在熹微晨光中,没走没跑,双手掐诀。   以为对方会跑的庄同甫一懵,顿时失去先机。   为了抢回时间,他不假思索一掌拍下,狂风从他道袍袖中呼啸而出,道袍上的黑云白云急速流动,随狂风一起翻滚前冲。   白云在风中化为骏马,乌云变幻成的漆黑的巨人,扭曲的紫蛇雷霆在它手中束成长槍,倏地便已出现在苍苍子面前。   而狂风先至,吹走了虚虚披在苍苍子肩上的大氅。   就像吹走一朵蒲公英的种子。   这个形容非常形象,因为苍苍子的大氅在风中散落成了无数金色发红的羽毛,在漆黑巨人手持长槍一击贯穿他之前,已四处散落不知何去。   这个时候,苍苍子一套繁长的指决才打完。   庄同甫松了一口气。   但一弹指之后,蓦地——   无数道金光在斗法台小世界里绽放开,仿佛一簇昙花绽放开自己的花瓣,一个巨大的阵法当空闪烁,每一个阵眼处都正好落了一枚金红色的羽毛。   这些羽毛,恰好是一万四千八百加三百六十五枚。   曾在一场直播中代替苍苍子守了三天三夜的周天星辰组合炮再一次出场!日出紫气之下,这些羽毛闪烁如同跳跃的火焰,威力同普通版本明显不可作比。   苍苍子站在了主炮的位置,他手持乾坤镜,镜中倒映出整个斗法台小世界,落入其中的晨光为镜中山川河流披上丹红的霞光,仿佛一层熔浆对着斗法台小世界倾盆而下。   乾坤镜一抖,一轮齐射。   数不清的光柱轰然泯灭了这个小世界中的一切,庄同甫只来得及惊讶地瞪大眼睛,便因为斗法台上的阵法设置,神魂脱出,重归己身。   虽然道心之誓说“你胜我负,生死不计”,但斗法台的设置还是要尽量保住斗法之人的性命。   就算出意外……也不可能是庄同甫出意外。   这位云麓真君回归己身后只有一个想法。   周天星辰组合炮这样齐射一次的价格,比他们云麓岛该还的鬼蜮税还要高出一倍吧!   ——   几个刹那后,苍苍子的神魂也脱离了斗法台小世界,回归己身。   庄同甫嘴角抽搐对这个晚辈道:“有周天星辰组合炮,你还撼动天时唤来日出作甚?”   苍苍子打出法诀收回这套买来非常昂贵用起来也非常昂贵的组合法宝,闻言诧异抬头,道:“主炮弱,整个周天星辰组合炮都弱,若不撼动天时唤来日出,区区周天星辰组合炮,您还对付不了?”   庄同甫:“苍苍真人,你真是折煞我了。”   这么说的庄同甫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应邀接下挑战,原本就是被自家一众长老赶鸭子上架。赢了会良心不安,输了反倒坦然。   不顾周围以恨铁不成钢目光瞪着他的长老,庄同甫邀请道:“我愿赌服输,但五千亿灵石一时半会儿真的拿不出来,苍苍真人不如先在我云麓住下,等大家商量出议程,再做打算。”   他这么说,以为立刻能得到苍苍子的回答。   结果没有。   回头去看的庄同甫沉默了。   无论回答拒绝还是赞同都行啊。   你还没下斗法台就沉迷直播玉简是作甚啊!   【小荷才露尖尖角:恭喜啊,他获胜了!】   【鹰不泊:恭喜我做什么……】   【鹰不泊:咳咳,真是太好了。】   应泊原本心情激动,结果被小荷才露尖尖角一恭喜,不知为何突然有点尴尬。   见鬼了,看一场直播都会让他脸皮变薄吗?   自认为脸皮连导弹都打不穿的应泊连忙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让脸皮恢复了往日厚度,然后回道。   【鹰不泊:东皇岛主真是……真是帅呆!】   【鹰不泊:啊,想不出更多形容词,反正,就是……天呐,最后……简直了!】   鹰不泊的语无伦次让苍苍子面上一红。   这个时候他才听到庄同甫重复一遍了的问题,心不在焉地点头同意,同龙女岛的见证人把斗法结束应有的流程做完,继而随人离去。   一边走他一边和鹰不泊聊。   【小荷才露尖尖角:真的?】   【鹰不泊:我骗你作甚?】   【鹰不泊:对了,东皇岛主用的那招叫什么?魔幻大片也拍不出那种感觉。】   【小荷才露尖尖角:周天星辰组合炮。】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喜欢吗?我买给你!】   应泊:“……”   应泊尴尬地放下手机。   他其实有无数能用在这个场景下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那么恰好的话今天都显得很尴尬。   应泊仔细思考,发现真相。   他越和小荷才露尖尖角接触,似乎就越容易把对方的话当真。   当然,这也可能是对方科普发多了的影响。   更有可能是,除了一开始的态度问题,他在她身上找不到什么疑点。   “总觉得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成玩弄感情的人渣了,”应泊扶额自语,“见鬼,感情骗子不符合我审美啊。”   他叹了一口气,仔细思考该如何回答对方这句话。   门口就是这时传来两声叩门声,一个女声在门外说:“客人,需要早餐服务……啊!” 第36章 可笑常娥不了事   听到尖叫,应泊的第一反应是冲向窗户。   习惯性站在窗边无法被直接看到的地方,将厚重的窗帘拉开一线,应泊对着窗外人影寂寥的清晨大街愣住三秒,才想起现在已经不是他被通缉的时候了。   第二声尖叫恰逢其时地唤回他的思路。   女服务员尖叫:“兔兔兔黑色的兔子啊——”   应泊再愣,转头看向摆放在桌子上兔笼。   凌晨四点应泊检查过兔笼,当时黑兔子妖在笼子里睡得很香,放进笼子里的上海青和胡萝卜一如放进去前那样完整。但现在,上海青和胡萝卜全部消失不见,而黑兔子妖连同半截笼子一起不翼而飞。   应泊的视线向着客房门移动,在半路的地毯上找到了化为碎屑的蓝色铁丝。   再往前,是客房门。   门上赫然一个大洞。   应泊:“……”   卧槽。什么时候跑掉的?   黑兔子妖跑掉的时间应该就是几秒前,女服务员作为目击证人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应泊抓住西装外套就去开门,首先看到了花容失色的女服务员摔倒在地,然后看到了黑兔子妖站在走廊中间。   一个昨天和应泊见过的人站在黑兔子妖对面,是穿着一身病人服,说不定刚从医院偷跑出来的孙朋兴。   应泊和孙朋兴隔着一个不停尖叫的女服务员面面相觑。   黑兔子妖站在两人中间,张开三瓣嘴发出一声婴儿啼哭般的刺耳嚎叫。   两人一妖之间充斥着宛如三角恋的修罗场气息,一秒后,他们同时反应过来。   黑兔子妖拔腿就跑。   应泊忙道:“等等!”   孙朋兴似乎通过和黑兔子妖的对视达成了什么协议,他往前一跳,喝道:“我帮你拦住他!快跑!”   应泊:“……”   哈?   这事态转变真是莫名其妙,孙朋兴的语气仿佛在说应泊是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问题是这种诬陷太过冤枉,应泊本人不仅不是人贩子,在人贩子中还有仿若大魔王的地位。   事情解释不清,孙朋兴已经拦下他,双目燃火,直直一拳打来。   应泊没有和人在酒店走廊上斗法的心情,他留下黑兔子妖,只是因为黑兔子妖同古修炎炎有仇,是个适合结盟的对象。而孙朋兴可能网文看多了,觉得应泊这个他看不顺眼的小白脸一定是想将黑兔子妖收为灵宠,仿佛网文里那些总是抢走主角东西的炮灰富二代。   黑兔子妖可是和他并肩战斗的战友啊!怎么能被当做灵宠对待呢!   孙朋兴这样想。   孙朋兴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热血沸腾,感觉自己正在实践无数主角走过的路。的确是从医院翻墙跑出来、在病友董大少那里要到了黑兔子妖所在、不认识路没钱打车拖鞋都跑掉一只的他完全忘记了应该询问黑兔子本人的意见,二话不说便上来助拳。   他的法器树根绳索缠在他双臂上,细嫩的叶芽受乙木真炁激发长出,拳风中招展着。   这一拳若落在应泊身上,看着可爱的叶芽就会打破他的护身真炁,钻入他的皮肤,津津有味吸取他的血肉。   不要把植物看得多纯善无辜,所有活着的生物都站在骨殖之上。   但应泊可不是任人踩来踩去的骨殖尘土。   现代社会真有实际上格斗经验的人不多,孙朋兴显然不是其中之一,应泊轻而易举避开了他的一套王八连拳,脚步追着飞奔而去的黑兔子妖前,还记得随手给孙朋兴贴一张瞌睡符。   真炁注入朱砂符印,黄符破碎,被粘上的孙朋兴应声而倒,流传在各种朋友圈里的江湖迷药都没这个见效快。   他正好倒在了女服务员面前,往前伸的手臂上一排叶芽抖得像被电击,目睹此等不科学之事的女服务员被吓得当场翻了个白眼,晕过去。   应泊临走前还在思考要不要收拾一下这个仿佛犯罪的现场,下一刻,又一声尖叫传来。   时间已经接近清晨七点,正是大部分城市居民日常生活的起点,一个记挂着酒店餐厅自助餐的女客人睡眼朦胧推开房门,忽见一道黑影从面前闪过。   缩小身形的黑兔子妖大小和老鼠差不多,看错了的女客人大喊:“老鼠啊!!!”   应泊冲过拐角,刹住脚步。   他看到的是满脸茫然的客人,以及……   走廊末端的墙壁上,赫然又是一个大洞!   黑兔子妖已经变大了身形,从两个拳头大小变得比成年泰迪更大,它站在洞前,扭着圆润的屁股回头看应泊,两只漆黑耳朵高高竖起,见到应泊后嘲讽般一抖。   然后它纵身一跃,穿洞而去。   走廊两边客房里的客人已经被连续几声尖叫惊动,有人迷茫地打开房门看。那个早起床的女客人则转过头,一脸懵逼盯着应泊。   这个女客人很年轻,是个时尚都市女郎。   她手里拿着手机,黑兔子嘲讽地抖耳朵时,应泊听到她手机里传出咔嚓一声。   然后回过头的她又看到了应泊,以及应泊手里的黄符。   女客人的第一反应是再一次举起手机,给应泊拍了一张——应泊只来得及举起手遮住脸——第二反应,是砰的一声关上门。   隔着一扇门,应泊听到女客人在里面打电话。   “妈妈!我住的酒店闹大仙啦!”   应泊额角抽了抽,望着走廊尽头那个洞,意思到自己就算追也追不上了。   他只能认命地掏出手机,给张天师打电话——两人昨天交换了电话和微信号——同时伸出手,有礼貌地敲了敲女客人的房门。   女客人开门前,应泊已经和张天师沟通好,请他将这一起妖怪逃脱事件上报给国家。所以女客人开门后,看到的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相貌俊朗的美男子向她扬起一个和煦的微笑。   穿好衣服的应泊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个神棍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摇身一变,成了国家公务员。   出示完假证后,应泊微笑道:“女士,我们来谈谈刚才你拍的两张照片吧。”   ——   黑兔子妖的逃脱应泊要负很大责任,所以他只能当仁不让地留下来擦屁股。   目前事态非常糟糕。应泊住在酒店四楼,等他凭借一张脸和女客人交涉完毕,确定对方手机里云盘里的照片全部删除干净时,由于黑兔子妖而产生尖叫的范围已经从四楼扩大到一楼。   人类的建筑对于生活在山中的黑兔子妖宛如迷宫,一连撞上几个死路后,黑兔子妖不再往墙上打洞,而是直接打穿天花板。   它是在一间客房里这样做的,挖洞时旁边就是举着手机对着它咔嚓咔嚓拍照的酒店客人。而它挖洞成功,从四楼掉到三楼时,正好一屁股坐在某个没起床客人的脸上。   尖叫×4   总之,黑兔子妖奔向一楼的过程中,留下了数不清的证据——包括但不仅限于关于它和它打的洞的照片、文字微博、吓出心脏病的客人、酒店厨房仓库只剩下碎屑的一兜生菜——简直就像一只一边奔逃一边洒下屎蛋蛋的山羊。   这个“屁股”太脏了,以应泊一人之力根本擦不干净。   应泊最后放弃了追逐,思考再三,转身重新上了四楼。   走廊上,女服务员不知什么时候醒来跑掉了,但孙朋兴依然在瞌睡符的效用下沉睡。   当初写符的时候应泊就好好研究过如何撤销符的效用,不然哪天放火没烧到别人反而烧到自己,他都无处喊冤。现在孙朋兴成了第一个用来试验解符法术的实验品,应泊打完法诀,一道绿光闪过,他便悠悠转醒。   瞌睡符的催眠全无后遗症,一看到应泊的脸,孙朋兴就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指着他道:“你要干什么!”   应泊已经将自己的表情调整为深沉,痛声道:“它跑到大街上去了。”   孙朋兴用了一秒钟反应过来应泊口中的“它”指的黑兔子妖,叉腰大笑道:“哈哈哈哈,你这种拐骗灵宠的人果然不会得逞。”   这句话让应泊确认了孙朋兴智商不高……不,应该形容为很好的骗术实验材料,立刻加大劲忽悠起来。   “我没打算抓兔子做灵宠。”应泊说。   “呵呵,不是抓灵宠你拿笼子装她!”孙朋兴冷嘲热讽。   “你我都是求道之人,见到妖怪并不会吃惊,”应泊不在意他的打断,带着孙朋兴去看墙上的洞,“但普通人不知道灵气复苏这件事,被吓到你来赔偿?先告诉你,三楼有一个老年客人因为被它冲撞心脏病复发已经被救护车接走了,还有酒店的损失,十来万至少。”   这个时候才开始考虑这种事的孙朋兴脸色有点发白。   应泊又道:“你想想,它要是跑到大街上,还是像在山里那样变化出巨大身形到处打洞、破坏建筑物道路公共设施,导致死伤不计其数……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你把它放跑了。”   孙朋兴已经变成名画呐喊里的模样了。   他感情上觉得应泊这个炮灰配角说的话肯定不能信,理智上却知道什么是对的。犹豫片刻后,他不知所措地问应泊:“那要怎么办?”   应泊没说怎么办,保持沉痛语气道:“我带它离开,是因为董德彪背后的黑手没被抓住,它留在小潇山恐怕会有危险,没想到害了一城的人,哎,是非因果……”   孙朋兴已经完全忘记两人在几分钟前的敌对立场,看到应泊一脸消沉,连忙安慰他:“鹰……鹰小哥!不要气馁!还没发展到那个地步呢,我们赶紧找到她就好了!”   应泊点点头,轻而易举为自己钓上一个帮手。   但一个帮手远远不够,最好还要一个和政府有关系的人帮忙调节,处理公安方面和网络上的爆料。张天师说会有人过来帮忙,也不知什么时候到。   应泊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扯住说完就要急奔出去的孙朋兴。   “不要冲动,从长计议,”他说,“想要抓住它——”   “抓谁?”   一个沙哑的声音冒出来。   四楼的酒店客人已经撤走了,并没有感觉周围有人的应泊诧异抬头,看到一个穿着军装军裤大长靴,身材比模特更上镜的高大男子站在楼梯前。   男子被军帽遮住双眼晦暗不明,双手共持一把手槍,对准应泊。   咔嚓——   军装男子打开了保险。   “抓你自己吗?”他道,“B级全国通缉犯,鹰不泊?”   手机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提醒声,是张天师给应泊发来微信。   【龙虎山张国义:正好附近就有刚执行完任务的人,已经赶去你那边了。】   【龙虎山张国义:他的照片[图片]】   【龙虎山张国义:是我们这边很看好的人才,小应你有机会一定要劝他加入龙虎山啊。】   应泊盯着照片看两眼,又抬头去看军装男子,感觉两边太阳穴都痛了起来。   老天爷,这种紧要时刻,给他送来一个仇人作甚? 第37章 走却玉兔来人间   应泊上通缉,还是因为两年前设局从某府一把手那里骗走几千万的事。   那个局他和另外几个人合作,从前期调查、接触、铺垫,一直到抖开包袱露出“惊喜”,全程非常顺利流畅,没想到问题出在最后的跑路上。   一个贪官落马,后面还有一条线的贪官们,以及他们交织在一起的利益链。   应泊跑路前就把所有证据在网上媒体纪委贪官对手各发一份,甚至拜托了朋友,一个代号“左手”的黑客亲自上手引领水军,无论现实还是网上都热热闹闹地炒作了一番,疯狂占据各路头条两个星期,最后才被一对明星夫妇出轨离婚的新闻压下去。如此,他引来的报复力度才如此大得惊人。   几次险些遭遇“意外”就罢了,最后好不容易上了前往欧盟的飞机,屁股还没坐稳,机场就得到举报消息,说应泊乘坐的这条航班上发现了可疑爆炸物。   可疑爆炸物当然是虚惊一场,但面对陡然调高了检查力度的机场方面,应泊这个通缉犯不可能继续逗留。机场里装满了普通警察和便衣,他好不容易混在一群从国外回来的老年旅游团里出了机场,立马掉头南下,从滇府偷渡出了境。   然后……   然后他就一不小心……好吧,不是不小心,是因为有点好奇,贸然试探,被当地一个毒枭抓起来了。   装神弄鬼骗毒枭就是这时候,应泊用了半年,才成功从毒枭的地盘上完整脱身。   过程中他也干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事,都找毒枭的小弟背锅了。当然,其中一个帮他背锅的毒枭小弟竟然是国内派出的卧底这这种事,他实在没想到。   卧底暴露出来后,他考虑到自己以后还是要回国的,顺手坑了另一个看他不顺眼的毒枭小弟,到底把卧底救了出去。   死里逃生的卧底,是这位郝西郝少校的下属。   应泊的举动破坏了他们抓捕毒枭的部署,若不是抓住——应泊更愿意称为截住——从毒枭地盘跑路的应泊,从应泊口中得知众多情报,整个行动恐怕要功亏一篑。   应泊觉得自己提供的情报足够将功补过了,但全盘计划被打乱,最后不得不提前发动的郝少校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差点把应泊和那个毒枭关在一起送回国。   不是差点,他就是这么做的,但应泊在进入国境线前再一次成功逃跑,避免了被狱友杀死的惨剧。   后来风声过去,通缉令撤销,应泊回国,在一些场合偶然遭遇过郝少校,两人交锋嘛,输输赢赢。   他有不对白道人物动手的限制在,最多用一些好笑的方式报复,这样还能保持不输不赢,实际上略胜一筹。   应泊上一次遇见郝少校是半年前的京城,此刻再见,不能说不惊讶。   更让他惊讶的是郝西身上那一层鲜红的护身真炁,是应泊见过的几个修士中最嚣张的。显然,能被上面派出来处理这种事,郝少校也是求道之人了。   一瞬间回忆起曾经的因果,应泊对着枪口举起双手,同时用一种十分矫揉做作的惊讶说:“郝少校,我记得你是纯正的唯物主义者啊,变成了需要被打倒的牛鬼蛇神,马克思大大没有用《资本论》捶打你胸口吗?”   郝西很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搭在扣板上的手指竟然真的按下去了。   消音器发出噗的一声,从里面打出来的却是一张黄符。   应泊侧身躲开,转头发现这张卷成细长一根的黄符竟如钉子一般钉入背后的门板,一团火在黄符钉入墙壁后炸开,瞬息便将可怜的门板烧成了一团焦黑。   应泊一脚踹上去,碳化的门板碎成无数块,成功把这个黑兔子妖咬穿的证据毁尸灭迹。   一脸懵逼的孙朋兴这才反应过来,视线茫然地从郝西脸上转到应泊脸上,问:“这是谁?”   “小孙啊,我给你介绍一下,”应泊做了个夸张的手势道,“这位是我国某军某部门某小队的郝少校,是上面……”   “我是郝西,由411事件后成立的国家特别办事处派来,暂时充当这次行动的负责人,”这么说的郝少校嫌恶地瞥了应泊一眼,语气全是不情不愿的外交辞令,“关于妖兽逃脱一事,希望能够征调应先生和孙先生帮忙,不管成不成功,我们有专门的补贴和……”   应泊小声对孙朋兴吐槽:“之前国家在征调我们这种‘特殊人才’的事情上一定碰了不少钉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郝少校能这么礼貌的说话。”   郝西:“鹰不泊!”   “咳咳,”应泊正色,“少校,都是熟人,咱就不说这些官话了。目前是个什么情况,你们又是个什么处理态度,对黑兔子妖是要杀要剐要蒸要煮……”   孙朋兴:“怎么可以杀兔子!”   被几次打岔,郝少校的脸上已经能说是极其难看的,问题在于他的标准是工作时刻不带入个人感情和意志,眼下就算想发气也没处发。   他咬牙道:“关于这一点,我方目前认为,无论人还是妖,只要出生在中国,愿意加入中国国籍,都是中国合法公民,特别办事处专门为妖族开办的办户籍快速通道和社会常识补习班……”   “好了,”应泊再一次打断他,道,“我们已经很明白国家的态度了,那么这件事……”   “在保护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活捉。”郝西说。   “明白。”应泊行了个不甚标准的军礼,转头招呼孙朋兴:“走吧。”   “好!”   ——   应泊对官方没有太多好感,但有些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些事情在国家涉及后会变得好处理多。   网上有人删帖了,群众有人安抚了,酒店有人赔偿了,线索有人上报了。   他们才乘坐电梯从酒店四楼来到一楼,第一则关于黑兔子妖去向的线索就已经报到了郝西这里。   应泊和孙朋兴两人一人分到一个无线耳机,刚戴好,就能听到有人在频道中咆哮:“公安那边转来的线索!一只浑身漆黑的动物在果园路上朝金果路方向奔跑!”   “大小约莫能比上一只金毛!”   “卧槽那真是兔子吗!”   “烤成兔肉能吃多少餐啊……”   “看资料上说,这只兔子能变得比一层楼更高。”   “嘶——”有人吸了一口口水,垂涎欲滴的渴望透过耳机扑面而来,孙朋兴听得脸色漆黑,直接在频道里和人开吵。   应泊倒是诧异地挑眉。   以目前国家掌握的修士数量看,他不觉得他们能有派遣一队修士来执行任务的余地,所以,耳机里这些和孙朋兴吵架的特种兵不可能都是修士,但他们明显知道修士和妖怪的事。   灵气复苏这件事的保密等级比他想象得更低,应泊想。   也是,以目前的信息传播速度,这种事是瞒不了多久的。   应泊心中升起了一些紧迫感,但他面色如常,看到郝西的队友时,还能笑眯眯和其中几个熟人打招呼。   那几个熟人看到他的脸色倒是十分不好,很明显,官方没人愿意见到这根姓应的搅屎棍。   他们上了警车,一路飙车向着短短时间已经跑出两三公里的黑兔子妖追去。郝西坐在副驾驶座上,通过战术导航不停下令,先疏散人群,再喷洒人工信息素将黑兔子妖驱赶进包围中。   幸好的是黑兔子妖并没有伤人的意图,但它在逃跑间破坏的车辆和建筑物乃至马路下水道实在有点多。   更重要的是,作为一只兔子,它跑得真是快极了。   好几次它都已经被成功包围,却在包围圈收拢前逃了出去,使得郝西不得不再一次重复之前的套路。   人造的食肉猛兽信息素糊弄不了已经开了灵智的黑兔子妖几次,效果渐渐消失了。警车追在黑兔子妖后面,气喘吁吁,疲于奔命。   最后,应泊道:“这不是办法。”   郝西:“你有什么想说的?”   应泊扶住车窗,在司机一个漂移稳住身体,道:“你有没有想过,找一根白菜胡萝卜……”   郝西眼角抽搐,“你以为我是傻子想不到这个吗?!普通的胡萝卜根本不够变大的兔子吃两口,在它眼里完全没有吸引力!”   应泊将被狂风吹进眼睛的头发别到一边,看起来比司机还冷静,认真道:“可现在不一样啊。”   郝西:“嗯?”   应泊转过头,看向身边埋着头抱着熟料袋狂吐不已的孙朋兴,郝西也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片刻后有些嫌弃地别开眼。   郝西:“他怎么了?”   应泊露出神棍般的微笑,对郝少校介绍:“小孙啊,可是一个走木系的修士呢。”   十分钟后。   从洞中钻出来,黑兔子妖满眼茫然地看着周围。   她依然没能回到她熟悉的山林中,周围的灰色大树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一片片形状奇怪还透明的叶子反着光,迷花了这只中国本土山兔的眼。   进退无路,求助无门,她要怎么才能找到回去的路去保护她的山?   黑兔子妖不由沉思,然而,就算开了灵智,黑兔子妖的脑袋也不太适合思考复杂问题。   一分钟后她得出了一个结论。   饿。   变大的身形不适合进食,变小了吃再变大却很容易饿。不过,反正自从她变得奇奇怪怪后就没吃饱过,中国本土山兔一点都不挑食,有吃的就好……   咦?   什么色泽鲜艳的东西在视野边缘闪过,兔子黑眸一凝,转头盯住。   旋即,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的她愣住了。   那个不知从什么地方滚出来的、色泽鲜艳的柱状物体,是一根比她还长的胡萝卜! 第38章 三人同行必有师   黑兔子妖的口水哗的一下就流出来。   她仅存的理智就是抽动鼻子去嗅空气中的味道,一双长耳朵颤抖着,倾听随风而来的声音。   没有,没有人类,什么都没有。   微风吹动树叶,阴云遮蔽日光,虫豸栖息在绿化带,周围一片安详的寂静,   与黑兔子妖相隔几十米,街道边一个商务楼的二层,郝少校举着望远镜观察黑兔子妖面部的表情,有些胃疼地在非人类之外的动物脸上看出了谨慎。   他觉得他实在没法适应这个变得太快连兔子都会思考的世界——以后野外拉练还怎么打野食——不由回头,朝拉着一只转椅坐下等待的应泊打手势问:“你确定它听不见。”   各国特种兵都有几套专门用来沟通的手语,应泊当初被抓的时候,抱着多学学也不会吃亏的念头,跟着学了一套。他正低头数着自己身上还剩下几张符,瞥到郝西的问题,张嘴说话。   “放心。”他这样说,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孙朋兴蹲在窗户后,盯着黑兔子妖抓耳挠腮,但不管他动作如何焦躁,以应泊为中心的方圆五米都保持着安静。   一张黄符悬在应泊头顶,随墨迹而行的真炁痕迹放出了淡淡的银辉。   这是一张收声符,能保证在符箓起作用的范围内没有一点声音,就算范围外的声音进来,也会被符箓吞掉。所以,哪怕黑兔子妖的耳朵再长,同样听不到他们这里的声音。   黑兔子妖终于打消了疑心,为什么刚才那般鸡飞狗跳此刻却突然安静的问题,她暂时没那个脑子思考。二楼上三人只见她一个跳跃出现在胡萝卜旁边,继而三瓣嘴一动,从上面咬下一块来。   嚼了嚼,黑兔子妖觉得味道没有问题。   她又抬起头,左右张望一阵,将胡萝卜拖到角落里,开始大快朵颐。   兔子这种动物吃东西的速度非常快,咔嚓咔嚓瞬息就能啃掉一半,郝西举着望远镜默默等待着时刻,很快,那一只胡萝卜就消失了三分之一。   他朝应泊示意,应泊点点头,举起手。   手持黄符引爆符印,和隔着一段距离无线传输真炁引爆符印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应泊默念役符心法,手上指决打出。   隔着几十米远,藏在大胡萝卜内部的一张瞌睡符感应到了什么,朱砂符印慢慢亮起。   只待黑兔子妖啃到符箓处,就能引爆。   哪怕知道声音传不到外面去,三个人依然屏息以待。   终于,黑兔子妖的三瓣嘴啃完了胡萝卜的二分之一。应泊神色一凝,准备许久的最后一个指决正要打出。   一声尖啸。   待在收声符范围内的三人全无反应,看起来全神贯注地埋头大吃,实际上耳朵不时转动的黑兔子妖则立刻抬起头。   看到她这个反应,三人才意识到什么不对。但应泊最后一个指决已经打出,埋在胡萝卜里的瞌睡符直接引爆。   瞌睡符这种东西,必须接触到目标才有效果,不然当初那个陈二斗也不至于隐身了跑到应泊背后贴符。黑兔子妖动作一顿,恰好避过了砸开的瞌睡符,应泊三人吓了一跳,黑兔子妖本兔更是浑身毛炸开。   从她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这只兔子可能对胡萝卜产生了一辈子的阴影。   二楼上,应泊当机立断掐灭了收声符,第二声尖啸同一时刻响起,这回三人终于听见了。   “妈的,”目瞪口呆的郝少校忍不住爆了粗口,“哪个傻逼在这里飙车!”   远道而来的傻逼露面,竟然是一辆贴着本地电视台标志的新闻采访车,汽车不知怎么突破了公安和郝少校下属们的封锁,直直冲进来,车尾一甩潇洒登场。   一个硕大的摄像头从打开的车窗中伸出来,一同伸出来的还有摄像师的头,他正一脸兴奋地朝搭档记者吼着什么,大抵是升职加薪迎娶白富美一类的话。   对人类并不理解的黑兔子妖看他们在这个时候出现,把他们当做在胡萝卜里埋符箓的人。她一巴掌拍开剩下的一半胡萝卜,张嘴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凄厉的婴儿啼哭声中,胡萝卜碎块天女散花落下,一道黑影高高跳起,半空中时还是金毛犬大小的身形,快要落地时已经变化得比新闻采访车更大!   要是让她这样砸在新闻采访车上,车里三人不死也得去半条命。   千钧一发之际,直接从窗户跳下来的郝少校已经赶到,他几步跳在新闻采访车车顶,一个马步,如钉子一样,死死扎在车顶,双手则抬起,交叉如十字,如一个盾牌护在身前。   比一辆汽车更大的黑兔子妖砸下,首先接触的便是郝少校的手臂。   厚实的军装袖子一瞬间就碎裂了,然而,应该比衣服更脆弱的手臂却还完好无损。   应泊一直奇怪郝西为什么要在六月穿上这么一套会让人起痱子的军装。   虽然他自己穿的西装不比军装薄哪里取,但他至少可以解开扣子或干脆脱下啊。郝西却用军装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某教女人漏出的肉可能都比他多,着实怪异。   现在,应泊知道了原因。   郝少校的手臂线条无疑是优美而有力的,而此刻,鲜红而诡异的纹路从衣袖遮掩的胳膊往上衍生,如藤蔓攀附大树一般攀附在郝西的手臂上。   巨大的冲击下,鲜红纹路仿佛下方有岩浆流过一般闪烁,凭借这似乎是符但又掺夹了一些别的东西的纹路,郝西的血肉里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一,二,三。   郝西和黑兔子妖僵持三秒,踩在新闻采访车上的两只脚因为重量深深地往下陷。车里三个作死的傻逼啊啊啊啊一阵乱叫,在他们打开车门逃出来之前,郝西猛一用力,将大兔子摔了出去。   黑兔子妖在半空中调整方向,以不符合她此刻身姿的轻盈落地。   吃了一半胡萝卜的她其实不是很饿了,与人对峙只是怒气未消。发现有个不认识却很厉害的人出现,一心想快点回自己山上的黑兔子妖不由打起了退堂鼓。   她想退,人类却不想让她退。黑兔子妖一转身,便看到身后也出现一个人。   孙朋兴咬着嘴唇,一脸痛苦地担任起阻挡黑兔子妖逃跑的重任。要不是他还分得出轻重缓急,这个绒毛控下一刻就会投奔敌人怀抱。   “兔子!”他用视死如归的语气大吼,“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坏事的!请不要跑了!”   黑兔子妖更加愤怒地咆哮,应泊虽然听不懂兔语,但听语气也能听出它在说:“你这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背叛革命!”   新闻采访车里的三个人终于成功打开车门滚出来,一个个瞠目结舌,茫然看着面前这一幕。   他们从当地人才知道的小路偷偷混进来的时候,以为让警方封锁现场的最多是什么杀人逃犯。只要能拍到一张带凶犯身影的照片录像,就算台里不收,卖给网媒也能到不少钱。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真拍到的,却是这种特摄片一样的东西。   铠甲勇士?兔斯拉?还是迪迦奥特曼?   世界观破碎的记者们呆立原地,突然,一只手温柔地拍了拍摄像师的肩膀。   摄像师茫然地扛着摄像头转过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青年对他微微一笑。   然后他眼前一黑,失去知觉,原地栽倒。   又用了一张瞌睡符,应泊心中默算自己还剩多少符,手上则接住沉重的摄像机,在另外两个记者反映过来之前,飞快地将其中的录像删除。   然后他把摄像机放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电子笔一样的东西,对另外两人道:“先生们,我们来说下话?”   应泊拿出的电子笔明显让两个记者联想到某系列电影,他们一人惊恐后退,一人像拿武器一样拿着手电筒。   一人道:“不要消除我记忆!”   另一人道:“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呃,”应泊无语了一下,“其实我是想提醒你们……”   砰砰,郝少校的下属终于赶到,从背后靠近,猛地扑上,按住两个记者的颈侧动脉,一鼓作气让他们昏迷了。   应泊摊手,颇为遗憾地说完后面的话:“……你们背后有人。”   让人冲破封锁的特种兵们脸色不怎么好,不过,等他们去看那边的对峙后,一点心虚就被抛到了脑后。   “哇塞,”之前说兔子大能吃很久的特种兵说,“这是要上演日系热血漫的经典场面啊。”   他的战友茫然问:“什么经典场面?”   特种兵:“嘴炮!”   那边,孙朋兴撕心裂肺地对着黑兔子妖吼道:“我知道!你很着急你的山!”   黑兔子妖:“啊——啊啊啊——啊啊——”   孙朋兴:“不用担心!那个对你的山打主意的坏人!已经被我们捉住了!下监狱了!法术也破了!”   黑兔子妖:“啊啊啊啊——啊——”   围观众人:“……”   郝西:“孙朋兴能听懂兔妖的话。”   应泊:“明显不能。”   郝西:“那他怎么和兔妖说到一起的?”   应泊摊手,“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那边,孙朋兴也意识到自己和黑兔子妖之间的沟通不良,终于祭出了大杀器。   他掏出一根胡萝卜,施展起应泊刚刚教他的法术,很快胡萝卜就像打了催长剂一样膨胀起来。   这是修真界用来给仙葩灵草施肥的木系法术,用在那些自带灵气的植物上不太明显,用在普通的植物上,效果就会这般显著,仿佛施了金坷垃。   孙朋兴小心翼翼将好大一根胡萝卜放在地上,推着滚过去,没想到黑兔子妖看到胡萝卜更气,再次一巴掌把胡萝卜打成碎块。   其爪上之力巨大,吓得旁观众人脸色一阵发白。孙朋兴却巍然不惧,看了看脚下的碎块一眼,咬牙往前走了一步。   黑兔子妖立即肉眼可见地又增大一圈,不是因为她变幻了身形,而是因为过于警惕毛发竖起。   “不吃胡萝卜,没关系。”孙朋兴这样说,一边往黑兔子那边走,一边抽出了一根小白菜。   小白菜的根须还在,是郝西专门调来的新鲜蔬菜。孙朋兴一个金坷垃……不是,肥料术下去,很快就长得宛如一颗茂盛灌木。   孙朋兴已经走到黑兔子妖面前,他把小白菜放下,深吸了一口气。   应泊和郝西都做好了救援准备,只见这个年轻人张开双手,又往前走了一步。   众目睽睽之下,他抱住了黑兔子妖。   卧槽!众人一阵喧哗,举枪的举枪,拿符的拿符,生怕孙朋兴下一刻就被兔掌拍成一团肉酱。   黑兔子妖也的确举起了巴掌,但在她一掌拍下之前,孙朋兴闭着眼睛大吼。   “你好可爱!我能不能和你做朋友!”   “……”黑兔子妖。   “……”应泊。   “……”郝西。   “……”众人。   没有一个人把想法拐到人兽恋上面去,主要是孙朋兴的用词实在太幼稚。   他们的想法只有一个:卧槽,小学生吗?   “小学生都比他好多了啊。”在这个方面很有发言权的应泊感叹。   黑兔子的年纪比小学生还小。   听懂了孙朋兴的话,她僵住片刻,巴掌依然落下来了。   却只是轻轻将孙朋兴拨到一边,低下头,三瓣嘴一动,开始啃起小白菜。   这简直是一种默认的同意,也不知道到底是被孙朋兴的话打动,还是被食物诱惑了。   灌木大小的小白菜很快啃完了,黑兔子妖转头去盯一边茫然傻笑的孙朋兴。   “啊!”孙朋兴反应过来,一抹兜,胡萝卜和小白菜早就用完,连忙奔向郝西,道,“少校!给我白菜!不要胡萝卜!”   “……”郝西无语骂道,“这……他妈的这到底是什么发展!”   骂完,他又回头对下属道:“给他白菜!”   忍笑的下属小跑离去,很快把白菜送来。同时,黑兔子慢慢变小,最后变成了两个拳头的普通兔子尺寸,被傻笑的孙朋兴抱起,众人一起移动位置,取消封锁,通知维修队进场。   皆大欢喜。   “简直像什么三流喜剧一样。”郝西评价。   “对你们不是很好的嘛,”应泊道,“这只兔妖挺理智的,说不定会成为第一批拿中国国籍的妖怪。所以国务院什么时候下达关于人妖种族团结的文件?”   他这般带着讽刺的调侃总是很容易叫人生气,郝西却没那个力气生气了。他瞥了某骗子一眼,道:“你想干什么?”   “妖族的战斗力比一般开始修行的人高。”应泊说出他在朝夕直播上看到的常识。   “所以?”   “我留下它是想用来对付古修炎炎,”应泊笑道,“不过,你之前在附近执行任务,内容是什么呢?”   “保密。”   “是追踪古修炎炎的去向吧。”应泊很有把握地猜测。   郝西没说话,应泊却不用他回答。昨天张天师离开后肯定会把见闻报上,如炎炎这种危险人物,国家为了把握他的去向派出一个小队是当然的事。   应泊还知道,郝西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跟丢了。   “要赶不上高铁了,先走一步,”应泊这样说,抓起西装外套,向外走去,“将来有了计划,人手不足,可以叫我。”   郝西皱着眉看他走远,下属凑上来,低声询问要不要派个人跟踪。   “跟得上吗?”郝西啐了一口,回头看到被七八个队员服侍着啃白菜——顺便被吃豆腐——的黑兔子妖,头疼非常。   “都愣着干什么!”他道,“去请个谈判专家来啊!”   ——   光是想到可能要和应泊合作,郝西的心情都非常郁卒。   这边,应泊出了封锁线,打车去高铁站。他坐在后座上,将手机页面切回朝夕直播的私信页面,看到了小荷才露尖尖角后面发来的几条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抱歉,我开个玩笑……】   【小荷才露尖尖角:鹰不泊?】   【小荷才露尖尖角:在吗?】   尴尬扑面而来。   应泊本人都很久没经历过这种标准尬聊了。作为一个骗子,他如果想套近乎,几乎没有人能抵挡攻势,他想融入一个团体,很快就能和他们不分彼此。   认识也好几天了,他和小荷才露尖尖角之间为什么还是这么尬呢?   保持警惕是一回事,聊天又是另一回事,应泊摇摇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心结那么大。   一个隐约的可能从他心底滑过,应泊潜意识十分慌张地避开了。   “我能不能和你做朋友吗……”他感叹,看着【你喜欢吗?我买给你!】这句话,不由笑起来,“真是好大一根胡萝卜啊。”   就算警惕,也没必要把态度摆得那么生分。   应泊想了想,发过去一句话。 第39章 笋因落箨方成竹   苍苍子十分消沉。   自从他没控制住心情,给鹰不泊发去那有些逾越的话后,对面就没有再回过他的私信了。   一开始鹰不泊姑且在线,后来直接下线了。他小心着措辞,纠结地发去无论如何也满意不了的平淡道歉话语,得到的回音只有【朝夕:好友不在线,等他上线后再聊吧!】   这是朝夕直播管理委员会设定的标准句式,偏偏看上去比他的话更有感情。   苍苍子手上用力握着直播玉简,心中却无力得很。   他的郁卒连云麓岛主庄同甫这个不熟之人都能看出来了。   斗法的后续自有云麓岛的长老去处理,庄同甫招待苍苍子在自己洞府坐下,亲手泡茶。一边把灵茶放在他面前,一边笑呵呵地打量这个晚辈,道:“我原以为,魏岛主之所以突然出岛,是因为不堪忍受洞幽岛主那一系的逼迫,现在看来,或许是好事将近?”   苍苍子闻言抬头,神色虽然未动,但庄同甫知道这个晚辈奇怪他为何能看出这点。   庄同甫大笑道:“我有妻有子,当年也曾携侣同游,看凡间烟火,赏龙女碧波,年轻人的事怎么会不懂?”   情爱一道,可不是一个功法能够限制,庄同甫感叹。   也不知苍苍子爱上的谁家仙子,哎,不管如何,两人恐怕都要经上几场磨难。   苍苍子不知庄同甫的想法,道:“我还算年轻人?”   庄同甫道:“魏岛主难道觉得下了金鳞榜就不是年轻人了?我记得你才一百五十多,金丹五百年的寿元,长的很呢。”   苍苍子面无表情道:“家师去世,也才一百八十九岁。”   庄同甫神色稍稍黯淡,道:“赵岛主只比我小一些,当年何曾想过他会如此早……”   说到这里庄同甫一愣,身上道袍的花纹从阴云满布转变成洁白的絮状棉丝,整个人看上去都喜气洋洋不少,道:“对了,魏云说过要替你寻一门亲事,莫非你同你心爱之人已经定下了?”   苍苍子闻言无语。   “真君不要乱猜。”   “看来猜错了,”庄同甫惋惜道,“也是,说实话,我从未想过会在你脸上见到那般儿女情长的颜色。”   苍苍子再愣,面上泛红,不知为何,突然想拿出镜子,看看自己脸上的表情。   庄同甫则有些感叹。   他这位晚辈一出生,便查出是通明之体。此体不仅对修炼《先天太阳真乙经》有益,更是一种修行速度颇快的炉鼎之质。故而苍苍子出生后不久,就被魏家老祖魏云接到身边教养。东皇岛老岛主赵构几次前去,都没能将人收为弟子。   这样僵持下去,苍苍子恐怕就不是东皇岛的苍苍子了,如今也不会受限于功法,无法突破。   但世事多变,当时魏家看好的接班人乃一金丹大圆满的修士,这位也是天纵奇才,却在境界突破时没扛过天劫,身死道消。   以此为契机,登阳岛上其他几家齐齐出手,几乎把魏家打击得一蹶不振。   旁人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后来某一天,只有一个人的东皇岛上突然多了一个牙牙学语的小道童,而魏家不知道从哪里找到关系,花了一笔他们应该拿不出的重金,请来数位客卿供奉,撑过了难关。   就这般,连大名都没起的魏三郎,成了东皇岛的苍苍子。   好几代东皇岛主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守大封印,不喜和外界交流,庄同甫当然不能违心地说他和苍苍子师父很熟。但苍苍子年少时不爱待在没几个人的东皇岛上,经常往外跑,庄同甫碰见过几次。   那时的少年资质高,又刻苦,喜欢卖弄,砸众岛年轻弟子中狂拉了一波仇恨。   同辈人不喜欢他,但少年那种不知愁苦的意气风发,在庄同甫这样的长辈眼里,十分叫人喜爱。   又后来,有一天,一样旁人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小小的少年突然就不出东皇岛了。   几年过去,赵构早逝,已成长为青年的苍苍子接任东皇岛主,除了一些十二仙岛岛主必须出席的场合,别人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   这几日乃百年里苍苍子第一次擅自离岛,何人能猜到他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而且还有了心爱之人。   长大了啊,庄同甫想。   如何处理功法一事乃东皇岛人自家的问题,作为旁人,庄同甫虽然关心,却不好多问。于是他转移话题,正色道:“我知道真人出岛,是为鬼蜮税,但你事先不曾打招呼,在如今这个时机,很多人都会多想。”   时机?   并不关心云梦泽大世界新闻和局势的苍苍子皱起眉。   什么时机?   庄同甫道:“真人应当知晓,各个大世界与域外隔着天地胎膜等种种屏障,沟通不便。但六百多年前,朝夕秘法被离开自己大世界前往域外的道君们带到各个大世界,让三千世界的修士们能互通有无,各种功法、术法、符法、阵法……都飞快发展,直到近年,这个势头才慢慢减缓。”   他说的这些是人人皆知的常识,苍苍子疑惑地点点头,表示他晓得这个。   庄同甫又道:“被朝夕秘法改变的还有各个大世界之间的关系,如今,除了一些偏远地方还会发生破界大战,像我们这种求道修真盛行的大世界,都认同能谈判就谈判的方法。毕竟,许多人现实中不曾见面,在朝夕直播上却可能是同一人门下的师兄弟,不想扯破脸皮,我们就打不起来。”   这么说的庄同甫闭上眼想了想道:“约莫是我出生的那些年,修真界开始模仿一些大世界里的凡人,成立一些仿佛朝廷的机构。云梦泽大世界修士协会乃我十岁时成立的,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则成立于我筑基第二年。其他大世界成立相同的机构,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喜欢赶潮流嘛。”   听别人讲古对于苍苍子来说是挺新鲜的经历,但庄同甫说的都是学堂里讲师会教的东西。   苍苍子没上过学堂,却知道常识。听完不禁更加疑惑庄同甫为何会说起这些。   “真人看来真不晓,”庄同甫摇摇头,“一年前,龙鱼麟大世界和平丘大世界一场大战,被苍梧、青丘、玄古等大世界调停,避免了众多家破人亡的惨事。之后朝夕上便一直讨论,诸天万界可否联合在一起,成立一个诸天万界大会,互相约定一些协议,开战前也能有个吵架的去处。”   苍苍子道:“听起来不错。”   庄同甫道:“我亦有此感。”   他弹了弹手指,茶壶飞来,将细细一道水柱注入苍苍子空下来的茶杯。   两人之间只听得到水声,片刻后,苍苍子问:“别人不这么觉得?”   茶壶落在桌面,发出清脆一声响。而庄同甫点头道:“洞幽岛主不同意,认为自家事自己关着门管,不干其他大世界。”   哪怕苍苍子这种不关心时事的人也晓得洞幽岛主的名号,听到这句话,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旁人这样说便算了,洞幽岛主这个恨不得把整个云梦泽大世界握在手心里,连某三千星小岛的妖兽每天下几个蛋都想管的人,他说这句话,实在是……   庄同甫无奈摸着自己的拂尘。   “十二仙岛岛主,登阳岛岛主去了域外,元剑岛岛主闭关,这是我云梦泽唯二的合道道君。之后的洞幽、统真、芙蓉、九仪,这四岛向来行动一致。我与千乘岛主、凌霄岛主则认为,就算不参与联合,也该在其中留一些门路。而观音、龙女,还有你们东皇,都是中立。”   他说到这里,看着面前的人,觉得十分好笑。   “观音岛治病救人,不参与斗争,龙女岛是前岛主死后地位一落千丈,新岛主小心翼翼,不敢发话。但这两个岛要说话时还是会说的,不像你东皇岛,真的什么也不说。”   苍苍子:“所以?”   庄同甫:“仙岛燃战在三年后,洞幽岛主提议,将十二仙岛改为十仙岛。”   苍苍子瞪大眼睛。   这个提议,他着实没想到。   云梦泽评十二仙岛,乃是几万年传下来的古制,因为当年洪荒破碎,遁入这方世界的宗门传承,正好是十二个。   惯例维持这么多年了,洞幽岛主为何突然说改?   苍苍子在心里把问题一转,明白了原因。   他不禁冷笑:“那位老前辈是觉得修士协会有资格和他吵架的人太多了吗?”   庄同甫抚掌而叹:“正是如此,所以……”   “……洞幽岛主想行改天换日之事!”他站起来道,道袍上苍云如怒涛一般翻涌,“东皇岛主,你想站在哪一边?”   苍苍子站起身,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对和白风子走在一起的洞幽岛主没什么好感。   白风子在修士协会和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里权力很大,但这么看都影响不到功法登记协会。所以说,帮白风子打招呼卡他功法审核申请的人不是洞幽岛主,就是他们那边的另外三个岛主。   都与东皇岛立场对立。   但东皇岛传统是万年中立,当年道劫都不曾被卷入,明目张胆地投往一方的事,过去从未有过。   苍苍子正想请求推后几日再给答复,怀中的直播玉简突然叮咚一声。   庄同甫一愣。   苍苍子也一愣。   两人对视一眼,下一刻,牢记应该秒回的苍苍子向庄同甫示意抱歉,转身走到角落,拿出直播玉简。   隔了这么久,鹰不泊终于发来回复,苍苍子心里七上八下,想看回信,却有些不敢。   最后他还是打开了私信。   对面一连发来三条。   【鹰不泊:等等?】   【鹰不泊:开玩笑的?】   【鹰不泊:我都准备好被你包养了啊!】 第40章 鱼为奔波始化龙   站在庄同甫洞府角落,苍苍子原地化为了一尊石像。   他感情上简直心花怒放,但理智上却又明白,和他冲动说出的那句话相比,鹰不泊的话才是真正的玩笑。   于是他只能一边开心一边低落,觉得自己身躯内几近满溢的真炁都要因为鹰不泊短短的三句话走岔。   就在这时候,应泊发来了第四句话。   【鹰不泊:不要那个什么周天星辰组合炮也行,你给我比个小心心我就放过你。】   【鹰不泊:来,比心心(づ ̄3 ̄)づ╭?~】   一边,庄同甫正为自己恐怕无法说动苍苍子而气馁。他消沉着消沉着,突然感觉到什么,连忙抬起他那一壶价值千金的灵茶。   他抬起的时间恰到好处,下一刻,一道光辉猛地爆发,使他洞府中的禁制一阵动摇。   守在外面的弟子差点以为自己师父和东皇岛主再一次开打,破开禁制冲进来,拿出法宝大喝:“东皇苍苍子,你竟敢——”   话没说完,庄同甫的弟子一愣。   他看到他的师父好好坐在座位上,东皇岛主则在站角落里,两人之间安安静静,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不,不对……东皇岛主他脸上……怎么那么红?   两抹红晕爬上苍苍子的脸庞,由于心绪不定的缘故,起伏的真炁在他眼眸中闪烁。   跳跃的光点汇聚成两汪倒映着星河的潭水,潭水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仿佛就在刚才,有谁往里面投下了一块大石头。   庄同甫的弟子顿时看呆了。   直到被他盯着的苍苍子抬起头,涣散的目光凝聚为锐利的眼刀,同时他师父重重一声咳嗽,一起劈在他身上,使他惊醒。   庄同甫的弟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出了什么马虎事,想也不想便捂住脸,低下头,转身冲出洞府。   自己出手把禁制合上,庄同甫摇摇头叹息:“年轻人……”   他又看了一眼苍苍子,心道这也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苍苍子的神识扫过鹰不泊发来的私信,徘徊在那个爱心左右,恨不得把它从直播玉简里挖出来,裱起来挂在东皇岛太一殿的牌匾上。   云梦泽大世界流行起这些不知从哪个大世界传播来的句读符号不过一百年,人们从未见过鹰不泊这种将符号排列成人脸的新颖用法。   之前鹰不泊也用过一次,当时苍苍子并不能理解其用意,但新发来的这串符号意思十分简洁明了,桃心的用法,连他都知晓。   尽管他知道鹰不泊是在开玩笑,心情却再也无法低落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づ ̄3 ̄)づ╭?~】   【小荷才露尖尖角:是这样吗?我学得像不像?】   【鹰不泊:像!给你打一百零一分,多一分不怕你骄傲!】   这个说法也很新奇,苍苍子想一想才能理解其意思,被逗得露出笑容。   之前的忐忑不安和说错的话一瞬间就成了过去,看着鹰不泊发来的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哈哈,他也哈哈几声。   等笑容退去,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自己说开玩笑,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台阶下。鹰不泊真的开了玩笑,则是为了安抚他忐忑的心情。   细心?还是说温柔?   发起私信来好像没有之前几天那种战战兢兢的感觉了,不需要时刻纠结对方的想法,很自然地就回复了过去。   哪怕只是一串哈哈哈哈哈,这个改变也很巨大。   变化仿佛是突然产生的,隔阂在他和鹰不泊之间的东西,不知为何消失了许多。   鹰不泊在刚才经历了什么事?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变化?   苍苍子不由陷入深思,在他把“你好像很开心”这句话发过去之前,对面心有灵犀一般给他发来一句话。   【鹰不泊:你好像苦恼着什么啊?】   【鹰不泊:容小人脸大如盆问一句,是因为我吗?】   苍苍子一愣。   他因为云麓岛主的邀请而纠结,这种事已经在话语里透露出来了吗?   苍苍子实在想不到,那边应泊只是压下了心结,然后对着他放开了手脚撩人而已。不过不知道也没问题,反正他的确被撩住了,几句关心,字字戳进他心里。   他抬头去看庄同甫,看到的是云麓岛主坐在座上,为了防止自己心爱的灵茶被浪费,正摇头晃脑细细品尝,一分注意力都没分给他。他又低下头看直播玉简,神识如扬起的海浪,凝固在到达顶点的那一刻,迟迟未落下。   这个“迟迟”是一弹指。   一弹指后,苍苍子看着之前非常自然的交流,突然醒悟。   随心从意,自有逍遥。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莫非有他心通?】   【鹰不泊:厉害吧。】   【小荷才露尖尖角:嗯,很厉害。】   【鹰不泊:啧啧,看你语气就知道你没信,好在我大人有大量,不信就算了。苦恼什么,说说看吧,指不定我能帮上忙。】   【小荷才露尖尖角:哈哈,刚才自称小人的是哪个?】   【小荷才露尖尖角:其实算不上什么苦恼。】   【鹰不泊:说说没关系。】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只是有些犹豫罢了,我们大世界……】   苍苍子把目前的情况改头换面,给鹰不泊简略地介绍了一番。这样一边说,他正好也一边理清了思路,等到说完,他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决定。   中立的传统在存亡之前并不重要,既然对方已经举起屠刀,他为何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离都离岛了,干脆轰轰烈烈闹一场。   因此,当鹰不泊问起他的想法时,他直截了当地回答。   【小荷才露尖尖角:当然结盟。】   【鹰不泊:这样啊。】   【鹰不泊:虽然我知道这个修真界很先进,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你们连联合国都要搞出来了。】   【鹰不泊:有意思!】   【鹰不泊:你想怎么结盟?】   【小荷才露尖尖角:既已是盟友,自然该行动一致,可惜我在云梦泽没什么话语权,只能尽绵薄之力。】   另一边,中州地球大世界。   应泊提着行李,取了车票,已经坐在了回星城的高铁上。   董相林助理同样要去星城,与他一道坐这趟车。两人在特等座位置的座位相邻,应泊不好看直播,噼里啪啦打字与小荷才露尖尖角聊天。   看到对方回复,他不禁轻笑。   好纯良。   要不是知道对面说不定是个年纪是他一倍多的“仙子”,他差点以为自己遇上了又一个倪暖暖。   应泊不禁认真了几分,给小荷才露尖尖角出主意。   【鹰不泊:其实我觉得吧……】   【鹰不泊:对方都那么折腾你家了,当然该找一些相同遭遇的结盟对抗。但这个结盟方式,是各种各样的。】   【鹰不泊:次次行动一致,并不需要。】   【小荷才露尖尖角:此话何解?】   关于各种结盟各种卖队友的方法应泊张口就能说出一大堆,应泊略一思考,就找到了适合小荷才露尖尖角用的办法。   【鹰不泊:暗中结盟。】   【鹰不泊:既然你家有保持中立的传统,旁人也对你家留下了这样的印象,何不继续利用?】   【鹰不泊:提出和你家结盟的人目前看是落在下风,甚至无法拒绝对方不合常理的提案。但他们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然,被他们找上的就不会是空有地位没有权利的你了。】   【鹰不泊:当然啦,如果你对自己的形容是自谦,这个方法就不是那么可行。】   【小荷才露尖尖角:不不不。】   【小荷才露尖尖角:不是自谦。】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鹰不泊:有两个方案。】   【鹰不泊:一个是表面上保持目前的状况,暗地里偷偷帮忙。】   【鹰不泊:怎么帮忙要结合那时的情况做决定,如果你需要,到时候再问我好啦。】   【小荷才露尖尖角:第二种呢?】   【鹰不泊:第二种嘛,去当卧底。】   【鹰不泊:虽然你说另一边一直在折腾你家,但我从你的描述看,你们还没有撕破脸,专门针对你的只是一个小角色罢了。】   【鹰不泊:卧底进去,关键时刻反水,给他致命一击,必须要致命一击。】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   【鹰不泊:如果是我,我会选第二个方案。】   【鹰不泊:前期可能要受一些折磨,但对方地位比你家地位高一些是吧?平常可以扯出对方的大旗用,做事容易些,也可以趁机给他们栽赃嫁祸。这样还方便接触到有用的情报,无论是卖出去还是留着不说,在未来都能发挥作用。】   【鹰不泊:特别是反水,我喜欢反水。】   【鹰不泊:但这个方案对个人素质的要求太高了,一开始对方不会信任你。如何获得信任这点上有很多学问,一个小地方没做好都可能万劫不复。】   【鹰不泊:所以我还是建议你选第一个方案。】   【鹰不泊:保护你自己最重要。】   【鹰不泊:不过,执行一号方案的时候可以顺带执行一下二号方案,不管如何都要和对面的人拉一下关系。】   【鹰不泊:最重要的是把结盟保持在暗中。】   【鹰不泊:这样,即使你盟友翻船了,你家也可以……咳咳。】   【鹰不泊:明白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   苍苍子看着对方发来的长篇大论,脸色非常奇怪。   之前也接触交流过许多次了,但他万万没想到,鹰不泊竟然……竟然……   竟然是这样的鹰不泊! 第41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应泊发过去一长串,换来了对面长久的沉默。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有点得意忘形,说实话,听完他这些建议,小荷才露尖尖角不对他提起警戒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他不算个好人,在朋友面前他很少遮掩这一点。知道这一点后依然打算和他做朋友的人才称得上朋友,其他的说是朋友,不过是“朋友”罢了。   但小荷才露尖尖角嘛……   受了她那么多帮助,人情可不好欠,应泊想。   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认真的气质使然吗?在她面前,他的脸皮仿佛比其他时候薄一些?   应泊这边深思自己的心理,那边,小荷才露尖尖角仿佛终于消化完了他的话,发来私信。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觉得我无法做到第二个方法吗?】   应泊看到这条,吃惊地挑眉。   这句话按照场景和语气的不同能变化出各种含义,无声的文字在这种时候总会造成微妙的误差,但应泊每每和小荷才露尖尖角交流,都觉得自己能把对方的话理解得分毫不差,仿佛他们心有灵犀似的。   就比如这一句,与其说是被看低的诘问,不如说是被否认的失落。   搞得应泊不得不用心去安慰她。   【鹰不泊:你无法做到,至少我觉得你无法做到。】   【鹰不泊:但这又有什么问题?每个人不会的东西多的去了,我也不是万能的。】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不会什么?】   【鹰不泊:生孩子。】   苍苍子:“……”   他简直能想象对面发来这句话时的笑容。   心目中那个鹰不泊的形象越来越生动,他简直能勾勒出,他快要勾勒出……   不,不……无论想象出再多的细节,大脑中的面貌也是模糊的。   苍苍子完全没有因为鹰不泊陡然暴露出的截然不同形象而低落,应该说正好相反,他觉得自己正在打开一件层层包裹上的宝箱。   每获得一点进展,都会带来由衷的惊喜。   这与《先天太阴素元经》完全不相关,仅仅是因为鹰不泊这个人。   如果没有《先天太阴素元经》,苍苍子现在也想认识他。   想要更了解他,想要亲眼看看他,想要亲口和他说话,想要亲手触碰到他。   想要和他站在一起,介入他的生活,认识他的朋友,想要知道一切关于鹰不泊的事,想要一点一点填补上脑海中的空白。   苍苍子握着直播玉简呢喃着。   “我……”   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闭目养神品茶的庄同甫就被惊醒了。   四百多岁的中年人放下茶杯,看向站在角落一动不动的晚辈,左思右想,还是用拳掩唇轻轻咳嗽了一声,好提醒此时此地尚有另一人在此。   苍苍子的举动已经能说是极不礼貌极不尊敬人的了。更何况,云麓岛上刚刚发生岛主战败斗法台的事,后续波澜未处理完,庄同甫不能总陪着客人等在洞府。   庄同甫一挥袖,茶壶和茶杯立刻光洁如新,自动飞回博古架归位。   他站起身,同苍苍子道:“真人看来很忙,不若我请弟子带真人去安排好的院落?等有时间,你我再……”   “不用,”苍苍子打断他,“结盟的事我答应了。”   “再好好就此事商谈……什么?!”   庄同甫惊道。   他原本也没想过一次商谈就把秉持中立传统的东皇岛拉到自己这边,这次能让苍苍子的态度松动一点,已经算很好的结果。但他设想的最好结果里,也没有东皇苍苍子立刻答应他这一条。   庄同甫更没想到的是苍苍子下一句话。   苍苍子:“只是,这次结盟的形式,得由我做决定。”   庄同甫皱眉,“这……真人说的形式,是什么形式?”   苍苍子笑道:“真君不是有事要忙吗?等您回来,我们再好好地谈一谈这个形式吧。”   庄同甫想摇头,但苍苍子已经不由分说地跨出门槛。   庄同甫弟子就候在门边,见他出来,慌张行礼。   之前跑走的弟子就是他,不过今日是他当差,而云麓岛主和东皇岛主两个仙道之主见面,总不能一个人都不留。所以他跑走后没多久又讪讪返回,看到苍苍子出来,头都不敢抬。   听闻苍苍子让他领路,他甚至没向自己的师父确认便应了一声,带着苍苍子向岛上专门为各种贵客开辟的院落走去。   庄同甫这个时候想拦下已来不及了,更何况,有几个长老看到他洞府开门,向他走来,有事要秉。   无法脱身的庄同甫心不在焉听着长老的汇报,目光还盯着苍苍子离去的背影。   ……真奇怪,他想,这个晚辈怎么突然开了窍,猛地就把主动权给抢回去了。   这样疑惑着,他的视线落在苍苍子不离手的直播玉简上。   莫非,苍苍子所爱的女子刚才给他出了主意?   也不知那女子是谁,庄同甫眯起眼想。   云梦泽天穹上涌动的风云里,又有新的执棋人落子了啊。   ——   蝴蝶翅膀扇动带来的影响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看到。此时此刻,应泊用聊天愉快地打发完无聊的旅途,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回到星城。   他和董相林的交易到此,只差最后一项就能结束。   给钱。   董相林事先约定的三万,以及董家该给的车马费,或者说人工费五万。   加上之前给的两万,这就有十万块钱了。   但这并不是全部的,风水界,或者说神棍界的收益,大头从来不在人工费上。   很多时候,“大师”们给人算盘、抽签、摸骨……都是免费的,或者是象征性地收一点点钱。但不要以为这些大师在做赔本买卖,他们赚钱的大头,在算命、抽签、摸骨之后。   算命摸骨,知道了马上要有一劫,这个时候怎么办?当然是解难啊。   抽签后也是一样,大多数签文写得玄之又玄,最明白无疑的只有大吉小吉大凶小凶,抽到大吉还好,抽到个大凶,不找人解签是不行的。   解难要一大笔钱,解签要一大笔钱。在风水先生这里,则是风水法器要一大笔钱。   大部分风水先生拿出来的风水法器一点毛用都没有,但玻璃的能吹成水晶的,冰翠的能吹成帝王翠的,反正大师们可以漫天要价,被坑的傻子们还不会就地还钱。   应泊在董家老宅用了三张符,一张静心符唤回董相林理智,一张罡气符破了古修炎炎的火龙,一张瞌睡符制住了黑兔子妖。一张符他要价十万,加上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董相林需要再向他支付四十万。   董相林给得心服口服,因为他知道都是真东西。   这四十万一半转账,一半现金,董相林的另一个助理早就提着钱箱等在车站外,应泊出车站后,钱箱就转交到他的手里,同时,银行发来短信告诉他钱已到账。   确认无误,交易完美结束。   应泊拒绝了董相林助理派车送他的好意,上了阎喆的车。   阎喆请了半天的假,还找同事借了车,这般大张旗鼓,却不是专门来接应泊这二十万的。   应泊去竹城之前就和他的兄弟约好,今天下午要一起在星城里踩点。   这个时代做这种事好像有些奇怪,毕竟车站小卖部里地图几元钱就能买一张,无论是道路图还是地形图都有,非常详尽。而人手一部的智能手机只要能联网,就能打开各种导航和地图,甚至可以连线天外卫星,获得实时数据。   可惜的是,这个实时数据,肯定不会包括一座城市里的灵气浓度差异。   拥有这种功能的卫星以后说不定会发明出来吧,说不定几年后气象局会像侦测雾霾一样,在城市各个地点设置机器侦测灵气——应泊觉得这在以后也是条商路——但在这个灵气复苏才开始两个多月的时间段,想要知道星城哪个地方灵气多,哪个地方灵气少,应泊和阎喆是没有任何取巧的手段可以用的。   只能自己开着车,辛辛苦苦、毫无遗漏地把整个星城踩一遍。   阎喆已经打开导航,转头问副驾驶上的应泊:“往哪边走?”   应泊早就想好了,不假思索回答:“去市中心。”   从中间往外探索。   老星城人了,不需要导航阎喆也晓得道路,他稳稳当当地开车离开高铁站,扯出一个他目前最关心的问题来开启聊天。   “你和小荷妹子谈得怎么样啦?”   “你功法上有没有问题?”应泊反问。   阎喆闻言,用奇怪的眼神瞥了应泊一眼。   好歹是发小,阎喆对应泊挺了解的。要是应泊不咸不淡地回答这个问题,他对小荷妹子恐怕真的没有什么特殊感情,但这种转移话题的反应,怎么像心虚了呢?   高铁一路上不知道撩了小荷才露尖尖角多少句的应泊的确有一点心虚,但他面上绝对不会表现出这种不对劲,一边回答阎喆功法上的疑惑,一边仔细观察路边。   他好些年没回来,面对这个日新月异的城市其实有些陌生。但新城建立在旧城的骨骼上,大致的道路走向并不会改。   如今的他还能看到更多过去看不见的东西,那些漂浮在空气中的灵气,闪烁在树叶间的灵气,凝固在车轮下的灵气,随人类一呼一吸吐出吞进的灵气……比昨天他离开这座城市时见到的更多。   这种增长远没达到峰值,应泊完全想象不出那时的情景。   不过,城市间的灵气,果然不如山里的灵气清澈么?   少倒是没少多少,也是,若以风水论,星城也是千年古城,位置比小潇山那种土山包好多了。   看来深山老林的灵气并不会比城市多多少,两地的区别,只是城市中灵气浑浊一些,而山中灵气清澈一些。   应泊坐车在城里奔驰了四个多小时,只得出这样一个印象。   夜幕降临,他们在路边小店吃完晚饭,阎喆问:“接下来去岳麓山?”   “嗯。”应泊点头,“岳麓山无论如何是要看的。”   他这样说,接替疲惫的阎喆当司机,一路往城西去。   上岳麓山,首先要过桥。   还没到桥边,应泊和阎喆就听到了古怪的轰轰声,车越往前开,轰轰声便越大,仿佛在他们前去的方向出,有一条瀑布正轰然落下。   白流击水面,闻声三千里,滔滔不绝。   “奇怪?”阎喆很疑惑,“以前有这个声音吗?”   “城里这两天出过什么怪事吗?”应泊问。   “没有啊。”可以说是消息灵通的人民警察回答。   他们的车已开到桥边。   震耳欲聋的轰然里,应泊目瞪口呆地踩下刹车。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为应泊捐完款就和我们一样是穷光蛋了?   应泊:什么?赚钱?钱难道不是自动跳到我手里的吗? 第42章 一江夏水向北流   那是——   湘江。   夜色降临不久,盛夏的天空总是黯得很晚,路灯虽然亮了,但不需要照明也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浑浊的江水来自南方紫罗兰色的天际,日夜奔流向北而去,对于这个城市的人来说,她是他们习以为常的一部分。   很多年前她在此,很多年后她在此,现在她正在此。   应泊匆忙将车停在路边,打开车门,奔上大桥。   阎喆紧跟在他身后,他瞠目结舌看着眼前一切,因为没把半分注意力放在脚下,被石墩绊得走路趔趔趄趄。   最后他干脆扶着应泊的肩膀,两人一起站在桥上。   “天,”阎喆道,“这是——”   灵气。   从遥远群山之中,被水流携着奔流而来,随着支流汇入这条江水,灵气也一同汇入。到了星城这一段,五颜六色的灵气已形成了一条长龙,往前看不到头,往后看不到尾,如白流击水面的轰然声是它的咆哮,有节奏变化的身姿是它跳动的心脏。如果有人想问什么叫灵脉,那他站在这座桥上一看,就知道这便是灵脉了。   真正的灵脉,应泊甚至能感觉到它跳动的脉搏。   站在桥上,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迎面吹来带着水腥气的风,而是灵气。   灵气随风扑面,根本无需运转心法,应泊也能感觉到它们争先恐后乳燕投林一般没入他的身体,接着又从他的身体中穿透过去,遗留下来的不足千百分之一。轰然声里,它们有一些随风向外扩散,仿佛某种实际存在的物质一样,遵循从高密度范围移动到低密度范围的定理,如湘江滋润着江岸两边城市一般,它们也如源头一样滋润着城市中的灵气。但更多、更多的灵气则携朋唤友,愉快地继续前奔,仿佛追逐着永不可见的远方。   “风水宝地,”应泊呢喃,“这才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啊。”   与之相比,小潇山上的山灵算个屁。   不,等等,这就是总和山之灵基相提并论的同类,此刻他们目睹的,乃是水之精魄。   那座小潇山不过乡下一座没名气的坟山,也能孕育出古修眼馋的山灵来,而这条蜿蜒千古的江河,孕育出的水魄更在其上。   灵山大川交织,灵气随着它们的方向奔流,在这个星球上循环往复,仿佛叶脉之于树叶,仿佛血管至于人类。   光是在桥上站了片刻,应泊都觉得自己的修为上涨了一点,旁边的阎喆因为无法做到应泊这样次次成功入定,对修为的增长感受更深。   他已经从应泊口中听说了关于古修的那些事,此刻不由吐槽:“还跑到乡下挖什么山灵啊,这个不更好抢?”   “恐怕不是很好抢,”应泊道,“看你身后。”   阎喆诧异地转过身,这个方向,能看到远处横贯江面的另一座桥,以及桥下——   “卧槽!那是什么!”阎喆喃喃,“差点闪瞎老子的钛金狗眼!”   片刻后他通过那模模糊糊的影子猜出了那是什么,指着前方,牙齿打颤地回头问应泊:“不是我想的那个吧?”   应泊也有些表情僵硬,但是他比阎喆更早认清事实,道:“不然你以为?”   ——桥下是座江心汀州。   这座汀州全国闻名,很少有人没见过它的照片,更是一大旅游景点、革命教育基地。   因为有位伟人写了一首词,因为后人们在汀州上为伟人造了一座半身像,因为……反正因为各种乱七八糟的原因,更因为灵气复苏这个直接原因,应泊和阎喆看到的,是无比辉煌的神光。   白天没看到,入夜才明显。汀州上一道光柱贯通天地,如同定海神针一般,死死镇住了湘江精魄所造就的如龙灵脉。   正因为有它镇守,古修宵小才无法打湘江精魄的主意。   阎喆转过头对应泊说:“回去你那个香炉借我一用。”   应泊:“干什么?”   阎喆:“把百元大钞摆在上面上三炷香。”   应泊:“给我滚。”   某骗子这样对某警察骂了一声,转身向他们停车处走去。   阎喆走在他后面,问:“还去岳麓山吗?”   应泊道:“当然去。岳麓山的名气不比湘江低,我要把两边对比看看。”   他们上车,应泊拉开手刹踩下离合器,汽车缓缓启动,开上大桥。   过桥的过程中两人都沉默无语,那般绚丽的景色烙印在他们的视网膜上,哪怕过了桥也不能忘怀。这个气氛一直保持到应泊开车进了大学城,来到岳麓山下,才稍稍缓和一些。   有湘江打底,看到环绕岳麓山如雾气一般的青色翠色灵气时,两人都没有惊讶。山上的马路修得挺好,应泊直接开上去,只在山上一道观一寺庙前停了会儿,便又从另一边下山。   “两边都看完了,”阎喆道,“你打算在哪边修行?”   “还没看完,”应泊道,“继续,我们沿着江边开一道。”   “哈?”阎喆很惊讶,“今天不修炼了。”   “我需要尽快做一个决定,”应泊踩下油门提速,“修炼嘛,总有时间补上。”   这种事情自认为是大哥的阎喆从不干涉,他只提醒了一个小方面。   “喂!这车不是我的啊!别让摄像头拍下超速!”   “安心。”应泊这样说,继续踩油门。   车速维持在夜间公路的最高速,一路风驰电掣——感谢不是早晚车流高峰期——沿着江岸奔跑。应泊时不时停下来,跑到江边遥望,然后上车,继续开。   本来就工作忙,还要挤出时间修行的阎喆没支撑多久就在副驾驶上睡着了。直到发动机突然停下轰鸣,听到有人拔下钥匙离开的他才猛地惊醒,抬头一看,发现他兄弟已经下了车,站在江堤上。   应泊手里夹着一根已经点燃的烟,不过没抽。   阎喆心想二手烟的危害比直接抽烟还大,打着哈欠去把他的烟没收了。然后他转头一看,发现他们又来到一座桥边。   作为被江水分成两半的城市,星城的桥很多,这座桥和之前两座桥不在一边,但在这座桥下,同样有两座江中汀州。   阎喆瞧了两眼,没看出什么特别的,问:“你在看什么?”   应泊没回答,他又打量一下附近的小区,道:“这边的房子倒是不错,你要买吗?”   听到这个问题,应泊终于有了动作。   他无语道:“谁告诉你我要买房子?”   阎喆道:“水岗冲老小区作为修行之地的确不太好啦,我想着你也要搬出去了。难道你不是在为新房子看灵气?”   应泊更加无语:“明明你说的条件都是对的,为什么得出的结果差了那么多?”   阎喆也无语了,问:“那你要干什么?”   应泊转过头,继续去看那两座江中小岛,用陈述的语气发问:“你觉得龙洲如何?”   阎喆知道龙州指的他们面前的这两座小岛,在十年前,龙洲这个词指代的还只是一座岛。   因为位于湘江支流汇入湘江的入口,妨碍行洪,十年前,在政府主持下,人们把这座岛从中间挖开,变成了两座岛。   如果说过去这个入河口乃风水不好的死路,那现在看,变成两座岛的龙洲顺风顺水,灵气汇聚。如果不是市政府规划着要在上面建设生态园,没人住上面……呃?   阎喆一愣。   他猛地反应过来,指着江中岛惊恐道:“你要住在那上面去吗!”   应泊:“请把你自己加上去,以及,说住太老土了,我想把龙洲承包下来。”   阎喆语无伦次道:“住在上面我就别想在上班时间前赶到局里了……等等,不是这个问题!你想承包?你以为你想承包就能承包吗?这又不是乡下的小土山,只要有钱就行!市政府早就给这一片做完规划方案了,该承包的也承包出去了,这个时候你说你要承包?!”   他缓了缓,继续大喊:“你怎么不说你要上天呢!”   应泊扶额:“大哥啊,你以为上天这种事对现在的我们很难吗?”   阎喆无语凝噎。   片刻后,他又找到新的说辞:“就算承包,也不会出现个人承包的。”   应泊道:“那没事,正好我准备开个公司。”   几天前阎喆还在为自己兄弟整天在家无所事事而担心,现在听到应泊说要办公司,他反而更加心惊胆战。   应泊则思忖说:“嗯,两座岛一起包下吧,正好也认识不少搞房地产的,请个施工队修房子。公司嘛,打个民办教育机构的晃头,唔……”   听到民办教育机构这个词,阎喆已经浑身无力。   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阎唧唧,你不觉得目前我掌握的资源只供我们两个用太浪费了吗?”应泊沉稳回答。   一开始,应泊这个想法是模糊的,但这次出门,接触到连阵法能用不能用都看不出来的“擅长阵法者”张天师,他的想法才清晰起来。   比起需要重头摸索的其他人,拥有朝夕直播的他运气实在好太多。   “……所以,从资源最大化利用看,也没必要对朝夕直播遮遮掩掩,”应泊道,“那里面的东西拿出去,在新时代里随随便便就能换取曾经我们认为非常宝贵的东西,无论是人、物,还是权力。”   “这三样你喜欢?”阎喆皱着眉问。   作为亲近的人,他对应泊的回答是有把握的。   果然,应泊道:“啊?那种东西?随便啦。”   “那你为什么……”   “世界要发生巨变了,哥,”应泊想了想,道,“我想让它变得更和我心意一点。”   明白了什么的阎喆咽下一口唾沫。   月光洒在江面上,名为龙洲的两个小岛被月色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辉。阎喆看着这些,艰难地问,“所以,这是广寒宗?”   应泊还真没考虑过名字,但听到阎喆把他之前开的玩笑拿出来讲,他直接拒绝道:“不,广寒宗太老气了。”   略一思索,应泊道:“还是叫广寒修真职业技术学院吧。” 第43章 谁人背后无人说   阎喆嘴角抽了抽。   应泊这句话槽点太多,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吐起好。   最后,他干脆忽略掉职业技术学院这个会让人想起蓝X、新X方以及众多流行语和广告的名称,问:“为什么一定要叫广寒?”   应泊:“刚刚不是你先提起的吗?”   阎喆:“我提起是因为你说过啊!”   阎喆觉得自己快变成吐槽漫画里担当捧哏的角色了,为了避免自己真被新吧唧之魂附体,他把话题转移到更实际的方面。   “不是我想打击你,但是你连办学校的资格都没有吧?”阎喆道,“办这种东西,对法人资产、学历、人员都是有要求的,更别提在场地……不管是租还是买,都要在提交申请前准备好,应小泊,你现在还有几个钱?难道要把阿姨留下来的房子抵押给银行吗?”   “贷个款而已,不要说得好像我已经把妈的房子给卖掉了,”应泊挥挥手,“个人资产嘛,现在就有二十万放在车上。”   阎喆疑惑地眨眨眼。   几秒后,他想起应泊带上车的那个小黑箱。   出发去竹城的时候这人还没带这个箱子,只可能是应泊从竹城带回来的了。   “怎么不早点说,”阎喆有点崩溃,“车没锁啊应小泊!”   车钥匙早就被应泊拔了,他要是锁了车,阎喆就要被关在车里出不来。但阎喆出来后他也没锁车,导致二十万现金全无防备地被丢在车上,要是刚才随便哪个扒手过来瞧一眼,都有可能把钱摸走。   阎喆光是想想这个可能都要心梗,连忙抢来钥匙把车给锁上了。   一边锁他还一边抱怨。   “这都什么时代了还现金交易,请你看风水的董家人不会转账吗?”   “有三十万是转账,”应泊道,“这二十万是我专门要求的现金。”   听到专门要求现金阎喆就觉得不好,果然,应泊下一句话是:“想把办学资格跑下来,二十万可能都不够。”   阎喆:“……”   光明正大谈行贿,他这个警察在应泊眼里果然是死人吧。   “好吧,赚钱对你没问题,但还是少出去行骗……我是说活动,缺钱的话把我那套房子也抵押了就是。”阎喆道,“第二个是什么来着,对了,学历你打算怎么办?”   应泊道:“学历我有。”   阎喆头疼:“假学历可不行。”   “谁告诉你是假的了,”应泊道,“我想想,学位证硕士证博士证家里应该都有,虽然上课做实验跟项目的不是我,但考试和论文是我自己过的,还有一些是通过远程教育拿到的……嗯,大部分证都落在假身份上,我这个真身份好像只有中水大学的法律学位,京城大学的历史硕士学位?还是国外哪个野鸡大学的学位证?”   仔细想想应泊也不太确定,他补充道:“回去翻翻看好了。”   这回阎喆是真惊讶了。   据他所知,他的兄弟没生病之前一年四季在外面跑,根本没时间读书,怎么可能自己过考试过论文?   几秒后他意识到他忽略了什么。   应泊本来就是册门出来的人,历史和古董有关,不学不行,法律恐怕是为了钻空子学的,但学到能通过考试就不简单了。   阎喆突然想起他整理应家杂物的时候还翻到过律师证,他兄弟不会还跑去过了司考吧?   似乎很有可能。   公务员考了两次才过的阎喆无力挥挥手,道:“行吧,剩下只有场地了。龙洲两个岛,我记得虽然一个岛上没住人,但另一个岛上是有人住的。拿不到开发资格,你不可能让别人搬出去修房子。”   “这个才是最不需要担心的。”应泊道。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阎喆还担心什么呢。   两人转身回车上准备回家,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午夜。   大街上寂寥无人,偶尔才会有一辆车经过,应泊心不在焉地将车倒回车行道,目光越过方向盘,不知道落在哪里。   希望郝少校在把他的合作意愿传递给上面前都平安无事,他想。   不然承包龙洲又要绕几个弯了。   ——   同一时刻,竹城乡下。   明月高悬着,起伏的丘陵被黑压压的山林覆盖,林中虫鸣蛙叫声不绝于耳,水蛇无声地压过草地,这是个普通而平静的夜晚。   在这样的平静里,被一群蚊子包围的郝少校、黑兔子妖,还有孙朋兴,一起窝在一个灌木丛后。   他们在跟踪古修炎炎。   黑兔子妖听闻这群人类要抓去她山上偷东西的背后凶手,决定跟上来把凶手解决掉,然后再把储备粮背回窝。孙朋兴无事可干,虽然不想和国家的人混在一起——和国家混的都是配角,孙直男语——但看在黑兔子妖的份上,也跟上了郝西。   其他普通队员为了安全考虑留在远处,灌木丛后只有两人一兔。   在和他们相隔两百米的地方,古修炎炎站在一棵大树下,十分不耐烦地操作一个新手机。   比智能手机早出生几十年的许多现代中老年都搞不明白用法,出生更早的炎炎想要在短时间里摸清楚更是不可能了。如果不是考虑修为不足不能浪费真炁这个缘故,炎炎真的很想一把火把这什么“手鸡”烧掉,然后飞剑传书联系他大哥。   可惜的是,别说真炁了,他连飞剑都没有。   炎炎只能憋屈地继续使用这个凡人发明的古怪小方块,十分钟后,他终于找对了微信的APP,找到了他大哥的名字,打开了视频通话。   两米高大哥手机玩得更6一些,没半分钟通话就接通了。   炎炎吃惊地看着这个不足他巴掌大的小方块,道:“隔了这么远,真的能见到!”   视频对面的大哥说:“这有什么好吃惊的,当初买这东西后我们不是试过了吗?”   炎炎道:“当时我与大哥只相隔了几里,普通的鸿雁术也能做到说说话,但这回可相隔万里了吧,哼,凡人搞了这么多年,还是能搞出一些好东西的。”   “我亦此感,”大哥道,“如今凡人不同以往,你必须小心。”   “晓得了,大哥。”炎炎道。   两个老古董就凡人与凡人的差异谈了一通,几分钟后炎炎才想起他打这个“手鸡”的正事。   “大哥!我找到那个太阴传人了!他竟然是个男的!”   “男的?”大哥也小小吃了一惊,“虽然空明之体太阴太阳皆可修,但一个男子不走太阳之道,反走太阴之道……莫非是个阉人?”   炎炎把手机声音开得很大,两百米外的灌木丛后,听到这句阉人的两人一兔想起他们接触过的鹰不泊,纷纷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炎炎本人倒是一本正经。   他道:“他不脱裤子,阉人不阉人我不知晓,但我知道这个太阴传人肯定得了一上古符道传承。他才炼炁二阶,就有一张灵符了。”   “什么?灵符?”视频对面的大哥也吃了一惊,“你说是他写的吗?”   大哥的质疑很有道理,毕竟以他的经验,初入道门的修士一般是达到炼炁五阶六阶后才会开始学写符。   在五阶之前,修士们就开始接触各种杂门外道,不仅是符,还有阵法、易卜、炼器、炼丹,但这个时候,小修士们能做的只有旁观,连打下手都不允许。到了五阶之后,修为积累到一定层度,他们才会开始动手尝试。   一个炼炁二阶的小修士,写出灵符?   天方夜谭!   如此认定的古修大哥并不知道,在中州大世界外的修真界里,这些杂门外道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古代修士大多是专精一门,能把精力放在两门之上还能取得成果的人除了天才没有别人。导致这个局面出现的原因,和练气五阶才能动手尝试杂门的原因是一样的——   古代修士,无论是写符,还是炼丹炼器布阵占卜,成功率都……   极低。   低到炼炁五阶以下的修士就算把全身真炁耗尽,可能都成功不了一次。   古代杂门对于修士来说,简直就像抽卡游戏对于非洲人一样。   还是单抽不可能出奇迹,必须积攒修为十年才可能成功一次的抽卡游戏。   朝夕网络出现后,杂门大师们能通过直播交流,杂门外道简直是飞跃式的发展,古修们不知道这一点,还在纠结炼炁二阶能不能写符的事。   “上古符道传承莫非如此宝贵,能让一个炼炁二阶写出灵符?”大哥纠结道,“不,不可能,写出凡符都是运气好,灵符,绝不可能。”   “那……”   “灵气逐渐消逝起于一千多年前,灵气寂灭更是维持了五百年,一般说,任何有灵之物的灵气都不可能在灵气寂灭里保存下来,但是,你说了,太阴传人获得了上古符道传承,能确定吗?”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能!”炎炎道。   “对,就是这个,上古符道传承,上古。”大哥眼中充满遐想,“洪荒之时各种秘宝秘法繁多,那个传承之物来自上古,说不定靠着什么秘宝秘法保存下来了灵符。”   推测完,大哥神色一肃。   “这样好的传承落在太阴传人手里实在浪费了,炎炎,你现在不用费心招揽太阴传人了,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把传承拿到手。”   “是!大哥!”炎炎高兴道。   “还有,把消息瞒住,别让其他的人知道了,”大哥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现在大家都聚在秘境前,内斗得厉害,要是他们知道你拿到上古符道传承,说不定会……”   “怎么会?”炎炎惊讶,“我们不是同袍吗?”   大哥深沉地摇摇头。   他声音又响亮起来,道:“一定要瞒住消息,明白吗?”   “明白,”炎炎道,“正好边上就有三只老鼠,我这就把他们处理掉。” 第44章 哪个人前不说人   两天后。   新的夜幕再次降临,市中心一家大酒店里,包文轩放下筷子,皱着眉看向眼前的年轻人。   包文轩是一个教育局的小领导,被这个想开办一所职业技术学院的年轻人请客吃饭,他觉得会有什么好处,答应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过来。果然,酒过三巡,年轻人就拿出了一份礼盒装的茅台。   茅台不是重要的,礼盒里的东西才重要。包文轩的戒心原本就被年轻人对这些潜规则的熟悉打消了几分,觥筹交错间,不知怎么就打破了他不从第一次见面的人手里收东西的规矩。   收下后,他很认真地问:“应小弟啊,你既然想办学校,打算走什么方向?”   年轻人十分腼腆:“包叔,其实这个我还没想好。”   包文轩愣了一愣,放下筷子,皱起眉。   同一个行政区不需要两个相同或相近的职业学校,这是规定。而且说实话,作为湘府府首,有许多职业学校的星城其实不太需要新的职业学校了。包文轩原本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因为办学方向和城里哪个职业学校很近,通不过审查才来找关系的,没想到,他竟然说……他还没想好?   办事不靠谱,包文轩给同桌的年轻人打上这个标签。   但不靠谱就不靠谱,反正他也不会把钱退回去,白送钱来的还不好?包文轩这样说服自己,原本替这个年轻人活动一下的打算也打消了。   他只需要让资格审核在自己手上通过,后面自然有人打回年轻人不靠谱的申请。   如果年轻人为审核没通过找他,他也能干脆说他放手通过了,被打回不是他的原因。   包文轩保持着这个想法,一直到年轻人在席间接了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包文轩就听到一个他最近急切想讨好的大人物的名字和声音,而年轻人同大人物的交谈非常熟稔,听口气仿佛是亲戚。   包文轩不由再愣,意识到他如果替这个年轻人活动好,年轻人说不定会把他介绍给大人物。   但是,连办学方向都没决定的学校,实在是……   包文轩还在犹豫,第二个电话打到年轻人的手机上。   年轻人,就是应泊,有点惊讶地看到屏幕上显示出李建国——阎喆头顶上司的名字,不知道对方为何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他。   完全是突如其来啊,这个电话,和之前他和擅长模仿口音的某同行约好了时间打来的电话可不一样。   应泊想了想,还是接通了电话,但偷偷把音量调小了,免得对面那个一脸肥油的贪官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他这个决定十分有先见之明,如果不是调低了音量,李局长河东狮一般的吼声可能隔壁包厢的人都能听见。   “应泊!”他对着手机大喊,“你又干了什么?!!”   应泊被他吼得有点懵,他觉得自己这两天并没有做什么大事。   李建国道:“上面突然下来了人!是找你的,别收拾东西了,快……滋滋——”   李局长没说完的话突然被拉长,拖出一道杂乱刺耳的杂音。杂音持续了一秒,通话就被猛地打断了。   应泊把手机举到面前,看到左上角突然显示的无信号,再转过头看向窗外的灯火通明。   市中心。   这种地方可能没信号吗?   应泊觉得自己今天可能有点走霉运,好在他从来不是面对霉运长舒短叹的性格。迅速地将目前的情况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伴随着一道灵光闪过,应泊觉得自己还能再抢救一下。   下一刻,他调整好了肢体语言。   在包文轩眼里,他对面这个可能背景深厚的年轻人在接了一个电话后,身上纨绔子弟的气质不知怎么突然消散了,还对着他露出难言的神色。一秒后,年轻人从自己口袋里拿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他面前。   包文轩低头一看,是军官证。   证件是摊开的,一寸照里的人严肃地盯着包文轩,虽然剃了寸板,但看得出,照片上的帅哥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包文轩被这个莫名其妙拿出来的东西弄得一脑袋茫然,问:“小应啊,你这是……”   争分夺秒计算剩下时间的应泊打断他道:“刚才接到上面的电话,情况有变,这样和您说吧,我是军方的,过来办这个是为了一个任务,任务内容保密,请您尽快替我办好,可以吗?”   包文轩听懂了应泊这句话。   但作为一个聪明人,他不信。   用军官证骗人的骗子太多了,被新闻报道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管刚才这个年轻人显得多可信,多有背景,现在他在包文轩心中已经被一个名字取代。   骗子。   包文轩不知道这个骗子为什么要过来骗一个民办学校的资格,但他觉得现在没必要谈下去了。包文轩干脆地拿起自己的公文包站起身,很没诚意地说:“这样啊,小应,你看,我突然想起我有点工作没做完……”   应泊再一次打断他道:“没事,正好我上司刚刚说了情况有变,要过来和我面对面商谈,因为这个任务是必须保密的,只能请您先避一避。还有,请记住,这件事不可以对别人提。趁现在走廊上没人,您马上就走吧。”   包文轩:“……”   不对啊,包文轩想,这个时候这个骗子不应该拼命挽留我吗?   应泊站起来,替他打开了包厢门,只觉得事情突然变得很诡异的包文轩心里发毛,虽然头有点晕,还是急忙冲了出去。   酒店走廊上果然没人,周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中央空调的声音,有点阴森森的。包文轩等在电梯前,抱着胳膊左顾右盼,拼命祈祷电梯快点上来。   电梯在二楼,在三楼,在四楼,到了。   不锈钢门板向两边滑开,想冲进电梯的包文轩惊讶看到电梯里挤满了人。   而且……   都是军人!   为首的是个两鬓霜白的男子,相貌粗犷英俊,年轻时恐怕也是个好帅哥。而现在,已经是中年人的他通身不怒自威的气质,站在这一群军人中间。   无论谁打量,都会第一眼看出他是核心人物。   机关工作那么久,包文轩察言观色的技能已经练满。见到这一群人的第一瞬间,身体已经下意识往边上让去。等这群人簇拥着为首中年人鱼贯而出,他都还恭敬地等到他们全部离开,才进入电梯。   电梯门合上,透过缝隙,包文轩看到的最后一幕,是这群军人进入了他不久前离开的那个房间。   包文轩擦着冷汗的动作一顿,又冒了三层冷汗出来。   难、难道……   刚才那个年轻人说的竟然是真的!   ——   应泊送走包文轩,用最后十秒的时间反省一下刚才半分钟里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种灵光一闪的计划其实很容易出现遗漏,等应泊想好怎么弥补那些遗漏后,刚被他关上的包厢房门就被人打开了。   一群人带着信号屏蔽器、动作警惕地鱼贯而入,大部分穿着作训服,出现在这市中心不可谓不违和,   他们脸上抹的油彩都没擦掉,衣服上海沾着草屑和泥土,槍支弹药虽然没放在外面,但应泊瞥一眼看凸起衣服的形状,就知道下面有什么。要不是没沾血,他们简直像刚从横店战争片剧组里走出来。   少数穿常服军装的人站在他们中间宛如鹤立鸡群,特别是那个为首的中年人,根本就是鹤群里最高的鹤。   应泊认得这个中年人,他知道他是郝西郝少校的头顶上司。   所以……   “贺大校,”应泊心情很不好地说,“我最近应该没得罪过你,你带人堵我干嘛?”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还是亲自带人堵我,怎么?我那老对头呢?”   贺永明正在打量应泊,仿佛在思考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可信不可信。   说实话,被人用这种目光打量,应泊非常不舒服。   反正在场的人都知道他的真面目,应泊干脆往后一趟,翘着个二郎腿来回摇晃椅子,笑着道:“不是吧?我昨天刚祈祷过他别出事,他就真的出事了?”   这样猜测,应泊看起来很开心,“我竟然有如此的毒奶天赋,以前没想到哇。”   他话音刚落,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好些人的槍从衣服底下露出来,槍口朝向他。   应泊知道,这些枪恐怕都是装上了子弹打开了保险的,就算他修炼过,被射中要害依然能要了他的性命。   但怕这阵势他就不是鹰不泊了。打量这些人通红的眼睛,他依然如平时一样,朝他们发出嘲讽。   “喂,你们不会是哭了吧?为谁哭的?郝西?哎,兄弟,说实话,以你们老大讨厌的性格,没被打死真的是因为脸长得好,但现在被人干掉了也不让人惊讶……更何况——”   应泊把一只快戳到他脸上的槍推开,一字一顿道:“——又不是我干掉他的,对吧?”   贺大校深觉丢脸道:“放下!”   应泊过去在这群人这里拉得仇恨太足,哪怕知道不能把责任归于他头上,郝少校的队友们依然忍不住迁怒他。   但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人,他们又知道,这迁怒不对。   士兵们气馁地槍放下了,贺永明也拉开凳子,在应泊面前坐下。   坐下的中年人挺直的腰背不知为何弯了一点,显得有点颓废,非常不适合他。   应泊等了一会儿,贺永明终于开口。   “你说的没错,小郝是出事了。他和黑兔子妖、孙朋兴三人跟踪古修炎炎,结果被发现。古修炎炎抓住了他,黑兔子妖和孙朋兴重伤逃出。我过来,是想请你……”   贺永明用了很长时间才把话说出来。   “请你救小郝。”   应泊摸着下巴思考,片刻后,想到什么的他冷笑着问:“为什么你们不自己去救?”   贺永明这句话说得更加艰难。   “我们……我们已经召开了多次会议,大部分人的意见是……不能和古修闹翻。”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被新浪删了一条,感觉这章也写了很多会被查水表的事……   —————   关于有读者提出黑兔子妖戏份不重要不想看黑兔子妖,节奏被黑兔子打乱的事。我的回答是,个人认为,目前的剧情是比较合理的。   本文主线是应泊开办修真学校开启全球修真热潮,要办学校必须有地点,地点在龙洲,龙洲位置特殊早就被市政府规划好了。   龙洲岛现实里实际存在,因为作者不是老长沙,查的资料可能会有遗漏,但目前资料的确表明市政府对这个岛有规划。既然知道这个,我不能说:“这篇文是架空的所以我说没规划就是没规划!”   那要怎么把龙洲弄到手呢?   和上面进行交易。   为了交易,必须用兔子逃脱提前引出官方人物郝西。   同时,通过兔子逃脱一事,可以表明上面对灵气复苏和对反派人物古修们的掌握程度,为后面的剧情做铺垫。   为了说明这些事,文的节奏可能放慢了一点,这个是我的错,向大家道歉。   但是讲兔子是不必要的角色……真的不是。   如果说兔子的人设有点不讨喜,我正在根据意见改进。   以上,谢谢。 第45章 求人需求英雄汉   上头对目前的情况,自觉很是两难。   两天前的夜里,郝西的小队注意到了各个方面,全程把特种兵的素质发挥到极致,做到了近乎完美的地步。普通人隔着一公里多,有修为的两人一兔才敢把和炎炎的距离拉近到两百米,他们这样小心翼翼地跟踪,却还是被发现了。   因为凡人的极致是凡人的极致,修士的极致是修士的极致。   那些合道大能们,连旁人提到名字都会有感觉。而炎炎这样的重修修士,虽然看着像个没头脑,却是从千年前那因为灵气消退而礼崩乐坏的中州修真界里拼杀出来的,不可能发现不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就算他大哥不提,他也会处理掉他们的。而大哥专门提了消息不可泄露,他提前处理就是。   黑兔子妖的境界有山灵辅助,达到了炼炁二阶,孙朋兴炼炁一阶,郝西靠的是身上古怪的纹身,走的根本不是道修之路。至于炎炎,他前天被应泊用灵符吓跑,这几日修行起来刻苦许多,作为重修之人几乎碰不到瓶颈,正好在郝西他们找到他之前突破到炼炁四阶。   三人一兔相遇,虽然两边有人数的差距,但结果不用说。   吊打。   作为在场唯一一个现役军人,郝西拼命掩护孙朋兴和黑兔子妖逃出,哪怕被掩护的一人一兔热血上头想和他同生共死也被他赶走了。可惜的是,孙朋西和黑兔子妖尽管成功逃出,却也身受重伤。   这个不提,按当时的情况,留下来的郝少校下场只有壮烈牺牲一条路。幸好的是,郝西能被应泊称为死对头,他的性格称不上狡诈如狐,智商上限还是比一般人高许多的。   “你大哥要你处理掉所有泄露消息的可能对吧?”当时郝西对炎炎说,“我告诉你,这个要求已经不可能达到了。在刚才我们战斗的一分钟里,关于你是谁、你在哪、你为了那什么上古符道传承打算干什么……都已经传到我上司耳中。你杀了我,信不信下一秒全国人民都知道你那破事?”   “这不可能!”炎炎吼道。   “没什么不可能,”郝西把嗓子眼里的血咳出来,“手机你也用过了,知道它传话的速度有多快。”   “只要我一个个把你们杀掉……”   “杀不完的,除非……你打算把全世界的人都杀掉。”郝西笑道,“而且,在你杀完之前,上古符道传承这件事,早就被你大哥不想让他们知道的那些人……知道了吧。”   郝少校的这一刀戳得又快又准又狠。   炎炎不在意自己,但他在意大哥。   大哥交代的事情,就算要他去死他也会做到。   现在他想做到大哥交代的事,必须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杀掉,这个据说已经做不到了。要不,就在他那些同袍听说这件事之前,从太阴传人手上把上古符道传承抢到。   炎炎迫不得已,立刻出发寻找应泊。   不敢把办砸事告诉大哥的他不知道怎么办,因为担心找不到应泊,只能留下余地。他没有杀掉郝西。只把人打晕了,带在身边。   这是他做出的第二个不明智决定。   一个岁以千记,才出土没多久的老古董,有可能看过现代警匪片吗?   二十一世纪一十年代,就算是最愚蠢的绑匪也知道绑架人后要搜身,手机、智能手表、各种附带定位导航的机器,遗漏了任何一个都会导致他们万劫不复。可惜,炎炎对凡人的东西向来掉以轻心,别说搜身了,他连明晃晃别在郝西耳朵里的无线电都没有扯下来。   他的位置完全暴露在国家眼前,和郝西的对话也传到了郝西的队友耳里,之后层层上报。结果是,关于炎炎为什么要杀应泊的理由,真的有很多人知道了。   星城市中心,酒店包厢里,应泊听完贺永明的叙述,无语地发现郝西被抓还真的不能说和他没关系。   面的郝西队友谴责的目光,他毫不心虚地摸摸鼻子,道:“现在这局面不是挺好的嘛?怎么,是打算逼我拿出那什么什么传承,让你们拿去交换郝西吗?”   他口中这样推测,心中却有点疑惑。   作为当事人,他确定他根本没有什么上古符道传承,只是跟着太华山的符道基础班学了几天而已。他的同学们都是修真界里第一次接触符道的小萝卜头,误入直播的观众们留下的讨论也让他知道,这个符道基础班教授的知识,真的再粗浅不过。   和上古符道传承这玩意儿高大上的画风不同啊!   古修们到底误会了什么?啊,情报不足,推测不出。   应泊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搞明白,想完才发现对面贺永明脸色黑如锅底。   贺大校很明显不想把这些事告诉应泊,但作为和应泊打过几次交道、对他比较了解的人,贺大校知道。他不说清楚事情,肯定无法让应泊帮忙。   在应泊的注视下斟酌词句,贺永明尝试美化他那群同僚。   “自‘异状’出现以来,国家手上掌握的传承是目前整个中国修行界的二分之一。但掌握传承不代表能够修炼,用修炼人数相比,非国家所属修士的数量略高于国家所属修士,上面对这一情况非常焦急,不少人把希望放在古代修士上。”   他说:“古代修士有修炼经验,有修炼功法,知道什么是修炼要用的,什么是修炼要避开的,换句话说,只要能和古代修士达成合作,我们可以请他们帮忙教导。总之,我们想和这群在现代复苏的古代修士接触已经很久了。只是之前的接触全以失败告终。这次和目标三十二号的接触虽然同样危险,但小郝却支撑数天没有死亡,给我们留下了通话的渠道……”   说到这里,贺永明有点说不下去。   而明白了他意思的应泊轻蔑开口。   “那个大块头炎炎,目前有一个明显弱点掌握在你们手里。不管是要挟还是其他手段,只要能和古修们达成合作,别说是将士兵丢给他们做人质,就是干脆牺牲了郝少校,对你们来说都是很划算的,对吧?”   有不少士兵面上羞红。   但应泊说的没错。   对于根本不甩朝廷的古修们,上面有些人的姿态简直是跪舔了。口中必称老祖宗,恨不得修改家谱让自己变成这些古修们的后世子孙。虽然知道如果继续将郝西留在炎炎手里,以古修对现代修士的蔑视,炎炎只要稍不顺心,都有可能杀了郝西发气,但他们根本心里根本没升起过要营救郝西的意思。要不是还有一部分人比较理智,他们说不定已经奔到星城来,要把应泊绑起来送到炎炎面前。   说实话,古修们出现后要是没干那么多破事,说不定整个上面都会倒戈。   应泊发现连贺永明都不敢和他对视,仿佛这是件很羞耻的事。   “不不不别误会,”应泊摊开手道,“我并没有嘲笑你们的意思。说实话该跪就跪当机立断是好事,只要不是跪得毫无价值就行。卖队友更不值得羞耻了,这世道想活下来不卖几个队友怎么成呢?”   应泊的夸奖真心诚意,听得贺永明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   对于军人来说,犯罪分子的夸奖和辱骂几乎差不多。更别提还是来自应泊这个老对头的夸奖,贺永明的背更加佝偻,仿佛背后压上了一座沉重的山。   但是……   他表情冷静下来,不怒自威的气质回到他身上,整个包厢的气氛陡然凝重。   “不,不能跪下。”贺永明道。   不用思考措辞,这回他很流利地说出心里话:“我一直是不赞同和古修合作的那一派,因为在这些祖宗身上,除了力量,我看不到任何值得夸赞的地方。为了财宝肆意虐杀平民、破坏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环境,视百姓如猪狗,把人命当草芥……我们可以跪,人民呢?人民也和我们一起跪下吗?跪下后大家一起笑呵呵地看着他们杀人夺宝吗?”   贺永明恨恨一拍桌子。   “我爷爷是贫民,父亲更是大字不识一斗,但他去参加抗日,也参加解放军,在那个艰苦的岁月,他和他的战友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不跪下。我成年后也参军,保卫国家,也是为了……”他环顾周围的士兵,又看向停下摇摆椅子的应泊,“……为了让你们不跪下!”   “跪给那些古代人和跪给日本鬼子有什么区别!我们是为了这种事建立这个国家吗!不跪!决不能跪!”   贺永明激动地说完,发现对面的应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鹰不泊,你……”   “别说话,”应泊道,“善良阵营的光辉快把我闪瞎了,让我缓一缓。”   一把年纪的贺永明不懂这种年轻人的梗,他发现应泊没有丝毫动摇,不由心灰意冷。   应泊也道:“这种话你和我这种骗子说有什么用?开会的时候为什么不拿去反对那些说要跪的人?”   贺永明咬了咬牙。   他何尝不知道对着应泊说这些没用,但在开会的时候,他又说不出口。   提出要和古修们合作的人并非不知道后果是什么,但不抓住这个机会,在灵气复苏导致的异变中,他们如何抢占先机。   面对灵气复苏的不是一个人一个省,而是全球。   对于国家来说,另一个国家才是竞争对手,不培养更多的修士,在将来的斗争里,中国必然会落入下风。   但是……   “如果小郝已经牺牲,他们要合作,我别无二话。”贺永明道,“但小郝还能救,我不能认同……这种不去营救的牺牲。”   他无力道:“小郝是我带出的兵啊。”   一直以为这人是要抓他去换郝西的应泊愣了一下。   “原来大校是违背了上面的意思偷偷来找我的?”他道,“厉害,厉害。”   “不找你还能找谁?”贺永明说,“你才是古修的目标,绝对不可能达成和解的那个。就算突然对炎炎出手,也没有任何疑点。”   开玩笑,想和解他办法多得去了,应泊想。   无论是投靠炎炎那个派系之外的古修,还是用其他的东西做交易,都是办法。   就是都要跪。   没有提醒贺永明这件事,应泊出乎意料地露出一个笑容。   “我和炎炎是敌人,但我并不一定要去救郝少校,”他道,“贺大校,说出你能给的条件,看能不能打动我吧。” 第46章 欲寄彩笺兼尺素   简直像要打瞌睡的时候被人送了枕头。   工作上,应泊并不喜欢比他强势的合作对象。当然,因为某些原因他能忍受这样的合作对象,但只要有机会,他希望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贺大校的处境非常艰难,作为一个老军人,他竟然一点也不油滑、不和同僚们同流合污,难怪根正苗红功绩足够又一把年纪,他依然没法给自己的肩章填上一颗五角星。但应泊喜欢这样的合作对象,虽然有点傻,喜欢说些尴尬的话,但不拖后腿,不算计盟友,很好。   不过,可靠的盟友需要等多的考察,除了贺永明,他还得选出更多的备胎。   应泊并没有把龙洲岛的事拿到一开始来说,他旁敲侧击,从贺永明口中得知,湘江星城段十五个江心小岛的开发都已经停止。一个多月前成立的、专门应对灵气复苏状况的特别办事处接下了它们——这个它们包括全国所有灵山大川——的开发权,而贺永明和他的直系下属如郝西一起被调入了这个特别办事处,虽然处境艰难,好歹对龙洲岛开发一事插得上手。   确定这些后,应泊就避开开发的事没提了。   坦坦荡荡是君子所为,小人不会把自己真正的目标放到明面上。   应泊转而去谈消息供应,各种得寸进尺后,让贺永明同意把他知道的调查情报发来一份。之后应泊喜滋滋用手机翻对面传来的资料,而贺永明就坐在椅子上气得一脸纠结,生怕应泊拿这些资料去做什么不好的事。   “您应该对我的人品有点信心,”挑出几份文件看完,确定是真的后,应泊关上手机道,“我是只黑吃黑的鹰不泊。”   “……如果不是这样,我根本不会来找你。”贺大校咬牙道。   应泊大笑。   他向对面确认:“这是前期交易,请不要低估郝少校的价值,看在是熟人以及初次合作的份上我同意你们要求的分期付款,接下来的事,救出郝少校再谈,对吧?”   贺永明:“是的,小郝被抓已经超过了四十四个小时,过去每一秒钟他的危险都可能增大,请你尽快——”   应泊竖起食指在唇前,示意他噤声。   “生意我接下了,但怎么救人是我的事。黑兔子妖和孙朋兴现在都重伤了是吧,把医院地址给我,我会去看的,接下来的行动可能需要他们帮忙。最后,嗯……”   应泊站起来,把席面上的东西收拾好,提起教育局小领导忘记拿走的茅台酒,另一只手打开包厢门。   已经一只脚跨出门,他突然停住,转过身,向贺大校伸出手。   “对了,借我一支槍吧?”应泊道。   贺大校的表情仿佛听到应泊说要他的命。   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缓缓地将自己的配槍从腰间抽出,放在应泊手上。   应泊吹了一声口哨,接过来胡乱往口袋里一塞,看的包厢里的军人们眼角抽搐。   “好了,您就等着消息吧。”应泊挥挥手道,“我保证郝少校回来的时候是完整的,不缺胳膊不缺腿,就这样,拜拜。”   也不看别人有没有和他道别,应泊砰地把门关上。   包厢里十多个人沉默着,听着应泊的脚步声远去。   电梯叮咚一声时,这十来个人仿佛才突然活过来。   “大校,槍——”   “派个人盯着,”贺永明说,他站到窗前,看着应泊走出酒店,汇入街上的人流,呢喃道,“希望我没有做错……”   ——   应泊在贺大校的注视下,在酒店不远处打了辆车,回到水岗冲。   上楼路过阎喆门前时他瞥了一眼,发现这人没回家又在加班,就没有敲门,进了自己家。   带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好,应泊坐在沙发上,拿出槍仔细端详。   国内军官的配槍在设计上比较华而不实,口径小导致威力不足的弱点一直为人所诟病。很早就无需亲自战斗的贺大校的配槍同样归于这种华而不实类,比起武器更适合做收藏品。   但应泊需要的只是一支槍而已,不管是真槍,还是在黑作坊里买的仿品,或者如今已经被归为非法的玩具气槍都行。   说到他这个需要,不得不提一下小荷才露尖尖角。   这两天应泊一边准备他的广寒修真职业技术学院,一边继续沉迷朝夕直播。沉迷的同时,他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聊天进行得也非常和谐且频繁,频繁到次数多得有些超过正常男女交往的界限。   阎喆每每瞥到他用手机聊天,都会露出一种欣慰且猥琐——应泊眼中是猥琐——的笑容。但应泊必须得说,如果阎唧唧愿意过来看下他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就会发现他和小荷才露尖尖角之间的交流非常和谐,重复第三次,真的非常和谐。   交流的事之一,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向应泊请教卧底必须注意的一二三四。   应泊认为的不适合并不影响小荷才露尖尖角做决定,她似乎已经说服了盟友,决定尽量尝试。应泊无法打消她的念头,只能尽可能地帮她分析,然后提出建议,两人一起讨论。   这种讨论挺好的,有助于应泊了解更多修真界的规则潜规则,以及云梦泽大世界各种人物的八卦事迹——谈起八卦的时候,应泊难得感觉到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女人味——她话里那种“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真实感,也让应泊确定她在云梦泽大世界中地位不低。   说不定认识东皇岛主苍苍子。   幸好那天用喜欢东皇岛主做借口拒绝她后记得打补丁叫她别说,不然指不定哪一天。小荷才露尖尖角就会和东皇岛主谈论起他,说“我有一个朋友喜欢你”这种话题。   这样的话,以后他若有机会为联络上东皇岛主,可以向他表示身为粉丝的崇拜时,东皇岛主知道他的ID就会想:啊,这是喜欢我的那个变态!   ……那他还怎么向人要签名?   不提这个,应泊和小荷才露尖尖角交流的事之二,是周天星辰组合大炮。   周天星辰组合大炮脱胎于上古洪荒四大顶级阵法之一,乃是与诛仙剑阵、十二都天神煞大阵、混元河洛大阵并列的周天星辰大阵,是古神妖皇独创的阵法。洪荒破碎后,这个阵法也失传,后人通过传说补出周天星辰大阵的伪品,再后来,鲁班神门制作出名为槍和炮的法宝,流行几百年,才被近年的复古风潮压下去。   鲁班神门向来是走在潮流前线的一个宗门,复古风才兴起,就推出了他们结合了上古阵法的周天星辰组合炮,可惜实在太贵,问价之人寥寥无几。   东皇岛因为出产血晶,和鲁班神门是生意上的老朋友,对周天星辰大阵感到好奇的苍苍子听到鲁班神门的人感叹卖不出去,就开口用优惠价买了一套,正好可以代替他守一会儿封印。   ……这些事,顶着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马甲的苍苍子,当然是没和应泊说的。   他只和鹰不泊科普了一两句周天星辰大阵,然后两人的话题就转到了槍炮形制的法宝上。   制作出槍炮形制法宝的鲁班神门先人,据说是从游历中的一个大世界里得到的灵感。不过,法宝和那个大世界里纯机械的槍炮又不同,能被称为法宝法器,必然得能呼应真炁,驱使法术。于是那位先人游历归来后,就将槍炮的优点融合进法宝中,制造了一柄只要输入真炁,无需调节,就能快速放出真炁丸的法宝。   真炁丸这种东西相对于当时已经开始飞速发展的各种法术来说非常粗糙,当时大家都不曾注意这个法宝,鲁班神门的先人做出来也只是觉得有趣,同样不在销路。   第一个槍形制法宝在鲁班神门的直播里挂了一百年无人问津,价钱一降再降,直到后来,有一个穷得吃土的修士买下了它……   各种能在地球网文了看到的套路这里简略不说,总而言之,这位穷修士成了近年来诸天万界唯一一个突破合道的新道君。   在这位新道君尚不是道君、只因为赢了几场斗法而名声鹊起时,许多注意到他的修士发现这种法宝虽然粗陋,但胜在价钱便宜,容易掌控,真炁丸的攻击或许太单纯,却能进行细化,在其中添加各种法术乃至符箓、阵法、丹药……好用程度上堪称十八般武器之首。   很快,当年因为修士增多而人均资源减少的修真界掀起了一股人人用槍的风潮,还有人对槍进行了改良,扩大枪口,做出了炮。   应泊对着小荷才露尖尖角发来的这段历史哈哈大笑,然后问。   【鹰不泊:我能做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有何难[链接][链接][链接][链接]】   每次小荷才露尖尖角找资料的速度都让应泊觉得她是一个收藏帝,就是网上那种常见的松鼠症患者,如囤积松子一样兢兢战战囤积各种他们觉得用得上的帖子、微博、资料……然后,也如松鼠一样,忘记了自己囤积的松子,为松树播种繁衍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问题在于,松鼠症侯群患者囤积完毕后并不会去看帖子,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表现则说明,她给应泊发来的资料,都是她看完了,能够认可的。   “学霸啊。”应泊感叹,翻到聊天记录,通过链接进入资料贴中。   这个资料贴教人怎么制造一个最简单的真炁丸槍法宝,昨天应泊看完后,觉得用玩具枪假槍改造也行。   真槍当然更好,不过他没有槍。   没关系,国家有。   将槍支改造成真炁丸槍的方法,国家比应泊更需要,这也是应泊打算拿来做交易的技术,贺永明的槍将成为他送出去的样品,希望他们能够满意。   现在,材料已经准备好了,他需要再把方法看一遍,以免错误。   不过……   应泊眯起眼睛,看着帖子上方飘起一个推荐的热门贴,皱眉。   【云梦泽大世界新闻小灵通】【八卦江湖】   【树洞】那个东皇岛主,是不是个傻逼啊!【热门】 第47章 莲出淤泥而不染   【树洞】那个东皇岛主,是不是个傻逼啊!   请原谅小道一时气愤将人挂在标题上,因为东皇岛主实在是不挂不行!   小道是云麓岛人,而且是个真传(小道身份不重要请勿扒)。大家都知道嘛,真传弟子虽然福利好,但随之而来的责任和庶务也少不了。小道最近比较空闲,于是被长老分配去接待东皇岛主。   上面这些是前提,接下来才是小道来树洞的事。   东皇岛主从前不出门,小道过去也没有接触过这位东皇岛主。只听说长得不错,不少师姐师妹还想抢走小道的庶务干呢。要小道说她们要是真抢走这庶务干,说不定第一天就会后悔,毕竟小道真的没有遇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人!   一千灵石一片茶叶的花雾茶!我们岛主自己拿出来的珍藏!为了招待他,拿出整整一盒!那家伙竟然挑剔泡茶的水不是冰山泉水,喝了一口就直接泼了!泼了!小道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连水带茶叶就一起泼到地上了!   这还不是全部呢,入住我们云麓岛最好的别苑,当年龙老岛主都夸赞过的云无心别苑,那家伙站在院子里目光一扫,就开始挑剔景色不行摆设品味低俗家具法器竟然不是万年珍品我们是不是看不起他这个岛主……妈呀,我们岛主都不会去用万年珍品好吗?那种玩意儿竟然真有人当家具用?他怎么不说他要效仿古修士天为盖地为庐啊!   ——摸鱼小道   一楼是我的。   ——新叶   啊,又是东皇岛主,这几天东皇岛主的粉黑是在屠版吗?   ——黑山小小妖   二楼的道友不要乱说话,东皇岛主哪里有什么粉,不是说了吗?所有开贴的不是黑就是路人。   ——别猜我跟脚   三楼道友,我信你的邪。   ——黑山小小妖   警告东皇岛主的粉丝,再屠版我就举报给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了!请去删帖!重复一遍,请自己去删帖!   ——十四   喂喂,楼上是看到东皇岛主这个关键字就进来乱吠了吗?这个帖子很明显不是粉丝开的,而是黑开的啊。   ——鹊踏枝   而且和其他粉粉黑黑的贴不同,这回有真的爆料!   ——宁   什么?东皇岛主竟然是这种娇生惯养小公主人设?我不依我不依!   ——日日花前常病酒   应泊看到这里楼,下意识把手机拉远看了看论坛界面,确定出现在他手机上的不是任何一个明星论坛,而是一个云梦泽大世界新闻主播名下的个人论坛。   竟然真的不是,奇怪了,他看这帖子的画风怎么和地球明星八卦论坛那么像?难道这是不同世界发展的必然吗?   应泊这样想,快速往下滑动页面,每一楼都是匆匆一瞥。   ……   小公主人设哪里有问题?人家有钱爱享受,你管他?   ——何事年年有   嘻嘻,楼上就不懂了吧?这爆料要是真的,东皇粉替她们主子艹的不谙世事一心守大封印只知道苦修的人设就破了嘛,她们当然不依啦。   ——陌刀   东皇岛主那张脸,要说是小公主,真的很违和啊。   ——独立小桥风满袖   貌不由心生的例子还少吗?反正对于东皇粉来说只要人美美美就喜滋滋。   ——唐刀   而且人家也美不了几年,功法问题,提前衰老,嘻嘻嘻。   ——苗刀   那你也管不了,人家粉会艹人设啊,嘻嘻嘻。   ——马刀   楼上三位真的不是有人用分神大法精分出来的吗?说话的语气一模一样。   ——何事年年有   东皇黑最会精分了。昨天那栋嘲了东皇岛主和东皇粉一千层的楼里全是精分,进去一看,所有人语气一模一样阴阳怪气,可怕。   ——宁   楼主怎么还没申请删帖?所以大家打算在这个东皇黑开的帖子里嘲东皇黑?   ——十四   人设?竟然还有人敢在小道面前提东皇岛主的人设?   ——摸鱼小道   哇,楼主你又出现啦!   ——陌刀   呵呵呵呵呵,不谙世事只守大封印一心苦修,东皇粉你们打下这行字不觉得心虚吗?一心苦修已经没了吧?只收大封印?他都离了东皇岛还怎么只守大封印。   ——唐刀   小道就没有见过比东皇岛主心机更深的人,他,不谙世事?笑死人!   ——摸鱼小道   你们就没想过早不来晚不来,东皇岛主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过来要那什么鬼蜮税吗?再过三个月云梦泽修士协会就要召开一次代表大会了!会议上有一个议题是讨论要不要把十二仙岛排名删除两个,变成十大仙岛排名!东皇岛主哪里是出来找其他岛主要鬼蜮税的,他其实是想威胁别人敢删掉东皇岛就给灵石!   ——摸鱼小道   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他是为了不被删除所以出来闹一闹,叫人眼熟,免得会议上投票别人都不认识他呢。   ——独立小桥风满袖   哇,不谙世事的东皇岛主心机好深啊,嘻嘻嘻。   ——马刀   对了,说起来这个鬼蜮税也是奇葩了,他们东皇岛每个月靠着鬼蜮暴动产出的血晶能赚那么多,临到头还要我们给他交税。简直就像守着灵矿的那些岛挖出晶石,我们用晶石就要交税一样,当初同意这个设立这个税的先人们和东皇岛主一样是傻逼吗?   ——别猜我跟脚   咳咳,楼上的道友,注意修养。   ——何事年年有   行行行,我注意,就东皇岛主一个是傻逼,我们岛的先人绝不可能是,好吧?   ——别猜我跟脚   楼上说的太过分了!   你们以为那笔血晶很好赚吗?鬼蜮大封印里面是很危险的好不好?平常大家为了让岛卫保护不一样会交税吗?东皇岛干的事和岛卫一样,收税有什么问题?   ——濯清涟而不妖   这个名字,不是这几天在论坛里和大家吵架的东皇粉头吗?你昨天不是说再也不来这个论坛了?说话要算话呀。   ——黑山小小妖   在这里冷嘲热讽,有本事去守一天大封印。一天守得下来算我输!   ——濯清涟而不妖   还有说什么有心机的,那个提议把十二岛变成十岛的人才是最有心机的吧!硬生生削去两个名额,东皇岛主为此出来走动你们竟然说他有心机?作为岛主维护自己岛的利益有什么问题?东皇岛主那么年轻就接下了岛主,上任后鬼魔逃脱事件一件都没有发生了,做得还不够好吗?   你们这些站在别人劳动成果里坐享其成的人有什么资格说上面这些话!   ——濯清涟而不妖   哇,这位道友说得好像守大封印很困难似的呢,嘻嘻嘻。   ——陌刀   年纪轻轻就接下岛主的又不是只有你家东皇岛主一个,龙女岛的龙游梅!我女神!我的小岛主!什么时候向东皇岛那么闹事啦。   ——鹊踏枝   楼上,注意不要提起他人,专注嘲东皇岛。   ——别猜我跟脚   守大封印算什么功劳?哦哦,对只会扔钱砸人的东皇岛来说,花了很多钱的确是一种功劳吧。   ——月里   当别人没看过东皇岛主的直播吗?杀鬼魔那么简单,说实话,就算我去了也能像东皇岛主那样割草。   ——地上流   嗯,如果守大封印真的很难,为什么不干脆请元婴真人上。   ——唐刀   东皇岛历代没出过一个元婴,还能守住鬼蜮大封印,守鬼蜮大封印恐怕真的挺简单。   ——平林   我们岛还不是十二仙岛,都有五个金丹了,岂不是能吊打全鬼蜮哈哈哈哈哈哈哈。   ——镜里朱颜   有本事你们就上啊。   ——濯清涟而不妖   没问题,叫你们东皇岛主把封印解开我就上。   ——镜里朱颜   顺便一提,我已经元婴了,吊打个金丹还是很容易的。   ——镜里朱颜   呵呵,然后被东皇岛主吊打云麓真君那样吊打吗?   ——濯清涟而不妖   那是我们岛主看东皇岛主是小辈才谦让的好吗?   ——摸鱼小道   楼主你回来啦?   ——独立小桥风满袖   啊啊啊啊小道气死了!我们岛主低声下气陪东皇岛主说话,岛主啊你一个元婴为什么要这样和一个金丹说话,而且这个金丹!东皇岛主!竟然还甩我们岛主脸色看!以为他靠周天星辰组合炮投机取巧赢了一次就真的比我们岛主厉害吗!小道恨不得一巴掌呼他脸上……卧槽!   ——摸鱼小道   卧槽!卧槽!卧槽!!!   ——摸鱼小道   楼主,发生什么事了?   ——独立小桥风满袖   楼主楼主,你还在吗?   ——唐刀   楼主是不是走路掉茅坑了?   ——黑山小小妖   卧槽!哈哈哈哈哈哈!我们岛主才是真汉子!刚才东皇岛主态度极其嚣张,不知道和我们岛主说了一句什么,我们岛主终于忍不住了!一拂尘糊上东皇岛主那张脸!   ——摸鱼小道   哈哈哈哈哈哈。   ——唐刀   哈哈哈哈哈哈。   ——陌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喜闻乐见。   ——马刀   哈哈哈哈哈哈哈,叫你装啊哈哈哈哈。   ——黑山小小妖   嘻嘻,惨遭打脸啊东皇岛主。   ——苗刀   他们动手了!动手了!这回可不是在斗法台上假模假样地较量!我们岛主占据上风!上啊岛主!让那个练双修功法的混蛋瞧瞧我们云麓岛《无上云虚正解》的厉害!   ——摸鱼小道   楼主能不能顺便开个直播啊,我想围观!   ——独立小桥风满袖   排楼上!楼主开直播吧!   ——鹊踏枝   直播!直播!我们要看直播!要看装逼岛主被打脸!   ——镜里朱颜   看不了了……   虽然我也想开,但是东皇岛主已经跑了……   ——摸鱼小道   卧槽,这么快?   说到的天下第一金丹呢,裤子都脱了竟然这么软。   ——黑山小小妖   傻逼东皇岛主,傻逼东皇岛,占了鬼蜮大封印那么多好处赚了那么多钱,还想要鬼蜮税。   ——别猜我跟脚   什么想要不想要,鬼蜮税本来就是你们该给的好吧!   ——濯清涟而不妖   嘻嘻,东皇岛主的小粉丝又来了啊?东皇岛主被打败落跑你脸疼不疼。   ——陌刀   濯清涟而不妖,你东皇岛主逃跑的路上撞上洞幽老祖的仙宫,快去给他收尸呀。   ——镜里朱颜   濯清涟而不妖,你东皇岛主骨灰拌饭啦~   ——别猜我跟脚   ……   ……   ……   应泊看到这里,皱起眉。   接下来的几百楼,竟然全是对濯清涟而不妖和东皇岛主苍苍子的人身攻击,濯清涟而不妖明显一个柔柔弱弱小姑娘,被这么多人围攻,竟然没有逃走,依然在楼里和其他人大战。   可惜的是,因为对方的人数优势,她的反击显得尤其微弱,仿佛是被淹没的挣扎。   应泊看着这些,不知怎么想起被上面放弃的郝西。   国家宣传岳大帅精忠报国的同时,从来不会同时提起岳飞的下场是什么。云梦泽大世界里,不管那鬼蜮大封印是不是很容易对付,东皇岛接下这摊子后一直做得很好,安然享福的这些人却依然不满。   “该怎么说?”应泊冷笑,“不同的世界,相同的秦桧?”   他想关上这帖子,回去看真炁丸槍的技术贴,然而手快,屏幕已经滑到帖子底端。   昵称为濯清涟而不妖的小姑娘依然在帖子里战斗,就是语气简直是在哭。整个帖子都已经变成了东皇岛主黑的大狂欢,不管说什么总要骂苍苍子一句。应泊看到最末尾那层楼把东皇岛历代岛主全部骂进去的恶毒话,磨了磨牙,觉得自己忍不住了。   再抬头一看,距离晚上十一点还有五分钟。   为了防住炎炎找到这里来,应泊已经决定再找到方法遮掩他修行产生的动静前不再修炼。这么算的话,他还有五分钟能够浪费。   修行啊,重要的是念头通达,所以……   想骂就骂。   应泊不假思索地开始在输入框打字,用五分钟炮制出一篇洋洋洒洒的骂人文章,检查一遍有无别字,确认没有,点击发送。   发送后,他没有再去看帖子里的人怎么回应他,直接切回真炁丸槍技术贴,拿着贺永明的槍对比技术贴里的图纸,认真琢磨。   又过了几分钟,沉迷学习的应泊听到手机叮咚一声。   怎么?小荷这么晚还没睡?   应泊翻到通知页面,发现发来私信的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而是那个名叫濯清涟而不妖的小姑娘。   【濯清涟而不妖:道友好,抱歉,连累道友被骂……】   应泊想了想,回复了。   【鹰不泊:没事。】   【鹰不泊:只是看不过而已。】   ——   同一时刻,云梦泽大世界,云麓岛水域。   魏听荷驾着一艘船形的法器,悬停在水面上。   她手里拿着从黑市好不容易买到的不记名直播玉简,收到私信一看,高兴地跳起来。   那位说话有理有据有气势、发完文章让整个楼沉默了一盏茶的道友回复她了!呜呜呜难得的战友啊,她要驾着飞舟环绕登阳岛跑上三十圈!   这样想,她落回飞舟,感觉飞舟微微一震。   魏听荷一愣,面露惊恐。   不是吧!她已经胖得能震动飞舟了吗?   魏听荷慌张抬起头看,只见一道遁光落到面前,化成人形。   出现的,是她的叔伯祖,苍苍子。 第48章 近朱者赤墨者黑   “云麓岛伙食很好吗?”问好后魏听荷不由道。   不然,苍苍子落下来时为何显得那么重?   她英俊潇洒的叔伯祖闻言,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将广袖略撩起一些,露出他手腕上绑着的东西。   东西看上去像是一对护腕,没怎么仔细磨过的漆黑石头一条条被金丝编制起来,风格粗犷,但别有一番韵味,看起来像是其他大世界传来的,戴在苍苍子线条干练的手臂上,煞是好看。   魏听荷对着自家叔伯祖的手臂垂涎片刻,突觉不对。   她叔伯祖向来是讨厌这些饰品的呀?   魏听荷脑子还没转过来,苍苍子已经解开了一对“护腕”,往边上一丢。   护腕砸在飞舟的船板上,发出响亮的哐当声,先洞穿了覆盖飞舟表面的一层微风护罩,再连累得整艘飞舟摇晃两下,船底下沉,接触水面。   魏听荷这才发现那是什么。   “妈呀!”她尖叫,“这是我攒了几个月零花钱好不容易买到的新飞舟!叔伯祖你竟然拿泰山玉往上面压!”   喊完她突然反应过来:“等等?泰山玉?刚才小灵通论坛里说您和云麓真君动手,那时候您就戴着泰山玉吗?!”   泰山玉在云梦泽大世界算是一珍奇。它出自东山海大世界第十一山泰山,在东山海大世界数量比较泛滥。但由于各个大世界交通不便,云梦泽大世界里的泰山玉就数量稀少,很是稀奇了。魏听荷也只在魏家老祖的藏宝阁里见过一二个,知道此物沉重无比。   对,非常沉重。   这个形容对于泰山玉来说全无虚假,它不仅自身的重量重,还能如一座泰山一样压住周围修士体内的真炁。   重如泰山,正是此意。   苍苍子佩戴在身的泰山玉不算很多,但足以妨碍他与人斗法。   难怪刚才论坛里说她叔伯祖落败于云麓真君,是因为有泰山玉啊!   魏听荷抓起直播玉简,不假思索就要把这条消息发到那帖子里,好啪啪啪打那群人的脸,结果她神识才探入,就听到叔伯祖在她耳边道:“这个玉简也不想要了是吧?”   魏听荷:“……”   “我可是在为了您的名声在战斗哎。”她苦着脸说。   “别上网了,”苍苍子充耳不闻,“开船,去登阳武平。”   “我知道,我就是被喊来当跑腿的,叔伯祖就知道欺负我,族里那么多男的,偏偏叫我这个弱质女流开船送人……”魏听荷用苍苍子听得到的声音小声碎碎念,一边打出法诀驱飞舟调头,一边疑惑地用眼角瞥那一对泰山玉护腕。   真奇怪,叔伯祖虽然从不放下修炼,却也不是那种自虐般的苦修,没有戴泰山玉的习惯,为什么今天回突然戴着泰山玉呢?   还有,那树洞贴里楼主爆料的种种根本不是叔伯祖会做的事,可楼主言辞切切,道是亲眼所见。   魏听荷原本不信,可看到这泰山玉,她突然猜出一点。   难道叔伯祖是在做戏吗?   和云麓真君反目,坏自己的名声,这样做戏有何用?   沉默驾飞舟的魏听荷不明白。   飞舟在水面上风驰电掣,激起尾浪三千丈。轰轰声里魏听荷回头偷看苍苍子,发现他也拿着直播玉简,没在用,只放在面前,垂着眼睛不知在深思什么。   片刻不离身呢,之前和云麓真君斗法前也在看。   好像斗法后一样在看。   在看什么?直播?论坛?还是……   魏听荷新买的直播玉简发出消息提醒,叮咚了一声。   她收回偷看的目光,皱起眉。   ……私信吗?   ——   沉浸在叔伯祖是不是给她找了个叔伯祖母的疑惑中,魏听荷和苍苍子来到登阳武平。   登阳岛是云梦泽十二仙岛之首,但其岛并非云梦泽最繁华的地方。登阳岛岛上仅有岛主、各殿长老及真传弟子的洞府。无论是讲经堂、宝书楼,还是宗门坊市,都放在其他岛上。   是的,登阳一门占据的是一片群岛,登阳岛只是群岛中最大的那个主岛而已。   尽管魏家老祖魏云是登阳岛长老之一,却也没那个能耐把一家老小连带着仆役一起送到登阳岛上。魏家只占据了登阳岛附近一个小岛,将其改名为武平。   武平岛可谓是魏家的私地,出现在岛上的人,只有魏家子孙、魏家仆役、魏家客卿,和来拜访魏家的客人。岛上有灵田,有灵泉,有灵矿,有养灵兽的马场,有织布的织坊。有交易的坊市,能自给自足,自成一国,其中有不少魏家的仆役,好歹也算修士,却一辈子都没出岛看过。   平静,是苍苍子五岁被卖到……送到东皇岛之前,对武平岛的印象。   快一百五十年了,今夜下飞舟踩上武平岛的苍苍子,对这里的第一感觉,依然是平静。   魏家老祖魏云已过八百大寿,在经常因为各种原因身死道消的一众元婴真君里,算很长寿的了,她就像是挡在魏家子弟乃至整个武平岛上方的大树,只要她还在,武平岛就风雨不倾。   苍苍子私下里觉得,如果魏云不出点事,魏家子弟别想有什么出息。   不会各个如魏听荷一样懈怠就算老天保佑。   魏听荷不知道她尊敬的叔伯祖在腹诽她什么,领着苍苍子一路往武平岛中心去。魏家大宅就在那里,魏云的外苑更是在魏家大宅深处。   此时虽已夜深,修士却无需遵循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矩,苍苍子路上遇见不少魏家人。有是他长辈的,也有是他晚辈的。这些人一看到苍苍子就停下脚步不敢上前,偶尔和苍苍子目光对上,也只回应给他尴尬的微笑。   出现在这里的苍苍子真是格格不入。   也是,整个魏家大宅,可能只有魏听荷一个把他当做魏家人。   她遵循辈分和血缘远近称呼他为叔伯祖,而魏家大宅的人,只会称呼他为东皇岛主或苍苍真人。   对了,还有一人,称呼他为……   “三郎,你来了。”   站在门前的魏云招呼道。   魏家老祖魏云的相貌同苍苍子一百五十年前离岛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她依然是那副二八女子的模样,因喜欢红色,全身上下便全是鲜艳而跳脱的朱红。她带着假鬓,眉心点着牡丹样式的花钿,国色天香不过如此,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足以当别人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年纪。   这么说也没错,魏家老祖魏云虽已八百岁,却从未与任何一修士合籍成婚,也不曾有过子嗣。   如今的魏家人,皆是她兄弟的子孙,没有一个是她的直系。   如果讲洞幽岛主是云梦泽众多修士的励志榜样,那么魏云就是那个传说中心思恶毒的坏女人。她心思有没有传说中那么恶毒苍苍子不知道,但面对她看似和蔼的招呼,苍苍子一点也不想应答。   “哦?”魏云掩嘴笑,“三郎有怨气啊。”   她这样说,转身进屋。   魏听荷不能继续往前了,苍苍子同她别过,进屋在客位坐下,问已经主座上坐好的魏云:“魏老祖何事找我?”   魏云叹息:“如此冷淡,果然有怨。三郎还在记恨我将你送去东皇岛的事吗?”   苍苍子皱起眉道:“没有。”   他声音颇为冷硬,若有围观者在旁,一定会觉得他说得谎话,可惜苍苍子说话天生这个腔调,平日里说话还好,搭配对白风子的冷嘲热讽也别有一番风味,但在这种时候,总会叫人误解。   魏云不至于误解,但这不妨碍她觉得自己这小辈可爱。   “记恨我,有怨气,恐怕也不想合籍,不想看我介绍给你的好女子,既然这样,为何还是应我所邀,来我面前了呢?三郎?”   魏云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响指。   一个酒碗凭空出现,里面已经盛满灵酒。   魏云端起就喝,没留下苍苍子的份,她晓得她这个小辈,茶啊酒啊点心啊,给他都是暴殄天物。   一碗饮尽,她用红袖擦干嘴唇,将碗往地上一抛。   上好的酒碗落地即碎,酒气蔓延开,竟然化为一座将整个外苑笼罩其中的结界。   魏云接着之前那句话道:“是因为,想让我替你引荐洞幽那位吗?”   苍苍子面色不动。   虽然他已经全身僵住了。   “要不是了解我家三郎的秉性,我说不定也会被最近这些传闻给骗过去。什么离岛要债啊,霸道无理啊,沉湎享受啊,哪一件都不像你做的事,偏偏你都做了。几个时辰前还同云麓岛主闹翻,真是好大一出戏。闹翻后又来我这儿,”魏云笑了笑,“看来是已经和云麓真君商量好,当着所有人瞒天过海,要来一出卧底计了。”   说的非常正确,苍苍子沉默。   魏云道:“三郎,看在我是你长辈,还教养过你几年的份上,听一句劝,放弃这个计划吧。”   看起来在仿佛神游天外的苍苍子抬眼看她。   “你没和洞幽那位老祖亲手打过交道,”魏云道,“别看那位老祖只是元婴,可是,哪怕是登阳岛的青阳道君和元剑岛的金蝉道君也不愿对上他。当年他一手演出百岛血案的时候,你根本没出生,这两百年他渐渐不出手,年轻人都不晓得他的名声了。你卧底过去,卧底成功了,又能如何?传消息?一次两次下来你身份就暴露了?使绊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以为他抓不住你?拉拢他人?你给的利益难道能比他给的更高?两边对比如此悬殊,你既然放弃了中立,还不如干脆投向他?”   “投向他?”苍苍子反问,“投向他就能知道他搞这些幺蛾子,到底是想做什么了吗?”   “那位老祖的心思有谁能懂?”魏云道,“我只看得出来他不在意仙岛排名。”   苍苍子别开眼。   他有一句学自鹰不泊的脏话,不知该讲不该讲。   “你当我是害你吗?”魏云蹙眉,她说这句话的语气终于有些长辈样子,“我什么时候害过你?”   “……”苍苍子。   “我一直是为你着想的,哪怕你师父来我也不怕说这句话,”魏云道,“东皇岛功法或有独到之处,其富裕也举世闻名,但这一切和其功法缺点相比,却是完全比不过。”   “你本是天资绝艳之辈,就算不修《先天太阳真乙经》,修炼登阳岛的功法,也必然能突破金丹,这个金丹的五百年寿元完整。五百年让你打磨,突破元婴的几率同样很大。现在呢?你可知你明日会不会死?明年会不会死?分明到了金丹大圆满,元婴却比谁都遥远?我是心疼你,才不把你送入东皇岛那虎口。”   “最后还不是送去了?”苍苍子道。   “三郎果然在为此事怨我,但我又有何办法?”魏云道,“你如今也是一岛之主,应该能理解,我作为族长,不能为了你牺牲整个魏家。”   她见苍苍子沉默不语,再接再厉。   “比起十二岛里的针锋相对,你不如担心自己的寿元。我知你不会喜欢听荷的妹妹,但那孩子修习的也是纯正的太阴心法,东皇岛在不在十二岛之列都一样,别被无关的人忽悠得去卖命啊。”   “我没怨过。”苍苍子道。   “三郎……”   “魏老祖请听我说完,”苍苍子不耐烦地打断,用他那结合冷嘲热讽别有一番风味的冰冷语气道,“我从未怨过你将我送到东皇岛,反之,没有成长在魏家,没有被您教养对我来说实在太好了,这是真心话,请您不要再误会。”   魏云愣住。   苍苍子则合上眼,想了想。   他想起从不训斥他,也不说话,只默默以身作则的师父,如果当年没拜在他门下,后来他接触到师父,肯定会后悔没拜他为师。他又想起鹰不泊,如果他不是东皇岛的苍苍子,以多如恒河沙数的大世界数量,想要认识对方,根本不可能。   他想要去鹰不泊所在的大世界,也想让鹰不泊到他的大世界中来。然而,在将人邀请来之前,他总要把这些事处理妥当。   “我晓得当年您是怎么和师父谈我的价钱的,现在我们也这么谈吧。”苍苍子道,“买您替我引荐到那位老祖那边,以及闭上嘴不告诉别人这件事要多少灵石?还是想要我东皇岛同域外的交易渠道?事先声明,魏老祖您不要狮子大开口,不然你暴露出了我的意图,我也能暴露出您的底牌。”   万万没想到苍苍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魏云皱眉。   “你这样,我都不认识你了。”   学着鹰不泊给他举例的语气说话,苍苍子微笑。   他也就学到了这一段话,面对魏云虚情假意的抱怨,他继续沉默。   “既然你要谈生意,那就谈吧,”知道无可挽回的魏云道,“但我说的是真话,别和洞幽那位作对,苍苍子,如果你不想死无葬身之地的话。”   ——   魏听荷一直等着外苑门前,等到快要日出,才看到她叔伯祖从里面出来。   “住处已经准备好啦!”她跑过去道,“叔伯祖跟我来吧。”   苍苍子点点头,魏听荷便领着他沿着七拐八折的游廊往前,   路过一荷花盛开的小池塘时,苍苍子突然停下来。   他的目光穿过荷叶,落在虚无缥缈的某处,仿佛在深思。魏听荷以为他是见到旧景想起从前,缩着不敢说话。   苍苍子没想到从前,他想的是以后。   云麓真君并未强调洞幽岛主的难对付,毕竟都是十二仙岛的岛主,表面上地位还是相当的,他或许不觉得洞幽岛主难对付。   但苍苍子也不能把魏云的警告视若无物,活了八百年的元婴,对付洞幽岛主的经验比他多得多。   死无葬身之地吗……   如果他死了,那鹰不泊……   叮咚——   都知道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号已经转手,会给他发消息来的只有鹰不泊了。苍苍子抬起直播玉简一看,果然。   神识探入,打开私信,匆匆一瞥,苍苍子顿时如遭雷劈。   只见私信中写道:   【鹰不泊:刚才我看了下云梦泽最近的新闻。】   【鹰不泊:猜错了别生气啊。】   【鹰不泊:小荷你应该不会是东皇岛主吧?】 第49章 天之所然奈何意   应泊会去看云梦泽的八卦,是因为槍的改造第一阶段已经告一段落。   几天前他就开始拜托几个认识的人收购劣质的玉石。只不过,珠宝这一行就算把他刚赚的五十万全投下去也可能冒不出水花,里面各种骗子混迹,水分太大,所以应泊并没有买多少,其品质也不过堪堪能用上。   将贺永明的槍拆成零件,再把玉石粉末混在朱砂和黑墨中,零件浸入其中,拿出,晾干,拿着刻刀开始雕刻真炁运行的路线,再浸入,拿出,晾干。   玉石粉末和墨水配比有必须达到的标准,雕刻时更要维持住真炁如丝不断开,按照要求做粗细地变幻。好在应泊通过这些天的符箓练习已经掌握了一些诀窍,不能说一点把握都没有。   最大的问题是运笔和运刻刀的感觉完全不同,他不敢在这方面托大,只能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地在零件上留下痕迹。   据说鲁班神门有专门进行这种精细雕刻的法宝,比地球上的激光打印机更好用,普通真炁丸槍的生产已经实现全自动化,价格便宜又顺手,比自己做一只要方便百倍。只有手工爱好者……不,是钻研炼器的散修,才会对自己动手做一只真炁丸槍感兴趣。就这样,也是不务正业。   应泊不知道修真界是不是先进到了这种程度,但他觉得,在引进鲁班神门的生产线之前,这种辛苦的工作可以作为一种课程在他即将开办的学校里实行。   或者作为体罚也行?   反正第一期学生不会有未成年人……   略走神了一瞬,应泊的注意力回到面前的工作上来,刻刀在零件表面留下深深的沟壑,轻轻一吹,粉末就从上面飘起落下。   枪管里面,没有专业工具恐怕无法做到尽善尽美。   这样看,按照帖子里给的评分标准,他这个作品虽然尚未完成,但过程中已经出现了重大瑕疵,三流法器都算不上,用上几次就会碎掉。   炼器的分级同符箓不同,因为它们内部首先就自己分出了两个级别,法器低一些,法宝高一些。   然后,法器有一流,二流,三流,法宝却分成先天和后天。   先天法宝乃天地孕育,可遇不可求。应泊看的一些八卦里说,东皇岛主苍苍子的乾坤镜正是一件先天法宝,可惜的是以苍苍子金丹期的实力,并不能动用这件法宝的太多威能。而后天法宝,则是人工制造的法宝,如整个东皇岛,又如周天星辰组合炮。   先天法宝与后天法宝没有威能上的分别,炼器大师炼制出的后天法宝不一定比不上先天,就像人的巧匠不一定比不上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但是,从比例上来说,先天法宝厉害的比后天法宝多一些,故修士们更追捧先天法宝,而嫌弃后天的。   法器一流最好,二流次之,三流丢在地上可能都没人捡。应泊制作的就是这样一个在修真界丢在地上都没人捡的法器,好处做法简单,无需找个专门的炼炁炉,不用去锻造,也不用寻求什么天火地火三昧真火。   只要在真炁路线刻完后往燃气灶上一架,打开火烤的时候指诀别打错就行。   省心省力,节水节电。   居家首选,旅行必带。   的确很方便,应泊一套指诀打完,接下一套之前,还有闲暇去看个八卦。   刚认识的妹子打了招呼就没有发新消息来,应泊也懒得去看那个树洞楼里因为他吵成什么样——网络上的斗争是没有真正胜利可言的,想要心情好一点就地学会“拉完屎就跑”和“阿Q精神”,此乃应泊朋友黑客左手的告诫——随意翻了翻这个小灵通论坛首页,发现里面撕逼的撕逼,吵架的吵架,相貌模糊的人仗着别人看不到真正的他行凶,和地球上的网络论坛并无太大区别。   不,修真界的网络出现得比地球上还早,所以这里的网民行为准则更加规范,网民行为更加群魔乱舞。   各种黑话指代莫名其妙的比喻看得应泊一脸懵逼,唯一能看明白少许的帖子,竟然是个时政讨论贴。   里面各种人名都用黑化外号指代,但修真专业术语用得少。应泊在很明显说东皇岛主的某一楼停下,看完后匆匆一扫全楼,不知为何觉得里面说的东西有些眼熟。   人数多,更占上风的什么什么老祖一方?看起来崇拜者很多。   人数少,落于下风的三位岛主一方?似乎得年轻人支持。   以及,中立的几个岛有个太阳岛……东皇岛?   太阳岛刚刚因为飞扬跋扈骄奢淫逸(应泊:……)的个人作风和个什么什么岛主闹翻,不仅闹翻还被大打脸一次。以太阳岛主小公主的冲动人设,说不定会立刻投往那什么什么老祖一边,然后针对什么什么岛主找回面子。   不……   等等?   应泊看得眼角抽搐,默默扶额。   为什么这个帖子里的内容看上去,那么的……那么的,眼熟?   局势很像小荷才露尖尖角说给他的局势,这点并没有什么问题,因为小荷才露尖尖角说的局势一样也是云梦泽大世界的局势,一个世界没有两个局势,正如一盘鸡吃不出两个味来。   但是,为什么东皇岛是中立?   为什么东皇岛苍苍子的举动,很像他给小荷才露尖尖角支的招?   小荷才露尖尖角身上本来就有许多疑点,之前种种,只是应泊看她真情实意,才按下不表。现在又出现新的疑点,被按下的怀疑就再一次浮起。   应泊过去从未想到这点——小荷才露尖尖角有可能是东皇岛主苍苍子。   太出乎意料了,好好一个岛主,虽然处境有些艰难,但有钱有实力,何必装作女子与人网聊,总不可能是有性别认知障碍吧。   应泊仔细一回忆,发现小荷才露尖尖角虽然表明过这原本不是她的账号,但从没有提起过她的性别。应泊一开始怀疑过这个问题,但几次用女性称呼叫她没得到反驳,就这样默认了下来。   这人连应泊为避免麻烦向他告白这件事都忍了……   如今一看,甚是可疑!   但是,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啊?   认识小荷才露尖尖角也有这么些天了,应泊每次都绕不过这个问题。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可疑图谋的,除了……   《先天太阴素元经》。   应泊还记得,苍苍子为了寻找一个修炼这个功法的道侣,甚至专门开了直播。   应泊从没有产生过自己是天选之人天道钟爱的那种意淫,当然也不会觉得被他师门一窝骗子往下传的功法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功法。实际上他觉得,从朝夕直播里先天太阴素元经七个字是禁词看,他修行的功法说是修行了会有重大谬误的禁法也不无可能。   因为这个功法来得轻易,应泊从没把它当多难得到的功法。所以他想,苍苍子就算在自己大世界里找不到,别的大世界里总能找到吧。   情况似乎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   小荷才露尖尖角怎么知道他修炼的先天太阴素元经?这个问题倒是很明显,应泊一开始就没有瞒过。   可是,既然他没有瞒过,小荷才露尖尖角刚开始时的态度为何会陡然由冷转热?   应泊当然不知道一开始他被苍苍子当成了骗子,但想象也晓得,不过是这种误会,或者那种误会。   上一个敢骗应泊的人已经下了十八层地狱,不知道这个会是什么下场。   应泊眸光暗沉盯着手机,都没注意到自己握手机的手太过用力,指节发白。   看在他的确提供了很多帮助的份上,应泊对自己说。   试探试探,只要他肯坦白。   既往不咎。   ——   那边,应泊本人都没意识到他的心软。这边,苍苍子宛如被五雷轰顶,僵在原地,迈不动步子。   但他的大脑在飞速转动,转得比任何一个时候都快。   片刻后,苍苍子朝魏听荷一挥手,道:“我想在这里看看,客人居住的别苑在何处我知晓,你先回去吧。”   魏听荷哎了一声,虽然疑惑,还是顺从的退开了。   她一离开,苍苍子就在周围设下一道结界,免得别人看到他。   结界里风平浪静,荷塘的水面都不再荡起涟漪。苍苍子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和平静的水面一样面无表情。而他内心却被鹰不泊三句话掀起惊涛骇浪,无数念头天人交战,不能平息。   想坦白吗?   想。   但是……虽然……尽管,他并不后悔做出卧底的决定,却也知道,此战他并不一定能继续当那个常胜将军。   他想要把这些说给鹰不泊听,想要听他的看法,想要和鹰不泊为了细节而辩论争吵,继而和好,说起下一件事。   越是和鹰不泊接触,他对未来的畅想就越是丰富。   苍苍子已经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爱上鹰不泊了,鹰不泊这样的人难以叫人不喜爱,他觉得……他已经爱上了。   而且,他也爱着我,苍苍子想。   两情相悦,接下来本该水到渠成,但魏老祖的一番话动摇了苍苍子的念头。   如果,他会死——   不,哪怕成就合道,该死还是会死。重要的是如果他不能和鹰不泊生死与同,如果他会先一步而去——   东皇岛传承终于此代,鬼蜮大封印无人看守,鹰不泊……鹰不泊能不能找到另一个修行《先天太阳真乙经》的人?   那要妥协吗?放弃才立下的同盟不顾,心有疑惑而不能平息。   修《先天太阳真乙经》的人不会起心魔,但这不代表遇不上心结。   苍苍子这些日子同云麓真君说洞幽岛主,心里冒出许多疑惑。小小一个云梦泽大世界对于洞幽岛主这样的人来说太小,他一个经历过多次劫难的人,为何要这样极端地去排除异己?   苍苍子用神魂沟通太阳,明明是想平静心绪,结果执念越深。   太阳普照天下,无事不知,无事不晓。以太阳为眼,是苍苍子的一项神通。   平常这项神通碍于他不到元婴的修为,派不上什么大用。最近他第一次通过这项神通产生这么明显的危机感,难道要丢到一边不理睬吗?   他也做不到。   新一日的太阳正从东边升起,火红的霞光映得荷塘荷花别样鲜红。苍苍子站在荷塘前,双手背在背后,看着水面上霞光舞动,心中杂乱念头渐渐平息,做出决定。   他重新拿起直播玉简,装作才看见那三条私信一样,回复过去。   【小荷才露尖尖角:噗!你是想诈出的我身份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想问直说就可以了,有必要扯上你那个心上人?】   【小荷才露尖尖角:告诉你也没关系。】   他神识在直播玉简里写上“其实我是”四个字,完整的话还没写完,就收到对面的消息。   【鹰不泊:龙女岛的龙游梅龙仙子?】   苍苍子顿时又如遭雷劈。   为什么鹰不泊连他想冒认的身份都知道了! 第50章 缘分天作捉弄人   苍苍子不知道,就在他整理思路的时候,云梦泽大世界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十二仙岛之一,凌霄岛岛主的大弟子同龙女岛岛主龙游梅有婚约。而半个时辰前,龙游梅突然悔婚,和凌霄岛扯破了脸皮。   打完第二套指诀,还没有收到消息的应泊已经认定了小荷才露尖尖角欺骗他的事实,没想到他满腔怒火刷八卦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条新闻。   应泊:“……”   不,等等,龙女岛好像……也是中立的岛?   云梦泽仙岛统共十二座,中立的岛竟然有三座,和几百个国家只出了一个瑞士的地球相比,不知道哪个是奇葩。不过这三座岛各有各中立的原因,比如东皇岛,是鬼蜮大封印的看守,不适合参与到斗争中来;又比如观音岛,这个岛向来是不管伤患病患什么身份,只要上岛就给治,久而久之,也成了中立。   龙女岛的中立就与他们不同了。   在龙女道君尚在时,龙女岛是云梦泽十二仙岛第一,不结盟也不结派,想打谁就打谁。或许是因为太嚣张,惹了众怒,龙女道君一死,龙女岛便瞬间被打落凡尘,排名从第一掉到倒数第二,只比苍苍子的东皇岛高一线。   龙游梅便是这种时候接替了她爹的岛主之位,之后一路为复兴而奔波,在她手里,想打谁就打谁的中立也变了味,成了谁的忙她都帮。   修为同样是金丹的她能站在岛主这个位置上,婚约以及凌霄岛的支持不得不说是出了很大一番力的。近年来龙游梅人望渐高,站稳了脚跟,很多人说这正是凌霄岛可以收取回报的时候,说不定会要挟龙女岛加入凌霄、千乘、云麓的三岛同盟。没想到龙游梅十分干脆,直接悔婚了。   据说,还是据说。   在悔婚之前,洞幽岛主一派的芙蓉岛人和龙仙子多有接触。   很多人认为,龙仙子已经放弃中立立场,投向了洞幽岛主一方。不然她靠什么面对凌霄岛的震怒?   应泊看到这新闻是一面懵逼的。   如果用他刚才判断小荷才露尖尖角是苍苍子的理由来判断这件事,也能判断小荷才露尖尖角是龙女岛龙游梅。   毕竟应泊给的意见非常笼统,他说了许多假装分道扬镳的手段,故意找茬是其一,有婚约是悔婚是其二,不是亲眼目睹,想从网上这些不知真假的流言里判断哪个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应泊暂时做不到。   猜对了还好。   猜错,就非常尴尬了。   这个时候,他真的希望朝夕直播能有会员制度,这样他就能像在企鹅群里一样,把说错的话给删除。   但转念一想,应泊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今天太冲动的锅。   以后说这种话一定要掌握更多证据才行,应泊记下这教训,盯着那三条已经发出的私信,皱起眉。   龙游梅的出现并不能打消苍苍子的可疑,只是替他分担了一点而已。除了和弱势盟友闹翻,可能要加入另一派势力的行为证据外,苍苍子有功法的需求,龙游梅则有……   应泊想起之前龙游梅吞吞吐吐问道侣的事,觉得往狗血方面思考,说不定龙游梅是因为对他一见钟情才悔的婚。   不,别,这个猜测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不好。   而苍苍子这边,却有相反的佐证。   在应泊撒谎向苍苍子表白的时候,他的目的如果是想找一个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的道侣,直接表明身份就行了。虽然他这样做面对的就会是注销的账号,但必须说,这才是急切想要达成目的的人的反应。   总不可能他是真的想和他谈恋爱的吧?先不提他不是同性恋,对东皇岛主的喜爱多是对相貌和性格的欣赏,再者,这个猜测同样太把应泊当回事了。   应泊不觉得自己有万人迷属性,也不信别人会隔着无线网不远千里爱上他。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试探出小荷才露尖尖角背后是哪一个。   这样思索了几分钟,他听到他手机发来叮咚一声。   从厨房的窗户看出去,天空已经微亮,正是起床的时间,苍苍子这个时候才看到消息说得过去。从另一个角度看,龙游梅可能才处理好因她悔婚而起的各种事,此刻才有时间看私信。   又是这样一个两边都可以的时间,是偶然吗?   显然不是,苍苍子是仔细思考了一番,才选在这个时间回复的。   他不知道龙游梅的事,但他从鹰不泊的话里得知了他身份暴露的愿意,的确打算冒认相同处境的龙游梅的身份。   这个时候,正是结束一夜打坐,早课之前的休息时间,用来回复正好。   但是,没想到,鹰不泊连他打算冒充的身份都知道了!   有那么一瞬间,苍苍子想把一切事猛地坦开在鹰不泊面前,但下一刻,他冷静下来,察觉了几分不对。   他做出冒充龙游梅身份的决定都是不久之前,鹰不泊怎么可能知道?   恐怕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鹰不泊突然改变想法。   苍苍子上朝夕直播一搜,沉默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与龙仙子只是点头之交,他说不定会以为这是专门出来替他分担怀疑的。   但这正是他的好机会,或者说,此乃天意注定,弄明白洞幽岛主的意图前,他最好不要将事情和盘托出。   苍苍子用静心经平缓了一下吐息,神识慢慢在直播玉简里写字。   【小荷才露尖尖角:不……】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地球上,应泊瞥了一眼煤气炉的火,低头噼里啪啦打字。   【鹰不泊:悔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啊。】   【鹰不泊:抱歉之前认错。】   【鹰不泊:那个。】   【鹰不泊:哈哈,应该不是为了我吧?】   如果对面是想骗道侣的苍苍子,说不定会立刻发表一通表白吧,应泊这样想。   结果……   【小荷才露尖尖角:……滚。】   【鹰不泊:态度不要这样冰冷,我会很受伤QAQ】   【小荷才露尖尖角:本来就是没有感情的联姻,很早就在寻找解除婚约的办法了。这次机会正好而已。】   【鹰不泊:原来如此。】   【鹰不泊:真的没关系吗?朝夕里说你以后的处境会很艰难。】   【鹰不泊:以后打算怎么做?】   这些天鹰不泊给苍苍子出主意是很平常的事,询问打算的语气也很平和。但不知为何,苍苍偏偏从这七个字里看出了波流暗涌。   一旦他说到和龙仙子接下来的作为不符,谎言还是会被戳破。   【小荷才露尖尖角:慢慢接触吧,动作太猛不好。】   【小荷才露尖尖角:反正还有时间。】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有什么想法?】   问题被抛回来,正常无比。   应泊却心跳都快了几分,大脑对氧气急剧上升的需求让他血流更快。他盯着这个问题,好像狐狸盯着陷阱里带血的鲜肉。   如果对面是龙游梅龙仙子,这个问题很是寻常。   如果对面是苍苍子……   应泊浑身燃起一种找到对手的兴奋感,甚至渴望对面那个是他臆想中的苍苍子。   他回答这个问题,如接下对面完美的一招。   【鹰不泊:这要看你想做什么了。】   【鹰不泊:说实话,我看你们之间的关系,就算竞争,好像也不会威胁性命。】   苍苍子想起魏老祖说的话,又想起他这些天因为神通升起的危机感,无奈勾起嘴角。   【小荷才露尖尖角:道途如险途,这句话再正确没有。】   【小荷才露尖尖角:炼炁筑基的修士,躺在宗门和家族的蒙阴下,说不定能平安一生吧。】   【小荷才露尖尖角:但若想再往上,每一步都是你死我活,绝无虚假。】   【鹰不泊:你要去拼。】   【小荷才露尖尖角:不拼不行】   应泊看到这个回答,皱起眉。   东皇岛主在网上被黑得惨,处境其实没有龙游梅来得危险。   就算不拼,东皇岛主依然很有实力,很有钱,只会失去一个十二仙岛的头衔。而龙游梅作为女子处于岛主这个位置上,内有夺权狼虎,外有仇敌等候,才是真的不拼不行。   所以,对面真的是龙游梅?而不是苍苍子?   有之前的冲动做教训,应泊这回不会贸然得出结论。   他沉默了一下,回道:   【鹰不泊: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对面同样一阵沉默。   半晌后。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记下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下次找你不在就等着吧。】   【鹰不泊:好好好,小的随叫随到。】   全无破绽,应泊回答完想。   以小荷才露尖尖角之前暴露的水准,应该编不出这样一番谎话。   但怀疑是不能放下的,应泊看着时间,平静思绪去打完最后一套指诀。然后将燃气开到大火,让贯通真炁的玉石粉末牢牢附着在槍上。   继而他继续打字。   【鹰不泊:对了,小荷,你知道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   【鹰不泊:上一个骗我的是个同我合伙做生意的朋友,想把我们一起赚的钱全拿走。于是他先是被捕快抓走,然后得罪了牢里的大人物,现在坟头的草应该有三尺高了吧。】   【小荷才露尖尖角:……】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放心。】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真不是东皇岛主。】   看完对面发来的最后一条私信,应泊勾起嘴角,露出一个会让阎喆不寒而栗的微笑。   灶上火已熄灭,应泊指间寒气氤氲,一个个拿起滚烫的零件,慢慢将他们组装在一起。   一边组装,他一边轻轻哼着歌。   “希望如此呀~”应泊合着不知从哪里听到的曲子,含糊不清唱,“要是~你骗我~我就~送你下~地狱~~”   最后一个零件装上,整个槍支焕发出一阵微光,闪烁三次才停息。   应泊拿着这把槍,恢复成面瘫表情。   心情不好,让炎炎早点死吧。   他想到。 第51章 残雁千里飞不过   跟踪应泊的士兵直面了这一杀气。   这个士兵将车停在应泊楼下,为了不暴露自己,一宿没开发动机,于是也没有空调,只能开着车窗,在蚊虫包围下,度过了这酷热凄凉的一夜。   好容易熬到早上,接班的兄弟带着早餐来了。可怜的士兵到外面餐馆借了卫生间释放掉一夜的库存,睡眼松惺地走回车边,发现他兄弟僵硬坐在驾驶座上,见到他来,拼命向他打眼色。   熬夜会让人变笨,此话不假。士兵根本没意识到兄弟的眼色是什么意思,直接打开车门坐进来,一边拿起豆浆一边问:“你那是什么脸色?”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个坚硬冰凉的东西抵在他颈侧。   士兵战战兢兢回头,看到他的盯梢目标应泊大魔王坐在车后座上,全部身体都没入黑暗里,唯有两只暴露在光下。   应泊大魔王一手拿着一把有点眼熟的槍,另一手抬起挥了挥,很有礼貌地同他打了个招呼,道:“早上好啊。”   大魔王的脸上是带笑的,大魔王的语气是温柔的,大魔王给人的感觉是毛骨悚然的。   被槍指着的士兵:“……”   糟、糟糕,又又又想想想上厕所了。   应泊对自己差点把人吓尿这点很满意,让手槍在手上灵活转一圈,对两个士兵道:“我才发现带着这东西我不好上地铁。”   驾驶座上的士兵眼力见高一些,闻言立刻问:“鹰先生想去哪里?”   应泊道:“昨天不是说了嘛,去医院。”   黑兔子妖和孙朋兴被就近收容道星城附近某郊区基地的附属医院,考虑到某个伤患的特殊性,上面还专门从兽医站请来了兽医。   路上,应泊听两个士兵说了说情况,得知黑兔子妖已经靠着妖修高于人类的痊愈能力苏醒,孙朋兴则还躺在重症监护室。   他撞到了脑子,若不是修真过,说不定当时就一命呜呼了。   医院方面对这个大难不死的伤患非常用心——那种想好好研究然后发表SCI论文的用心。如果不是黑兔子妖和孙朋兴的救治必须保密,说不定全院的医生护士已经把他们围观一遍。   哪怕保密着,应泊走到黑兔子妖病房前时,也能看到两个年轻护士一边交谈一边往里面瞟。   她们看到应泊三人,轻叫一声,笑着走开了。   临走前她们向三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再一次让应泊陷入关于灵气复苏的事情还能隐瞒公众多久的思考。   他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推开病房大门。   门一推开,一股腥臊的味道就传了出来。应泊眯起眼,视线在病房里一扫,发现据说才醒的黑兔子妖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窝在一个墙角。   她这次的身形约莫有一只成年二哈大,毛茸茸圆滚滚的身躯上缠着绷带,耳朵垂下的弧度非常忧郁,一双黑珍珠般的眼睛黯淡无光。她面前,是医护人员专门一片片掰开的白菜叶,每一片都水灵水嫩,呈扇形将她包围,   黑兔子妖视白菜若无物,周围也不见她进食留下的碎屑。   和守在病房外的同僚交流两句,士兵之一皱眉道:“醒来后就没有吃过饭吗?”   同僚大倒苦水:“别说是吃饭,连营养针都给扯断了,想给她重新打针也被赶走。请来的兽医倒是说上束缚带强行打,可这只兔子是区区束缚带能绑住的吗?”   另一个士兵也问:“兔兔这是怎么了?”   兔兔……   应泊恶寒回头看一眼,发现这个词真的是从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口中说出的。   郝西的属下们仿佛都是隐形绒毛控,个个有一颗粉红少女心。虽然才相处一两天,对黑兔子妖的好感度却已经爆棚,摩拳擦掌想干掉孙朋兴接任铲屎官。可惜他们都没有孙朋兴的金坷垃技能,没法弄出比人还高的白菜,也没法讨黑兔子妖的喜爱。   现在见到黑兔子妖不肯吃普通白菜,他们恨不得冲到重症监护室把孙朋兴摇醒。   应泊听到三个士兵在门口交流怎么让宠物(军犬)吃饭的经验,不禁为现在的军队素质摇摇头。然后他往前走几步,在黑兔子妖面前蹲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黑兔子妖眼睛眨都不眨,一副消沉表情。   应泊于是干脆伸手,按住了黑兔子妖被绷带覆盖的伤口。   士兵们:“等等!”   之前强行接触黑兔子妖的人都被此兔用世界拳王的架势打了出去,虽然看不惯应泊,但士兵们也不想他在这个关键时刻受伤。   他们以为贸然出手的应泊肯定讨不了好,没想到的是,被按住的黑兔子妖只是轻轻颤抖一下,并没有突然暴起。   在黑兔子妖心中,眼前这个人类,并不是是她能对抗的。   从她当初逃出笼子后没有报复只跑路的行动就能看出这点,黑兔子妖至今都在为自己莫名其妙的昏迷心有余悸,再从孙朋兴口中获知,大胡萝卜同样是此人搞的鬼,应泊就被黑兔子妖列为了第一等的危险人物。   面对这样的危险人物,黑兔子妖根本不敢动手,生怕哪天大白菜也吃不成了。   大白菜……   唉,听这些人类说,储备粮到现在也没有醒来,是不是醒不来了?   是不是……要死掉了?   黑兔子妖一想到这个就非常惊恐,她才过上一天能吃饱的日子,就又吃不饱了。   想夺走她的山的坏人也没受到教训,反而被坏人给教训了一顿,这次她输了,下次那个坏人想抢走她的山,她根本无法阻挡吧?   即将失去兔窝,黑兔子妖趴在角落里,十分消沉,根本打不起热情吃东西。   没错,她不吃东西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根本不是士兵们讨论的受伤等原因。   在应泊把手按到她伤口上之前,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她根本没发现有人走进病房,伤口被按住,隐隐痛楚传来时,她也没有像一般的兔子那样逃跑或一脚踹出,而是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应泊。   一人一兔对视几秒。   几秒后,黑兔子妖动作生疏地蹭了蹭应泊。   三个怎么讨好也没得到这待遇的士兵:“……”   为什么?!!   士兵内心的咆哮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听见,作为被羡慕的对象,应泊只轻笑了一声。   他认真道:“我对看似可爱的小动物并没有偏好,想用毛茸茸来讨好我没有用。”   黑兔子妖轻轻的叫了一声,应泊听到一个女声生疏地在他脑中问:“那你要什么?”   这种脑中交流的能力很有趣啊,是妖族的天赋技能吗?应泊心中好奇着,口中则问:“想请我对付古修炎炎?”   听到他这句话,三个士兵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黑兔子妖则点点头。   “那你想用什么请我出手?”应泊笑道,“事先说好,白菜对我没什么用。”   三个士兵:“……”   妈的,这个人,是想把同一件事在兔兔这里再卖一次吗?!   一个士兵看不过,正要开口,应泊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把士兵嗓子眼里的话给硬生生塞了回去。   他们这边暗流涌动,黑兔子妖则在皱眉思考。   她有一座山,山上有她的窝和宝物,但这个人几天前也去了她的山,并没有表示出想要的意图。   除此之外,她只有储备粮,和……   她自己。   “孙朋兴又笨又没用,只有你会把他当做宝吧,”应泊道,“不过也行,我的确比较缺人手,要把他给我吗?”   黑兔子妖仔细思考了一下,摇头。   储备粮还是很重要的,没有储备粮,她想放开吃,可能一天就能把她的山吃空。   围观的三个士兵眼见他们这一番讨论,各个面色有异。   被讨论的人还在重症监护室躺着呢,你们就这样无视别人的人身自由权好吗?   他们的吐槽自然不会在应泊的注意范围内,他安静等待着,很快等到他想要的那个结果。   “我,”黑兔子妖的声音在应泊脑中响起,“如果你缺人手,我虽然不是人,也能给你帮忙。”   “啊?”应泊皱眉,“兔子可没有人好用。”   黑兔子妖急切道:“我会努力的!”   应泊犹豫许久才慢慢点头,道:“在我手下干活,可不能偷懒。”   黑兔子妖:“我不会偷懒!”   应泊:“行吧,我们先来牵个合同,就是契约,知道契约是什么吗?”   兔子茫然点点头,一旁的三个士兵则震惊地看到大魔王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两式的合同,甚至上面该应泊填的都填好了,只差黑兔子妖按个爪印。   应泊把合同和印泥一起摊开在黑兔子妖面前,看到乙方后面空白的未填,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你还没起名字吧?”   不等旁边的士兵提出抗议,他又道:“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黑兔子妖点点头,以应泊的权威,她能认可他起的名字。   孙朋兴就不行了,孙朋兴只是储备粮,没权威。   她爪子按进印泥,抬起,然后在乙方的签名处再一次按下。   “那就叫玛瑙吧,黑色的很漂亮。”应泊说。   他弯腰将合同收回公文包,然后示意玛瑙变小一点,将她一把抱起,转身出门。   “走,”他道,“我们去杀炎炎。”   ——   当天夜晚,弯月再一次因为太阴传人焕发出过于明亮的光辉。   这大放光明的地方却不是在星城中,而是在星城城外一座荒无人烟的山里。   炎炎扛着昏迷不醒的郝西,追着光辉踏入这山中。   才踏入,月亮的光辉就陡然散了,变回了那个平凡的弯月。   太阴传人隐隐的气息也突然消失,炎炎眯着眼打量满山寂静,正想一寸一寸搜查,忽然听到“手鸡”叫了一声。   熟悉的微信提示音回荡在山林间,炎炎皱着眉,把郝西往地上一丢,拿出“手鸡”,接通通话。   他大哥出现在手里这个小方块上,炎炎满意地发现大哥没有受伤,也没有变瘦。   “炎炎,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大哥问。   “已经找到太阴传人了!”炎炎高兴道,“马上就能拿到上古符道传承!”   “干得好,”大哥点头赞许他,“但要记得多加——”   话没说完,视频画面突然卡住。   炎炎茫然地戳了戳屏幕,结果退出了视频通话。   一条短信冒出来,内容是——   “尊敬的移动用户,截止到xxxx年x月x日 xx点xx分您的手机已停机,为了不影响您的正常使用;请方便时请到当地营业网点交费!谢谢您的合作! 中国移动。” 第52章 马上相逢无纸笔   炎炎并不能太理解短信的意思,其实他连阿拉伯数字都一知半解呢。   面对陡然断开的视频通话,炎炎的举动和任何一个现代电器小白一样,抓着手机用力摇晃,好像这样就能把本该出现在上面的人甩出来。   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再怎么用力甩,会被甩出来的也只有脑子里的水。   当初大哥带着炎炎用障眼术买手机和SIM卡时,是买了套餐和流量的。然而中了障眼术的营业厅工作人员没能收到钱,也没能好好解释套餐和流量到底有什么用。   古代人理解充电就很困难了,理解什么叫wifi更困难,所以每次开视频通话——他们只会用视频通话——炎炎和大哥用的都是流量。   几天前套餐里的流量就用完了,这一次通话,又将剩下的话费用完。   炎炎对着手机屏幕瞪眼,同一时刻,陕府南田,两米高的大哥用一模一样地动作,看着自己一模一样欠费的手机。   这些天里,他都和其他古修一起,聚集在南田地下的一地宫之内。他们拿出这次出去寻到的灵物,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来让地宫中的灵气丰厚一些。   因为每个人都想成为使尊上复苏的最大功臣,所以每个人都是其他人的竞争对手。稍有些能力的人身上会有好几双眼睛盯着,在这种情况下保密简直是不可能的。两米高的大哥为了上古符道传承,至今没找到什么机会联系炎炎。   今天他好不容易避人耳目走到角落处,立刻给炎炎打去一个视频通话,却没想到,他还没说两句,通话竟然莫名其妙断了?   凡人的东西真不好用,大哥啐了一口,犹豫着要不要用传音术联络炎炎。   在这种修士多的地方,想用一次传音术而不被人发现,比找到落单机会还难。要不是这样,两米高的大哥才不会用手机这麻烦玩意儿呢。他也知道。他现在再用传音术就和脱裤子放屁没什么两样,不仅多此一举,还舍本逐末,但刚才炎炎说他正好找到了太阴传人,这一点让他不能不担忧。   到底要不要传音呢……   两米高的大哥神色挣扎着,到底无法放下心。   就在他准备用传音术的时候,前方拐角处,突然转出一个人来。   来人一张正太脸,个子约莫一米五九,穿着一身汉服——不是那种古色古香的汉服,而是现代制作的改良汉服——梳着影视剧里常见——古代绝对不常见——的半披头,手里拿着一柄各大旅游景点常见的批发白折扇,风度翩翩地走过来,任哪个年轻中国人看到,都要称赞一句:好帅的coser。   这位完全不像是个古修的古修看向两米高大哥,接着眼睛一亮,没等两米高的大哥露出虚伪的笑容,就快步走来,态度友好地打招呼,道:“哎,乐童兄。”   这人指了指乐童子的手,嘻笑着问:“你也用手机啊。”   这些天里古修聚在一起,也会提起现在凡人们搞出的一些东西。当着他人的面,大家都态度一致地把手机电脑归为上不得台面的奇淫巧技,然后异口同声痛批现在的凡人数典忘祖。但私下里,乐童子已经撞见过好几人用手机打……打……打那什么皇帝荣耀?   道友们对凡人的“奇淫巧技”真实态度如何,乐童子不得而知,但表面上,他们还是一致维持这鄙视态度的。   乐童子立刻想把手机收起来,再说两句话表示自己对这些东西的轻蔑态度。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暗下的手机屏幕再一次亮起,显示未读的短信为了引起主人注意,发来重复的提醒。   隔着几米辨认手机上的字对修士毫无难度,来人眼睛一弯,道:“没话费了啊。”   ……这人对手机的态度,好像并不是鄙视。   乐童子眼珠一转,决定赌一赌,拱手提问:“高真人,敢问话费是何物?”   高真人扇着他那柄白扇,认真告诉乐童子:“手机此物,买的时候要花钱,用的时候也要花钱。用的时候花的钱,凡人给它起了一个名字叫话费,意思就是对手机说话所需的费用。这个话费是预先给的,给了之后呢,每一次用就会扣一些钱,钱用完了就不能说话了。要再给一些钱,才能继续用。”   乐童子目瞪口呆道:“这是店大欺客啊。”   高真人扇了扇风,道:“话不能这么讲,据说卖手机的是一家店,用手机的是另一家店。所以要给双份的钱吧。”   乐童子依然不能理解,但现在的重点不是这个。   “我要怎么给它钱?”他问,“得去买手机的铺子里?”   “不用不用,”高真人摇头,从芥子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给他看,“我们可以直接在手机上买,你看,此物名支付宝,是用来花钱的。我们可以这样,这样,这样,好了,话费给你充了,不用谢。”   他说了不用谢,乐童子依然连声道谢。   各种道谢的话轮了一番,高真人笑眯眯地表示不用谢。无话可说的乐童子和高真人面面相觑,一人控制不住地眼角抽搐,一人依然笑得眼睛弯弯。   最后,高真人道:“乐童兄是想和炎炎讲话吧,你们这一对义兄弟,感情真不错。”   乐童子不答,高真人又道:“当初你捡了他,像是养灵宠一样养着,我们都当笑话看。到了现在,谁不羡慕你有那么一个忠心的帮手啊。他在干什么呢?”   话到这里,高真人帮忙的目的水落石出。   充话费的短信也到了,除非乐童子留炎炎在外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就该开个视频过去,让“关心”炎炎的高真人看一看炎炎此刻的状况。   如果是用传音术,他还能故意用错,使其联系不上。可用凡人的手机,动作只是点几下,就算点错了,也很容易重新再来一次,不可能次次点错。   乐童子第一次觉得,凡人把东西设计得太方便简单了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沉着脸给炎炎发去通话,希望视频接通后炎炎机灵一点,能明白他做出的暗示。却没想到,他几次拨出,炎炎那边总是不接。   乐童子松了一口气,想起炎炎和他同时买的手机,话费什么的,大概也没了吧。   他这口气才松一半,又重新紧住,因为高真人十分慷慨地说:“炎炎的手机号是多少,他肯定也不知道该怎么充钱,我一起给他充。”   这话很有道理,乐童子几次推拒,推拒不过。   高真人对使用凡人的东西非常熟练,速度很快地翻从乐童子手机里翻出炎炎的手机号,速度更快地充了钱。乐童子被他目光注视着,再一次拨出视频通话,一边听着手机发出嘟嘟声音,一边觉得从腹到胸的骨头正用力收紧,死死压迫着他的心脏。   嘟——嘟——   长达两分钟的等待后,没接通的通话再一次挂断了。   乐童子本该放松下来,却不知为何,心里越收越紧。   ……炎炎已经炼炁四阶,修为在现世也是一马当先的那波,除了自己人,没有谁能对炎炎造成威胁。   应该如此。   应该如此吧。   ——   湘府,星城城外。   荒山中。   应泊弯下腰,自草丛里捡起刚才一直在响的手机。   对于炎炎来说,学会用微信视频就很不容易了,给手机设密码什么的简直是在难为他。轻而易举进入手机的应泊也不禁愣了愣,随即按照骗子的本能,翻进通讯录,把通讯录里唯一一个号码保存在自己的手机里。   他前方,炎炎站在原地,双目浑噩无神。   一张黄符悬浮在炎炎头顶,符箓的纹路同瞌睡符十分相似,末端鲜红的朱砂符印上,偶尔会闪过一丝金色的光。   下品灵符,入梦符。   在炎炎收到短信的那一刻,埋伏在一边的应泊就当机立断使用了它。   在炎炎眼里,手机里的视频只断了片刻,在他用力摇晃之后,视频就重新连上了。现在他大哥正接着之前的话,夸奖他事情办得好。   一句句很少从大哥口中的赞美听得炎炎眉开眼笑,根本不知道这只是他最想要的一个梦。   应泊走近他,确认他没醒来,抬起手打了一个手势。   很快,郝西的下属们就从一边的灌木后跳出来,将昏迷不醒的郝西放在一个简易担架上,继而迅速抬走救治。   应泊等他们走后,开始拿着真炁丸槍向炎炎比划,看能不能趁敌人掉线一槍干掉。可惜的是,就像朝夕直播里一些主播说的那样,下品灵符编制的梦境对修士的束缚力不是很高,槍口指向的方向每一次掠过炎炎体表,炎炎都会眼皮颤抖,一副会醒来的模样。   几次过后,知道没有捷径可走的应泊叹了一口气。   朝夕直播里也有关于这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按照上面所说,他必须进入炎炎梦中,调整这个梦境,让炎炎对他产生他不会害他的信任。   换而言之,在梦中找出炎炎的弱点。   应泊对旁边一招手,变得很小的玛瑙跳过来,停在他脚边。   “好好守着,”应泊吩咐道,“有人敢打扰,你就把他砸进地里做花肥。”   玛瑙点点头,三瓣嘴一动一动,正嚼着一根草。   应泊没有因为不放心而多说什么,掏出一只小白菜给她,接着转身,对着炎炎头顶的入梦符施展法诀。   一道光华投到应泊眉心处,他的神魂随之飞出,遁入炎炎的梦境中。 第53章 凭君传语报平安   这是应泊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入他人的梦境。   当然了,他统共也就入梦过两次,经验少得可怜,一次是这回,一次是上次顿悟的那回。   上次顿悟入梦和这次的感受完全不同,现在回想起来,应泊都觉得上次根本不能算作入梦,他根本没有深入梦中,而是徘徊在梦境之外,遥遥观望,和这次截然不同。   比如说,梦境外的他虽然隐隐感觉得到梦境的内容,其实不太想象得出来梦里那些神奇的东西,仿佛隔了一层磨砂的窗户。而进入梦境之中,他虽然是神魂离体,却也能产生脚踏实地的感受。   就像……这炎炎烈日。   荒山间的夜风本来还算凉爽,没想到一进入梦中温度都陡然暖和起来。近日来越发怕热的应泊感觉自己就像放在汽车驾驶台上被曝晒的橡胶小鸭,下一刻就要融化。   他伸手抹了一把汗,站在巨岩上,左右眺望,看到一没有城墙的城门树立远处。他一边向那边走去,一边在心里比划着,觉得这个城门的建筑样式,好像真的是公元两百年左右。   炎炎曾在岳麓山上说他一千八百岁,彭祖不敢与他比寿。如果他不是在说谎或打比方,那公元两百年左右约莫是他刚出生的时候。   光提数字很多人可能不清楚公元两百年表示的什么时间点,但提起发生在这一年的官渡之战,很多人大概就能立刻明白。   公元两百年左右,是东汉末年。   那是一个十分精彩的年代,却也是个民不聊生的时代,易子而食在一些地方非常平常,人口买卖就更是普遍。应泊才走到城门口,就有幸围观了一场。   一个农妇,想卖掉她两个小儿子。   稍大一些的已经五岁,再养养姑且能当做劳动力使用,很快就有人牙上来问价带走,却不肯带走另一个,除非是免费的添头。   也是,另一个小子看起来才一岁多,走路摇摇晃晃,瘦得黄皮包骨,当肉卖都卖不出几个钱。   农妇求着人牙,想让人牙多给几个钱,她反手去拉躲在她身后的小孩,却怎么扯也扯不出来。   几次不成功的农妇急了,用力拉了一把,小孩从她身后摔出,倒在两个过路人脚边。   应泊看到这里,忽然一愣。   在这两个人陡然被凸显出来之前,这梦境中的人和物,全部是一片模糊的。城门的建筑样式是东汉的,但城门上的城名看不清楚。城门里来来往往的行人连五官都没有,整张脸仿佛一抹土黄色的烟雾。农妇倒是有脸,但那张脸看起来极像了古画中的恶鬼,青脸獠牙仿佛刚从地府里跑出来,怎么看都不像该出现在现实中的人物。   虽然如此,但在看到两个新出现人物之前,应泊并未对这些奇怪的地方做出惊讶。   毕竟这是梦境嘛,他对自己说,发生什么都不值得奇怪。   然后他看到了两个新出现人物,不,应该说两个新出现人物的其中之一,沉默了。   这个让他沉默的人物身高绝对有两米,在能人辈出的《三国无双》里也是个高个子,身穿华丽的明光铠(唐朝左右出现的一种铠甲),每一片钢甲鳞片都像是刚被打磨过一样闪闪发亮,将他衬托得高大魁梧,连头顶金冠上的两根须须都非同一般的闪亮。   同时,笛子奏出的背景音温柔且抒情,飘落的樱花花瓣浪漫无比。一百零八层滤镜同时打在这个莫名其妙一身武将打扮的人身上,让他呈现出一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英俊非凡。   舞台灯光照向这个人,周围的一切都陷入黑暗。   这个人看到摔倒在他脚边的小孩,虽然想绕开走,却不知为何走不动了。   他同行的人——虽然有着正常人的五官表情,但在一旁的主角衬托下,彻底化为了背景的路人甲——疑惑道:“乐童兄?”   被称为乐童兄的武将男子叹息道:“可怜,可怜。”   路人甲冷漠地看了一眼还没爬起来的小孩,道:“一个凡人小童罢了,哪里值得你我在意,元放前辈已经在城中等我们,要和其他修士一同商讨为何近百年里修士越来越少、修士修为越来越低的重事,你还不走,我们就要迟到了。”   武将男子却已经弯下腰,捏住小孩的手臂。   他用一种奇特的手法把小孩全身摸了一遍,有些惊喜地道:“根骨竟然算上佳。”   路人甲:“怎么?你要收徒?”   “我哪里有资格收徒,”武将男子道,“但养个小孩却没有问题。”   他莫名其妙掏出一袋粮食,丢进黑暗里,恶鬼般的农妇似乎捡起了粮袋,连声道谢退下了。   柔和灯光一暗,场景跟着一转。   光亮再出现时,之前的小孩跟着出现了。   背景逐渐亮起,竟然是在一个宛如仙境的山谷里。   桃花、梨花、梅花、牡丹、菊花……应该分季开放的花朵在山谷里常开不谢,团团锦簇,却不显妖艳。还有更多以应泊的博览群书也不认识的仙葩灵花,全部生长在一起。   就算此地乃天庭百花仙子的住所,花朵灵草也不该这样紧紧挨着生长,自然是生长不到一起的,只有人工才能造就这般景致。   幸好此地主人挺有品味,能把这么多花搭在一起不显违和。   而花丛中的那小孩,脸上还带着稚气,身高却已经长到快一米七,应该算是少年了。   花丛中的少年目不转睛,盯着正前方一朵雏菊上的蝴蝶,全神贯注如马上要扑出的猫咪,正要动作,突然听到花旁小道传来交谈的声音。   “……方圆千里的灵物,竟被你全部收集来了。我看今日山谷里的灵气,同百年前也不差分毫。”   “也就能维持这一段时间罢了。”   “也是……对了,长安附近的那位尊者你可听说过,据说是天地破碎前的人物,之前一直因为伤势太重而沉睡,最近才醒来。对我中州十分不满,道是要复兴洪荒。”   “洪荒?太遥远了。”   “上古虽然斗争颇多,但修炼却不用愁,我倒是希望能恢复成那样。从你这里离去后,我打算去长安看一看。”   少年早就没有注意飞走的蝴蝶了,转为倾听交谈声。交谈声越来越近,忽然,少年猛地起身。   “大哥!”   “炎炎!”   被少年一头撞进怀里的还是那个武将男子,不过今日他没穿铠甲,而是胡服打扮。   听到“炎炎”二字的应泊则仔细端详少年清秀的脸,最后无奈认定,炎炎以后肯定长残了。   “这就是你捡回来的义弟?”一旁的人笑道,“这个年纪,这个修为,果然好资质。”   武将男子,就是炎炎手机里那个大哥道:“资质再好,在如今这个世道又有什么用?算了……你去长安,带我兄弟二人一程吧。”   没法准确判断朝代的应泊约估此时是北朝末期……可能已经是隋朝了,他正想观察更多线索,往前走了一步,就发现周围景色猛地一变。   带着血腥味的狂风从应泊耳侧掠过,他回过头,看到一个比较熟悉的炎炎。   这个时候的炎炎已经长成了二十一世纪应泊见到的那个五大三粗模样,他同样穿着钢甲,站在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   当然,尸体的面容都和之前那些路人乙一样模糊不清,仿佛被广电X局打上一层完美的马赛克,故而,应泊并没有对这些尸体产生多少不适。   炎炎对面,同样是几个被马赛克了的人,从此人能漂浮在空中看,应该也是个修士。   “乐童真人座下走狗!”一个马赛克长啸道,“有本事,你就继续杀啊!”   “我百年前邀你兄弟二人上长安时,何曾能想到你们竟会如此疯狂!”   “杀人取灵气,厉害!说出这个办法的不周尊者厉害,相信这个办法的你们兄弟也厉害!”   “我咒你不得好死!咒乐童子不得——”   之前任凭他们怎么骂,休整吐息的炎炎都全无反应。这人才骂乐童子一眼,炎炎就猛地瞪大眼。   他修炼的纯正火属性的功法,且境界已到元婴,能身化火龙,威力不是应泊一道罡气符劈开的那条火龙能比。   火龙卷起黑风直扑咒骂乐童子的人而去,那几个修士纷纷支撑起防御法器,然而法器根本不能阻挡炎炎,片刻后就破碎成粉末。   几个呼吸后,火龙重化为炎炎,而几块焦黑尸体从空中落下,同下方的尸山血海汇聚在一起。   另一边,乐童子剑光绕体,浴血而归,炎炎见到,板起的面孔突然笑逐颜开,向着他大哥走去。   “全部杀光了!”他邀功道,“大哥放心,没有一个放跑。”   乐童子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   “真是令人感动的兄弟情。”自诩恶人的应泊也不禁为这一对兄弟行径咂舌,“还是杀人吃人肉的厉害人物。”   梦中场景再换,风声停下,火焰噼啪声也消失。失去背景的黑暗舞台上,变态兄弟二人重新出现,两个人的个头已经长到快差不多。   “天地之间的灵气,已经完全不够修士修炼了。”乐童子说,“但尊上用秘法占卜,获知千年后,灵气会再一次复苏,沉睡吧炎炎,那个时候你我再见。”   “可……如果我醒来,见不到大哥,或者大哥醒来,见不到我……”   乐童子上前一步,扶住炎炎的肩。   他认真道:“你可信大哥。”   围观的应泊突然一动。   被扶住的炎炎身上流露出那种向自己神明献祭的肃穆感,他认真地点点头,防备已经降到最低。   应泊一挥手,受他控制的入梦符驱散了乐童子的幻影,他自己则上前一步,站在乐童子所站的位置。   应泊捏住嗓子缓了缓,用乐童子的声音道:“炎炎,你可信大哥?”   ——   现实里,玛瑙竖起的耳朵在微风中颤抖,她能听到几十个如郝西一样身带古怪硫磺味的人类慢慢靠近,快要把这里包围。   只要他们再上前一步,她就会出手。玛瑙会向身边这个人类证明,她会是最好的帮手。   黑兔子保持着警惕,突然间,听到身边的人类往前走了一步。   咦?没睡觉了?醒来了?   黑兔子侧过脸,看到应泊伸手扶住同样奇怪睡着的炎炎。   那柄槍再一次拿出,这一回,被槍口对准的炎炎并没有醒来。   “炎炎,你可信大哥?”   梦中。   炎炎说:“我信。”   乐童子:“好,记住,我们一定会醒来,共踏这道途!”   现实里。   应泊:“好,记住,我们一定会醒来,共踏这道途!”   这个时候,哪怕应泊要杀了他,炎炎也不会反抗。   应泊怎么会放过机会?他将槍口抵在炎炎胸膛,然后按下扳机,瞬间连开数槍。   第一槍在炎炎的护身真炁上留下一道裂纹,第二槍打碎了它。之后四槍,弹无虚发冻住炎炎的心脏,然后将其击碎。   砰砰、砰砰砰砰——!!!   正在和高真人扯皮的乐童子胸口一痛,当场呕出一口鲜血。   兄弟之契已然逝去,怎么会……到底是谁?!   “炎炎……太阴传人!!!” 第54章 忽见陌头杨柳色   “阿嚏——”   入梦符突然着火化为灰烬,一阵风吹来,应泊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   荒山里弥漫着血腥味,不仅是野草地,连应泊的皮鞋衣袖和胸口都粘上了斑斑血迹。更多的鲜血从炎炎胸口的大洞里汩汩流出,然而炎炎本人,这个死去的家伙,闭着眼睛一脸安详,仿佛是临死前见到了上帝的基督教徒。   应泊把不能再穿的西装外套脱到,想了想,盖在炎炎脸上。   “作恶没什么,谁人不作恶?”应泊自言自语道,“但是作恶却不知恶,长得人高马大本质却是一朵攀附别人的菟丝花……太凄惨了,炎炎兄,一路走好,我一定会把你大哥送下来陪你的。”   炎炎如果能听到他这句话,说不定会被气得活过来。然而他这回死的不能再透了,也没有报复应泊的机会。   应泊对已经干掉炎炎的把握倒是没那么大,之前他按筑基百年金丹五百元婴一千合道无止境的规则推算,觉得炎炎活了一千八百年,过去至少也是个元婴真君了。就算他修为尽散需得重修,底牌也会比普通的修士多一两张。   朝夕直播的科普里说,元婴真君都掌握着一种神通,曰神魂遁逃之术。攻击身躯要害对他们来说根本无用,或者干脆这么说,修炼到元婴后,修士的身躯已并非凡物,连要害这种东西都不会有。   若是炎炎保留下了元婴期的一些能力,应泊别说和人家正面怼了,指不定见了人就会跑路。   用各种办法确认炎炎死得很透,应泊对着尸体稍稍感慨一番,才抬头看向周围。   周围有一群士兵,他们冒出来,将应泊包围在中间。   应泊抬起头,身体跟着微微一动,他们也一动,端槍的端槍,握刀的握刀,各个眼似铜铃大,看向应泊的目光十分警惕。   虽然这些士兵头上戴着头盔,脸上抹着迷彩,但应泊一眼扫过,就能从携带装备上看出他们并非和他联络的郝西那些下属。不仅如此,他从他们绷起的一张张脸上也能看出一件事——他们对应泊有很深的敌意。   奇怪了,哪里来的人?   应泊和他们面面相觑,双方片刻僵持,一个小队长站出来。   他槍指应泊,厉声喝道:“放下武器!蹲下来!双手抱头!”   应泊顿时啼笑皆非,道:“小兄弟,你可不可以把刚才说的三句话重复一遍?”   “放下武器!”小队长喊得更加大声。   他没有依照应泊的请求把三句话重复一遍,可能是觉得应泊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很没面子。不过,应泊说那句话只是为了表示自己的疑惑,现在确认了对面的态度,他也懒得和对方在这一点上纠缠下去。   “好吧,这个不说也行,我们说下别的,”应泊道,“我有几个小疑问,小兄弟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   不等小队长打断,应泊就开口问:“嗯,首先……为什么要抓我?”   这个问题有点好笑,士兵们还没笑,应泊就自己先笑了。   小队长不知道他笑的什么,但这个问题没什么不可以回答的,道:“你杀人!”   应泊:“噗!”   小队长对他不认真的态度非常愤怒,嗓门都被起得大了几分,“被你杀死的是国家都要保护的重要人物,他身上携带着很多重要资料,还是国家与其他重要人物联系的唯一途径。你这个外国间谍,为了他身上的重要资料杀了他,我有权利当场将你击毙!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马上放下武器,蹲下来双手抱头!”   应泊抱着肚子狂笑。   他好久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回头看了看被他西装盖住脸的“重要人物”一眼,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那第二个、咳咳,第二个问题,你们是按照谁的命令过来抓我的?”   小队长觉得这个问题就不该回答了,但在他说话之前,喘着气止住笑的应泊打断他,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应该不是知道灵气复苏和修士的普通士兵,不然怎么会被人调来当槍使?况且在我动手之前就赶到了,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出手,炎炎死后才听令出现。背后的人会是谁呢……哎,显而易见,都不用猜啊。”   小队长:“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   “别吵。”应泊举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安静,另一只手则摸出手机,打给贺大校。   电话才响起第一声就被接通了,应泊不等对面说话就道:“大校好啊,你现在应该在开会吧?周围都是什么人能和我说说吗?特别是刚才指着你骂的那一个,能不能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毕竟我被这么多人用槍指着,火气很大啊。”   手机那边十分寂静,仿佛没有一个人存在。   应泊这边,从他打出电话开始,就有好几个士兵就喝令他挂掉电话交出手机。还有一个靠得最近的士兵几步上前,伸手就要把应泊的手机抢走。   然而士兵伸手很快,玛瑙的动作更快。   兔子这种动物奔跑起来本来就仿若御风,玛瑙这只黑兔子还成了精,跑起来更是风驰电掣。   昏暗的荒山树林里,抢手机的士兵只来得及看到一对青色的光点猛地出现在他面前,就玛瑙一拳击倒,倒地不起。   矫健的黑毛团子蹦蹦跳跳,在黑暗里发光的眼睛仿佛萤火虫闪烁不停。那光点每停顿一次,就有一个士兵倒地,不到十秒,除了小队长以外,所有士兵都扑倒在地,陷入昏迷。   完全不知道修士,也不知道妖怪的小队长完全没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他若不是个坚挺的唯物主义者,在这荒凉群山中,一定会觉得自己撞鬼了。   “别放过他。”应泊说。   玛瑙叫了一声,圆滚滚的身子撞上小队长脑门,把最后一个人放倒。   站在一片昏迷的士兵中间,应泊满脸无辜地举着手机,等待对面的人给他回应。   半晌,间隔着两三阵窸窸窣窣的杂音,一个老人开口。   “应泊同志,你好。”   ——   411特别办事处,星城办公室。   贺大校原本在这里围观郝西营救计划的展开,没想到几分钟前,一群人突然闯了进来,将他抓住。   特别办事处成立已经有两个多月,由于其特殊性质,来自军方的人员比重相对较大。其中有中央实权派代表贺大校,也有地方军代表等其他军方派系,可以说是一个小型军委了。   显而易见的,出于制衡等众多傻逼目的的考虑,派系斗争的习惯也被延续到特别办事处中来,没有意见相左的政敌,就无法在这里生存。而闯入特别办事处星城办公室,将贺大校拷住的,正是贺大校的一个政敌。   也是呼吁和古修建立友好关系的那位。   目前上面的决定是暂时不营救郝西,而是将其作为取信炎炎的人质,留在炎炎手上。贺大校私下请应泊救人,是在违反上面的决定,一旦被抓没好果子吃。   因此,整个郝西营救计划的执行是保密的,给郝西抬担架的人也是专门选出的可靠人士。   问题在于这里。   虽然贺大校的目的只是营救郝西,但在别人看来,他这是通过破坏任务执行给他政敌那边拉后腿。政敌那边早早就防着他出手,郝西一被救出来,他们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眼看和古修建立友好关系的任务即将失败,贺大校的政敌二话不说抓住贺大校就给上面打了小报告,同时派人去捉应泊,留作人证。   嗯,贺大校的政敌……并没有和应泊打过交道。   如今步入道途的修士普遍炼炁一阶,派几十个真槍荷弹的士兵也能够对付。他们就这样低估了应泊,不得不面对事情的变化。   星城办公室里,贺大校接到应泊的电话,一番讨论之后,他们和这边远程联络的上司决定亲自和应泊谈一谈。   贺大校妨碍任务执行,这件事道理在贺大校的政敌这边。贺大校的政敌心安理得地坐下,冷笑着看着贺大校将手机放到电脑旁。   电脑屏幕上,接下了特别办事处处长一职的老人表情严肃。   应泊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道:“啊,您好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特别办事处处长,周嘉平。”老人道。   “哎哟,竟然是您老人家,”应泊的语气并不惊讶,“好久没在电视上见过您了,说真的,把您的名字放在处长后面真让人有些不习惯,怎么不干脆叫特别办事局什么的?”   “过度用的临时机构,不需要那么大的场面,”周处长道,“我也很希望自己能能一夜之间变成局长。只是,你这件事一做,我都不知道这个局将来会不会存在了。”   周处长说的“你这件事”,是指应泊杀了炎炎。   贺永明当不了将军,是因为他没办法把自己的兵当做牺牲品,而对于这个老人而言,如果牺牲一个郝西就能换取古修的友好态度,实在是太划算了。   这是金字塔顶部的那一群人所拥有的取舍之道,他们也的的确确是为了国家更好。   应泊能理解他们,毕竟他也是认同这种牺牲的人。但这种时候理解不理解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应泊杀了一个古修,妨碍了国家接触古修的计划,损害了国家的……   利益。   重要的只有利益。   “您当然能当上这个局长啦,”应泊信口开河道,“我原本想这么说的,毕竟我已经和贺大校谈好了。”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看向贺大校,贺大校本人一脸懵逼。   谈好了什么?贺大校茫然想,我们不就谈了谈救小郝的事吗?   手机里继续传出应泊略带轻佻意味的嗓音。   “我借走了贺大校的手槍,将其改造成发射真炁丸的法器槍,用它杀了炎炎,这是我的产品展示,嗯……对,拥有如此威力的法器槍的改造方法,是我拿出来和你们交易的商品。还有修真资质测试方法、适用大部分人的温养心法,都是商品,都可以交易。”应泊一副商人口吻,“看在贺大校的面子上,最低九点五折,不错吧?”   被更多人瞪着的贺大校百口莫辩。   他根本没有和鹰不泊谈过这种事!   周处长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应泊又道:“可是啊,从你们的行动看,你们好像根本不缺这点小玩意儿呢。”   会议室里众人顿时产生不好的预感。   “那好吧,”应泊叹息道,“我不卖了。”   说完,他挂断了手机。 第55章 悔教那谁觅封侯   炎炎是应泊勾结了贺大校一起干掉的,不管谁看,事情都是如此。   也就是说,不仅应泊得罪了古修,411特别办事处也是一样。   这个局面当然不是应泊故意设计的,他又不能逼着贺大校找他帮忙。但不管怎么说,应泊的确把特别办事处和他自己拉到了一条线,结果……   他拍拍手,说不卖了。   这不是坑爹嘛!   星城城郊荒山上,应泊挂掉手机,心里在【龙洲get计划第一阶段】的后面打了个勾。   玛瑙听不懂他刚才几句话底下的暗流涌动,依然在执行保护应泊的任务。她巡逻一番确定周围安全,便对着应泊嗷嗷两声。   “哎,好,”应泊道,“我们这就走。”   话是这么说,应泊却没有立刻就走。   因为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干——   搜尸。   应泊混了这么多年,对做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心理障碍。如果死的是同伴,肯定希望他用他的遗物在困境下支撑下来,如果死的是敌人……送上门的好处怎么能拒绝?况且他想,曾经的炎炎起码是个元婴真君,不管怎么说,身上都应该带着什么法宝法器吧?   很有技巧地把尸体全身搜了一遍,除了一些现代电子产品(手机充电器等),应泊果真还找到三样有点奇怪的东西。   把战利品往公文包里一塞,应泊很干脆地下山。   埋伏炎炎的地点经过专门的选择,周围荒无人烟。要翻过两道小山丘,才会看到一条通往星城的国道。   国道两边开着修车店快餐店大排档,灯火通明,人头攒动,还未走近,带着辣椒孜然味的香风就会迎面扑来。   玛瑙一个跳跃,蹦上应泊的肩膀。她鼻子在空气中嗅着,好奇地打量周围来往的人类。   应泊在一家店里买了一瓶冰水,一口灌下去一半,路过烧烤摊子时发现玛瑙盯着绿油油的韭菜目不转睛,还停下来问她要不要来一串。   玛瑙点点头,几分钟后,应泊带着打包好的烤串上了车。   车是郝西的下属按照约定留下来的,就停在国道边。上面理所当然有一些监听设备,但应泊懒得清理。   混江湖的几年里,应泊对自己的真正身份保护得不错。但等死的两个月里,他返回星城,住在他妈的老房子里,出入都没有避开别人。上面要是想查,恐怕已经查完了他的祖上八百代。   但想想还是有点不爽……买新车的计划该提上日程了。   应泊一边修改着对未来的规划,一边将烤串在塑料饭盒摊开,肉拨到自己这边,韭菜拨到另一边。而玛瑙跳上驾驶台,看着表面大坨大坨辣椒粉的软趴趴韭菜,一脸纠结,不敢下嘴。   应泊没管她,发动汽车上路。   回到水岗冲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应泊才打开门,一身麻辣孜然味的兔肉……不,是一身麻辣孜然味的玛瑙就从他肩膀上跳下来,用一种比猫还敏捷的动作钻进屋里。应泊才换完鞋,她就已经喝完水解了辣,同时还把整所房子检查了一遍,最后选择了最适合当窝的沙发,跳上去,舒舒服服地卧下。   这只兔子显然是个自来熟。   深山里长大的她对人类的狡诈没有充足的认识,签完合同后就觉得应泊不会伤害她了。现在不仅胆子肥了起来,行为也越发向熊孩子靠近。没洗澡上沙发就算了,她还嗷嗷叫着,催促应泊把那三样东西拿出来看。   应泊当然没理她,径直去洗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一看,兔子竟然已经睡着了。   也是,她重伤才愈,本来就没什么精神,只是太过活跃,让应泊忽略了这一点。   看来要在朝夕直播上找一些妖修疗伤的办法,在阳台蒲团上坐下的应泊这样想,拿出手机,打开直播,接着,习惯性地划到私信页面。   他对着空荡荡的私信页面发了三秒呆,这才转去搜索资料。   六月的下旬,月亮越来越细,升起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满是雾霾的天空上什么也看不到,而在这个小区里,大部分人都已经睡着。应泊可以独享这一时的宁静,让他能专心致志地搜资料看直播。   按照过去的习惯,本该是如此。   但今晚,应泊在看视频的中间,几次神游天外。   第三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完全不知道视频里的主播在讲什么内容。应泊默默关掉了视频。   他重新回到私信页面,让自己能全神贯注思考神游时思考的事。 奇*书*网*w*w*w*.*q*i*s*u*w*a*n*g*.*c*c   小荷才露尖尖角已经接近整整一天没有给他发私信了。   过往两人的交流,总是小荷才露尖尖角主动一些。但今天,她可能是因为悔婚的后续事情处理在忙碌,他也可能在为怎么补上谎言的漏洞在忙碌,总之,整个白天,小荷才露尖尖角没有发来一条私信。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大问题是,应泊发现自己对这种状况竟然有点不习惯。   好像还没过去多少天,他竟然对这个他一提出问题就会给出回答的人……网友,习以为常。   应泊觉得,自己也可能是太惦记着要搞明白小荷才露尖尖角到底有没有骗他这个问题。想快点和他或她说话,好找出破绽或证据……嗯,不管怎么说,他现在挺希望和小荷才露尖尖角说说话。   白天忙,这个想法被事情压下,现在有空闲,被压下的想法就无孔不入地冒出来。   或许今晚他应该主动一些,应泊想。   叮咚——   说曹操曹操就到,应泊才想着要不要给小荷才露尖尖角发私信,新私信的提醒声就响了起来。   应泊连忙按亮手机,打开一开,发现果然来了一条新私信。   但这条新私信不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发来的。   应泊看了一眼这个有点熟悉的名字,心想:“杨去欢是谁?”   几秒后他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杨去欢——太华山传文堂弟子,西山海大世界三级符箓教师,正是直播《符讲》的主播,那个给应泊上了好几节符道基础课的修士。   《符讲》系列直播在昨天已经完结了,不管别的修士对这个系列的评价如何,应泊都会给它五星好评。   如果没有这个浅显易懂——会把一句话用不同形式说上十来遍,让没有任何基础的应泊也能搞明白在讲什么——的直播,别说是干掉炎炎了,应泊可能连陈二斗都干不掉。   所以说,杨去欢此人,讲是应泊在符道上的启蒙之师都不为过。   但话是这么说,现在直播结束,两人之间的缘分也结束了。考虑到杨去欢上不得台面的授课水平,已经有了基础、能听懂其他符道直播课程的应泊大概再也不会去听他的课。   这种情况下,杨去欢为什么会给他发来私信?   疑惑的应泊打开这条私信,陷入沉默。   【杨去欢:恭喜道友!您在活动[庆祝太华山符道基础班第一期圆满成功]中抽中奖品[孙平和大师讲道直播入场券一张],请在一个月内点击[链接]领取奖品哦~若您在活动开奖三个月后仍未收到奖品,可进入[链接]对该此抽奖进行举报。】   又隔了几秒,新的私信发来。   【杨去欢:恭喜恭喜啊。】   和第一条模式化的官方抽奖私信相比,第二条私信明显是杨去欢个人发出的。应泊想了想,伪装成小白进行回复。   【鹰不泊:天啊,抽到的是我吗?】   【鹰不泊:运气第一次这么好!谢谢主播!太谢谢你了!】   【杨去欢:哈哈哈哈不用谢我。】   【杨去欢:其实吧,这次抽奖,除了道友无他人可抽啊。】   应泊忙问原委。   听完杨去欢的解释,他顿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运气。   首先必须说明的是,朝夕直播的主播抽奖,只能在看完他直播的观众里面抽,就像地球上的微博抽奖,只能在转发评论点赞某条微博的网友里面抽一样。相比之下,朝夕直播的抽奖规则更加严苛,因为观众哪怕只剩下一秒的直播没看,都不会被算在抽奖群众里面。   第二个必须说明的,是太华山原本并没有设置这个抽奖。   从之前的弹幕评论中就能得知,太华山这个宗门,和地球上各种花钱学不到东西的培训班非常类似。这些培训班或许和某个名师有关系,或许和某个学校有关系,因此能打着名师或名校的名义,私底下招学生捞钱。   两者唯一的差别在于,地球上的名师名校和野鸡培训班之间不管如何都存在着利益交换,而被太华山打着名义招生的孙大师,几天前才听说了这个少儿符道基础班。   孙大师并不知道自己弟子和太华山种种交易内幕,他听说这个符道基础班还开了直播,觉得看完直播的观众肯定有一颗好学之心,本着爱惜人才的心思,他提议抽奖送出一个听他讲道的名额。   太华山知道他们开的符道基础班里讲的什么样的货色,但孙大师已经说了,他们又能说什么?   想搞暗箱操作都来不及了,因为这个直播系列已经完结。   而应泊,是唯一一个,追完了整个直播系列的观众。   羡慕嫉妒恨的杨去欢没把这些事全告诉应泊,但应泊猜也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他和和气气地应付完杨去欢的试探,拒绝了把名额卖出去的提议,两人的话题才回到正事上。   【杨去欢:总之情况就像上面说的那样了,道友运气的确不错。】   【杨去欢:这次的直播是邀请观看形式,没有邀请函的人无法进入直播页面,邀请函就在上面那个地址中领取,道友记得讲道当天空下时间来看啊。】   【鹰不泊:一定一定。】   两人又说了几句,完成任务的杨去欢离开。   应泊坐在阳台上思考,觉得这张直播邀请券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自己最近的运气实在不错。   希望不要一边得意,一边失意。   这样想的应泊盯着私信页面,目光在小荷才露尖尖角七个字上逡巡徘徊。半晌,他叹了一口气,点到输入框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几秒后,云梦泽大世界里,一块直播玉简叮咚一声响。   【鹰不泊:还忙着呢?】 第56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魏听荷被突如其来的私信提醒声下了一跳。   她身上有两个直播玉简,一个是现在属于她的,一个是曾经属于她的,反正两个都和她脱不开关系。现在,魏听荷一边小心翼翼地尝试突破“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直播玉简外的禁制,一边瞟着门扉紧紧关闭的静室,生怕她叔伯祖突然出来,发现在她这里偷狗摸闲。   这里是武平岛的别苑洞府,位于半山腰。周围一片片全部是蟠桃灵木,粉红粉白的花朵四季常开,一百年才会花谢一次,结出灵果蟠桃。   这种百年一熟的蟠桃当然比不上传说中千年三千年一熟的蟠桃,但从根源上来讲,这些灵木和天地未破碎前天庭里的蟠桃有点远亲关系,结出的蟠桃在云梦泽大世界里可以算上佳的珍品。因为只有魏家才掌握培植的方法,别人学不来,所以每一次结果季,蟠桃林都能给魏家带来一大笔收入。   武平岛上的十里桃花在云梦泽也算得上一景,而贵客居住的别苑洞府就位于这景色最好的桃林深处。   不管有多少文艺青年赞叹这个景色,对于武平岛长大的魏听荷来说,落英缤纷的场景见得太多,早就不以为奇了。现在她以极不衬身上这件宫装以及周围风景的不雅观动作蹲在苍苍子门口,一边挥开飘落到她头顶的花瓣,一边思考是谁发来私信,还一边奇怪今天早上,叔伯祖走进蟠桃林没多久,脸色为何突然一变。   脸色突变就算了,忽然冲进洞府里沐浴更衣然后进静室闭关什么的……她叔伯祖已经是金丹九转大圆满,还是缺了双修道侣不能进阶的那种,闭关有什么用啊?   魏听荷早早接下了招待叔伯祖这个客人的工作,结果苍苍子没交代一声就跑去闭关,害得她走也不是,离也不是,只能蹲在静室门前,拿着直播玉简上朝夕。   魏听荷现在用的账号是买来的新号,没有旧号里的那些历史收藏和互关好友。所以魏她这些天一直在忙,要把收藏的帖子直播视频和朋友全部关注回来。   但是,她朝夕上的朋友,实在太多了。   不仅数量多,一个个的名字还起得稀奇古怪。魏听荷废了无数功夫,到现在为止也只关注回来了一半。   另外一半看来只能随缘了,魏听荷原本这样想。   结果今天她叔伯祖进了静室。   静室为静心冥想之所在,原则上不允许携带直播玉简这种玩闹的东西。当然了,魏听荷自己每次入静室闭关都是偷偷带着的,但习惯苦修的修士,如她叔伯祖这种,别说是带直播玉简入静室了,他们恨不得连中衣也不带。   上面这一段话能推断出一个事实——曾经属于她的直播玉简就摆放在静室的门口!   魏听荷能忍住不拿吗?   当然忍不住了!   她拿起直播玉简就跑,跑到一个进可观察静室门前,退可眼见不对拔腿就逃的位置蹲下。然后摆弄两下直播玉简,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过去常有直播玉简被人盗用的事情,直到修士们一个个给自己的直播玉简布置了禁制,这种风头才被掐灭,没什么人再行这样的事。然而环境一安全,一些嫌麻烦的修士又懒得再布置玉简了,魏听荷就是懒修士中的一位,她的直播玉简是从不布置禁制保护的。   苍苍子正好同她相反,魏听荷目测,“小荷才露尖尖角”直播玉简上的禁制,用来防御金丹真人的全力一击都绰绰有余。   以前叔伯祖会给直播玉简布置这么高级的禁制吗?魏听荷皱眉想。   想来想去想不明白,魏听荷干脆放下这个疑惑,开始尝试能不能偷偷绕过这个禁制。   绕禁制不比破禁制,是真正的水磨工夫。魏听荷一蹲就是一个白天,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直播玉简叮咚一声响的时候,她才恍然惊醒,发现如今已经是三更半夜。   一整天了,苍苍子还在静室里。   魏听荷这才感觉有些不对。   如果说她叔伯祖是因为故地重游,心有所感,真炁走岔,那在静室里调息两三个时辰,运几个大周天就足够了。而现在,七八个时辰都过去了,叔伯祖怎么还在静室里?   应该没有出什么大问题吧?   魏听荷连忙跑回静室前,趴在门板上听了听。   几个呼吸后,什么也没听到的魏听荷想起静室里有收音的禁制,懊恼地一拍脑门。然后她指尖一枚水丸浮起,按照修真界最普遍的叫门方法射出,啪地打在门板上。   静室里,遭到攻击的禁制哇啦哇啦作响。闭目冥想的苍苍子被吵醒,睁开眼的时候无声地咽下一口黑血。   他打双盘坐,浑身只穿了一套素白中衣,黑发沿着笔直的背脊披散,逶迤在玉石铺成的地上。   打磨过的玉石光滑如镜,倒映出他俊美却缺乏血色的脸庞,以及明显还未回神的愣愣目光。   苍苍子随手一挥关掉禁制的警报,皱着眉,重新沉入自省之中。   没错,自省。   自从给鹰不泊发去最后那句谎言,苍苍子就开始后悔。   他年少时不屑于说谎,接过东皇岛主的位置后,则是已经没必要对谁说谎。鹰不泊说的并没有错,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个适合做卧底的好人选。   既然知道如此,他为什么要为了生啊死啊这种事对鹰不泊说谎?   当时是让鬼魔迷了心窍吗?!   这是不可能的,《先天太阳真乙经》这个功法本身就有克制鬼魔之功,练此功的修士会如太阳一般,将所有靠近自己的魑魅魍魉燃烧殆尽。况且东皇岛人向来行得端做得正,连普通的心魔都不会生,更别提鬼魔化身成的心魔鬼了。   东皇岛主不可能有心魔,这是东皇岛一贯传下来的认知。   苍苍子亦坚持着这个认知,哪怕觉得自己今日之行为怎样怎样怪异,促使他做出这番行为的理由怎样怎样空虚无力,也没有被打破。   ……直到他步入了别苑洞府前的这片桃花林。   生长了数百年的蟠桃灵木干高枝粗,簇簇粉红粉白交织如天穹,其间灵气缭绕,仿佛云雾,等风一吹起,便纷纷沓沓落了场花瓣雨。   心中默念鹰不泊名字的苍苍子伸手接过一朵,展开一看,发现这落花竟然合了一卦象。   桃花瘴。   桃花是他所求,桃花瘴却不是了。   苍苍子盯着这个卦象看了三秒,终于恍然大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   他并非没有心魔,东皇岛一脉也不是没有心魔。应该说,正如他们一系的悲催短命一样,这心魔,同样在东皇岛主之间代代相传。   这个心魔就是《先天太阴素元经》,这个心魔就是他们百寻不到的、修《先天太阴素元经》的道侣。   代代执念,终归化为心魔。   寻找到鹰不泊对他来说是大幸,同样也是大劫。   他的心境修为在历代东皇岛主中亦算得上大佳,依然为了些许希望而分寸大乱。   离岛都是小问题,可怕的是他竟然为了一点点自己被厌恶的可能,便找出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做出撒谎欺瞒之事!   这样的他,如何对得起鹰不泊交付与他的一腔真情?   魏听荷以为自己叔伯祖是故地重游,心有所伤,真炁走岔,哪里猜得出苍苍子脸色突变是因为勘破心魔虚妄,境界修为大损,情况万分凶险!   好在魏家为客人准备的洞府该具备的一应俱全,苍苍子顾不上交代魏听荷什么,沐浴静心之后就直奔静室而去,开始打坐,稳定伤势,破除心魔。   这一打坐就是数个时辰,若非察觉不对的魏听荷叩响静室禁制,苍苍子恐怕要一天一夜才会从冥想中醒来。   睁开眼的他浑浑噩噩半天,才回想起自己身处何地,在做何事。继而又深深吐息数次,整个人终于清醒过来。   心魔勘破,仿佛除掉了神魂之上的众多陈垢,虽然内伤未愈,看起来气血不足,但苍苍子精神上却一片宁静。若非他卡在金丹九转大圆满,差一点太阴真灵才能突破,不然伤愈之后,他的修为必然能提升一个小境界。   好不容易勘破危险的心魔,应得的奖励却无法享受,许多修士面对这种情况都会惋惜得捶手顿脚,但苍苍子面对这种情况倒是不悲不喜,毕竟如吃了灵果无法突破、获得机缘无法突破、勘破心魔无法突破……等种种事情,他已经习惯了。   也不能说习惯,毕竟还是给这次的心魔留下了间隙,好在他陷入不深,尚有挽救机会。   苍苍子默默运转真炁,确认神魂恢复了通透圆润的状态,才结束这一次入定。   魏听荷在外面恐怕已经等急了,还有鹰不泊,必须马上和他说明自己的隐瞒。无论他对他做出什么惩罚,只要不违背原则,他都能够接受。   哪怕……是死。   如果他要他死,等找到东皇岛的继承人,他即可去死。 [奇^书^网][q i].[s u][w a n g ].[c C]   在心中发誓的苍苍子打开静室的门,还未跨出,就看到一道蓝光闪过。   熟悉的蓝光。   好像不久前才见过一次。   静室外一片混乱,魏听荷正哭得梨花带雨,魏老祖魏云面带愠色站在一旁,与她对峙的,是风神岛主白风子。   虽然不知道这两位是什么时候来的,但苍苍子看得清清楚楚,刚才就是他打出一道蓝光,射向魏听荷手里一块直播玉简。   “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直播玉简上一层宝光被蓝光消融,就和之前那个“蒼蒼子零肆貳壹貳”的直播玉简一样,已经不能用了。 第57章 桃花依然笑北风   云梦泽大世界的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是个类似于某国网警的组织。   他们和某国网警最大的区别可能在于这一点——需要他们用拙略办法去维护的,并不是一个政权高度集中的统治阶级。   一开始,云梦泽大世界的朝夕直播管理委员会是为了控制住朝夕网络上的各种混乱现象才出现的。毕竟众所皆知,朝夕秘法最先通过域外来往于各个大世界的合道道君传播开,追究不出发明者,也不知道该哪个对它负责。因为它用起来简单,又不耗费什么真炁,连引气入体小修士都能学会,很快就人人都用,成为风潮。   于是,就像地球上的网络世界一样,各种歪魔邪道的勾当用朝夕网络做中介,联络在了一起。   后来是一位道君出手,对朝夕秘法做出了修改。   他将最原始的朝夕秘法抹去,制造出直播玉简代替;接着定下了一个神魂一个账号的规矩,专门研究出抹消账号和发布内容的法术;最后,他在各个世界选取了可靠的人,成立一个管理委员会,一鼓作气,以雷霆之势扫净朝夕网络里的乱象。   整个朝夕直播中的风气为之一清,人人对此拍手称快。   ……一开始是这样。   那位道君做完了这件事就撒手不管了。几百年过去,被他选出的可靠人手,身死道消的身死道消,走火入魔的走火入魔。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有旧人离开,也有新人加入。慢慢的,旧人一个不剩,新人全部是哪一方势力安插进去的关系户或眼线,针对朝夕直播的管理,也变了味道。   比如说,白风子作为风神岛岛主,背靠着洞幽岛主这棵大树,在云梦泽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里的权限不可不大。只要他随口扯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甚至有时候连理由都不需要,就能给人删帖封号,无限期禁言。   当然了,平常时候白风子会好好做人,不会经常动用这种权利惹众怒,更别说他想干什么都能吩咐别人干,能得到他事事针对待遇的,只有苍苍子一个。   白风子针对苍苍子远不止在朝夕网络上,更多的行为称之神经病也不为过。又比如说,今天洞幽岛主突然起意给苍苍子下帖,邀他赴宴谈道。送请帖这个跑腿的活顺便叫个弟子都成,本不该白风子来干,但白风子硬是把活从下面弟子手里抢来,自己往武平岛跑了一趟。   ……办出这样的事,他对苍苍子如果不是恨得刻骨,那只能是爱得深沉了。   白风子虽然来到武平岛,却不可能直接跑来苍苍子暂居的洞府前。按照规矩,他首先拜访了魏家老祖魏云,两人应酬一番,接着魏云开口,遣仆役将苍苍子请来。   如果这个流程进行得顺利,苍苍子就不会看到之前那一幕。   然而,仆役回报说,苍苍子正在闭关。   白风子不信。   白风子使出浑身解数,让魏家老祖魏云同意他往别苑洞府走一趟,好像不亲眼看到他就不会相信一样。知道他和苍苍子之间是什么关系,怕这两人闹起来的魏云亲身陪同,两个一起来到别苑门前。   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无法把苍苍子从静室里喊出来的、两手一边拿着一个直播玉简的、在院子里踱步的、恨不得将地面磨得下陷三尺的……魏听荷。   看到他们的魏听荷也是一惊,连忙退到一边问好。   白风子看着她,突然问:“你手里那个直播玉简……是谁的?”   魏听荷手里有两个直播玉简。   见过白风子上次怎么封掉她叔伯祖的朝夕账号,魏听荷不假思索道:“是我的!”   白风子眯起眼道:“都是你的?”   魏听荷连连点头,抹了抹眼睛就开始哭,“对啊对啊都是我的,真君,这是我的错,我违反了朝夕网络管理条例一个人不能有两个账号,我悔改哇。我不该因为和别人吵架吵不过就买一个新账号,想和人打好关系探听消息。罚金是五百灵石吧,真君,您看我现在给您行吗?”   魏云扫了一眼魏听荷手里一个有禁制一个没禁制的直播玉简,同样明白过来怎么回事。   在苍苍子和白风子之间,她还是站在自家儿郎这边的。魏云当即给魏听荷打掩护道:“叫你招呼你叔伯祖,你却在网上和人吵架,哪里像干事的样子。下去,找你二叔领禁闭,灵石帮你垫付了,会从你下个月的月钱扣。”   魏听荷千恩万谢就要退下,这个时候,白风子突然道:“站住!”   看到魏听荷脚步一顿,呵呵冷笑的白风子又回头向魏云拱手,道:“魏老祖有所不知啊,我们管理委员会呢,在半个月前修改了一下管理条例。由于黑市买号卖号的事屡禁不绝,大家一致决定将惩罚加倍,使用了黑市账号不仅是罚款五百了,从买来的黑市账号到原本的账号,都要封号,以儆效尤。”   魏云:“白风真君啊,我家五娘真的——”   还想缓和气氛两句的魏云才说道一半,急红眼的白风子已经一言不合,突然出手。   苍苍子就在这个时候打开的静室门,正好看到一道蓝光闪过。   蓝光过后,他才使用没多久的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账号,就和他过去的几个账号一样,被人删除了。   苍苍子怔怔看着直播玉简摔落在地。   他不知道,不久前鹰不泊才给他发了一条私信,为了等他的回复已经等的满肚子窝火。但他知道的是,失去这个联络的账号,小荷才露尖尖角和鹰不泊的对话恐怕会永远停在那一句谎言上。   虽然还能继续借别人的账号用,但意义……到底不同。   现在这里还有魏听荷的一个账号没封,不过,白风子看到苍苍子出现,已经把魏听荷忘在脑后了。   每个人布置禁制的手法都互有差异,白风子确定,那个布置了许多层禁制的直播玉简,就是苍苍子的。   这回成功将了苍苍子一军,白风子满脸笑意,仿佛在用活生生的例子向别人诠释什么叫做小人得志。   “苍苍真人,要见你一面真不容易啊,”他笑道,“我这里——”   对白风子的话充耳不闻,脸色阴沉的苍苍子一步跨出门槛,同时捏爆了一个金色光球。   散落的光点在风中拉长成箭矢,数百枚光之箭矢瞬息而至,给白风子来了个穿胸而过。   白风子愣了愣,低下头看自己的胸口,那里明晃晃被轰出一个大洞。   “——你!”   白风子一个闪身往后退了几丈远,再出现时胸口已经复原,连一滴血都没有流出来。他抚平胸口的衣服,咬牙切齿的同时却又得意万分道:“苍苍子啊苍苍子,你以为我同你会一样吗?元婴境界奥妙无穷,可不是你这个一辈子的金丹能够理解,你那雕虫小技啊,呵呵,能奈我何?”   境界最低的魏听荷听完白风子的话,才意识到她叔伯祖竟然说动手就动手了!   她一面在心里狂叫叔伯祖真帅,一面冷汗直流地为苍苍子担忧。   魏听荷境界虽低,但作为经常上朝夕直播的网民,她对几个境界的区别还是分得清的。   金丹之下与凡人无异,金丹境界才能脱胎换骨。等修士更上一步,到了元婴,可以说,他在寿元之内,接近不死之身。   元婴真君浑身上下更没有要害这一概念。因为这个时候,修士已经没有骨骼,没有血肉,没有心脏,没有五脏六腑……组成其身躯的,是一团凝练多次的纯粹真炁。   失去所有真炁的元婴真君大概会死吧,但是,金丹境界时修士就能做到让自己的真炁生生不息了。   正因如此,在一般修士眼里,能杀死一个元婴真君的,只有另一个元婴真君。   作为一个元婴真君,白风子自己也这么认为。   苍苍子在斗法台上打败了和他同为元婴境界的云麓岛主,这又如何?斗法台上的斗到底不是真刀真枪的斗,被牵引进小世界的一点神魂并不能发挥出主人全部的实力,他不信在小世界外苍苍子还能打败一个元婴,也不信苍苍子真敢对他出死招。   他背后可是洞幽老祖啊,苍苍子已经得罪了云麓岛主那一派,还打算把他这一派也得罪不成?   白风子智珠在握,好整以待。   他飞上天空,将一把巨大的折扇从袖中抽出来。展开折扇,轻轻一挥,刹那间天地变色。   滚滚阴云不知从何处而来,其下数道龙吸水抬头咆哮,从武平岛周围的水面上升起。   魏云出手护住岛上其他人,在狂风中大喝:“白风子,你若敢在武平岛上动手,休怪我不留情面!”   白风子冷笑道:“魏老祖,你刚才应该看得清楚,青天白日的,分明是你家三郎先动的手啊。”   “青天白日?”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白风子耳边反问:“哪来的青天白日?”   白风子蓦地回头,发现苍苍子竟然已经来到他身后!   他瞪大眼睛,神识扫过周围,确定五条龙吸水分别占据东南西北中的位置,将他牢牢保护在中间。所以……苍苍子是怎么突破龙吸水的包围和他的神识警戒,出现在这里的?   不不不,出现在这里又如何?苍苍子不敢动手的,只是吓吓他罢了。   只不过……他必须承认,这家伙在斗法上的确水平不错。   但那又怎样?   他这个元婴认真起来,几招就能将人打退。   白风子这样想,挥手将一道龙吸水向苍苍子砸去。   狂风卷着水流,仿佛一条真龙在空中飞舞,巨大的吸力从龙吸水中产生,若被它吞没,哪怕金丹也会被生生绞死在里面。   但这条龙吸水根本没砸中苍苍子,他借着星光遁走,转眼突破五条龙吸水勾动的天地灵气所布成的大阵,再一次出现在白风子神识的死角上。   这是在鬼蜮中身经百战磨炼出的技巧,不需要周天星辰组合炮,也不需要乾坤镜,苍苍子凭借这个,就能稳稳占据白风子的上风。   一轮灼眼骄阳出现在苍苍子手中,他盯着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好的白风子,眸色正如此刻的天空一样汇聚阴云。   “白风真君啊,”他低声道,“你该不会在一百三十年前输给我后,就没和人斗法过了吧?”   话音落,他握手将骄阳合在手心,全无花俏地一拳挥出。   元婴境界的修士,身躯已经修行的不染污垢,没有要害,神魂却不是这样。   苍苍子这一拳,打的正是白风子的神魂。   白风子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冰块一样,在骄阳炙烤之下融化。他连一声痛呼都来不及发出,意识便已经渐渐模糊。   身死道消的前一刻,他眼前走马灯般闪回很久以前的一幕。   是一个金带绑发的马尾少年,在斗法台上一拳把他打飞下去。   那时飞出的感觉,似乎也和现在一样茫然无措。   原来这人还记得他。   原来一生到头,他还是没能报那时之仇。   真是……   可恶啊!   ——   苍苍子收了手。   白风子即将身死道消的那一刻,一道符箓在他胸口一闪而过,抗下苍苍子这一击,带着白风子的丁点神魂遁走。   那是一张上品宝符,出自洞幽老祖之手。   白风子被保下一条命,可惜他元婴之体被破,神魂也重伤,不闭关个十年八年,恢复不成原样。   魏云拧着细细峨眉,对落回院中的苍苍子叹息道:“你确定你还需要我把你引入洞幽岛主那派?”   弯腰捡起已经不能用的直播玉简,一脸阴沉的苍苍子没有说话。   之前突然动手,为了避免误伤,魏云让魏听荷回她自己洞府了。现在苍苍子想借直播玉简都没处借,只能皱着眉道:“老祖身上可带了直播……”   他话才说一半,就被一个柔和女声打断。   一个手持梅枝的女修飘摇落下,道:“东皇岛主可在?洞幽老祖请我顺道传信,邀他前去赴宴。”   ——   【鹰不泊:还忙着呢?】   【鹰不泊:好难得,已经休息了?】   【鹰不泊:我先去修炼了,如果没回不要急。】   这是应泊昨晚发过去的三条私信,他修炼几个小时,到今天早上醒来。拿起手机一看,依然没有半条回信。   应泊皱着眉发去第四条。   【鹰不泊:早啊。】   这会有了回复。   【朝夕提示:该账号已不存在。】   ……又来?   应泊:“……”   呵、呵。   门铃声正好在这个时候响起,心情分外不爽的应泊去打开门。   门口是忐忑了一夜的贺大校。   应泊朝他绽放开一个露出八颗锋利牙齿的阴森森微笑,道:“大校,早啊。” 第58章 闲坐思君亦自思   贺大校:“……你早。”   一天多不见,贺大校看起来颓废许多。硕大的两个黑眼圈不提,嘴角两边的法令纹也更深刻了。哪怕来应家前换了衣服,应泊也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烟味,仿佛一块刚从烟熏室里拿出来的熏肉,黑黝黝,香喷喷,好不腻口。   是该吃早餐的时候了,应泊默默想。   他侧身给贺大校让路,还颇有待客之道地给人拿了拖鞋和茶水。   贺大校在玄关换鞋,从沙发上跳下来的玛瑙就在他脚边上跑,一副警惕外来者的模样。贺大校想起这只可爱的小姑娘昨天还是他们的妖,今天就变成了鹰不泊的家宠,看上去还颇为忠心耿耿,顿时悲从中来,给了玛瑙一颗小白菜。   小白菜上也带着尼古丁的味道,被昨天那串韭菜坑了一大把的玛瑙嗅了嗅,十分嫌弃地撇开嘴。   这边应泊在茶几上摆上茶杯,回头看到这一幕,心情稍微好了点,决定要提前把孙朋兴也拐来的计划,这样就可以给黑兔子加餐。   而表面上,他还是满身低气压,仿佛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萦绕着危险的征兆。   “贺大校,请坐。”他道,“不知道你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你难道会不知道是什么事吗?!贺大校腹诽。   他耳中别着的微型无线电耳机哧啦一声,周处长对贺大校指示:“按照计划的来。”   因为看上去和应泊熟一些,被推出来当特别办事处代表的贺大校只感觉牙疼开不了口。   特别办事处的计划是——道歉,然后装作昨晚什么事都没发生。   贺大校在沙发上坐下,看着坐在对面的应泊,尴尬地轻轻咳了两声。接着,他按照背好的词说完听起来挺真诚的道歉,然后道:“关于补偿,应先生,补偿落在……你想开办的那个职业技术学校上,怎么样?……应先生,应先生?”   应泊正在思考小荷才露尖尖角那边发生了什么事,被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有点茫然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贺大校:“……”   微型耳机里。   周处长说:“老贺,别慌,这是他压你气势的策略。”   谈判专家也说:“大校,不用担心,别被打乱节奏,继续说。”   听完这两人的话,贺大校顿了顿,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应泊也从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事上回过神,一边思考着等会儿要在云梦泽新闻小灵通的论坛上搜索下关于苍苍子和龙游梅的新闻,一边冷淡地回答:“消息挺灵通嘛。”   当然灵通,在情报搜集这方面,国家拥有天然的优势。   更何况他请教育局包文轩吃饭的时候,贺大校可是直接撞进来了。当时他既然能查到应泊在那个酒店里,肯定也能查出应泊在酒店里干什么。   贺大校这样的人不会对上面隐瞒情报,应泊也没想过要他对上面隐瞒。而国家既然知道了他想开办学校的事,对他想这个学校教授什么东西,应该也能猜出不少。   不管是在由众多骗子组成的江湖里,还是文人骚客笔下的武林江湖中,当一个人的本领到达一个境界,开宗立派好像就会自然而然的成为他们目的。和应泊开个骗子学校比,他开一个教授修真方面事情的学校,当然更有利于国家人民。   毕竟,应泊在符道上的修为有目共睹,据龙虎山张天师反应,他还会一点阵法。   人才啊。   怎么偏偏就是他呢。   国家之前不是没有招安鹰不泊过,不管怎么说,和其他一些叫人头痛的人物比,鹰不泊可以说是最有良心的一个了。但招安没有成功,想来这次也一样,再加上这两个月里的情势变化,特别办事处的态度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他们万万想不到的是,虽然中间出了少许意外,但目前的进度全在应泊的把握下,一切顺利的应泊扬起一个笑容,道:“你们想怎么样?”   微型耳机里。   谈判专家:“没问题,他想和我们开诚布公的谈。”   周处长:“老贺,尝试掌握一些主动权。”   贺大校的脸有点苦,他擅长服从命令,在怎样违抗命令上面也有些许心得,但谈判这种事就有些超出他的能力了,这一点从几天前他在应泊面前展开的那场即兴演讲里就能看出来。贺大校犹豫片刻,见到应泊脸上露出少许不耐烦的神色,只能在谈判专家准备好的几条辞令挑出一条来。   “应先生目前资金有困难吧,我们可以帮忙投资,条款范围内的补助也全部都有,场地、师资力量……”   “等等。”应泊抬起手打断,“这也叫补偿?按照你们的条件,这个学校办起来,到底是我的,还是你们?”   “当然是应先生的,校长的位置只有你才能……”   应泊再次打断他:“我当校长,但师资力量由你们提供,当然了,你们提供的教师队伍上岗前还需要我进行培训是吧。虽然我培训了,但他们还是你们的人。噫,大校,你没有听说过‘架空’这个词啊?”   微型耳机里。   贺大校:“我就说这么不行。”   谈判专家:“没事大校,节奏还在,让他提出他想要的条件。”   应家客厅里,贺大校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这样不行的话,应先生能接受什么样的条件,尽可以说出来。”   他等了一分钟,对面的应泊没说话。   我得沉住气,贺大校想,这是对方的策略而已。   他又等了两分钟,后方其他人在微型耳机里催促。贺大校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对面垂着眼仿佛在深思的鹰不泊,发现一个事实。   这个年轻人,他妈的又走神了!   “……应先生?鹰不泊!”   应泊再一次从小荷才露尖尖角那边回神,抹了一把脸,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反问:“我的条件?”   贺大校点点头,应泊又想了想,道:“一个校董位置,每学年可以有十个免费推荐入学的名额。”   “……”贺大校,“十个?!!”   应泊:“果然太多了?要不……五个?”   贺大校:“鹰不泊!有你这样一减减一半的吗!”   应泊:“也就是说十个可以了?”   微型耳机里,一群人劝贺大校冷静。   贺大校用了半分钟冷静下来,喘着粗气道:“十个,太少了。还有,校董位置怎么算?”   应泊把玛瑙招来,一边撸兔子一边想兔肉。听到他这么说非常惊讶:“你问我?我只是一个骗子啊。”   贺大校:“……”   应泊说:“那种东西自然会有专业人士来撕逼,这方面我是新手上路,才不会和你们定好的一套套方案较劲。直接说吧,注资可以,补助随便,教师我自己招,你们最好别指手画脚……嗯,一切决策,由我来做。”   贺大校黑着脸:“鹰不泊,你想当土皇帝吗?”   应泊笑道:“如果我想,有什么不可以?”   他一句话噎住贺大校,又放缓了语气道:“别说我不近人情,对于合作我也很期待。这样吧,名额十个的确太少了,每年招生计划的百分之十倒是可以。但是吧,我想要……”   应泊顿了顿,轻轻说出那两个字。   “龙洲。”   “我买下湘江龙洲双岛的费用就是你们的注资了,注意,不是租赁,也不是二十年七十年产权的那种玩意儿。以修真后人均寿命的提升来看,你们还想坚持现在的土地政策是不可能的,这次就帮你们开个先河好了,不用谢。”   贺大校:“………………”   微型耳机里,所有人都针对应泊提出的条件吵成一团,内容越发不知所谓,还有说强迫应泊答应的。感觉自己快要耳聋的贺大校干脆掏出耳机丢到茶几上。他又喘了喘,提出他本人最在意的问题。   “真炁丸法器槍、温养心法、修真体质测试方法……都是真的?”   “大校不信我啊。”应泊笑道。   “我为什么要相信一个骗子?”贺大校反问。   应泊对这冒犯不以为意,他已经打了他们很多大棒,现在该是给胡萝卜的时候了。   三本笔记摔在贺大校面前,应泊示意他自己看。   贺大校的眼睛里戴着有摄像头的隐形眼镜,能把笔记内容拍摄回去,贺大校不觉得这种小玩意儿能瞒过鹰不泊,但鹰不泊依然把笔记摆在他面前。   因此贺大校对真假将信将疑,问:“我能随便看?”   应泊摊手,“随便看。”   贺大校瞪大眼睛,立刻拿起笔记。以一种生怕应泊会把笔记抢回去的小心翼翼,轻轻翻开笔记。   低下头去看的时候,他听到应泊说:“你带回去研究都可以,因为,我还有更多。”   发现贺大校惊讶抬头看自己,应泊再一次露出那十分危险的笑容。   “……更多,你们绝对想不到的东西。”   ——   中午,没能谈妥的贺大校揣着三本笔记离去。   在楼道里,他正好和给应泊带午饭回来的阎喆擦身而过。   “又有什么危险人物来见你啊,”阎喆一边把盒饭在餐桌上摆开,一边唠叨,“军方的人?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没从你身上讨到什么好处,怎么你还不开心……咦,应小泊,哪里来的兔子?”   阎喆蹲下来,逗了逗玛瑙,回头一看,发现应泊还没起来。   应泊摊在沙发上看手机,片刻后,用力把手机摔在沙发上。   阎喆一瞅,手机上没有在直播。   “应小泊?”   “阎唧唧,”应泊面无表情说,“我好像,遭遇到了网骗。” 第59章 报仇咫尺如千里   网络时代的一大特点是——新闻是瞒不住的。   贺大校一走,应泊便上了云梦泽大世界新闻小灵通论坛。他根本没有费力去搜索关于苍苍子和龙游梅的的新闻,就第一时间在论坛首页发现了数个热门帖。   东皇岛主大败风神岛主白风子,十仙岛曾经的热门竞争选手将何去何从?【热门】   深究东皇岛主与风神岛主的恩怨,你不知道的那些年!【热门】   白风真君的励志修炼路:他和他背后的那些人们【热门】   龙游梅仙子与东皇岛主见面武平岛,新联姻意愿?【热门】   洞幽老祖百灵宴,你,收到请帖了吗?   ……   这上热门的频率,娱乐圈里也没几个明星比得上吧?   应泊浏览完几个热门贴,很快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   东皇岛主再次以金丹境界打败了一个元婴真君……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热门贴里知情人士八卦出的东皇岛主与风神岛主的爱恨情仇,有少年时期苍苍子的照片——挺可爱的,应泊已截屏保存——还有风神岛主白风子的身份。   这位元婴真君,不仅是云梦泽修士协会七位副会长之一,三千星小岛修士杰出代表,背后有洞幽老祖支持,明面上还有一堆风神岛弟子做迷弟迷妹;而且,他还是……   云梦泽大世界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的一员。   这个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专门负责删帖封号。   而白风子这个管理委员会的一员,和苍苍子有仇。   “苍苍子04212”这个ID,在朝夕网络上也算有点名气的主播了,他突然被封号一直叫很多人疑惑,今日扒出来竟然是和网管有私仇,许多网友纷纷表示原来如此。   作为吃瓜群众之一,应泊也表示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是白风子封了苍苍子04212的号。   原来如此,苍苍子昨晚和白风子做过一场,而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账号正好被封了。   原来如此,小荷才露尖尖角,就是苍苍子。   应泊:“……”   科科。   终日打雁,结果被大雁啄了眼睛。终日行骗,结果被一个根本不会骗人的家伙骗了过去。   应泊一想起那天晚上小荷才露尖尖角如何信誓旦旦保证他不是东皇岛主,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他说起网骗,笑得一个杀气四溢,倒是阎喆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重要的事,还在那里调侃:“真的?你不是骗我吧?”   对了,这家伙不久前还想过撮合他和小荷呢。   应泊瞥了阎喆一眼,瞬间仇恨目标就转移了。   他问道:“你修行得怎么样?” 竒_書_蛧_W_ω_W_._q_í_δ_U_ω_ǎ_й_g ._℃_c   阎喆悚然一惊,摸着后脑勺道:“这个……呵呵,呵呵,应小泊啊,你知道我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天赋的……”   应泊问:“好像还是炼炁一阶?”   阎喆说:“这难道不是正常的修炼速度吗?”   应泊翻了个白眼,道:“什么狗屁的正常修炼速度。”   把《金光凝》心法交与阎喆之前,应泊也是将其浅浅研究过一番的,按照正常的修炼速度,阎喆应该在前两天就突破炼炁一阶。   他把心法直播里说的数据摆在阎喆面前,阎喆却还振振有词。   “我们大世界的灵气密度远低于一般修真界的灵气密度,受此影响,修炼速度也会慢于一般的修炼速度,这是正常的。你不要拿你自己这个能在炼炁一阶就顿悟的天才和你哥我比。”   “哦,”应泊点点头,“所以,是灵气密度的锅,对吗?”   产生不好预感的阎喆:“……当、当然啦。”   他顿了顿,发现应泊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又连忙补充:“而且我的修炼时间也不是太充足,最近上面增加了我们的巡逻时间,又要严打,我看文件就是专门针对你们这些修士的。我是小民警,什么都要忙。弟,哥可是要工作赚钱养家娶老婆的啊。“   应泊皱眉:“辞掉。”   阎喆大喊:“不行!老子梦想只有警察!匡扶正义!打击邪恶!”   发现应泊在瞪自己,各种英雄主义漫画中毒的阎喆忙放缓了语气,道:“弟,你想做什么,我很少干涉过的。”   应泊原本阴沉的脸色稍稍明朗了些。   这可能是阎喆唯一的优点了,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爱好比较小众,他对无论大众小众的事物都很有包容力。甚至,他在正义与邪恶这个永恒的撕逼话题上,也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非常可笑的,是世界上少数几个坚持应泊是个好人的人。   或许这就是混乱善良阵营散发的圣光?   应泊对此不置可否,他关注的只有阎喆的修为。   和国家的交涉里,他为什么能占据上风?不正是因为他表现出的实力?   无论阎喆想当警察,还是想当内裤外穿超人,这和他都没关系。有关系的是,在新时代的动乱里,能人奇士会越来越多。阎喆修为要是低了,真的不会像修真网络小说里面的炮灰一样,被人随手拍死吗?   而且他真身份暴露,阎喆和他的关系也没办法隐瞒。一旦有人上门寻仇,他还得把自己这个兄弟藏起来不成?   面对阎喆有点躲闪的目光,应泊想了想,突然道:“正好。”   阎喆:“什么?”   应泊:“我昨天得到三件战利品,其中有一个正好是现在能用上的。”   阎喆:“你昨天又干什么了……”   餐厅里,一直惦记着昨天那三件战利品的玛瑙一阵风跑来,跳到应泊对面坐好。阎喆坐在应泊另一边,看着他兄弟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三样东西,摆放在茶几上。   第一样东西,是一个非常肮脏的空瘪麻布袋。   麻布袋大约巴掌大小,外面活似几百年没洗过,考虑到它前一个主人的经历,这个“活似”说不定可以去掉。应泊当着一人一兔的面,抽开系住的袋绳,将袋口朝下一空,空出一把散发着恶臭的尘土。   这一把尘土的体积比麻布袋应有的容积至少大三倍。   阎喆立刻明白了这是什么,喊出来:“芥子袋!传说中的芥子袋!”   虽然修了真,但阎喆这还是第一次目睹这种小说里常见的空间道具。他把芥子袋从应泊手上接过,翻来覆去观察,啧啧称奇了片刻,又还给了应泊。   全程没有起一点贪欲,这可能也是阎喆的优点之一。   阎喆解释:“带这种东西出门,姑娘会怀疑我的品位啊。”   应泊自己也不需要,于是道:“玛瑙,既然你经常饿,这个芥子袋洗干净后就给你当食物储存袋了。也算是炎炎对小潇山几次骚扰的赔偿。”   黑兔子只是本着好奇心围观,没想到竟然分了一样东西,顿时觉得应泊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老板。   她很快搞明白这个袋子有什么作用,撑起袋口里面外面钻进钻出,觉得非常满意。最后把袋子往肚子下一塞,坐在上面,稳如泰山。   今天得记着喊这只兔子去洗澡,应泊想。   从芥子袋里倒出来的尘土,是过去几百年里腐朽在芥子袋里的炎炎之物。隔了这么久,早就灵气消散,没有什么用了。应泊懒得扫开,直接拿出第二样战利品。   这回,是一只金镯。   款式非常粗犷,说是金镯,不是说是一个饭碗大小、小拇指粗细的黄金圈圈。   从重量看,这枚金镯可比密度为19.26克每立方厘米的一般黄金重许多。回来一路上,应泊如果没有从底部兜着公文包,它恐怕会把公文包破个洞掉出去。而现在,应泊才把它放在茶几上,另外的一人一兔就听到茶几发出一声抗议的呻吟。   “这是……”阎喆仔细端详,猜测道,“哪吒三太子的金刚圈?”   有些人的脑洞真是不知道怎么开的,天生比别人漏风。应泊无奈瞥了阎喆一眼,道:“这是炎炎……这东西前主人的法宝。”   入梦之时,应泊看到炎炎用过。   “我觉得这玩意儿的灵感一定来自哪吒三太子,”阎喆说,“以及,原来法宝就长这样?”   “一个后天法宝,经过灵气寂灭后,如今一样灵气尽散。”应泊说,“但是被祭炼过许多次,基础非常扎实。留着以后做法器用,可以省掉不少功夫。”   既然他这样说了,另外的一人一兔当然没有异议,任凭应泊把东西收回去。   他又拿出了第三样战利品来。   那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玉珠。   玉珠有荔枝大小,看上去也同荔枝果肉一样莹白,但是比荔枝要浑圆几分,一拿出来,客厅里两人一兔就感受到一股淡淡的灵气往四肢百窍里面钻。虽然比不上湘江水魄,却也是一样上好的灵物。   阎喆颇为惊奇地看着它,玛瑙却有点懵逼。   她在这枚玉珠上感受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让她回忆起她离开好些天的小潇山。   但这玉珠的气息同小潇山又有不同,更薄弱一些,也更死气沉沉一些。   玛瑙叫了一声,虽然没能和她进行脑内通话,但应泊仿佛听得懂一样点点头。   “没错,这就是山之灵基。”   乐童子和炎炎二人组明显不止作案一回,小潇山是失败了,但他们已经有了其他几枚山灵。大多数山灵被乐童子带走献给尊上,还有一枚,却是被乐童子昧下,留给炎炎拿来修炼。   他也不是他那些“同袍”里唯一这么做的人,修真界以实力为尊,这群不得不重修的古修们不恢复曾经的实力,哪里会有安全感。   古修们齐聚南田地宫,就算昧下了东西,身边有那么打小报告的多人,也不敢拿出来用。倒是炎炎留在外面,可以肆无忌惮使用。   以炎炎对乐童子的忠心,他的实力就是乐童子的实力。乐童子把山灵留给他,这个算盘打得很好。   却没想到,最后便宜了应泊。   用魔修之法拔出的山灵,已经不可能放回去了。   就像流水东去不曾回,残红落花不复开。   但水流去,有新雨,残红凋,有新花。只要灵气密度继续增加,失去山灵的小土丘还是会养出新的灵基。   知道这一点,应泊对使用拔出的山灵没有任何负罪感。   更何况,他目前在提升修为上有非常迫切的需求。   “等一下我就给李局打电话请假,反正你年假一直没休,”最后应泊说,“阎唧唧,我会盯着你,这个星期就别想出房门了。还有,玛瑙,你也是,吃饭的问题我会解决。接下来都给我好好修炼。”   都好好修炼,特别是他自己。   不然怎么对付一个连元婴都能打败的金丹。   应泊在心里冷笑。   苍苍子……他既然敢欺骗一个骗子,总要付出代价不是? 第60章 相亲相见知何日   云梦泽,洞幽仙岛。   苍苍子掩住脸,忍下了打喷嚏的冲动。   这已经是他上岛后第十七次做出这个动作,至于原因,当然是因为此刻环绕在他身边的女修们。   女修们或明朗大方,或羞涩可爱。有的干练宛如风中劲竹,有的温婉仿佛潭边小花。总之,各有各的美丽,各有各的动人,找不出两个完全相同的。但是,在某一点上,她们又很一致,那就是——   香薰。   无需如凡人那样前一天就用熏香把裙子熏好,也不用喷洒香水等等。修真界里的女修自有法术应付任何问题,无论是美白美颜瘦身,还是让自己的肌肤散发勾人异香。   若眼见一仙子凭虚御风,鼻前淡淡香气缥缈如烟,大抵只要性向是女的人都会为之驻足吧。但是,如果上百个这样的女修如锦簇花团聚在一起,每个人身上的香味共汇一堂,恐怕足以形成一个范围为方圆三里的防蚊虫结界,误入其中的人若境界不够,将打喷嚏打得泪涕直流。   苍苍子还好,他能维持住形象。   毕竟这一群女修不是来围堵他的。   被女修们围堵的人站在苍苍子身边的,同样是一位女修。   如果说围堵他们的女修宛如盛夏百花一般争妍斗艳,那么,苍苍子身边这位女修恐怕就是雪中寒梅一支独春。   她娥眉凤眼,身材十分高挑。不仅人高,发冠也高,高高束起,宛如一座小塔。   小塔束着雪白的细纱,自她脑后飘下,都不用往前走,只需要站在那里,风一吹就是仙袂飘飘。   她臂弯里搭着一枝梅花,其上七八朵红梅绽放,两者搭配在一起,衬托得人更冰霜,花更娇艳,足以入画。   但这枝梅花却不是拿着好看的,它乃是一件先天法宝,是十二仙岛龙女岛的传承之物。   既然能将此宝物携带在身上,这位女修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同苍苍子一样,金丹境界便接下了仙岛岛主之位的龙女岛主,御龙仙子龙游梅。   昨天夜里,正是她在苍苍子与白风子一场大战后来到,说是洞幽老祖心有所感,掐算出白风子送请帖会送出事,就请她顺路将新请帖送到苍苍子手上。   不仅如此,洞幽老祖还告诉她,东皇岛主这次出门没有带代步法器,如果可以,有一艘代步龙宫的御龙仙子来洞幽岛时,能带上东皇岛主就再好不过。   苍苍子真不知道洞幽老祖想打什么牌,但百灵宴就要开始,来不及借到直播玉简的苍苍子无奈,只能跟着龙游梅上了她那艘龙宫。   一想起自己曾经冒认过龙游梅的身份,苍苍子就万分尴尬,上龙宫后只在自己的房间打坐,不敢面对龙游梅。可惜他避让也避让不了多久,龙宫抵达洞幽岛后,作为主人的龙游梅自然会邀请客人苍苍子一起下船。   接着,他们脚底粘上洞幽岛的地面还不到一个呼吸,龙游梅就被宛如狂蝶的女修们给淹没了。   曾经,在某次非官方投票里,苍苍子以一张模糊截屏入选了云梦泽十大美男子。至于十大美男子榜首,不是别个,正是御龙仙子龙游梅。   龙游梅是个女修,要入选也该入选云梦泽十大美女子。然而想嫁给她做老婆的女修实在太多,硬生生把龙游梅撕进了十大美男子中,不可谓不是一件奇事。   有这么多想撬墙角的人,难怪她和凌霄岛大弟子的婚约破裂。   苍苍子的心思在这条八卦上转了转,重新回到该找谁借一个直播玉简的问题上。而龙游梅被这么多人围堵,竟然从头到尾和和气气。要签名的签名,要祝福的祝福,给礼物的收下,给表白的婉拒,花了一个时辰,才送走最后一群女修。   她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回头发现苍苍子在一边发呆。   龙游梅唤了一声:“东皇岛主?”   苍苍子回神,“御龙仙子。”   龙游梅往某个方向一指,道:“我们该是往这边走吧。”   洞幽岛有给他们派引路的弟子,可惜早就被龙仙子疯狂迷妹团挤到天边去。并没有来过洞幽岛的苍苍子和龙游梅面面相觑,最后迟疑地点点头道:“应该是那处。” 竒 書 網 W w w . q í S ǔ W A И G . C c   神识里,龙游梅所指方向正是此刻洞幽岛上最热闹的地方。   苍苍子没有随从,找不到人和洞幽岛交接;龙游梅却是很奇怪地没带随从,从龙宫上下来的只要他们两人。因此,方向确定,两人也不用整队什么的,迈步开走。   洞幽岛乃是一座由嶙峋怪石组成的岛,岛上既没有树木,也没有鲜花。在洞幽老祖选这座岛开宗立派之前,是个没有人烟的荒岛,连三千星小岛都算不上。而今只过了六百年多年,洞幽岛已然一副繁荣景象,不过一代人的经营,却能比过其他几十代几百代人经营的仙岛。   苍苍子和龙游梅在路上遇见一身穿黑袍的洞幽岛弟子,那位弟子见他们身边没有引路人,连忙上前问候。得知情况,立刻叫人安排好了后面的种种事物。   他担起引路人的责任,带着苍苍子和龙游梅进入举办宴会的九幽园,座位则是早就安排好的,苍苍子正好在龙游梅旁边。   那个弟子才告辞离去,苍苍子就听到龙游梅感叹:“洞幽岛的弟子,一个个都很能干啊。”   苍苍子还在思考着直播玉简,闻言想到什么,搭话道:“龙女岛的弟子也没逊色多少吧。”   龙游梅叹息地摇摇头,指着宴会场地里有序将一位位客人引道座位上的洞幽岛弟子,道:“论修为,的确没逊色多少。然而论干实事,龙女岛上哪怕是个长老也没他们做得好。这一次的百灵宴,筹备时间只有三个月,今日看起来却条条有序,显然下了一番功夫。”   其实并不太懂的苍苍子点头:“嗯。”   龙游梅说的话,是拥有弟子和长老的岛主才会被附带的烦恼。作为众所皆知的孤寡老人,从没有举行过一次宴会的东皇岛主无法对此产生任何感想。   他同龙游梅搭话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拉进关系,借直播玉简。   直播玉简一个神魂绑定一个,如果主人没有同意,其他人哪怕抢到直播玉简也用不了。   况且,很多人都是现实里一副面貌,朝夕网上一副面貌,除了少许几个亲密好友,他们根本不会把自己的直播玉简借给其他人,免得另一张面貌暴露。   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苍苍子虽然心急,却知道别人没有一定会借给他直播玉简的理由。然而短短时间里,他也不可能把自己同龙游梅的关系变成亲密好友,没话找话说了半天,见到龙游梅已经眼神古怪地看向她,只能厚着脸皮开口。   “借直播玉简?”龙游梅疑惑问。   “是,”苍苍子点头,“我同一友人有要紧事情说,但白风子封了我的直播玉简。眼下也找不到他人借。”   龙游梅之前远远围观了他与白风子那场大战,知道苍苍子没有说谎。但她面露难色,道:“虽然我很想帮忙,但是我……没有直播玉简,也没有朝夕账号。”   苍苍子愣了一瞬。   朝夕网络流行了几百年了,在一些大世界里,已经普及成只要是修士人手一个的状况。云梦泽就是这样一个大世界,很少有修士没有直播玉简。   苍苍子的第一感觉,是龙游梅为了不借出自己的直播玉简,撒了谎。   等和露出真挚眸光的龙游梅眼神对上,他才意识到,她说的是真的。   没有去感叹云梦泽里竟然有没有朝夕账号的修士,苍苍子再一次叹息,为自己的运气竟然差到这个程度。   这回他没有想什么天意叫他不和鹰不泊坦白,而是皱眉思考其他联络鹰不泊的办法。   没等他思考出一个理所然来,客人已经到齐,宴会开始了。   百灵宴每隔十年举办一次,每次宴主都是洞幽老祖。被邀请的客人则是与洞幽岛交好的仙岛星小岛,不曾交好的仙岛星小岛则不会被邀请。   过去苍苍子从没有收到过百灵宴的请帖,现在他入座,也没有在席间看到云麓真君等与洞幽岛交恶的修士。大部分客人他都非常陌生,少数认识的修士,仅仅有某某会议上的一面之缘,论熟稔程度,还不如龙游梅。   宴会的流程他同样非常陌生,原以为只是吃吃喝喝联络感情,没想到抬头一看,众人全部一动不动地坐在各自蒲团上,既没有动各自八仙桌上的灵果仙酿,也没有交头接耳的说话。各个表情严肃,严阵以待。   苍苍子正疑惑着,突然听到一阵很小的喧闹。   是洞幽老祖出场了。   这位太显老态的老祖突然出现在中央一讲坛上,接着黑袖一甩,双手背在身后,眼神扫过下方众修士,姿态格外睥睨。   一洞幽岛弟子高声宣布他的来到,然后道:“讲道开始——”   苍苍子:“……”   等等?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出自己的疑惑,洞幽老祖洪亮如钟的声音已经响彻整个洞幽岛。   “势峥嵘气泓浓,团团聚聚在中宫,隐而不发节节灵,霹雳交心火动,上下左右遍体行……”   苍苍子听得满脸茫然。   ……在宴会之前,难道要来一场短则三四天,长则一两个月,甚至数年的讲道吗?   讲道中途离去乃是对讲道之人的不敬,可若不离去,他还怎么立刻找鹰不泊坦白!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   苍苍子掩住脸,只能在心中暗自希望。   希望这场讲道,能尽快结束吧。   ——   无论是云梦泽,还是地球,都很快渡过了九天的时间。   小荷才露尖尖角整整九天没有和他联系,应泊的怒气值也积攒了九天。同时,他,加上阎喆和玛瑙,则靠手机外卖宅了……不,心无旁鸯地修炼了九天。   有山灵的辅助,应泊的修为稳定在了炼炁四阶,曾经薄薄一缕的真炁已经增加不少,现在足以顺利地让他运行三个大周天。   阎喆也顺利突破了炼炁二阶,黑兔子的境界更是与应泊相同,可谓叫人惊喜的进步。   看到封闭式训练卓有成效,应泊正打算再接再厉,突然接到贺大校的电话。   “咳咳,鹰不泊,你要的龙洲……出了点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势峥嵘气泓浓,团团聚聚在中宫,隐而不发节节灵,霹雳交心火动,上下左右遍体行”   出自《梅花拳谱》 第61章 此时此夜难为情   “好了,是什么问题?”   应泊站在桥上,双手抱胸,看着下方的岛屿道。   花了四十多分钟,他开车带着阎喆和玛瑙来到这座从龙洲一端上方横跨而过的桥上,和贺大校派来的人汇合。   一见面,他就问出这个问题。   贺大校派来的人是应泊的“老朋友”,郝西和孙朋兴。这么些天过去,他们的伤看来是已经双双痊愈,到了足够出任务的程度,然后立刻被手上缺人的贺大校派了出来。   郝西的态度并没有因为应泊变成他救命恩人而产生任何改变,依然是那副“不日要取你狗命”的表情。听到应泊的问题,他公事公办地回答:“问题是,从九天前开始,派上去做清理的人全部没有回来。”   “Wow~”应泊惊讶地叫了一声,上半身越过栏杆往下压。   因为《先天太阴素元经》的原因,应泊最近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所以这次出门也选在夜晚。月初已过,如今天空上挂着的是渐满的凹月,桥两边整齐的路灯非常闪亮,就算桥下这一半的龙洲没有照明,也能模糊看清上面的景象。   芦苇丛随波光粼粼一起荡漾,粉墙黑瓦的龙王庙里悄无声息,一两片菜地里的青菜长得东倒西歪,时不时能看到两三只白鹭从上面飞起。   总而言之,月色下的龙洲双岛,看起来是非常宁静平和的。   完全不像发生过众多失踪事件。   ……说实话,从中间一分为二的龙洲双岛加在一起,也才三十多不到四十亩地。别说和京城大学五千零五十八亩地比了,连大部分公立中学都比不过,站在高处可以把双岛尽收眼底,实在不是什么藏猫猫的好地方。   更别说国家还掌握着人造卫星这种杀器,要是有人在岛上失踪他们却找不出来,只能说明岛上的确出了什么问题。   “以为我开口要龙洲是因为上面藏了什么宝物?”应泊大笑,“郝西啊,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吧。”   “你提出的要求,再怎么警惕也不为过。”郝西说。   应泊摊开手表示无奈,心里倒是明白过来,为什么这些天,关于龙洲谈判的进展一点也不顺利。   如今这个世道各种套路太多,若是在古董街小摊上买个花瓶要块石砖当添头,摊老板说不定都会怀疑原本没人要的石砖是不是有什么玄机。那应泊这个半点亏都不吃的家伙要龙洲,目的到底是为了寻一个修炼的洞府,还是为岛上可能存在的宝物呢?   那天贺大校回去后,特别办事处就紧锣密鼓地派出一支小队到龙洲上搜索,同时在谈判上拖延时间,决定等到他们找不到龙洲的疑点后,再正式把龙洲送出去。   应泊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但他有山灵在手,在山灵中的灵气耗完之前,并不缺修炼的地方。所以他们拖时间,应泊也随他们去了。   只是,没想到,小荷……苍苍子整整九天没有找办法和他联络。   上面在龙洲的问题上也整整拖延的九天。   “结果呢?”应泊道,“现在出了问题又找我?”   郝西的脸皮不比应泊薄,道:“既然你要这个岛,你不处理谁来处理。”   这样抬杠下去,恐怕会没完没了。   应泊不再和郝西继续扯淡,转身招呼身后的小弟小妹,道:“准备好了吗?我们直接从桥上跳下……玛瑙?”   应泊一转身,就看到玛瑙一脚把扑上来的孙朋兴踹飞了。   虽然是晚上,但桥上是有车辆和少许行人的。一辆没有载到客的的士正开着车,突然看到一个人从自己面前倒飞过去,吓得他连忙踩下刹车,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响亮的吱呀。   停下车来,的士司机回忆当时的手感,确认自己没撞到人,这才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   但他确定自己没有眼花,松口气后连忙探出车窗看。   没有人。   人影倒飞而去的方向,一个人都没有。   “嘶——”莫非是撞鬼了?   的士司机抖了抖,想起这些日子在他们私人电台里流窜地越发猖狂的各种都市传说,慌慌张张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应泊望着那车屁股越跑越快,对躲开的士司机视线、回到他们这边的孙朋兴道:“你绝对是被当成鬼了。”   孙朋兴:“我当你是个屁啊!把兔子还给我!”   阎喆:“年轻人,说什么脏话呢。”   玛瑙:“哇啊!哇啊!”   听到玛瑙的声音,孙朋兴又向她扑过去,扑得那叫一个真情实感,泪涕齐流。   “兔兔哇,你这些天有没有好好吃饭!饿不饿?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小白菜!”   说着,孙朋兴掏出一只根须没断的小白菜,施展金坷垃……不,是灵肥之术,把还没有手掌大的小白菜变成了一兜有半个人大的巨型小白菜。   他要把巨型小白菜抱到玛瑙面前,玛瑙却理也没理,慢条斯理地将背上洗干净了的、塞得鼓鼓胀胀的、应泊送给她的芥子袋放下来,从里面掏出一片大白菜叶子,咔嚓咔嚓啃了。   孙朋兴:“……”   孙朋兴深受打击。   自认为是唯一能给黑兔子妖提供充足食物的人,孙朋兴认为,虽然他以后可能走不了某点文里那种争霸天下的路线,但他可以靠一手金坷垃走食草类妖族萝莉养成路线,开个农场开个后宫什么的……没想到,他好不容易在黑兔子这里刷出最高好感度才几天,就被另一个讨厌的人超过了。   那个讨厌的人还给了兔兔一个芥子袋!   无论在什么小说里,空间道具都非常珍贵,虽然芥子袋比不过传说中的纳戒等等,但总比拿不出芥子袋的他好啊。   气馁的孙朋兴仔细回忆,想起他的金坷垃之术还是应泊教的。这么看来,如果别人想和他比,他还真的比不过人家。   但比不过,也要比!   孙朋兴猛地转身,拿巨型小白菜指向应泊,大喊:“姓鹰的!有没有胆量和我决斗!谁赢兔兔就是谁的!”   一辆小汽车从他背后呼啸而过,车上司机向孙朋兴投来看神经病一般的目光。   应泊无语,郝西扶额,阎喆捧腹大笑。   玛瑙则在疑惑,奇怪自己为什么收了这样一个脑子笨的小弟。   应泊无语完,拍拍手,让玛瑙跳到自己肩上,然后对着孙朋兴竖起两根手指,道:“第一,记住,现在她叫玛瑙,已经和我签了工作合同,如果要解约,你帮她出违约金。”   身无分文的孙朋兴:“……哈?”   “第二,”应泊道,“作为智商比较低的那一位,你怎么能用智商比你高的玛瑙当赌注?”   说完,不等孙朋兴反应过来他第二句是什么意思,应泊就招呼起另外两个比较成熟的成年人,道:“时间不晚了,我们走吧。”   龙洲的一端就在桥下,以他们的修为,直接从桥上跳到岛上没有问题。   确认周围没有行人,郝西率先一撑栏杆跳了下去。觉得自己是个警察,身手比应泊更好一些的阎喆是第二个,应泊正要带着玛瑙做第三人,手已经放在栏杆上,突然听到背后传出一声抽泣声。   ……不是吧?   应泊回过头,看到孙朋兴眼里有泪光闪烁。   大学毕业,好歹是个二十二岁的男子汉了,孙朋兴竟然能说哭就哭,演技足以上娱乐圈的应泊对此也自愧不如。   他思忖片刻,出于孙朋兴这个人还是有点用的目的,出声安慰了一下。   却没想到,孙朋兴的抽泣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   应泊:“……”   应泊:“你哭什么啊?”   孙朋兴:“呜呜呜……我也……我也不知道啊呜呜呜。”   他超过成年界限已经四岁,但由于现代的教育机制,孙朋兴成年之后的四年和无数同龄人一样,把时间完全浪费在了名为大学的温室中的。   他原本就上的一个不入流的二本,一个不入流的专业,网络小说成瘾的孙朋兴也没有好好学习过,更没有兄弟,没有女朋友。   等到临近毕业,找不到工作,虚度光阴的他才突然恐慌起来。   岩洞里的奇遇来得时机正好,却又不是很好。   看到应泊要潇洒带着玛瑙离去,愣在原地的孙朋兴发现眼泪正不争气地从他泪腺里钻出来。   他一边抹眼泪,一边想:不对啊。   他不是主角吗?   他不该顺顺利利想做什么事就能做成功什么事?想得到哪个女人就得到哪个女人吗?   为什么现在却没有这样?难道,他真的不是主角吗?   如果不是主角,孙朋兴突然之间,就想不到自己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难道就是一个毕业后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啃老废材吗?连兔子都不愿意跟着他的废材吗?   孙朋兴被这个真相打击得直不起腰。   这个时候,只要随便打开一篇小说看起来就好了。孙朋兴正要摸手机,一抬头发现应泊和玛瑙都站在他跟前,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眯起来,盯着他看。   一秒后,应泊提起他后领,直接把这人往桥下丢去。   丢完他两手一拍,对肩头的玛瑙说:“看来把孙朋兴骗来给你当厨师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功夫。”   答应做戏,把对孙朋兴的态度改恶劣的玛瑙无奈点点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应泊感叹道,站上栏杆,最后一个跳了下去。   ——   十分钟后。   站在原地等候的阎喆转头问郝西。   “应泊和刚才那小孩怎么还没下来?” 第62章 腥臊水边见情郎   “上面已经没人了。”郝西说。   阎喆抬头一看,发现他说的没错。   他们跳下来之前的位置,就在他们头顶不远处。现在一看,只见路灯明亮,什么都清清楚楚。   这座名为三汊矶的大桥上,除了偶尔有汽车呼啸而过外没有半个人影,更不见似乎还没有跳下来的应泊和孙朋兴。   按理来说,既然上面没有人,那人就该到下面来了才是。   但……人呢?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的说不见就不见了,”无视了头顶稀星明月的阎喆震惊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隐?”   一边,郝西茫然问:“神隐是什么?”   “据说,有些神明会因为太过喜欢一个人类,就把这个人类与社会的联系切断,带到自己的世界里藏起来,这样其他人就找不到他了。”阎喆先把神隐这个词解释一遍,继而摸着下巴疑惑问:“龙洲上有神明吗?”   阎喆说的头头是道,很有把握的模样,从未和他接触过的郝西被唬得一愣一愣,觉得说法很可信。   神明的问题也是特别办事处目前关注的重中之重。   最不好处理的,是京城的那尊大佛。   那位最近时不时现身,叫许多游客拍到,还搞成一个#爷爷模仿秀#的话题,差点上热搜。橘子洲更是因为这种事,被上面以检修的名义关闭了。但上面知道,他们实际上没有对这种“特别人士”的管辖权,迟早有一天会闹出事。   没想到,橘子洲没有出事,倒是龙洲先出事了。   郝西完全想不到,阎喆随口把锅往神明脑袋上扣,是因为博览众多岛国动画漫画。   神隐也是岛国神道独有的概念,但郝西不知道。   他对阎喆的话信以为真,思忖片刻就回答:“岛上有一座龙王庙。”   湘江十五洲里,有许多建有龙王庙或江神庙。毕竟这种水中泥沙沉积而成的汀州通常不高,雨水一多水位一涨,就直接被淹没了。龙洲岛堵在捞刀河汇入湘江的入口处,更是最容易被淹的那一个,岛上居民自然要建龙神庙,祈求风调雨顺,没有洪水。   不过,那是曾经的事。   而今,为了促使捞刀河在雨季更方便行洪,原本足有六百亩的龙洲被星城政府从中间分开,变成两个加在一起不足四十亩的小岛,岛上的居民也被撤离,龙王庙自然也荒废了。   郝西把这情况和阎喆说了说,两人商量一下,一致决定,先去龙王庙看看。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阎喆说:“虽然找不到的人,但还是要打个电话看看。”   某民警把通讯录翻了一遍,先打了个电话给10086,确定有信号能打通,才重新拨号给应泊。   意料之中的,电话拨过去,只收得到嘟嘟嘟的忙音。   ——   至于应泊那边,手机根本一声没响。   就算铃声响起来,他可能也没有那个功夫去接。毕竟,和站在原地等十分钟也没有遇上什么事的阎喆郝西二人组不同,他和玛瑙、孙朋兴才跳到岛上,就遭遇了一波围攻。   被围攻的是他们。   做出围攻行为的,则是一群身穿迷彩作战服的士兵。   第一个落下来的孙朋兴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块掉进丧尸群里的鲜肉,还是投怀送抱的那种。他眼泪没干,哭出来的鼻涕也没擦,怀里还抱着那棵巨型小白菜,一脸崩溃地踹飞一个挥舞军刺朝他扑上来的士兵。   踹完,他指着从空中跳下来的应泊大骂:“我艹你妈!”   应泊在落下的半道中就放开了摩拳擦掌的兔子,着地时抬头淡淡瞪了孙朋兴一眼,吓得孙朋兴立刻捂住嘴巴。   他捂住了嘴,那些莫名其妙围攻他们的士兵却没有捂。妖魔一般的嚎叫里,一个个向着露出破绽的孙朋兴扑上来。   “留下来!”   “留下来吧!   士兵们吼道,接着一个个被玛瑙用巴掌糊了脸。   兔子现在变化出的身形虽然小,体重却不怎么轻。这是她九天修行里掌握的新神通,可以缩小身体,体重却不变。被她糊一巴掌,和迎面撞上泰山没什么区别。   还是座满天乱飞的泰山。   孙朋兴才打晕两个,玛瑙就啪啪啪砸晕了一圈。原本以为自己并没有弱小太多的孙朋兴目瞪口呆,看着玛瑙啪完一圈,接着昂头跑到应泊脚边求抚摸。   暴力和娇小对比,形成一只名叫反差萌的利箭,穿透了孙朋兴的红心。   但兔子,并没有向他求抚摸啊……   她蹭应泊的动作比最温柔的猫咪还乖顺,他认识的黑兔子才不是这样!   孙朋兴一颗敏感的玻璃心再次破碎,应泊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弯腰去翻看昏迷倒地士兵的衣领,从上面的识别卡上确认士兵的身份。   这些士兵应该就是失踪在龙洲上的士兵,可惜失踪军人的名字和军号只有郝西那里才有,不能立刻确认。   还有一点很奇怪,郝西阎喆两人明明先下来,现在却不在这里。   应泊给阎喆打电话,结果手机只发出一声嘟,接着通话结束。   他默默放下手机,见到屏幕左上角五格信号全满,不由皱起眉。   应泊再抬头看,顿时更加惊讶。   他们刚才跳下来的,应该就在他们头顶不远处的三汊矶大桥,在茫茫夜色中不翼而飞。   不见桥上路灯照明,只有月光疏朗。   而应泊作为修炼《先天太阴素元经》的太阴传人,能非常肯定地确认一件事,那就是在他跳下来之前,月亮并不在此刻这个位置。   短短十来分钟不足以让月亮跨越半个天空,被雾霾遮掩的都市苍穹更不可能呈现出他眼前这片辉煌星海的美丽。不属于北半球,也不属于南半球的群星在应泊头顶闪烁,无比鲜明地向他昭显着一个事实。   “幻境吗?”恶补过一番修真界常识的应泊猜测,“还是……小世界?”   如果是阎喆在这里,说不定已经思维发散,说出无数被车撞被雷劈被冲下马桶继而来到异世界的套路来了。但应泊只是认真将几种情况做对比,好能确定之后的行动计划。   要是幻境,找出BUG就能打破。   要是小世界,想尽快找出离开的办法就比较困难。   在现在的修真界里,小世界并不是多罕见稀有的东西,只是大多不会被散修或普通弟子掌握,基本上归属于宗门或什么势力……嗯,作为一种制作斗法台的基本材料。   以人为本,以性命为本的口号在修真界里喊了几百年,其促成的最有名产物就是那种不伤性命的斗法台,苍苍子和云麓真君斗法时用的那种。   在那种斗法台上斗法时,相争相斗的并非修士本人,而是被投入小世界里的一点神魂。如此,即便战败,修士本人也不会死,只会神魂受一点伤,修养两天就好。   这种斗法台和小世界不知拯救了多少修士的性命,现在却救不了应泊孙朋兴玛瑙,还有下面昏迷的这些士兵的性命。因为他们是真身进入,要是在里面死了,就是真死了。   不过……是不是小世界,还不能确定。   幻境和小世界都可以天地自然孕育成,两者区别只在于一者为假,一者为真。   天然孕育的幻境只能欺骗肉眼,欺骗不了卫星的成像系统,哪怕是最强的那种天然幻境,也只会是磁场混乱无法成像。郝西既然没有提过龙洲的磁场有问题,那这个地方不是幻境的可能性比较大。   而小世界,对于他的计划来说,的确是个好东西。   应泊略一思索,做出决定。   “玛瑙留在这里,看好地上这些人,别让他们出事。孙先生,我们来把周围探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失踪士兵。”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啊?”孙朋兴道。   “因为我拳头比你大,因为我年纪比你长,因为我经验比你多,”应泊走过去,毫不怜惜地赏了他一个头栗,“因为我知道现在要做什么,而你不知道,脑子里全是浆糊。把你的小白菜给玛瑙留下,走了。”   还抱着小白菜的孙朋兴一愣,接着面上一喜,把小白菜放到玛瑙面前,依依不舍地同她告别。   岛上地势平缓,没有那种能让人一览全貌的高地。于是两人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很快走出岛上平缓的林地,来到岸边。   虽然他们可能是在一个小世界里,但他们同时也在一座岛上。出来树林,看到的就是茂盛的水草地,以及大片大片高大的芦苇。视线透过摇晃的芦苇往远处望,能见到的则是一望无际的水面,以及清亮月光下盘旋的如烟水雾。   不见湘江两岸的高楼大厦,也不见停泊的船只。孙朋兴环顾一圈,终于迟钝地发现了可疑之处,问:“三汊矶大桥呢?”   应泊:“我怎么知道?”   孙朋兴:“那……我们在哪里?”   一个声音说:“龙洲。”   应泊和孙朋兴一愣,齐齐回头。   说话的人从林间走出来。   这人穿着一身格外伤眼睛的金丝道袍,但他一身气质偏偏能把浮华的金色沉淀下去,仿佛他本身就该是如此耀眼,该叫看到的人目不转睛。此刻,他一脸笑意地向应泊伸出手,道:“这是个好地方,你想留下来吗?”   孙朋兴一脸茫然。   应泊则吃惊地后退一步,踩进草地水坑中。   这个人……这个人……   不是苍苍子吗?! 第63章 岛夷居处无乡里   苍苍子……   等等,他看到苍苍子后退干啥?   完全不觉得自己会因为当初那个爱谁谁的谎言心虚,应泊对着面前摄人神魂的美貌而心神摇曳一瞬,旋即又回过神来,将踩进水坑的脚收回,站好,一扫刚才显露出的几分局促不安。   扫完,他才反应过来一件事——   苍苍子为何会在此地?   这九天里,应泊也不是把一门心思全放在修炼上。作为名副其实的大忙人,他有狐朋狗友的交情要维系,有各方情报要搜集,修真界的资料要整理,还要一边摸索自己修炼,一边指点阎喆和黑兔子玛瑙修行。   既然这样,他当然不可能不上朝夕直播了。   都上了朝夕直播,自然也要去那个云梦泽新闻主播的论坛下看看。应泊也就随意瞥了一眼,得知了那什么什么老祖办了个据说很稀奇的百灵宴,而东皇岛主是被邀嘉宾之一。   现在那什么什么老祖在宴上讲道,听道的苍苍子不能给他发私信……乃是情·有·可·原。   所以,应该在宴会上走不开身的苍苍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龙洲上?   打量眼前这个莫名出现的苍苍子,应泊额角一抽,还没说话,孙朋兴就傻愣愣地问:“你是谁?”   苍苍子说话前和应泊对视一眼,漆黑的眼中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述。   被这样看一眼,应泊胳膊上起了三层鸡皮疙瘩。同时感觉浑身细胞都跳了起来,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告诉他哪里不对。而看起来非常深情的苍苍子收回目光,对孙朋兴道:“我乃此地岛主,东皇真人苍苍子。”   孙朋兴依然有点反应不过来,疑惑道:“龙洲还有个岛主吗?”   “此龙洲非彼龙洲,这里是一处凡俗人不得入的桃源仙境。”那苍苍子道,挥袖做引路状,“两位道友,可要随我一观?”   他衣袂一挥动,丝丝缕缕、白金相交的烟气就从袖中脚下翻涌出来,带着一股浓郁的檀木香气,盘旋而上,直冲人鼻。   应泊下意识屏住呼吸,孙朋兴却被狠狠呛了一下,他仿佛看不到烟气是从那苍苍子身上出来的,捂住口鼻道:“这什么味啊?哎哟快走快走,要熏死我了!”   烟气迷人眼,刺得人泪光闪闪。那苍苍子忙说跟他走,又开始哭的孙朋兴就码没多想地跟着声音往前走了。应泊正在犹豫自己是该中招呢,还是不改中招呢?一只大手就蓦地从烟雾中伸出来,握住了他的手腕。   应泊:“……”   那苍苍子在解释。   “每天这个时候水潮上涨,就会让岸边檀香花盛开,一朵挺香的,一大片一起开味道就有点恶心。道友不要慌,没毒,我们往这边走。”   不是只有水草和芦苇吗?真眼说瞎话也得找点依据吧?应泊本着职业骗子的素质把这苍苍子评价一番,却没有拆穿他,而是放松了自己,跟着他走。   一边走,他还在一边想。   以他这段时间的接触看,苍苍子绝对不是一个才见面就对人上下其手的家伙。   他把自己认为的苍苍子和眼前的苍苍子做了一番比较,觉得他认识的苍苍子应该更正直一些,还有其他各种各样的不同……比较到第五点时,他们已经穿过了那段烟雾弥漫仿佛起火的路,来到一处比较亮堂的地方。   还是树林中,却不是之前那片树林中了。   新的树林里处处闪着微光,光亮来自于鲜艳花朵上露珠反射的月光,来自于空中飞舞忽明忽暗的虫豸,盘结老树上的苔藓如水晶碎片般闪烁,舒展的卷叶更是白得发亮。   迪士尼动画电影里仙子居住的森林也不过如此,而今却真真切切出现在他们面前了。应泊无语地打量这一切,孙朋兴则直接发出了惊叹声。   “哇~”   应泊茫然转头看他,觉得这个天真纯洁语气只有小学三年级没毕业的儿童才能发出。   不想,他回过头看到的孙朋兴,表情竟然是比语气更天真纯洁的满脸笑。   “好——漂——亮!”   孙朋兴说。   应泊:“……”   这孩子是趁他不注意拔林子里的蘑菇吃了吗?   当然,更可能是刚才那些烟雾会给人上减智debuff。   不等应泊搞明白眼下又是个什么情况,一脸智障笑容的孙朋兴就沿着小路往前跑去,应泊听到他喊了一句兔子,但目光扫一圈,并没有看到玛瑙的身影。   作为主人的苍苍子好像不觉得放任客人一个人到处乱跑有什么问题,他依然朝着应泊露出那“深情”的眼神,同时也没有放开应泊的手,浑不顾自己的行为已经够得上性骚扰罪名,笑着邀请:“我家在前面,你来看看吗?”   应泊和他对视半分钟,为这个苍苍子脸上太过傻逼的表情叹了口气。   这个苍苍子以为他叹气是默许,连忙拉着应泊往前走。   一边前行,他一边给应泊介绍岛上的情况。都是些废话,不放到这里水字数。若请应泊做个总结,他大概会评价——小荷才露尖尖角好歹骗了他那么十多天,而这个苍苍子,话语间的漏洞都不是百出,而是千出,万出,多得他懒得数。   此人绝对不是苍苍子,他没有真的苍苍子那么聪明。   那么,他是谁? 竒*書*蛧*w*W*W*.*q*Ι*s*ú*W*ǎ*Й*G*.*℃*c   应泊没有贸然揭穿这人身份。自从他进入这岛上,身边就各种诡异情况一出接一出,现在各方都迷雾一片,还不如稍息片刻,静待发展。   而且,看着这假货用苍苍子的脸做出各种表情挺好玩的。   应泊把手机藏在袖子里,时不时抓一个假货话里的漏洞戳一下,逗得假货神色几变,然后全部被应泊拍了照片。   拍下来后要干什么,应泊还没想好。   就是突然想留个纪念。   假货自然不知道应泊如此放松的心情,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到越来越战兢可怕。明明是在自己地盘上,他却像是行走在沼泽中,每一步都需要再三思考,才不会踏错。   他自觉做得还不错,却不知道早就踩了无数坑,若真是在沼泽上,恐怕已经成了泥底一白骨。   从林子里再往前,视野渐渐豁然开朗,人声从隐约变得清晰,光照也越来越明亮。   第一盏现代通电路灯出现在路边时,一个穿着猎户短打的高大男子也跟着出现。这男子提着斧头,背上背着捆柴,围着路灯转圈,同时长吁短叹。   “不用添柴也不会熄灭的火!简直仙人手段!”   男子短打下面还穿着迷彩服,拿着斧头的手也露出槍支训练才会留下的痕迹,就是失踪的士兵之一没跑了。但他作为一个现代人,却对电灯发出如此羞耻的感叹,让脸皮极厚的应泊都有一点招架不住。   但应泊毕竟是应泊。   他只缓了三秒,期间打量一眼假货的脸色,下一刻就跟着赞叹起电灯来。   “啊,我从未在日月之外见过如此稳定的光源,”他真情实感道,“这莫非是道友的法术?”   只有被烟雾迷住眼的人才会任由假货指鹿为马,一直怀疑应泊并没有陷入烟雾效果中的假货见此暗自点头,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假货的动作就敷衍许多,什么把特种兵带上岛的对讲机当仙家传音术,把被槍打死的獐子当仙家法术打死的,把难吃军粮当灵果仙酿……等等等等,叫应泊一边配合做戏,一边在心里啼笑皆非。   但笑完了,应泊还是不知道这智障假货想做什么。   虽然不知道失踪的士兵具体有多少,又是具体什么时候失踪。但应泊目前所见,无论是在他们跳下来时围攻的那一拨,还是现在仿佛被丧尸啃了脑子的这一拨,外表上都没有受伤过。   虽不至于吃好喝好养得油光水滑,但至少没有遭受过虐待……如果被变蠢不算虐待的话。   要是出问题的是别的地方,那么应泊可能已经暴力开刷了。但这里和龙洲双岛有关系,应泊已经把龙洲视为自己地盘的,不想因为处理不当而留下什么隐患。   他耐着性子陪假货演戏,从林子一路演到一个突然出现的村子里。   村子里行走的所有村民都是刚才出现过的失踪士兵,还有一个笑得一脸智障的孙朋兴。他们仿佛祖上十八代全出生、耕耘、死亡在这个村子里的模样,对远道而来的应泊表示热烈欢迎。   淳朴的“村民”们给应泊塞了好几包烟——应该是哪个士兵私下藏的——然后把他和假货送到假货家门前。   假货的家自然是村子里最大,最豪华的一间,也看得出布置得非常用心。可惜,对于赏遍五湖四海美景的应泊来说,这房子很一般般了。   假货进屋后拿出的酒更一般。   假货道:“道友,请坐。”   应泊回:“何须道友劳烦,我自己来就是。”   应泊与假货客气一番,在廊下相对而坐。假货拿出水晶小杯为他倒酒,同时介绍:“此乃我三百年前埋下的桃花酒,今日开封,请道友品尝。”   假货这样说着,唇边荡漾起一抹温柔之极的微笑。他举起水晶酒杯向应泊示意,于是应泊也举起他的水晶酒杯,同他轻轻一碰杯沿。   月色下的道人俊美如画。   但还比不上应泊认识的那个苍苍子。   若是真的苍苍子朝他这么笑,喝毒药也可以啊。   应泊这么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64章 水底荒唐听顺呼   应泊当然没有真喝。   酒入咽喉,立刻冻成了冰球,随着食道落入胃中,被真炁裹着,不会融化。   就是肚子里有点凉,配合酷夏天气正好。   假货见他喝了,非常满意,又拍手叫仆人送上好菜。   花生鸡腿小菜豆腐,做法全是家常,没什么炖一锅母鸡汤只用来煮白菜心的讲究,装盘同样很是一般,充满了本国农村的朴素风味。   应泊没有看不起农村,天然自有独到地方,问题在于他看出假货很努力地在装高逼格,配合这些,情况就有些好笑。   倒是……风景的确不错。 --奇@ 书#网¥q i & &s u& # w a n g &. c c--   假货的家宅位于岛上最高地——没进入烟雾前根本找不到的岛上高地——后屋没建围墙,廊下可以俯瞰黑压压向四方铺陈的树林,以及从四面八方包围树林的一水儿星光。   虽然不知道这边四时运转是否按照历法来,但今晚的月亮一如现实中的月亮。因为正处于阴历月上旬,落下的时候较早,他们喝酒的时候,凸月已经有一半沉入了水下,另一半和水面流动的倒映拼凑在一起,看起来竟然还是个完整的月亮。   粼粼波光,仿佛千万银箔。   假货诗兴大发,可惜没那个诗才,只能借用前人之言抒发自己的胸怀。应泊与他从李白说到苏轼,无论他提到哪一个冷僻的名字都接的上来,越来越多的酒喝下去,假货直接把应泊引为千杯少的知己,恨不得拉着他结拜。   不,“恨不得”这个词用的不对。   假货分明已经提出结拜,忽而一阵风吹着阴云遮住月亮。   风中似乎有不同寻常的气息,说得开心的假货突然安静下来,放下酒杯。   应泊莫名有点不安,他总觉得假货身上突然多出了什么似曾见过的东西。   正当他以为自己之前哄人把戏被发现的时候,风又吹走了阴云。   但那不安的气息却没有被吹走。   月光下,假货再一次露出叫应泊深觉可惜的微笑,他原本透亮的眸色变得深沉不可见底,轻声道:“今晚月色很美。”   应泊伸出筷子夹花生米的动作一顿,有点把握不住这假货是打算告白还是打算和他谈谈夏目漱石。   要是真的苍苍子对他说这个,原谅他……不,等等打住。   应泊忙把思路放回正道上。   他之前和假货说起咏月诗词时,已经确定假货对近现代的文人并不了解。既然这样,假货应该并不知道一个出生在一八六二年的日本作家,也不会知道这句话隐藏的告白含义。   若是如此,这里的“今晚月色很美”,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一秒不到的时间,应泊找出对策,用安全的方法吞下了那枚花生米,接着应和:“的确很美。”   “道友恐怕不知,龙洲岛上,不止这一夜很美。”假货低声道,“年年夜夜景不同,夜夜年年,无人陪我共赏。”   “唔……”   听出言外之意,应泊沉吟着。   假货再接再厉。   “道友觉得我这个小地方如何?”   应泊思索着点点头,道:“的确是个好地方。灵气足,又安静。”   假货道:“在这个世道里,我这岛上可算得上一等的修行福地。我看道友上一个洞府不过尔尔,何不搬来,与我同在此地修行?”   应泊继续沉吟:“唔……我想想啊……”   口中说着想想,应泊实际上在偷瞥假货的脸色。   以为应泊看不见他,假货此刻的脸色很不好。与之前说李白苏轼时一股子涉世不深书生味的气质不同,现在的假货看起来十分狰狞,双眼漆黑无光,不见瞳孔。   远处树林里,潜藏的黑影颤动着。草丛里虫豸活动的声音降了下去,另一种生灵开始窸窸窣窣。   如果是阎喆喜欢玩的那种游戏,到这一幕应该弹出“前方关键剧情选择,请及时存档”的提示了吧,应泊一点也不紧张地想。   然后他回答:“嗯,你这里很好。”   假货还没来得及露出得意的神色,应泊又道:“但我还是喜欢产权属于我的地盘。”   “……”   四下一片寂静。   完全没想到应泊会这样回答,假货上翘的嘴角僵在原地。片刻后他想要说话,应泊却已经站起来,再一次确认面前弯曲地水岸线。   “这个走势,同没有被拆成两个岛之前的龙洲岛一样。”他朝假货回过头来,道,“这里就是龙洲,却也不是龙洲,对吗?龙王爷?”   话音落,面前以苍苍子面貌行动的人已经换了新容。   依然是个古装男子,面相儒雅,衣着看不出明显的朝代,约莫是大官朝服,但有许多戏曲里常见的改制。   布料鲜红,有金纹,胸口团着一条龙。   他也束发,带高冠。但和一般人类不同的是,他额角两边各戳出一只珊瑚般的角,唇边两道长须垂落,看着有点像年画里的鲤鱼。   应泊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如果橘子洲上那位不算的话,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正经的神修呢。”   假货,不,龙洲龙王咬牙道:“你一直没被迷住?你没吃东西?……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闻见檀香就有点想法了,”应泊道,“好歹我以前也是常混福如寺后一条街的人,对这种供奉神佛前的香很熟悉。但猜出这是哪里倒是废了我一点功夫,到你家看到岛的水岸线才明白过来。”   他笑了笑,道:“也是,除了幻境和小世界,分明还有第三个可能,神土。”   神土。   这玩意儿,乃神修独有。   虽然看起来很像小世界,但神土与小世界不同。   小世界乃是从大世界上剥落的碎片,但大世界是活的,小世界却是死的,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像活人和活人掉落的头发一样。小世界中有灵气,能活人,却不能像大世界一样可以蜕变,可以升级。   而神土,依附于开扩神土的神修,根须则扎在大世界的深层。只要神修能不断突破,神土就能不断壮大。   这种壮大是没有界限的,只要神修本人想,而修为又足够,想学西方的上帝搞个九层天堂九层地狱也完全没问题。   至于岛上哪里来的神修……应泊查过龙洲岛历史,怎么会不知道岛上有一座龙王庙?   “倒是以前的唯物主义思想没转变过来,”应泊摸着下巴道,“一开始实在没想到龙王庙里有真龙王啊。”   真龙王,不是真龙。   应泊知道,这个龙王不过是以前还有一两分灵气的时候,龙王庙里神像依附了岛上渔民的香火所成,没有实体,更没有什么实力。而今灵气复苏,他凭借以前香火跟着复苏,因为急缺香火,所以抓了上岛的人充信众。   善神找信徒讲究你情我愿,而抓人强迫,这是恶神所为。   但即将成为龙洲主人的应泊对这种行为没有什么意见,他唯一的想法是,神修和神土用起来应该挺方便的。   龙洲岛位置虽好,可不到四十亩的面积真不够用。   “龙王爷,咱们打个商量,”应泊道,“我——”   话没说完,应泊看到龙王爷双眼愈加漆黑,其中似乎有乱影舞动。   心道不好,一张黄符已经滑到应泊手心上。   符印激发得正是时候,冰雪凝成的盾牌挡下冲面而来的一道水柱。   “不留在我神土,那就去死吧!”龙洲龙王大吼。   应泊摇摇头,指尖抵着盾牌内侧,一道真炁传出去,冻住与盾面相接的水柱。   水柱变成好长一条冰棍,散发着寒气,非常坚硬。   应泊拿在手上挥了挥,对这个重量很满意。他点点头,开口道:“也对,罚酒不吃,吃什么敬酒。”   应泊又掏出一张黄符,笑道:“龙王爷,准备好了吗?来大干一场吧。”   ——   “不,不要,我好累,让我休息休息。”   阎喆道。   他一屁股坐在龙王庙的地上,用一片八角金盘的叶子扇风。   随着六月过去,到了七月,星城的气温越来越热,阎喆和郝西找人找得满身是汗。   他们先走到龙王庙,没发现什么异常,就以龙王庙为起点,把两座岛全部搜索了一遍。   岛是不大,搜索不需要耗费什么功夫,但两座岛之间隔着一长段距离,他们又没有船,只能跳进江水里,从这座岛游到那座岛,又从那座岛游到这座岛。   游完一个来回,阎喆直接虚脱。   他一边喘气一边道:“应该叫应小泊把那张清风符给我,或者轻身符也行?来个凌波微步,就不用这么累了。”   郝西绕着庙中龙王像走了一圈,闻言侧目。   这点距离,连他还没开始获得纹身时的训练都比不上,阎喆好歹是个警察,竟然就扛不住了?   “看什么看,”阎喆不以为耻,“办公室民警哪里需要那么多体力。”   “阎先生现在炼炁三阶了吧。”郝西指出。   “别说了,”阎喆十分无语,“之前那小荷妹子推荐我做剑修,我想剑修时髦值多高啊,一口就答应下来。没想到修行后才发现,剑修竟然是个模板后期英雄。”   “什么叫后期英雄?”   “就是前期不给力,必须猥琐发育一波,成长起来了才能日天日地……郝少校应该没玩过多塔撸啊撸和王者荣耀吧,我举得例子不恰当。”   “嗯,”郝西没说自己玩没玩,继续问,“剑修是后期英雄?”   “没错,比后期英雄还后期英雄,”阎喆捂脸道,“听说应小泊二阶的时候就怼天怼地了?怎么我修行到三阶,除了不用睡觉不会生病外没有半点好处?”   他似乎很丧气,郝西看得愣了愣,正想安慰他,又见阎喆放下手。   “你们那边有消息了吗?”   郝西想说的话被堵在嘴里,只能按住无线耳机听了听,道:“无法用手机定位到他们。”   “真玄乎。”阎喆道。   郝西也这么觉得,继续在庙中转。   这个龙王庙不大,前堂到后堂不过几步,郝西找了一圈回来,发现阎喆已经站起,丢下八角金盘叶子,还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只剩下半截的香柱,点燃。   阎喆举着香,对着神龛里的龙王拜了三拜。   “龙王爷啊龙王爷,”他闭着眼睛祈祷,“保佑我找到应小泊吧。”   ——   同一时刻,神土龙洲里。   应泊把龙王爷的脸猜到脚下,嚣张道:“说,服不服?”   话音落,他一愣。他突然   这龙王爷的身体,是不是在变大? 第65章 人间平易嗟虚愿   龙王庙里。   郝西看着阎喆正正经经把半根香插入香炉,皱着眉道:“如今的神怪们……还是不要贸然接触。”   阎喆回头道:“没事啦,就是求个心理安慰。反正应小泊很少有让我担心的时候。”   这两人听上去感情不错,郝西闻言想。   他把之前那个拉拢阎喆以牵制应泊的方案重新提回心头,正思考着,突然感到背后吹来一阵诡异地风。   在这狭窄的龙王庙里,不应该出现这个方向的风才是。   郝西心中警铃大作,一个翻滚向旁边让开,眼角一瞥,看到神龛前的阎喆露出惊讶的神情。   终于来事了。   郝西麻利地从地上站起,双手持槍转头。   只见,神龛前,香炉上,刚才插进去的檀香突然燃起大火,如牛乳般浓稠的氤氲白烟直接滚落,蓦地就把来不及躲开的阎喆整个包了进去。   白烟包完阎喆,竟然违反常理地往香炉处收缩回去,郝西一看原地哪里还有阎喆存在,心道不好,一个箭步上前,屏住呼吸,冲入白烟中。   按理来说,他冲入白烟后,应该直接装在布置着神龛的木桌上,把桌子和香炉、以及那尊残破的龙王像一起撞倒。但事实上,他冲入白烟跑了十来米,这个路程足够把小小龙王庙前堂后堂跑上一个来回,但他却什么都没撞倒,仿佛穿过墙,跑进了一片旷野。   白烟浓稠,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正当郝西以为自己陷入什么奇怪的法术时,他的鼻子陡然撞上一个人的后脑勺。   “卧槽!”   “哎哟!”   撞人和被撞的人齐齐痛呼,但喊痛的同时,郝西也安下心。   因为从声音来听,被他撞到的人不是别个,就是先他一步被白烟抓走的阎喆。   弄丢了阎喆,鹰不泊回来肯定会找他拼命……找到人真是太好了,郝西想,一手抓着阎喆后衣领防止他再丢,一边环顾这个新地方。   白烟不知何时退去了,郝西发现他们站在一处树林的边缘。前方是斑驳的红泥地,坑坑洼洼,泥水淋漓,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冰块、仿佛一把三米长大刀劈出的裂缝、凌乱的脚印……脚印!   很明显是鹰不泊的脚印!   郝西敢用自己的名字打包票,这脚印绝对是应泊的。阎喆却没有他那么变态,能从一个模糊脚印认人。   当然,他也认为这脚印是应泊的,因为应泊本人就站在前方。   这是个缓坡,应泊站在上方,手里很奇葩地拿着一根大冰棍,像是挥棒球棍一样在挥动它。而应泊对面,和他对峙的那个人穿着奇怪的古代官服,头顶戴着两朵珊瑚,仔细一辨认,竟然和龙王庙里的那个龙王像非常相似!   “卧槽,”阎喆道,“真有龙王啊。”   “看不出这龙王爷是敌人吗!”郝西拉着他道,“快躲!”   郝西提醒得正是时候,正在和应泊对打的龙洲龙王看到他们来到,不顾紧紧相逼的应泊,一个转身向他们冲过来。   龙王爷的速度快如雷霆,眼见避不过,阎喆又说过他修炼到现在也没获得什么有用的能力,时刻牢记自己职责的郝西把阎喆往后面一丢,自己转身迎上。   他打了一槍,龙王爷已经冲到他面前。郝西干脆丢掉槍,接着,皮肤上密密麻麻如血纹身一寸寸亮起,涌动的真炁直接撑破了包裹两臂的衣袖。   这纹身是郝西一个多月前获得的,当时他正在一少数民族聚集地执行任务,期间身受重伤,被一部落巫医捡了回去做实验,结果落下这么一身诡异纹身,害得他在大热天里,也不得不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纹身仿佛经脉又不是经脉,能储存真炁在其中,唯一的作用就是力大无穷。   副作用则是——除非没穿衣服,不然使用时必然会爆衫。   爆啊爆啊也习惯了,布料散落,郝西一拳携着万钧之力打出,正中龙王爷那张脸。   同时,从后面追上的应泊一冰棍敲在龙王爷后脑勺上。   两股力量以龙王爷为中心相撞,僵持片刻后,承受不住反作用力的郝西连退三步,应泊手里的大冰棍更是直接碎掉。   他们两人都表现得如此,被两股力量肆虐一番的龙王爷本人更是惨不忍睹。   因为阎喆半柱香而增大的身躯瞬间缩小回去一半,同时身躯从凝实变得虚无,一阵风过来,他仿佛就会被吹跑。   见到这情况,应泊没有再动手,郝西揣摩着眼下的情况,同样收了手。   阎喆在一旁,抹掉脸上的冷汗,跑到应泊身边问:“弟啊,这龙王怎么你了?”   这话听上去怪里怪气的,听得应泊翻了个白眼。   没等他把自己这兄弟教训一顿,那边,浑身狼狈地龙王爷从地上爬起,再一次向阎喆扑过来。   “我保佑了你!”龙王爷吼道,“我让你找到这个人!还愿啊!来信我!信我我就保佑你!”   “妈呀这大鼻孔!”阎喆被吓了一跳,“马X涛吗他这是?”   “鹰不泊,”郝西道,“你哥是不是太脱线了一点?”   “是,”应泊回,“我支持你打他一顿。”   这边两人交流完,那边,阎喆开完玩笑,发现在场没一个人捧场,只能无奈叹气。   然后他对龙洲龙王道:“我弟要打你,我肯定是站在我弟这边。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保佑我找到应泊啦,龙王爷。”   龙洲龙王一愣,虚无的身体凝实了一些。   同时,应泊敏锐感觉到,笼罩在龙王爷身上的不安气息,在这句话后也消减了不少。   神修在这个世道里修炼起来应该非常顺畅,可是,若失去信众就会变成疯子,那还不如不修。   不过,这龙王爷好像不是自己就能疯成这样的。   应泊侧耳倾听,他总觉得龙王爷身上还有另一个奇怪且熟悉东西,现在这东西还在说话。   之前听起来不甚清晰,眼下龙王爷有点动摇,声音瞬间清楚很多。应泊认真听着,他觉得那东西在说——   “信众,更多的信众。”   “香火,更多的香火。”   “去偷,去抢,去杀,去逼,让所有人都信奉你!把他们都抓到岛上来!”   仿佛一台复读机,这些话一刻不停重复着,自带洗脑作用,效果非常显著。应泊才觉得龙王爷好了一些,这些声音重复几遍,龙王爷又变回原先那样了。   应泊皱眉,下一刻又舒缓眉头。   他扬起一个颇为真诚的笑容,道:“龙王爷,你想要信众?”   “信众?”龙洲龙王的注意力已经被那奇怪声音吸引过去,听到这个词又回到应泊身上来,“对,信众,要更多的信众,只要敢上岛来,一个都不放过——”   那个声音道:“乖乖到你神土来,为你信——”   应泊心中冷笑,突然出声,打断这个声音道:“要上岛才行?这也太慢了,每天上岛的能有多少个?边上星城里的人口,去年有七百六十多万吧?”   龙洲龙王呢喃:“七百六十……七百六十万……七百六十万的香火……”   那声音道:“抓回来,全是你的,全部会是你的信众。”   应泊:“全国有十三亿人!全世界有六十亿!龙王爷,全部抓回来,你这岛放得下吗?”   龙王爷震惊:“六十亿!六十万万!”   那声音还在道:“全部抓回来……”   作为一个利用贪心诈骗的同僚,应泊在心里对这个声音的粗暴做法摇摇头,然后将声音放缓,“苦口良心”劝道:“那可是六十万万,我们得用好一点的办法才能把他们纳为信众,首先得做一个无害的样子出来,炒作几个正面典型,这个时候,有些以为天上会掉馅饼的蠢材就会过来了。我们先给他一点甜头——”   听不过去的郝西和阎喆同时咳了两声。   应泊装作没听见,努力把龙王爷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这边,继续道:“——甜头,是必须的,但不要太多。现代许多传销案例告诉我们,只要能让信众保持希望,就算不把甜头给他们,只让他们看一看甜头,也可以。重要的是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一个封闭的环境……”   龙洲龙王已经完全没去听那个声音说什么了。   他全神贯注,只听应泊说话。应泊说一句,他就点一次头,恨不得当场掏出纸笔记下,免得遗漏一个字。   这个时候的龙洲龙王,已经重新变回了之前那个与应泊谈李白苏轼的龙洲龙王。   初步成效已经取得,应泊口中话语悄然一转,说起另一件事。   “不过,首先嘛,还是得给你重新修一座庙。”   “……真的?道友愿意……您愿意帮我……”   “当然,”应泊很是风光霁月的模样,“天地神龙,你我道心共见,我说帮你修庙,一定会帮你修庙,不仅修庙,我还会给你塑金身呢。”   龙洲龙王与应泊对视,慢慢地,脸上泛起一点红晕。   他垂下眼,羞涩道:“多、多谢道友。”   一边,围观的两人连连摇头。   阎喆:“啧啧。”   郝西:“说起来,阎先生,你弟现在也算定居星城了,小心他以前招惹的那些狂蜂浪蝶。”   阎喆:“看得出来,我一定会小心的。”   这边两人谈起应泊以前的八卦,那边,变回正常的龙洲龙王身上传出噗的一声。   只见倏地一道黑影,从龙洲龙王身上飞出。众人尚来不及反应,黑影就已经扑倒应泊身前。 第66章 胸有成竹缘多思   距离太近了。   在这个距离下,无论是没有修行过的凡人,还是修行过的炼炁境界修士,都做不出什么有效的反应。   应泊只来得及头往旁边一偏,那黑影就已经扑倒距离他不过一指的地方。   下一刻——   应泊周身,色如白练的真炁猛地爆发,旁边几人感觉到空气一寒的同时,还听到了一身惨叫。   “啊——”   就像是被热油泼了一脸的雪人,黑影一边融化一边大叫,不到片刻,就消失在应泊发出的辉光中,如同泡沫消失在日光下。   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的应泊:“……”   龙洲龙王:“……”   阎喆:“……”   郝西:“……”   龙王家后院安静了片刻,最后,是阎喆打破了这寂静。   “应小泊,”他一脸严肃地念出自己兄弟的名字,道,“大力丸这东西你怎么能一个人偷偷吃呢?”   某民警实在是缓和气氛的能手,非常擅长将槽点吸引到自己身上。应泊闻言翻了个白眼,赏了自己兄弟一个字。   “滚。”   另外一人一神也回过神,郝西首先问:“刚才这是什么?”   龙洲龙王已经清醒过来,见此掩面道:“实在羞愧,这是小生心境破绽吸引来了鬼魔。前些日子,我复苏在龙洲龙王庙里,见龙洲岛不复原貌,岛上荒凉空无一人,脑子不清楚,突然心生怨恨,堕落成恶神,还抓走你们的人……”   郝西连忙问:“失踪的五十一个士兵都在这里了?”   龙洲龙王低头想了想,回答:“除掉和你们一起上来的那一修士一妖修,之前来的五十一个人都在小生的神土里,待把他们送回人间,你们想杀小生剐小生,尽可随意。”   阎喆茫然问:“搞什么,突然要杀要剐的?”   龙洲龙王道:“这位……应道友,刚才为了从心魔中唤醒我,发了道心之誓,说要给我修庙宇,塑金身。”   郝西点点头道:“没错,刚才他是怎么说的,我们都听到了,龙王先生放心,要是这家伙敢违背诺言,我们一定不放过他。”   听到这老对头这么说,应泊无所谓地笑了笑。   龙洲龙王则更加羞愧,道:“小生犯下如此大错,怎能反而去得好处?更何况……”   他顿了顿,黯然失色道:“更何况,小生曾得龙洲几十户渔民香火,被许愿保佑龙洲不被洪水淹没。然而洪水年年都来,小生年年无能为力,实在是个无能的神……现在龙洲不复,岛上也没有渔民,小生神土中也荒芜一片,不如这样逝去,免得又被鬼魔蛊惑,做下什么错事。”   啊,这是被打击过头,产生了轻生欲望啊,旁边三人想。   阎喆最看不得这种想法,连忙安稳道:“别这样说,我看你神土里还是挺好的。这么多树啊草啊花啊,很漂亮。”   龙洲龙王更加羞愧。   “这些不过是变化出来的幻象罢了,免得进入神土的人看出小生真身。在几位道友面前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小生给你们看看真相好了。”   说完,龙洲龙王一挥袖,周围,无论是打斗留下来的痕迹,还是远近的村落树林,全部都随着一阵风吹过而消失不见。   想起自己初醒来时,神土里的荒芜模样,龙洲龙王就闭起眼,不忍再看。   他听到一旁几位道友齐齐倒抽一口气,立刻知道是自己神土的真面目吓到他们了。龙洲龙王心里更加悲伤,恨不得立刻自刭,好能够不用自己的眼睛再一次确认神土的荒凉。   有人向他走过来,就是那个发誓给他修庙宇塑金身的道友,似乎想对他说什么。   龙洲龙王顿时屏住呼吸,等待宣判。   他等到的是——   “对不起!”   ……哈?   龙洲龙王愣住了。   他被吓得睁开眼睛,果然见到应道友站在面前,正一脸羞愧地对他道:“是我疏忽了这一点,应该早点提醒你这件事,忘记说了,害得你的神土变成这个鬼样子……”   不,不是……应道友这是在说什么胡话啊。   觉得自己听不懂的龙洲龙王连连后退,正好和应泊拉远了距离,使得应泊不能站在他面前,挡住他大部分视野。   于是,这一后退,龙洲龙王就看到无数不该出现在他神土上的东西。   那是……一株株鲜嫩的,挺拔的、肥硕的小白菜、大白菜、胡萝卜、白萝卜……   最小的也有一丈高,最高的三丈高不止,瘦一点的三四成年人合围能保住,粗壮一点的,比如说一根白萝卜,十来个成年人合围,大概也抱不拢。   在他们不远处,“农民”孙朋兴正跟着其他士兵一起种地。   自从认识了黑兔子玛瑙,孙朋兴的口袋里就装上了许多蔬菜种子。别的士兵种地,只是因为幻境做个假架子,他种地,则是一边洒种子,一边施展灵肥术。   这些经过现代改良,同龙洲龙王认识的蔬菜有许多不同的植物们原本就比古代种高大,现在更是在神土上组成了一片农民伯伯最喜欢的“森林”。此刻,龙洲神土上的画风明显超出常理的认知,但作为人类,作为出生在一个农耕文明持续了几千年国家里的人类,无论是应泊,还是阎喆郝西,都觉得这片“森林”非常可爱,比什么迪士尼的仙子森林更可爱。   阎喆更是代表另外两人抒发了一下目前最直接的感叹。   “好饿,”他说,“事情结束后咱们去吃火锅吧,多点点生菜。”   “还嫌不够热吗阎唧唧?”应泊道,说着说着又笑了,“是这样,龙王爷,虽然这个局面的直接罪人不是我,但作为教了孙朋兴这个灵肥术的人,我觉得我必须承担一部分责任。这样吧,塑金身可以慢慢来,之后修教学楼的时候,顺便给龙王爷你修一个新庙吧。”   龙洲龙王瞠目结舌。   好半晌,他双肩渐渐垮了下去,哽咽着抱拳,向应泊行了一个大礼。   “既然如此,小生以后怕是要叼扰道友了。”   “哪里哪里,”应泊笑得像个狐狸,“占了你的地盘真不好意思,应该是我以后叼扰龙王爷咧。”   龙洲龙王这才想起应泊刚才说的话,疑惑道:“刚才道友说,要在龙洲上建……建,教学楼?”   应泊点点头道:“没错,我打算在龙洲上办个学校,学堂,教授一些修行事的学堂。”   “学堂?!”   龙洲龙王又惊又喜。   这位龙洲龙王很有些文人风骨,当然,都是和曾住在他庙里的一个渔家出身读书人学的。   虽然读书人只在他庙中住了一年多,但这并不影响龙洲龙王认识到读书人和普通渔民的不同。   龙洲龙王出生的时间,正巧是一部分修士离开中州大世界,一部分修士被乐童子一伙人给杀掉,接着又沉睡之后。那时候,整个中州大世界还活动的修士,只有这几个受香火而成的神修,同时,由于灵气不足,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力量。在认知上,比起自觉高人一等的修士们,这些神修反而更贴近信仰他们的渔民、农民……   读书人,那是需要尊重的。   办学堂,那是大大的好事。   办的不是教字的学堂,而是修行的学堂,这岂不是开宗立派?   应道友这样好一个人,开宗立派后定然会弟子多多吧,如果在龙洲上办学堂,这些弟子就会上龙洲……这简直是他的荣幸哇。   龙洲龙王再一次哽咽道:“应道友竟然如此瞧得起小生……”   应泊连忙拍了拍他的肩,道:“哪里哪里,办学堂的事而今就是个想法。毕竟,龙洲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实在太小了一些……”   一旁回过神的郝西、阎喆:“……”   呵呵,你要龙洲的时候,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对接下来发生的事隐隐有了预感,果不其然,龙王爷闻言迟疑片刻,吞吞吐吐道:“其实……”   “嗯?”   “其实,应道友若不嫌弃,我这片神土尽可使用。”   “啊?这个,”应泊为难道,“太麻烦你了吧?我知道神修维持神土也需要神力的,哪里能……”   “这是我唯一能帮得上的忙!”龙洲龙王道,“应道友,总要让我报答你啊。”   应泊思忖片刻,最后应下。   “谢谢道友了。”   被答应了的龙洲龙王十分开心,一边,郝西和阎喆交换了一个眼神,齐齐摇了摇头。   被卖了还帮鹰不泊数钱,真是可怜啊。   ——   龙洲原本的“地主”都同意了,国家还能提什么意见?   这件事,应泊原本的把握就有七八成,现在更是提高到了九成。   郝少校带着清醒过来的失踪士兵回去复命,同时替应泊传达他催促。   孙朋兴同样清醒过来了,记得自己干了什么的他羞得恨不得原地挖个洞钻进去。   但是……种菜的时候,非常开心?   有点懵的他和玛瑙一起,被留在了龙洲上,带着应泊早就准备好的一些园林种子,以及一本《灵木灵草培育手册》。   回去路上还是阎喆开车,他调侃道:“你这是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啊。”   “哈,”应泊淡然道,“你不知道我天生比别人多长一个脑子吗?”   话这么说,应泊实际上知道这些事里偶然的成分有多大。   好在他目前能把大部分事控制在轨迹中。   除了……   应泊抬头看天。   接近凌晨,月亮已经落下了。不过他还记得,之前水面上那一半的月亮,已经是近乎浑圆的模样。   这一晚过去,还有一夜,就是阴历十三。   每月十三,鬼蜮大封印暴动起始之日。   默默算着时间,等不下去的苍苍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第67章 屋漏偏逢连夜雨   台上,闭目讲道的洞幽老祖睁开眼。   他睁开眼,口中讲道也停了,沉浸在听取无上大道的喜悦中的修士们,也纷纷从大道之玄妙里回过神,左右一张望,继而齐齐看向唯一一个站起来的苍苍子。   众人一阵交头接耳,有敏锐者算了算时间,意识到东皇岛主这一番要退场的姿态是打算做什么。   在前辈高人讲道时退场极不礼貌,若一般人做出这种行为,大概这辈子别想进高人道场听道了。但东皇岛主这件事的确是不能耽搁的正事,他请辞离去,旁人也说不得坏话。   倒是……自从老态愈显,洞幽老祖的脾气就越来越暴躁。道理是一方面,讲不讲道理,又是另一方面。   东皇岛主这么站起来,真的不会和洞幽老祖做一场吗?   如果洞幽岛没有提前声明九幽园里不能直播,苍苍子此刻环顾一圈,看到的恐怕会是一个个修士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举起的直播玉简。   苍苍子本人也做好了洞幽老祖突然发难的准备,先天法宝乾坤镜暗中紧握在手。   他与台上洞幽老祖对视片刻,洞幽老祖仿佛才想起来似的,道:“对了,今日是十二了。”   接着,不等苍苍子说话,洞幽老祖挥挥手道:“东皇岛主是该离去了,来人啊,替我送一送他。”   讲道台边一黄衫弟子低声应是,下台向苍苍子走来。但苍苍子不知为何更感觉提心吊胆,避开黄衫弟子的行礼,眼角视线不偏移洞幽老祖左右。   洞幽老祖明显察觉到了苍苍子的视线,他勾唇,皱巴巴的脸上绽放开一个和蔼的笑容,朝苍苍子点了点头,仿佛无声告别。   苍苍子心中越发寒冷,却不知这不祥预感来自何处。   说到底,他其实和洞幽老祖之间无什么了不得的冲突,鬼蜮税那一毛二分,根本不会被这位老祖放在眼里。   鬼魔血晶赚得多,洞幽岛难道赚得少?东皇岛有钱,是因为没什么人要养,花不出去。洞幽岛单论进项,比东皇岛还高一些,没必要和一些岛一些修士一样,眼馋东皇岛的血晶收益。   至于其他方面的矛盾,那就更淡了。   东皇岛占住十二仙岛之末的位置,会影响第十三名风神岛,可能会影响第十一名龙女岛,再往上提一提,第十名第九名也能也会被东皇岛影响,但洞幽岛、十二仙岛前三前五的这几个大岛,无论东皇岛在不在十二仙岛之列,对它们都没有影响。   既然如此,他为何会如此不安?   甚至希望留在洞幽岛上,不离开?   苍苍子暗中吐息一次,平静下来,知道哪怕路上真的会遇到什么事,他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这么多年了,哪一次鬼蜮封印大暴动时,东皇岛主会不在岛上?   守护鬼蜮大封印,是他应尽之责,诛杀遁逃鬼魔,更是是他本身之愿。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九死一生,他也……   心中千思百虑转过,经过最近数次变故,苍苍子已经能很好地掩饰住自己的表情。他低头向洞幽老祖告罪,又向周围被打扰听道的众修士道歉,一切都按照礼节做到位。   走之前,苍苍子瞥了一眼旁边言笑晏晏同他告别的御龙仙子龙游梅。   就在刚才,他抱拳行礼时,一道旁人察觉不到的微光从龙游梅手中飞出,落入他衣袖中。   见苍苍子看向他,龙游梅掩住嘴道:“我这就不送道友了。”   苍苍子点点头,转身随黄衫弟子离去,没有借用洞幽岛的代步法器或灵兽,一个人出了洞幽岛。   ——   一天后。   地球,中国,湘府,龙洲。   龙王庙里,应泊在最后一张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站起来,同长了两个黑眼圈、好似国宝熊猫的贺大校握手。   贺大校搞定了这件事,虽然很疲惫,但表情看起来挺轻松。   他又念了一遍目前双方都同意的定案:“初期就这么定了,国家投资给你龙洲双岛的永久产权,以及一只工程队,作为校董之一,协助鹰不泊你建立这所广寒传统文化职业学校。而你必须确保每一届学生名额的百分之十以上,百分之三十五以下,都是国家推荐的人才,以及学生毕业后,如果没有签署拒绝书,那么工作都由我们分配。”贺大校揉着眼睛说,“确定不需要我们追加投资了?这方面你的要求尽可以提。”   应泊耸肩,知道贺大校这是在提醒他注意自己目前囊中羞涩。   他也知道,五十万不到的钱,大抵只能在龙洲上修两间教室附一间厕所。   这还是已经去掉了买地的钱才会这么便宜,想修一栋教学楼,一般来说没几百万搞不下来。加上一所学校需要的各种配套设施、人员、器材……都要钱。   办学校,前期投资绝对是个大数目。而且光凭借学费收入,几年都不会有什么利润。   但应泊办这个学校,从不是为了钱来的。   “贺大校不用担心资金的问题,”应泊道,“我在商场上也有些人脉,就像……”   一声短信提醒声打断了应泊的话,他摸出手机看了看,继而笑着把屏幕转向贺大校。   “哎呀,您看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贺大校定睛一看,发现应泊收到的这条短信竟然是银行发来的,内容则是有资金转入一二三四五六……六个零!零前面是五!五百万人民币!   “这、这是!”贺大校真的被吓到了。   “董氏集团的少东家,”应泊给他介绍,“您应该也晓得,之前董氏集团董事长因为谋杀自己父亲入狱,新闻闹得挺大的。幸好董二少上任,才一扫颓势啊。”   “可,这个……”   “哦,您说这钱?”应泊脸上笑意更盛,“不知道贺大校有没有看过我提交给校董会的第一期招生计划?既然第一期的推荐生名额已经占据了整个招生计划名额的百分之四十,我就干脆又增加了其他一些推荐生名额,分给其他校董……嗯,目前除了我以外,阎校董名下也有五个名额。”   一旁,跟着贺大校来谈判的几个参谋嘴角抽搐,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有名额,但我其实不认识几个能推荐进来的学生,”应泊叹息,“几天前和董二少聊天的时候说起这件事,他晓得了我的苦恼,就说想要一个推荐生名额给他家大哥,又听说我缺资金,又说借我一点,当时我拒绝了,没想到他还是叫助理打钱过来。现在两个烦恼一起解决了,董二少真是个好人。”   贺大校:“……”   不是,学校资格都还没办下来呢,你就开始卖入学资格了?   还有那董二少,知道你有钱,但你有必要一出就出五百万吗?五百万修一栋教学楼都是足够的啊。   贺大校在心里咆哮一阵,又默默算起自己那个不成才的儿子。   他儿子今年十六岁,未成年,当然没有参军,也不是公务员,没有可能挤进国家推荐生的名单里。况且应泊办的这个学校教学成果如何,他和上面心里都没有底,还需要观望一下,确认成果,才好继续进行下一步计划。   却没想到,有人更果断。   那董氏集团新的董事长自己都没有得到机缘,却出了五百万要把自己大哥送进来。他是第一个买推荐生名额的,以后出价的人总不可能比他更低吧。   哎,他一个普通军人,哪里来五百万给自己儿子当学费?   其他几个参谋也想到这个问题,有在考虑国家该有的态度,有在考虑自己私人的态度,都一脸沉思,继而朝应泊露出的笑容更热情了几分。   应泊看在眼里,神色不动。   修学校的工程队也是国家的投资,他们打算调一支工程兵来干。应泊一边送贺大校和几个参谋以及卫兵上船,一边和他们谈了谈这件事,确认工程队明天就到,在心中一张计划表的后面打上一个勾。   不过,哪怕是军方速度,教学楼修好也得两个多月,中间的时间不能浪费。   应泊正思考着这些,龙洲龙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一边冒出来,道:“应弟!”   “是子兼兄啊,”完全没有被吓到的应泊回过头来,有些无奈道,“有什么事吗?”   若一天多还不够应泊同龙洲龙王称兄道弟的话,鹰不泊这个称号大概是白起的。   一人一神互相称呼的障碍主要在于龙王爷的读书人习气,龙王爷觉得直呼姓名太不尊重人,直到现在也不太习惯连名带姓地叫应泊,更喜欢喊应道友或应弟。这种小事应泊当然随他,毕竟龙洲龙王用处很大,就是……   就是,个性似乎有点问题。   特别喜欢在应泊身边突然出没消失。   偶尔会用炙热的目光从背后盯着应泊看。   如果龙洲龙王不是暂时没能力离开龙洲,应泊觉得他大概会成为一名称职的斯托卡。   好感刷得太过了就会有这种问题……呃,才说几句话,龙王爷又因为不好意思而消失了。   应泊叹了口气,站在小港口,摸出手机,打开朝夕直播,进入云梦泽大世界新闻小灵通主播论坛。   他知道昨天苍苍子已经离开了洞幽岛,但依然没收到对方的消息。   虽然并不想担心这货,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不安……   忍不住关注苍苍子行踪,应泊熟练地一扫整个论坛首页的标题,发现今天的论坛仿佛炸开了的锅。   等理解完其中一些标题的意思,他不由眯起眼。   “失踪?苍苍子?”   怎么回事? 第68章 雪鲤江河无处寻   云梦泽大世界新闻小灵通这个ID,属于一只专做云梦泽大世界新闻的团队,他们名下的论坛也一样,大部分都是新闻和时政贴。   就和平时的地球相似,修真界的普通群众同样更关心名人八卦,对新闻大抵是瞅两眼,了解了一百四十字以内的说明这个程度就足够。少部分修士才会就新闻背后的内容进行深入讨论,而就算讨论,通常也没什么干货,几乎全是臆测,充满攻击和戾气。   以上两段,用来说明小灵通这个论坛人不多、首页刷新得比较慢的原因。   但今天,这个原因暂时不起作用了。   看完整个首页标题,应泊点下刷新,新出来的论坛首页就不剩一个刚才他见过的帖子。大多是新帖,标题里的关键字就是那么几个重复,只是因为有不同的人发表相似的帖子,才会造成这种混乱。   失踪区区一个苍苍子……好吧,不是区区,应该说,以东皇岛主的影响力,不至于让论坛变成一口炸开的油锅。想要造成眼下这情况,必须加上其他的流量人物。   比如说,洞幽老祖。   东皇岛主辞别洞幽岛已经一天一夜,以金丹真人的速度,而今应该赶回了东皇岛。但来自新闻小灵通团队的直播记者发誓,她守在东皇岛水域已经许久,无论是洞幽岛方向,还是别的什么岛的方向,都看不到一个赶来的身影。   一个炼炁小记者的发誓无人关注,毕竟,若金丹大圆满的苍苍子不想暴露行踪,这个小记者就算长了一百零八只眼睛也找不到人。现在众修士之所以在这个记者的直播里讨论得那么起劲,其实是因为东皇岛上众多为防御鬼蜮大封印暴动的机关——不只是周天星辰组合炮——直到现在也没有开启的迹象。   这些机关,有一些是自动运行的,有一些却需要作为岛主的苍苍子亲自开启。   过去苍苍子直播过那么多次,流程大家都能记下来。也就是说,按照惯例,如果苍苍子现在在东皇岛上,大家不可能看到岛上毫无动静。   不,也不是说没有动静。   平日里,东皇岛水域的天空上几乎见不到云彩,除开大封印暴动的每月三天,这里都是晴空、晴空、晴空万里。而大封印一出现情况,汹涌而来的鬼魔会汇聚水面之下,沿着日月之力冲突造成的封印裂口冲出,携着滔滔黑云和狂风暴雨降临此地。   此刻,东皇岛上空也有小片小片的灰紫灰红色阴云,但风不大,没有雨,偶尔蹦出来鬼魔一两只,直播记者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岛上的自动运行机关打得烟消云散。   直播记者运气很好,她从机关炮口下捡到一枚小小的血晶。   血晶饱含精气血气怨气,炼器炼丹都能用,是非常好的融合剂之一,指节那么大的一枚就要上万灵石。直播记者捡到的血晶虽然没有指节那么大,但找个好点的渠道,也能买四五千。   观众们在弹幕里恭喜直播记者,不少人发表了也想去东皇岛捡血晶的言论。   然后一伙东皇岛主支持者突然出来骂。   然后观众反击,两边在弹幕里开干。   几乎不要什么时间,事件中心就从血晶转移到了还没到的苍苍子头上。   不管是因为什么,苍苍子现在没到,那就是他的错了。   直播里,鬼魔从封印里涌出的速度变快了。   直播记者一退好几里,正要呼救,忽然看到一道光辉自西边飞来。   弹幕里不少人呼喊洞幽老祖。更有人说:“打断了洞幽老祖讲道,老祖没说什么,客客气气让他走了,结果现在人在哪儿呢?还让老祖给他擦屁股”。   这句话没听完,应泊已经退出了这个直播。   应泊有个黑客朋友,网名叫左手。   这人有一个黑客团队,加上他一共四个人。   这个黑客团队通常不攻击美国五角大楼,也不攻击本国国防部,通常活动是偷看网络公司研发资料,以及……当水军。   因为团队老大左手是个狂热追星宅。   左手经常和应泊交流一些带节奏的心得,搞得应泊虽不是水军,对水军业务的熟悉程度比一些是水军的人还高。各种忠装反反装黑的套路不至于顺手拈来,却也练就一双识破不对的火眼金睛。   就比如刚才那些弹幕……水分含量真的超标了。   除非应泊是瞎子,不然他不可能看不出这里的问题。他甚至能完全能猜出接下来的发展,更能猜出之后苍苍子恐怕会被人黑得体无完肤。   网上黑就黑吧,反正现实里又不会掉肉。   但苍苍子失踪绝不是意外。   那脑子不转弯的家伙,绝对是掉进别人早就设计好的陷阱了。   应泊仔细回忆苍苍子这次出岛的一路,几秒里冷汗就打湿了背后的衬衫。   这个陷阱,可能在苍苍子出岛之前,就已经开始布置。   从网上的言论看,这些布置还比较仓促,所以没能完全抵消道东皇岛中立阵营给修士们带来的好感。不过,幕后之人恐怕也没预测道苍苍子会突然离岛,他的计划,原本应该开启于三年后的仙岛燃战。   那个时候,就算守岛职责在身,苍苍子作为十二仙岛之一的岛主,至少也得参加个开幕式什么的吧?   开幕式不参加,被人挑战了也得来吧?   那人甚至连挑战者都选好了,风神岛主白风子,是他的棋子。   这人将苍苍子从东皇岛调开,是为了制造一个大封印无人看守的空隙。刚才直播里鬼蜮鬼魔们冲击封印的力度不似以往,说不定是这人有控制鬼魔行动的能力。   幕后之人是谁?   刚才直播里,出手摘桃的洞幽老祖。   他的目的是什么?   打开东皇岛的鬼蜮大封印。   这位老祖竟然是个人奸,也不知道打开大封印对他有什么好处。   情报太少,很多地方无法推测,但应泊综合洞幽老祖的情况,再综合之前被鬼魔附身的龙洲龙王的情况,觉得这位仿佛枭雄的老祖,一样可能因为久不突破生出了心魔。   不,不不,这些原因全靠蒙、结果没依据的猜测,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最重要的事应该是,苍苍子在哪里?   他死了吗?活着吗?受伤了吗?被抓住了吗?被关在哪里?   应泊下意识又举起手机,切入私信页面。   然后他对着他和小荷才露尖尖角之间的最后一条私信,愣住。   这条私信是——   【朝夕直播:该账号已不存在。】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不知苍苍子从哪里找来的账号,是应泊和苍苍子之间交流的纽带。   但它已经不存在了。   之前苍苍子也曾被封了一个号——苍苍子04212,不过他之后很快找到新号小荷才露尖尖角,因此应泊没觉得新号被封有什么严重性,这么多天没兴起找苍苍子的念头,只等苍苍子联系他。   结果到了今天一看,他和苍苍子之间的联系,好像只有这一个充斥着欺骗的网络账号。   说到底,他一不是苍苍子的亲朋,二不是苍苍子的好友,只是一个骗过这人又被这人骗了的骗子,甚至和苍苍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却妄想插手进另一个世界的惊天阴谋中?   阴谋成功了关他什么事?   阴谋失败了又关他什么事?   哪怕苍苍子死了,他最多留下一些遗憾,又能……又能做什么呢?   ——   “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真是个废物。”   魏听荷掩住脸,嘤嘤哭泣道。   魏家老祖魏云在她一旁,正一脸阴沉地翻阅论坛新闻。   在她眼里,苍苍子哪怕算不上完全的魏家人,至少也算半个吧?苍苍子的血缘,到底还是落在魏家。这些年里他比较亲近的人里,魏家的魏听荷占据了很大一块地方。   苍苍子对于魏家来说是自己人,现在却在朝夕网上被人狂黑。   魏家老祖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吃的盐比魏听荷走的路还多,自然也能察觉出朝夕网上各种弹幕帖子的不对之处。   她甚至猜出了幕后之人是哪个,但以她魏家之力,根本做不到和那个人对抗。   哪怕是在朝夕网上维护苍苍子也不行。   魏听荷倒是去掐架了。   结果现在哭着回来。   她不知道这家族和家族、仙岛和仙岛之间的博弈,更看不出此刻节奏不对,来魏云面前,只是为了求魏家替苍苍子出一臂之力。   魏云不打算把她的分析说给魏听荷听,面对魏听荷的请求,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老祖!”   “五娘,别掺和进去,”魏云告诫她,“如果你不想……”   “老祖!”屋外的仆役突然喊道,“龙女岛霜花仙子求见!”   闻言魏云一愣。   霜花仙子这晚辈是龙女岛主龙游梅的心腹,过去与她只是点头之交,为何会在这时候找来?   魏云思忖片刻,道:“请进来。”   魏听荷知道不该打扰老祖事情,抽泣的声音小了些。她正要退下,一月白裙衫女修走进来喊道:“听荷仙子,且等一下。”   魏听荷也一愣,不知道这位龙女岛主的左臂右膀喊自己作甚。   “留下吧,”魏云道,随手布置一道结界笼罩屋中,问在面前坐下的霜花仙子道,“可是龙岛主有事?”   她这般直来直往的态度,叫霜花仙子有些惊讶。   霜花仙子定了定心,低下头道:“岛主请小女子转告魏前辈,东皇岛主苍苍子,昨日夜里,遇袭于芙蓉岛水域。”   魏听荷眼睛瞪圆,魏云却眯起眼。   这种谁都不知道的料,如此大大咧咧说出来,是真还是假?   不等魏云想明白,霜花仙子又道:“东皇岛主曾向我家岛主求借直播玉简,我家岛主不喜用这个,没带。她身边也没带人,于是找不到别人借。我家岛主看东皇岛主遗憾非常,于是在东皇岛主离去之时,将自己与属下联络的传信法器借给了东皇岛主,想让东皇岛主联络附近的我们,借一个直播玉简用用。没想到,法器激发,传来的却是……”   霜花仙子将一枚玉简拿出,轻轻一点上面的一个光圈,放出当时的录音。   录音里全是嘈杂,只有断断续续数个词能听清。   “替我……朝夕……鹰……说……对不起。”   魏云瞥了魏听荷一眼,魏听荷连忙点头,证明这的确是苍苍子的声音。   其实魏云并不需要魏听荷的确认,她自己也能听分明。但现在问题是,龙女岛拿出这东西,是想要她做什么?   霜花仙子道:“在百灵宴上,东皇岛主就记着有要紧事要和朝夕上一个人说,如今遇袭,留下的话也是朝夕。龙女岛帮不了东皇岛主别的忙,这个忙……总要帮一帮。”   你们龙女岛,过去和东皇岛的关系也就一般吧?魏云疑惑。   而且这话是什么意思?龙女岛不是洞幽老祖那边的?   看样子,这件事有很多内情。   魏云决定不再纠结这些,她直接问:“龙岛主想让我帮忙做什么?”   霜花仙子道:“东皇岛主想和人说对不起,如果我们……他……反正,如果是那个结果,总要替东皇岛主把话传到。”   什么结果?身死道消?   那这是……传遗言?   魏云叹息地点点头,见到霜花仙子的期待目光,又愣住,道:“这,我也不知道三郎想找的人是谁啊。”   霜花仙子惊讶:“前辈不知?那怎么办?”   两人面面相觑,继而一起沉吟。   突然,旁边魏听荷插嘴。   “我知道!”   魏云和霜花仙子一起转过头看她,齐齐喝问。   “你知道?”、“是谁?”   “啊?”魏听荷被吓得缩回去,“是谁我也不知道……” 奇_书_网 _w_w_w_._q i_s_u_w_a_n_g_._c_c   “那你说甚你知道啊,五娘。”魏云皱眉。   “不,我是想说,”魏听荷迟疑道,“叔伯祖之前用的账号是我的,只是被白风子封了而已。现在白风子没办法从中作梗,我去申请恢复账号,就可以了……吧?” 第69章 儿童相见不相识   到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申请恢复账号,就算魏家老祖和龙女岛一起施压加急加快,少说也要一两天的时间。   应泊对云梦泽大世界里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他正在龙洲上,和刚来到的工程队队长说话。   派下来的工程队有一百五十五人,都是年轻力壮的大小伙。他们隐约听说了这次要修建什么东西,看向应泊的眼神掩不住地探究。   工程队的队长姓张,比队员们年纪大一些,约莫三四十岁,长着一张认真负责的国字脸。   应泊对这个工程队比较满意,张队长则和自己的队员一样,对应泊充满好奇。   好奇归好奇,正事还得加紧办。两人一阵寒暄后,张队长很快提起这次的施工图纸,说是想看一眼。   应泊直言不讳回答:“目前还没有。”   张队长:“……”   没有图纸你着急喊我们过来作甚?   张队长又详细问了问,发现这位应老板别说是图纸了,连要修多大一栋楼都没有概念。哪怕听说过这次任务目标的名声,张队长也不禁腹诽年轻人干事不靠谱、拍完手就决定做什么,没个章程。   应泊好笑地道:“看来张队长还不知道你们被派到这里来是做什么的啊?”   张队长惊讶问:“不是来修学校的吗?”   “那个是第二项工作,”应泊道,“在第二项工作开始前,你们还有第一项工作要做。”   张队长来时,只从上司口中听说了他们要在一个岛上要修个特别学校,现在见到应泊的说法和自己上司不同,他更加惊讶。   “没什么好惊讶的,”应泊则道,“你们也是交易的一部分,不然我为什么要在施工图还没出来的时候,就急匆匆把你们催过来?”   他又不是建筑设计师,总不能凭空给工程队变出一份施工图吧?   应泊对建筑的认识建立在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建筑历史和建筑艺术,第二个方面是砌墙搬砖头的诀窍。前者来源于施展骗术时需要掌握的知识,后者来源于一次跑路不成功躲进建筑工地当苦力的经历。总而言之,让他在某某古迹当个导游可以,让他设计出一栋高楼……真是难为人。   更何况他要修建的是一所培训修士的学校,这样的学校能用普通的方法修吗?   修真界里的大宗门,有占据整个大世界,将大世界里千山万水化为宗门护山大阵的,也有将道场建立在域外虚空中,以数个大世界为支撑做阵法的。应泊没想过要和这些财大气粗底蕴深厚的宗门比,但他考虑到未来就读学员的特殊性,觉得学校里至少得布置几个阵法,好叫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吧?   阵法怎么布置?   当然是用教学楼操场在特别方位应用特殊材料等等……   听起来挺简单的。   但应泊不会。   他不会,朝夕网上有人会。   只要愿意找,朝夕网上总有不要灵石的阵图能拿来用。但这种免费阵图通常威力小防御低耗材高,是便宜没好货的代言词,只要有可能,应泊就不打算用这个。   至于不免费的阵图,把应泊论斤给卖了,也买不回来百分之一。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天学不成阵道大师。应泊这些天抓紧机会,也只是搞到一个阵道大师的主播论坛邀请函——朝夕直播的主播能自由决定是否开放自己名下的论坛,以及论坛开放程度,比较封闭的需要邀请函才能进入——在论坛里潜水的同时,认识了几个阵道境界比较高的修士。   至于有用的阵图,离他尚远。   找不到更好的,那只能将就用免费的了。   从这个方面看,阵图的事还算好办,不管如何总有能用的。   不好办的是布阵之人,这个眼下可找不到。   阵法可不是照着阵图随便摆一摆就可以的,从最基本的需求来说,阵法需要真炁,那布置阵法的人都得修炼出真炁。   如果没有真炁也能布阵,那修士修炼是干什么?   万事不具备,百废全待兴,这就是应泊现在面对的情况。   好在国家面对的情况与他相差无几,和应泊谁也不用嫌弃谁。既然现在已经是合作伙伴,那就可以放下以往的恩仇,先互相扶持,互通有利。   这一队工程兵并不是免费提供给应泊修房子的,在开始修学校之前,应泊得让这一百五十五个汉子全部引气入体。   这么一算,免去的工程队工资根本比不上预计学费。好在按照合同,应泊以后想用这些人随时能调用,都不用给钱,姑且没有亏本。   是的,没错,这一百五十五个工程兵,就是广寒修真……传统文化职业学校的第一批学员。   非正式学员。   应泊觉得挺好的,作为工程兵,这一百五十五个汉子全部都生命力顽强,适合当实验材料。   工程兵们更是惊喜。   他们虽然听说了这次要修建的是一所给“特殊人士”用的学校,却没妄想过自己能从这学校里学到什么。作为最底层的工程兵,什么修藏府天路、上世界屋脊,都是他们去,等到有好处的时候,他们就得撤下来,油水上面拿,苦头自己吃,说的就是他们这群人。   万万没想到,现在苦头还没吃,就来了这么一大波把人砸晕的油水!   工程兵们纷纷将怀疑的眼神投向他们队长,觉得张队肯定去给上面行贿了。   张队的确跑了一点关系才被调来,但他一样没想到好处这么大!   应泊才不会告诉他们,这是因为上面还在怀疑和观望,他们就是被推出来当投石问路的那个石头的。他勉励这些人两句,然后把早就打印好的一百多份修真体质测试题发下去。   幕天席地,没有桌椅,一百五十五个工程兵汉子在骄阳下站得整整齐齐,一手拿卷子,一手拿笔,齐刷刷开写。   应泊目前不是魔鬼教官,没有看着人中暑的爱好。正好岛上还有几间废弃的民居,就让他们到屋子里面做题。自己则跑到龙王庙,在阴凉里叹气。   龙洲龙王又神出鬼没地冒出来,端来一杯凉水,放在应泊面前,打量他道:“修仙修仙,求道求道。到了应弟这个境界,虽不至于寒暑不侵,但也该比凡人更抗热些。”   应泊一口把水喝完,闻言挥挥手道:“我这大概是功法问题。”   龙洲龙王更疑惑,道:“修火行功法不会怕热,修阴寒的功法更能保持通体凉爽,无论怎样也不止于此啊?”   应泊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回忆自己每日感受,道:“我倒是觉得,太阳——”   叮咚——   应泊闻声一愣。   这朝夕直播的私信提醒声,真的很多天没听到过了。   应该不会是苍苍子。   这个时候找他,难不成是阵法或符道论坛里,看到他留言的一些人?   事先抱上比较低的期待,应泊向龙洲龙王道一声抱歉,摸出手机,进入朝夕。   ——   云梦泽大世界。   被自家老祖和龙女岛霜花仙子盯着,魏听荷手持直播玉简,冷汗都要流下来。   私信发过去,没有立刻等到回音,霜花仙子皱眉问:“真的是此人吗?”   魏听荷战战栗栗道:“已经把互关下的所有人都检查一遍了,除了这个鹰不泊道友,其他都是我以前就加上,叔伯祖不是说了‘英’什么吗?应该就是这个道友了吧?”   听起来可能性很高。   可惜过去的来往私信不能恢复,无法完全确定。   魏云点点头,以防万一,交代魏听荷:“还是把所有名字里带‘英’这个音的人都挑出来,如果这个不是,就用他们试一试。”   霜花仙子其实觉得不太靠谱,东皇岛主是说了“英”这个字,但这个字是不是东皇岛主着急找的那个人根本说不定。不过试一试无妨,她又道:“为何还没回信?”   魏听荷忙道:“这位道友可能现在有事吧,霜花仙子有急事?您其实可以先回去,叔伯祖的话,我能转达。”   霜花仙子一愣,掩嘴道:“没事,是我急躁了。”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魏听荷没看出霜花仙子有什么不对,魏云倒是看了出来。   龙女岛恐怕没有他们说得那么风光月霁,此次来,并非只为了传达遗言。   别有目的更叫人安心,魏云没有多说这事,倒是问起另一件。   她道:“怎么?一口一个道友,五娘认识这人?”   魏听荷眨了眨眼,不敢说自己在网上和人掐架认识了这个鹰不泊,避重就轻道:“曾在朝夕上有过交集,但那时没想到她会是叔伯祖的朋友,也想不到——”   叮咚——   来信打断了魏听荷的话。   魏云和霜花仙子的视线齐齐转过来,魏听荷的神识激动地进入直播玉简,念出鹰不泊的回信。   ——   地球,湘府,龙洲。   应泊端着手机,表情僵住。   他实在不想描述他看到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名字又亮起来时心情,更不想描述当时他心里泛起的一些念头。   他控制住手不颤抖,深呼吸一口气,缓了缓才点进去。   结果——   【小荷才露尖尖角:那个,请问道友可认识东皇岛主吗?】   应泊看到私信内容,差点没走火入魔吐出一口血。   妈的,被盗号了?还是又想骗一次?   他用了几秒才冷静下来,意识到对方会说起东皇岛主,一定是相关人士。   应泊把各种想回的话删了又删,减了又减,最后只回复过去三个字。   【鹰不泊:你是谁?】 第70章 笑问客从何处来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是东皇岛主的侄孙,魏家人,道友可知道?】   【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朝夕号原本是我的,前段时间借给叔伯祖苍苍子用。】   【小荷才露尖尖角:那段时间,我叔伯祖是不是经常和道友联系?】   【鹰不泊:有什么事?】   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这个回答颇为冷淡。   之前没觉得这位道友这样不好相处啊?魏听荷想,她还记得这位道友当初发上来一段话后帖子里震惊的情景,那个时候……呃……那个时候,这位道友说起话好像就很生人勿近了。   魏听荷苦恼半晌,不知如何回答。魏云看得摇摇头,向魏听荷伸手。   这个动作表示的意思简单明了,已经很熟练的魏听荷开通了直播玉简的权限,接着把玉简放在魏云手心里。   以魏云的年纪,她算得上使用朝夕网络的第一代网民,对于种种操作比年轻人更熟悉。一个呼吸后,就给远在地球的应泊发来一句话。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这里有苍苍子的一句遗言。】   【小荷才露尖尖角:当时他说的不清楚,有可能是要告诉你的。】   等了几个呼吸,那边回道。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鹰不泊:你先说。】   真是个油盐不进的硬石头,魏云想,不讨喜。   虽然觉得对面这个人有点难搞,但魏云没做什么遮掩,直接把霜花仙子带来的那句话发了过去。   那边接到这句话,安静了更长一段时间。   下面,魏听荷不知想着什么,脸色阴晴不定,霜花仙子端坐在下座,有些焦躁地端起放下茶杯。   足有一炷香,直播玉简才发出她们等待的叮咚一声。魏云神识一探,发现那叫鹰不泊的人再一次回复了三个字。   【鹰不泊:就这样?】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以为能怎样?】   地球,湘府,龙洲龙王庙里,应泊的手指敲着桌子。   小荷才露尖尖角说话习惯和语气刚才又变了一次,他妈的,“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账号有几个人在用?   知不知道背后说话的人换来换去叫你们很没说服力?如果想骗他,装也要装得用心一点好吗?   应泊先在心里一阵腹诽,继而往上翻到那一句所谓的苍苍子的“遗言”,恨不得在里面找到一百零八个漏洞戳到对面那人的鼻子下。   什么遗言?生死未定的人说什么遗言?找死啊还是插flag?   还对不起?对不起谁啊对不起?说对不起有用吗?以为这样就能一笔勾销?   应泊从不和被自己骗的人说对不起,他凭本事骗的人,被揭穿后这些人可以生气、可以愤怒、可以用一百倍一千倍的力度报复他,但他绝不会说对不起,也不会让骗了自己的人说对不起。   骗与被骗,报复与被报复,只看本事高低,只看能力多少。   入江湖者没有非黑即白,也没有对对错错,既然这样,他们也无需心怀愧疚,更不用说对不起。   因为没有什么事会真的因为一句对不起而一笔勾销。   死亡也不行。   应泊把手机丢到龙王庙的破桌子上,深呼吸几次,瞥一眼外面走来走去互相看对方怎么回答的“新学员”们,将狰狞的表情调整为微笑,对眼巴巴在一边看着他的龙洲龙王道:“子谦兄,能不能再给我倒一杯水。”   龙洲龙王使了个法诀,接一杯水放在应泊面前。   他担忧地问:“贤弟还好?你脸色很差啊,刚才那法器是叫‘手鸡’吧?它反噬你了?”   应泊暂且没心情给龙洲龙王科普什么是手机,他一脸阴沉地端起茶杯,渡入真炁在里面转一圈,得到冰水一杯,一口气灌下。这才缓解了烦躁的心情和想打人的冲动。   道心在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用过物理手段来缓解情绪了。   稍稍冷静一些,应泊缓了缓语气问:   【鹰不泊:这位道友的意思,是苍苍子已经身死道消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东皇岛上有祖祠,上面魂灯能昭示东皇一脉弟子的生死。】   【小荷才露尖尖角:但这祖祠外人不能进,我们也看不到。】   【小荷才露尖尖角:最新消息是苍苍子在芙蓉岛水域遇袭,之后不知所踪,这句‘遗言’,是他传出来的最后一句话。】   【鹰不泊:也就是说着不是遗言对吧?】   【小荷才露尖尖角:如果他已身殒,那这就是他的遗言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哪怕生死关头他也要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又是谁?】   被人以自己刚才问过的问题提问,得到苍苍子不一定死了的消息,应泊的大脑终于正常运作起来。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苍苍子的生死这么关系,以致当场失态。可能是因为……他这样的人渣都捡了天大的好运从绝症下活了下去,苍苍子这个除了骗他外没做一件坏事的人却死的这样不明不白,不明不白就算了还要叫人泼脏水。就算明白人间就是这个世道,他心里也不禁觉得……有点不舒服。   没确定人是不是死了,很好,他还有机会把苍苍子骗他的事报复回去。   不过报复可以以后来,先关注下眼前的问题。   现在用“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个账号和他通信的人是谁?   应泊还记得,这个账号的原主人是个挺时髦的小姑娘,从一条条文字直播里能看出,她家庭富裕,很受宠爱,是个长不大撑不起的性子。   这个性格侧写比较符合一开始发过来的几句话,但从中间开始,发来的话就语气一变,看起来直来直往,细枝末节却多有算计。   应泊结合自己看过的苍苍子身世八卦,觉得这人应该也是一个魏家人,从直呼道号看,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魏家一个长辈。   按照魏家能把苍苍子卖给东皇岛、无利不起早的行事看,这个魏家长辈一定想知道鹰不泊和苍苍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苍苍子生死不知前还专门留了一句话给他,以及,魏家能从这件他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这个时候他该怎么回答?   选抽身事外路线,应该暗示他们找错人了。   如果想被卷进事中,他则需要回答……   【鹰不泊:我是太阴传人。】   云梦泽,武平岛。   被桃花林包围的魏家别苑后堂,已经是元婴境界的魏云手上一个不稳,直播玉简从手里摔落。   刚拿回自己账号的魏听荷一个飞扑,接住直播玉简。   她抬头见自家老祖一脸震惊,连忙低头探入神识,想看看鹰不泊道友到底说了什么话,才会让她喜怒不形于色的老祖露出这样的表情。   结果她看到最新一条私信,同样震惊地摔了直播玉简。   “怎、怎么可能?!”   霜花仙子见她们都露出震惊神色,反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道:“果然是……”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出这个名字。   “——太阴传人!”   魏云伸手,接住了再一次被摔的直播玉简。   她终于明白了苍苍子为何会对一个非云梦泽世界的修士如此看重,明白他为何突然出岛,更明白找到太阴传人后,东皇岛乃至整个云梦泽的局势会发生怎样的变化,顿时心跳不已。   刚才霜花仙子不同寻常的反应叫人注意不到都不行,魏云眯着眼看她,咬牙道:“仙子看来早就知道太阴传人的事了啊。”   “哪里,”松了一口气的霜花仙子不打算继续隐瞒,她垂眸低声道,“魏前辈难道不知道我龙女岛有的一样先天法宝?”   魏云闻言挑眉。   凡是大仙岛,不可能没有几样先天法宝压箱底。东皇岛并不是只有一个乾坤镜,龙女岛一样不是只有一支龙游梅。   这里的龙游梅并不是指的御龙仙子。   它指的是御龙仙子臂弯里搭的那支娇艳梅花。   龙游梅是龙女岛主代代传承的名字,不分男女,与他们手里那先天法宝珠光龙游梅同名。   龙女岛还有另一样先天法宝,名曰九洞龙珠。   能看过去,知未来,洞察天地一切。   只可惜,有这样的利器,当年依旧没有救下他们的老岛主。   “我龙女岛明焕长老七日前用九洞龙珠,看到从来一日独照的东皇岛上竟然升起另一颗明星,与代表东皇岛主的太阳阴阳相辅。”霜花仙子道,“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日月同辉之吉兆,想来,除了找到太阴传人这件事外,没有别的事会让东皇岛在九洞龙珠里出现这一番景象。”   她顿了顿,叹息道:“若是找到了太阴传人,东皇岛的将来不可同日而语。因为处境相同,正是我龙女岛最好的盟友选择,没想到……”   没想到有些人,说动手就动手了。   如今只能把希望放在这个太阴传人上,双修功法互有联系,说不定她能找到东皇岛主此刻所在。   霜花仙子没想到修《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人会是个男的,魏云也没想到。   魏云更想不到她家魏三郎还没把太阴传人追到手,已经把人当做苍苍子的道侣了,直接问。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可知道苍苍子现在在哪儿?】   【鹰不泊:前辈,刚才我还问了你一个类似的问题。】   【鹰不泊:连他生他死都不知道的晚辈,怎么可能知道他在哪里?】   【小荷才露尖尖角:什么?普通的合籍道侣都能用契约来寻找对方,你和苍苍子练的双修功法。】   【小荷才露尖尖角:竟然不能找?】   地球这边。   应泊恢复镇定的大脑在新私信的轰炸下,重新变成一锅糊糊。   等等,他茫然想。   ……什么叫双修功法??! 第71章 黄河之水天上来   双修功法就是用来双修的功法,这是一句废话。   因为很多时候修士结为道侣双修,并没有用上双修功法。   修真界里大多数道侣都出自同宗同门,因为功法相似,可以免除双修一开始的摩擦协调,直接进入灵肉交融的阶段。   这并不是说不是同宗同门就不能双修,哪怕结为道侣的修士一个火行一个水行,两人一样能走水火并济之道双修,最多不过功夫得比他人耗得多,双修完境界进益比别人少罢了。   既然如此,双修功法能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之处就在于,没修行双修功法的修士,没有道侣也能独自一人修行下去。而修双修功法的修士,要是没有相配的道侣,境界会卡在某处,进步不了。   苍苍子就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   好在有失就有得,双修功法既然有那么大的坏处,一定也会有相补偿的好处。   从克制鬼魔之功便能看出,《先天太阳真乙经》和《先天太阴素元经》所并称的《先天阴阳乙元合道真经》,是前人专门针对鬼蜮鬼魔摸索出的。   有一者骄阳如火,杀尽白昼万千鬼魔。   有一者寒月如霜,点明黑夜一点清凉。   在双修功法里,《先天阴阳乙元合道真经》可算上品中的上品。但应泊……   应泊并不知道。   难怪苍苍子会专门开直播找修《先天太阴素元经》的道侣,难怪家里那本《先天太阴素元经》里会有那么多不和谐的内容,难怪,难怪……   一切都说得通了!   应泊现在一想起自己不久前竟天真以为功法里房中术内容是误解,就有点吐血。   还有苍苍子,明明他否认过,那家伙却不知怎么发现了他修行的是《先天太阴素元经》……所以那些天的交流、刷好感度、原来都是瞄上了双修。   #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上我#   应泊没把苍苍子当兄弟,此刻心情却比被兄弟上了更憋屈。   因为,他想起一个问题。   既然苍苍子当初能坦坦荡荡在直播里招亲,为什么后来不在私信里和应泊解释?   原因当然是应泊分明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却撒谎说没有。   苍苍子指不定是顾忌应泊的想法才没说出原因。兜兜转转,这一顶最开始的锅,竟然砸回应泊自己的头上。   应泊此刻想起刚认识时那一句表白,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抡墙上。或者重回一个月前也行,那时候他一定要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不让自己说话。   苍天在上,他真的很久没有产生过这种憋屈又后悔的心情了。   镇定、伪装、面具、欺骗,他磨炼了几十年的功夫,好像都会因为苍苍子破掉。   应泊心里咬牙切齿,右手四个手指在龙王庙的破木桌上敲得砰砰直响,动荡的真炁下,霜纹从敲击的地方向外蔓延,不多时就把整张木桌冻住一半。   龙洲龙王躲回到自己神像里,不敢说话。   张队长带着一叠卷子走进来,更是后悔自己没敲门。   应泊在外面对他们交代事情的时候,一直端着十分十和蔼的面孔。张队长虽然知道鹰不泊不是个简单人物,依然在短短时间相处后放下了戒心。   此刻一头撞进这低气压中心,看到应泊没有收敛的阴沉脸色,他放下的戒心以八百码的时速回到嗓子眼,站在门口不敢继续往前,生怕自己变成点燃火药桶的那枚火星。   没想到,应泊看到他后,竟扬起一张毫无端倪的笑脸。   “张队长,每一个人的卷子都收到了么?”他问。   他笑着,张队长却不敢怠慢,下意识就回道:“报告首长!全部收齐!”   应泊一笑,道:“我算什么首长,张队长可以喊我……嗯,校长吧。”   张队长连忙改口:“应校长,刚才发下去的卷子全部在这里了。”   应泊并没有接过,道:“辛苦。”   几句话的功夫,应泊已经慢慢理清楚自己和苍苍子身上的状况。   过去的憋屈很重要,计划中的未来更重要。   如果苍苍子已死,他不仅没法讲憋闷报复回去,还要在突破筑基后面对功法的弊端,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划算。   只有苍苍子没死,后续的一切才能继续进行……啧,这狗娘养的功法真的不能换吗?   一边骂人,应泊一边在心里整理出几个计划。后期的一些项目要提前,龙洲上这一百五十五个“新学员”的教育方案也要加快速度。   这里的教学全部都得从头开始,应泊可不觉得现代工程兵会认识穴位经脉。   他取消掉按测试结果一个个给工程兵们做体质资质科普的计划,把同样打印出来的体质一览表交给张队长,让张队长他们自己先对照结果寻找。   这样争取到了一点空闲,应泊送走张队长,重新切回朝夕私信界面。   手机在刚才叮咚响了好几声,全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发来的催促,应泊没看她说了些什么,直接回答事实。   【鹰不泊:我找不到。】   【鹰不泊:若只要修炼配套的双修功法就能感应到对方,苍苍子还直播征什么婚,直接满世界感应一圈不是更好?】   【鹰不泊:更何况我和他都不再一个大世界,什么功法这么牛逼能隔着天地胎膜找到人,前辈若知道,一定要给我介绍介绍。】   【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确,你说的没错。】   【小荷才露尖尖角:是我着急了。】   【鹰不泊:前辈不用失望。】   【鹰不泊:我有一个疑惑,请前辈替我解开。】   【鹰不泊:对苍苍子出手的人,可是你们大世界的洞幽岛主?】   云梦泽,魏云见到这条新私信,下意识就抬头看了一眼布置的结界。   结界有蒙蔽天机的效果,此刻他们在结界中说的话,就算用九洞龙珠来看,也只得到一片模糊。   但魏云并没有那个信心觉得自己的结界可以完全瞒过洞幽老祖。哪怕之前苍苍子上岛,与她在结界中相谈,她也从不曾明着提起过洞幽这个名字,仅仅以“那位”和“老祖”相替代。   她也知道对苍苍子出手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洞幽,她依然不敢对私信里的内容表示赞同。   魏云犹豫片刻,直播玉简到了霜花仙子手里。   霜花仙子见到最后一条私信内容,抬头和突然默然无言的魏云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位仙子的境界不过金丹五转,胆子却比魏云大一些。她直接认可了鹰不泊的猜测,回答道:   【小荷才露尖尖角: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怎么语气又变了?应泊想,对面发个私信都要车轮战?   朝夕直播没有聊天室功能,太麻烦了。   应泊询问:   【鹰不泊:前辈是?】   【小荷才露尖尖角:小女子乃龙女岛霜花。】   【小荷才露尖尖角:太阴传人便是东皇岛主人之一,如今东皇岛主不在,我龙女岛恳求您主持东皇岛大局。】   【小荷才露尖尖角:勿要让洞幽那老贼踩着东皇岛上位。】   【鹰不泊:就像当年他踩着龙女岛上位一样?】   应泊这句专往人伤口戳的话一出,霜花仙子手背上就爆出一条青筋。   从堂堂云梦泽第一仙岛,沦落到只比东皇岛高一位的倒数第二,龙女岛人如何能不遗憾?   如果说其他龙女岛门人只是遗憾,那曾经的老岛主嫡系面对这个落差,心中泛起的自然是比遗憾强烈数百倍的怨恨。   霜花仙子乃是龙女岛老岛主的亲传弟子,照看老岛主女儿龙游梅长大。当初正是她力排众议,支持只有金丹一转的龙游梅上位。   这样做,为的就是龙游梅上位后,能支持她找出背后谋算老岛主的真凶。   大多数人只知道当初龙女岛老岛主前往域外遇袭,并不知道遇袭一事有云梦泽大世界的人插手。而龙游梅和霜花仙子为了不暴露追查真凶的目的,上位后一直压制类似的消息传出。   除了少部分人,整个云梦泽都不知道这件事。鹰不泊此子非云梦泽之人,此刻竟然能一口道出,怎叫霜花仙子不又惊又怕?   惊怕过后,她心里又生喜意。   这位太阴传人既然知道老岛主身殒乃是洞幽作怪,会不会还知道别的什么事?   ……比如说,当年在域外围攻老岛主的几位道君,都有哪方大世界的谁谁谁?   似乎看得出霜花仙子的喜意,应泊又发来一句解释的话。   【鹰不泊:我只是听说过龙女岛老岛主身殒域外的八卦而已,不过,会让两边讨好的龙女岛去针对洞幽岛主的原因,似乎不多。】   这推测合情合理,霜花仙子不禁气馁。   应泊还有更多推测。   【鹰不泊:龙女岛跑来关心我,应该是想通过我找东皇岛主结盟吧?你们可有对付洞幽的计划?】   霜花仙子犹豫片刻。   【小荷才露尖尖角:既然是太阴传人,小女子说出来也无妨。】   【小荷才露尖尖角:洞幽老贼行事狂妄,树敌颇多,我等打算联系众人,断掉他外援,一起与他做过一场。】   【鹰不泊:就这样?】   【小荷才露尖尖角:就这样,血债血偿。】   【鹰不泊:我是说,你们想法很好,但成功率看起来不高啊。】   【鹰不泊:你们云梦泽两个道君,一个天知道在哪里,一个闭关。洞幽岛主名义上是天下第三,实际上与第一也差不多。】   【鹰不泊:云麓凌霄等岛主虽然阵营与洞幽岛主相对,却不会在不仅拿不到好处,反而会死死得罪洞幽岛主的情况下出手。】   【鹰不泊:除了你们自己,龙女岛能找到的人,只有一个不知道为什么被洞幽老祖针对的苍苍子。】   【鹰不泊:胜算很低。】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亦知如此,但……能多一个人,总是……】   【鹰不泊:前辈,我没有指责的意思。】   【鹰不泊:但我觉得思路可以再开扩一点,比如说,洞幽岛主杀你们老岛主是为了上位,但他现在已经无位可上,不去针对登阳岛或元剑岛的道君,却来针对连元婴都不是的苍苍子,怎么看都有猫腻。】   【鹰不泊:事出反常必有妖,搞明白这件事,说不定能握住他的把柄,抓住他的弱点。】   霜花仙子觉得对面这太阴传人说得对。   但是,想搞明白洞幽岛主的反常,她们该从何处入手?   【鹰不泊:这个,前辈不觉得,在网上搞那么多事,不是洞幽岛主的风格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有吗?】   【鹰不泊:以前洞幽老祖无论针对谁,都没有在网上搞这种幺蛾子。对付苍苍子一个境界低的小辈,却如此大张旗鼓,这样反常,正是一个突破口。】   【鹰不泊:我的计划,是这样。】   ——   一个小时后,应泊和对面那龙女岛达成了粗略协议。   用手机打字打得手指酸痛,应泊揉了揉关节,思忖片刻,拨出一个电话。   “喂?左手?最近怎么样?”   “在欧洲被追杀?没法回国?惨。”   “哈哈哈哈我哪有说风凉话。行吧,看你这么惨的份上,我可以替你疏通回国的渠道。”   “代价?你免费接我一个大单行不行?”   “什么大单?这还用问?”   “水军啊。” 第72章 奔流到海不复回   左手,加她的三个小弟,是在第二天中午被郝少校从边境押送过来的。   上龙洲岛只有从桥上跳和坐船两条路,考虑到左手这群人既没有修真,也没有被蜘蛛咬一口然后基因突变,他们只能老老实实地坐船上岛。   披着大波浪、头发染成金红色的左手晕完飞机晕汽车、趴在船舷上吐完最后一口酸水,上岛后一见到应泊,就面色狰狞地向他扑过来。   “鹰不泊!你想搞死老娘我啊!”   应泊正坐在龙王庙门口一破板凳上,旁边摆着好几张同样破烂的木桌,上面摆着两台笔记本和堆得高高的打印纸。柴油发电机突突突突,连着一台复印打印机。   这是背景。   十个雄伟大汉,只穿着背心和短裤衩,面朝应泊成“一”字排列。   这是前景。   至于配套的台词,已经随着十个大汉的咆哮出现。   “立正!校长好!”   声震八百里,张牙舞爪扑过去的左手脚下八厘米细高跟一拐,摔得满嘴是野草。   应泊看都没看她,笑容和蔼地和选出来的班长打招呼道:“同学们好,稍息。昨天交给大家的广播体操第一节 ,今天都练熟了吗?”   “啊呸,”从地上爬起来的左手目瞪口呆,“鹰不泊你这玩什么羞耻play呢?”   应泊依然没理她,继续和班长们交代:“下午两点为标准上课时间,那个时候我会每个班随机抽两个人,分别进行广播操第一节 和手、手臂穴位知识水平的验收,希望在场诸位努力帮助成绩落后的同学进步,如果有一人的平均分低于九十五,所有人都不能学习下一阶段的内容,明白吗?”   十个大汉立正,双手背在背后大吼:“明白!”   应泊点点头:“好,解散吃中饭吧。”   十个大汉吼着一二三四冲进龙王庙,已经走到应泊旁边的左手朝龙王庙里瞥了一眼,发现龙王庙里竟然不见刚才进去的几个大汉身影。   变魔术一样的场面让她眨眨眼,而应泊终于对她的到来做出反应,推出一个比他屁股下那张更破烂的板凳,对她说:“坐吧。”   左手:“……”   她身上这一套时髦套装价值上万。   仔细打量破烂板凳上的灰尘泥土,左手向应泊投以怀疑的目光。应泊却开始招呼她的三个小弟,道:“黑火、蜂鸟、八戒,还有几张板凳在那里,你们先自己搬一下啊。”   又一次不被理睬的左手:“……喂!鹰不泊!”   三黑客小弟哈哈大笑,一个朝应泊竖起大拇指。   “加油怼啊骗子鹰,妈的这次吃那么多苦全赖老大突然脑抽,给她个教训。”   左手转过头,朝他们呲牙。   “二师弟,不想活了是吧。”   三黑客小弟轰然散开,去给自己搬板凳坐下了。   左手也气呼呼地坐在那十分廉价的板凳上,看到一路上对他们冷着脸的军方少校走到应泊面前,伸出手。   应泊带着个耳机,搁大腿上的手机上放着视频。他手里还拿着一个本子和一支笔,无论刚才那些明显是军人的大汉来报告,还是她左手出现,笔都一直没停下,断断续续地写着。   军方少校伸出手时,他依然没理会,又写了几行字,才合上笔记。   “修真体质资质的影响因素及简单改善方法。”应泊把笔记本交给郝西,“你们要的都在这里了,别搞丢。”   郝西接过,并没有翻一遍确认,直接往旁边左手一指,道:“国家把人给你送过来了,你查收一下吧。”   “没问题~”应泊竖起大拇指,“国家级托运,就是安全快速。”   郝西哼了一声,招呼下属回去。   左手和三小弟目送他们离开,继而立刻转过头,目光炯炯盯着应泊。   “修真?”   “哇塞大哥你哪里来的资料?”   “鹰爷你还腿部挂件吗?会编程会盗号的那种!”   黑火、蜂鸟、八戒三位发表完感想,左手才注视着应泊,缓缓开口。   “妈的,”她骂道,“你一个回老家等死的骗子,知道的东西竟然比老娘还多,作弊了吧!”   ——   随着电脑和网络的普及,黑客已经成了情报战里的中坚要素。   灵气复苏出来后,第一批知道这件事的,是宛如龙傲天一般获得了奇遇的主角们,第二批知道这件事的是各国政府,以及政府背后的财阀,第三批不是接到命令行动起来的军方、中情局、FBI、CIA……等等,而是一些,黑客。   因为网络太普及了,随便什么小事就发推特脸书微博的人,也太多了。   政府能第一时间删帖,能控制舆论,但黑客能恢复被删除的帖子,也能查出舆论背后的联系。   虽然也有给政府服务,后来将痕迹删除得干干净净的黑客,但在那些黑客删除前,什么中国东三府深山老林里有人参从地里拔出根须拔腿跑掉、美国红杉国家公园一种植物产生了奇怪变异、梵蒂冈一红衣主教在礼拜的时候漂浮起来了……等等,全部以这种删帖的方式暴露在顶尖黑客面前。   接着,政府用做贼心虚般的欲盖弥彰行动,为这些内容的真实性做下佐证。   哪怕依然不相信,五角大楼里发出的种种命令,也成功说服了他们。   灵气复苏的事是隐瞒不了多久的,这是上层人士一致的推论。   过去的历史证明,这个秘密越大,知道这个秘密的人越多,真相就暴露得越快。   当然了,真相暴露后人们相信不相信,是人们自己的事。   “当时我听说这事就一拍大腿,”左手用一片八角金盘的叶子给自己扇风,高挺的胸口随着呼吸一晃一晃,浑不在意地表现出自己的火爆身材,瘫坐在破板凳上说,“欧洲那边,法术!炼金术!神术!全都出来了。国内也是,什么修真啊、佛法啊,千奇百怪的东西,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但是上面保密很厉害,”她小弟黑火吸着一根老冰棍说,“命令通过网络传送,那些我们想看的资料,比如讲怎么修炼的古籍啦,拍了照片却不传上网络,东西就算进了电子资料库也不联网。这样搞,就算老大是目前世界前十的黑客也下载不到啊。”   “然后我们得知欧洲那边有一地下黑市搞炼金术手稿拍卖。”蜂鸟吃的是绿豆冰。   “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但走要搏一把。”八戒吃的是小布丁。   “我就把这仨儿一起打包上飞机了,”没吃冰棒的左手说,“直奔那黑市,但一开始没抢下来。”   “想和那些财阀比财力是老大傻。”黑火说。   “但这没关系,我们是黑客,就用黑客的办法搞。”蜂鸟说。   “入侵那个拍卖所的摄像头,调整摄像头方向,勉强拍下了所有手稿内容。”八戒说。   “临走前删除拍摄记录,一波带走。”左手说。   应泊点点头。   如果是他,应该是一波骗走了。   不过,只是这种事的话,那边不至于追杀这四个黑客追得这么紧。   左手继续讲述她这段时间的传奇经历,或者换一个动词,她在诉苦。   “资料拿到手之后,我们就准备跑路了嘛。”黑火说。   “之前一直顺风顺水,突然就运气不好了。”蜂鸟说。   “妈的,”八戒掩面道,“欧洲那边一些掌握了超凡之力的人,嗯,这是欧洲那边暂时的称呼,咱们这边比较低调,是叫特殊人士对吧,竟然在拍卖所里开打了,毁掉了炼金术手稿原件。”   “也就是说,”左手一脸苦大仇深,“我们手里的照片是那手稿原件仅剩的遗留,我觉得可能是之一,肯定还有些人有,比如说卖家啥的。但……”   “但那些人保密工作做得好。”   “而我们……暴露了。”   说到这里,四个黑客皆掩面。   “那手稿我们还看不懂,那什么炼金师,写配方竟然是用诗句一样谜语写的,搭配是模糊不清的宗教画。”   “搞了半天,抢回来一个没啥用的东西,还被追杀。”   “而你,舒舒服服在星城等死的你,反而走到我们前面,”左手豁地跳起来,“老娘不服啊!”   “对!”三小弟一起叫嚣。   “请你主动把大腿伸出来!”   “小弟还要吗?编程盗号不行的话,我还可以给鹰爷你暖床啊。”   鹰爷现在看到和“性”有关的词就会想起苍苍子,还有《先天太阴素元经》里种种不堪入目的描写。   他脸色板起来,骂道:“滚。”   三黑客小弟纷纷耸肩摊手,表达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左手回到破板凳上,她没有问应泊得到了什么奇遇机缘,倒是提起另一个问题。   “看样子你不像是被招安了,刚才给出去的资料应该很珍贵吧?就算对你来说不珍贵,对上面也挺珍贵的,不换取别的代价,而是把我们换来……说吧,这次你又想算计谁?不管是贪官还是毒枭,老娘加上这三个废物都替你上刀山下火海。”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应泊道,“只是当水军而已。”   “你说是就是吧,”左手道,“豆瓣?天涯?微博?还是什么地方?”   “不是豆瓣天涯微博,也不是国外的什么论坛,”应泊说,朝她举起手机,“而是……这里。”   左手四人皆是一愣。   他们凑上前看,应泊便开放了外音。   直播里那老者讲道的声音随之传出。一开始还弄不明白的左手四人越听脸色越白,虽然不敢相信,但想起应泊之前给出的资料,又不能不信。   “鹰、鹰爷,”黑火颤抖地退开两步,“您别骗我们。”   另外两个黑客也后退。   如果这是他们猜的那东西,那这代表多大的利益?鹰不泊把它摆在他们面前,当然不会是对他们信任有加。   这个时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龙王庙里走出龙洲龙王,扛着锄头的孙朋兴沉稳许多,从旁边出现。而他们身后,一只比人还高的黑兔子荡开草丛走来,黑如珍珠的眼睛盯着他们,堵住了退路。   三人哭丧着脸转回头,蜂鸟喊道:“老大……老大?!”   左手还在应泊的手机前,已经动手在手机屏幕上戳戳戳。   她表情非常兴奋,目不转睛道:“真是奇怪,刚刚把你手机的系统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这个名叫朝夕直播的程序,哎,等等,这个地方,我看看啊……”   左手又点了一下。   下一刻,应泊整个手机黑屏,一团白莹莹的光团,从手机里了钻出来。   它仿佛活物一般,打量一眼脸颊通红的左手,在她靠近时往后一跳。   接着,在应泊猝不及防时,倏地钻进他的胸口。 第73章 日出江花红胜火   手机里的朝夕直播APP,不见了。   左手、黑火、蜂鸟、八戒,还有龙洲龙王、孙朋兴、黑兔子玛瑙……   加上应泊本人,六人一神一兔齐齐在心里喊了一声。   “卧槽!”   每个人在卧槽后面接的话则不相同了,有一个在思考光团的本质,有一个在考虑这光团要是出了问题,他们卖身能不能陪,还有一些利益与应泊已经休戚相关的,则在担忧,若是失去了上古传承——应泊对孙朋兴、龙洲龙王两人语——他们应该怎么办?   应泊的大脑也有一瞬间的空白,他的手摁住光团没入的胸口,恨不得剥开把光团取出来。   要是没了朝夕直播,别说后续那么多计划能不能执行,更要命的是,他连唯一和云梦泽联络的渠道也没有了!   应泊一颗心才提起,整个人的神魂突然开始颤动。   他来不及对周围的人做出什么提醒,已经推开破板凳盘坐在地上,摆好五心朝天的姿势,开始打坐。   正午,阳气最热烈时。如应泊这样走太阴之道的修士在此刻修炼,简直就像一滴冷水自己跳进滚烫的油锅。   应泊这段时间茁壮不少的神魂微微一动,就被千万道阳光击穿,连痛都喊不出一声。   若是继续这样不设防备地在太阳下修炼,应泊恐怕很快就会魂飞魄散。   明白这个后果,应泊拼命稳定自己莫名颤动的神魂,经脉中的太阴真炁被一股脑儿地调来,在自己神魂周围环绕整整一圈。   然而这并不够,炼炁四阶的分量也不过是把他这枚小水珠变成大水珠,如果不想被蒸发,重要的还是找出神魂震颤的缘由,解决掉,然后稳定住。   缘由很好找,除了刚才没入他胸膛的光球,难道还会有别的?   应泊的神魂无声吐息一次,分出一道念头,如跳水一般从高空跃下,一个猛子扎进他刚开辟不久的识海中。   识海乃是神魂之中心,通过松果体与肉躯相连接,故而在识海中进行冥想时,效果仿佛自己亲身上阵锻炼一般。应泊一个才开始修炼一个月多的小修士,识海并不大,里面狭窄又黑暗,唯有一轮明月悬挂在漆黑苍穹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应泊进来过无数次了,对自己识海中的风景非常熟悉。但他今天进来,发现天空上悬挂的不是一轮明月,而是两轮!   再仔细一看,其中一轮明月,不正是刚才钻入他身躯里的白色光球?   光球的色泽仿佛倪暖暖奶奶那一块摔破的羊脂玉,称不上流光溢彩,却非常温润,不似识海中那轮明月一般寒气逼人。在识海里,它的直径变得比应泊还长,应泊的念头小心翼翼靠过去,生怕自己一没注意又把它吓走。   等他到了光球旁边,又不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干什么。   难道要把这货拖出去,再一次塞进手机里吗?   先别说他能不能拖进去,就算他把光球塞回去了,人家难道不会再一次跑掉?   从刚才光球活灵活现的举止看,应泊觉得这光球并不是没有智慧。不敢贸然接触的他思索片刻,最后摆出一张他最常用的诈骗……不,好人脸。   “相处也这么久了,咱们这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应泊道。   光球果然有智慧,能听懂。它闻言上下摆动一下,仿佛在点头应和。   “我手机里那个朝夕直播,既不像是外面修真界用的直播玉简,也不像我打算教给左手他们的初版朝夕秘法,”应泊又说,“但从我打探到的消息看,你比那些直播玉简或秘法更好用,简洁明了,该怎么做一看就懂。”   他顿了顿,打量光球的动作,道:“想来你原本在玉佩中并不是这样,变成手机APP后还能合理安排这么多功能,实在太厉害了。”   光球连连上下摆动,幅度比之前更大,一副很认同应泊话的模样。   应泊原本想换个更隐晦方式,没想到光球耳朵这么软,他连忙又给它带上几顶高帽子。   “托你这么多天的照顾,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不管如何请告知姓名,以后我才好和别人说起你的帮助啊。”   正摆动的光球闻言一顿,沉思起来。   应泊还在那边送高帽,一顶比一顶更夸张。   “那些程序员和美工都应该来看看你,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于APP来说,合理的设计是成功的第一步,关于这个,你……”   应泊并没有自顾自地说话,他一直在暗中注意着光球,说到“你”这个字事,他发现停顿的光球突然往前一窜。   他就在光球前面,光球这一窜,便是要撞向他。   应泊连忙后退,一个念头的速度可比音速,瞬息就要逃出识海。却不想那光球竟然能跟上他念头的速度,不仅更上,还隐隐超过。   在识海边缘,光球终于成功撞到了应泊的念头。   但应泊没有产生什么被撞到的感觉,仅仅是眼前一花,念头便离开了识海,出现在另一个地方。   ——   光球内部。   应泊的念头睁开眼,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上下左右皆不着边际的地方。   他背后是一道光门,光门正在慢慢缩小,片刻后重新变成那个小小的光球,围着应泊上下飞舞。   “你把我带到了什么地方?”应泊问。   光球没有长出可以回答的嘴,它只往前飞去。   应泊连忙更上,还没走几米,忽见一道流光咻地与自己插肩而过。   流光仿若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向着光球所去的方向飞舞。应泊举目四望,发现自黑暗里,更多的彗星流光从四面八方向前方汇集,也有许多彗星流光从那中央离开。   它们离去的方向张开无数道门,和他刚才进来的门一样。   许多彗星流光自光门中进出,咻咻咻声不绝于耳。   彗星流光越往后越稀疏,越往前越密集,至于被包围的中央,仿佛是一个无数长尾巴彗星组合成的小太阳。   应泊随着光球,向小太阳靠近。发现小太阳里这些彗星流光不断交融和分离,速度之快叫他眼花缭乱,一副繁忙景象。   不,等等,他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念头。   对于念头来说,这幅景象都叫他眼花缭乱了。那么这些彗星流光真正的速度,岂不是相当于光速?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应泊再一次感叹。   他还在继续往前,身边是无数道彗星流光的轨迹。如果不想碰到这些彗星流光,留给他前进的空隙不多了。   光球还在前进,应泊却要后退一些,保证安全。但他一转身,就看到一道彗星流光向他冲过来,而他左右两侧同样有彗星流光飞过,一点避让的空间都没有。   咻——   这道彗星流光直直穿过了应泊。   咻咻咻咻咻咻——   更多的彗星流光直直穿过了应泊。   同时,无数声音在应泊脑子里炸开。   这些声音男女老少都有,不仅有声音还有文字,都是零零碎碎,不知起于何处归于何处的——   “……这次讲道,我们请来了百草堂王大师……”   “……明日天气晴朗,灵气密度九十,方桥附近或有灵气潮汐通过……”   “……星孕铁呢,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点……”   “……沃土大世界,情歌天后胡青青……”   “……我心悦你……”   “……艹你妈你妈你妈你妈……”   掩住耳朵、捂住眼睛,都没有一点用。这些声音依然环绕耳边,文字和画面依然浮现眼前。但这些并没有产生什么实质上的伤害,晕头转向的应泊见此不再躲避,而光球已经跑远,他只能咬咬牙更上。   他从无数道彗星流光中穿过,碎片般的声音图像文字伴随他一起前行,正努力摆脱他们影响的时候,应泊又被一道彗星流光穿过。   “……我以前就说过,苍苍子这厮是个无耻之徒……”   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苍苍子的名字?!   惊讶的应泊下意识伸手一抓,没想到正好抓住了这道彗星流光的尾巴梢。   更没想到的是,因为他这一抓,这道彗星流光竟然停了下来。   片刻后,一个老者声音响起。   “操作已接受,来源确认——管理员零号。”   “最高权限认可,您可以对来自 [云梦泽大世界] 编号 [云一五六八六九四三二九九九八一四-&&&&&&&] 的消息执行以下操作。”   “一,置顶;二,修改;三,屏蔽;四,删除;五,其他。”   应泊茫然了一秒。   接着,他抱着试一试也不会怀孕的心态,说:“删除。”   彗星流光:“删除,操作已执行。”   话音落,不像其他彗星流光那样直奔“太阳”而去,这道彗星流光,凭空消失了。   应泊:“……”   不,等等,这东西……不是他想的那个吧?   应泊震惊抬头看向远处那巨大的“小太阳”。   难道这个是……朝夕直播的服务器?   对啊,按照地球直播网站的规律,朝夕直播当然也会有服务器,还得是一台——可能不止一台——能容纳三千世界所有修士进入的大功率服务器。   但朝夕直播又不是地球上的直播网站!原理能和地球上的英特尔网络一样吗?   ……况且服务器就算了,管理员零号又是什么?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多了这样一个身份?   应泊思考着这些,在原地停了太久,发现他落下,光球又飞了回来,环绕他飞舞,催促他前行。   应泊看向她,努力控制住自己不露出狰狞表情,一字一顿地问:“你,到底是什么?”   光球停下,一行小字在它表面浮现而出。   “中州大世界的后辈啊,这是老夫,朝夕秘法发明者波光道君,留给故乡的一点期盼。” 第74章 春来江水绿如蓝   应泊感觉自己仿佛被晴天一道霹雳砸在头上。   当然了,在其他人眼里,这应该是凭空掉下来一盏阿拉丁神灯。   应泊当然不会不知道管理员权限多么有用,他只是不明白,分明一千多年前,地球的灵气便开始减少了,五百年前,更是全球都陷入了灵气寂灭的境地。而朝夕秘法开始在三千世界中传播,是七八百年前的事。那个时候,地球上的中国还处于宋元,西方的发展就更不用说。   这光球却说,朝夕秘法是一个宋元年间的修士发明出来的?   “穿越的吧。”之前看了几部网络小说的应泊喃喃。   而且,现在光球变成了宋元年间的一位合道道君?这难道是随声老爷爷的节奏?   “非也,”光球上继续浮现出字迹,“此乃老夫留下的遗言。”   遗言……用上这个词,看来这位地球老乡波光道君已经身死道消了。   应泊脑中各种念头起伏,只迟疑了一秒,他便恭敬向光球拱手:“前辈留下的朝夕直播助我良多,若有心愿未了,尽管吩咐。”   光球并不能说话,此刻浮现的字迹,也是它前主人波光道君临死前以真炁刻在它核心上的。   它继续一条条将字迹翻出,应泊全神贯注地将内容记下。   这位波光道君并没有在遗言中交代他本人和朝夕秘法的来由,只淡淡提起几句关于灵气消退之事。然后话头一转,说他当初在其他大世界找了数百个修士,传授了朝夕秘法,然后又请一熟人照看。然而那位熟人只是欠过他一次人情,出手一次后必然不会再帮忙,他亦不知如今朝夕秘法成了什么样,想来无人在后面推动的话,境况不会太妙。   看到这里时,应泊有些无言。   而光球上,字迹还在一行行翻出。   “如今你已经见过朝夕秘法的核心和秘密,老夫也不用多隐瞒你。”   “这朝夕秘法正是中州大世界的灵气恢复过往的希望,尔为我中州修士,自然要支撑这一方天地不会退化。”   “若你能将朝夕秘法在三千世界中传开,中州大世界中的灵气必然能慢慢恢复,那时候,你也能因此享到灵气的好处。”   “老夫活了这么些年,也不同你这晚辈说虚的。只要你能做到让朝夕秘法传尽三千世界,老夫洞府中的秘宝,全属于你。”   “救我中州,朝夕必争。”   “这样的条件,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这一长段遗言便到此为止,应泊仔细一想,觉得这一段遗言若是真的,利人利己的事没什么不能答应。   目前的问题只在于……   网络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根本不需要应泊去专门做推广,由朝夕秘法改成的朝夕直播已经传遍三千世界。按照波光道君所说,这样地球的灵气便能慢慢恢复,现在也的确慢慢地在恢复。   更何况,刚才朝夕核心使用的管理员、权限等用词,都不像一个宋元时期……或生活在更远久时代的修士会说的话。   不管怎么看,都像是……   “果然还是穿越的吧?”应泊说。   光球不满地晃动了一下,继而仿佛皮球一蹦一蹦,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应泊看了它几秒,反应过来它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这些管理员、权限什么的,都是你做的?”   光球上下摇晃,仿佛点头。   应泊仔细想了想,又问:“灵气复苏前,你恐怕也因为灵气流逝而沉睡了。做这些改动,是进入我手机后,从地球网络上学习的?”   光球继续点头,一副要将应泊引为知己的激动。   应泊嘴角抽了抽,发现一个事实。   波光道君已经身殒,而这光球,不管是跟随波光道君时就生出灵智,还是在波光道君死后才生出灵智,对他而言都是县官不如现管的角色。   县官是死去的县官,现管却是真正的现管。应泊对波光道君洞府里遗留的宝物没什么需求,但他这个时候绝不能失去朝夕直播。   应泊很快就打定主意,继续不留痕迹地给光球戴高帽,道:“你醒来也才一个多月吧,就学得这般似模似样,根本不用我插手了啊。”   被夸赞的光球简直要飞起来了,但它刚才拿出了前主人的遗言,记得这还有正事。   这个时候,光球也知道自己用点头摇头——一般人分辨不出来的点头摇头与应泊交流是不怎么样的了。它干脆翻出前主人的字迹来,却不是如之前那样一行字一行字地翻出,而是三字三字地翻出,虽然还需要应泊连蒙带猜,但最后还是问明白了光球的意思。   光球是管理员权限的代表,本身却不具有管理员权限。   这些管理员还有权限什么,都是光球对当年修改朝夕秘法成朝夕玉简、波光道君那位欠下人情的熟人道君留下的名字做的更改,觉得这样更简洁、更明白罢了。但它想要模仿地球上这些企鹅、微信,给朝夕直播增加一些新功能时,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光球此物,仿佛地球网络中的人工智能。哪怕自己能做决定,也是基于波光道君为它定下的种种规则之下。它时刻牢记着波光道君的话,要让朝夕直播变得更好,现在自己却做不到。   这样,光球在应泊手机里躲了一个多月,除了改名外什么动作都没做。   不过嘛,它当初躲藏在应泊手机里,好歹考较过应泊的品行。可今天那左手又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出手动它。   光球忿忿不平,从手机中逃出,钻进它已认可的应泊的识海中。   待应泊的念头进入识海,与它搭话,光球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它虽然不能对朝夕直播做出更改……不对,现代社会是叫版本更新,但它若把管理权限赠与面前这年轻修士,自然能通过应泊的手对朝夕直播进行更新了。   更新后,朝夕直播就能传播得更远,更多人使用!   光球连忙给了应泊一个管理员权限,打开通往朝夕核心……不对,现在是叫服务器的门,想让应泊见识见识它的能力,这样才好说动应泊与他合作,   没想到,它还没把应泊带到服务器中心,应泊就意外掌握了管理员的一部分力量。   这个年轻修士果然适合干这种事!光球想,这次的合作绝对没错。   而应泊,实在没想到光球想让他当一个程序工程师。   他对程序编写的认识只比社会平均水平高一点,不然也不至于要从左手那里花钱买一个查杀漏洞病毒、对电脑文件进行保密的防护软件了。好在朝夕直播到底和一般的程序软件不同,他并不需要专门为了它去学习C语言等等。这样权衡利弊片刻,应泊一口应下。   光球并没有完全放心应泊,应泊以后要求执行的操作一旦不符合光球的心意,这个管理员零号的名头随时可以撤销,想来,其实光球是波光道君留给获得这机遇的人的制约。   应泊不以为意,他不会给光球撤销他管理员资格的机会。   “我该怎么称呼你?小光?行。”应泊拉了一会儿关系,想起什么,突然提到,“对了,既然我有这个管理员权限,能不能将其他管理员做出的封号操作撤销?”   其他大世界的朝夕网络管理协会并不能触及朝夕直播的本质,使用的不过是当年那位道君给朝夕直播增加的代理管理员资格。别说是撤销他们的操作,应泊连撤销他们的代理资格也可以。   小光这些日子充当应泊和云梦泽联系的媒介,当然明白他这句话时想说谁。   不消片刻,一道彗星流光从一道光门中飞来,停到应泊面前。   这道彗星流光不似其他彗星流光那样缤纷鲜亮,而是一种死寂的无机质灰色。应泊伸手在上面轻轻一点,这道灰色彗星流光上便浮现出墨字。   “操作已接受,来源确认——管理员零号。”   “最高权限认可,您可以对来自 [云梦泽大世界] [个人账号:蒼蒼子零肆貳壹貳(灰色)]执行以下操作。”   “一,完全删除;二,解除删除。”   “解除删除。”应泊道。   “解除删除,操作已执行。”   话音落,灰色的彗星流光闪了闪,如同其他彗星流光的斑斓彩色开始在上面流淌,几个呼吸后,彩色将灰色覆盖,它也恢复正常。表示“苍苍子04212”这个账号被解封了。   应泊不禁有点高兴。   不过,苍苍子04212这个账号被封那么久,苍苍子应该没有把这个直播玉简带在身上。   这次不过是试验自己对权限的运用罢了,应泊不抱希望地又点了一下这道彗星流光。   下一刻,一个分明没听过几次,却非常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他耳边。   “……我不明……”   只是三个字,听到应泊耳里却仿佛一道惊雷。   他猛地回过头看向小光球,手则整个没入了彗星流光中。   “我可以在这边打开别人直播玉简?!”应泊惊讶问。   同时,他耳边则听到苍苍子在说话。   ——   “我不明白,前辈这样做,到底有什么好处?”   这间被无数禁制结界封闭的密室里,面色苍白的苍苍子,对这么多天终于来见他的洞幽老祖开口。 第75章 昔日戏言往后事   那边洞幽老祖还没开口,这边应泊问光球:“我能拿苍苍子这账号来场直播吗?”   光球才要点头,两个一起听到彗星流光中传出声音。   “哪个鼠辈敢窥探一旁?!”   苍老的声音带着泰山一般的威压落下,别说这里只有应泊的一个薄弱念头,就算应泊本人在此,也会被压得吐血。   下一刻,那光华流转的彗星流光一滞,无论应泊接下来怎么戳,也戳不出声音。   光球表示,账号所在地的网络断掉了。   “这也太敏锐了,”应泊磨牙道,“老子才从后台打开直播几秒啊?”   话里虽然对这个状况不满足,但应泊知道,他被发现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连他这个小小的炼炁境界修士,面对落在自己身上的恶意目光也会非常敏锐。如果对面是苍苍子,乃至看上去是个大BOSS的洞幽老祖,这一个金丹一个元婴,能发现有人通过直播玉简对他们进行窥探,是当然的。   好在过去应该从未发生管理员从后台打开个人账号的直播这种事,这两人不一定知道窥探来自直播玉简中。   现在恢复了账号,只要直播玉简还在苍苍子身上,他就有机会和苍苍子联络。   应泊按下心中些许担忧,转而把怒气发泄到洞幽老祖身上。   “以为我看不到就不知道怎么整他吗?”应泊摸着下巴,笑得宛如寒凛冬风,“别的暂时搞不了,洞幽老祖在网上的这部分布置……呵呵。”   ——   云梦泽。   苍苍子说完这句话,突然感到寒芒微刺背后。   只一点点,不明显,非常微小,如果是在外面,作为一向的人群目光焦点,他说不定会把这一点感觉给忽略过去。但在这不知岁月隔绝天地的牢房里,苍苍子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有人窥探在旁。   目光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来,非常像他开直播时被无数人看着的感受。   但这个地方?直播?   苍苍子陷入深思。   洞幽老祖也感觉到那一点窥探,抬手便震动了整间牢房的禁制。   他喝道:“哪个鼠辈敢窥探一旁?!”   话音才落,苍苍子发现那背后寒芒的感觉已消失不见,不由有点惋惜。   不管是谁,他会在这个时候窥探这里,肯定不会是洞幽老祖这边的人。能突破这重重禁制,想来,除了有能测算天机先天法宝的那几家,别人都做不到。   之前帮了他一次的龙女岛最后可能。   也不知道他的话,转交给鹰不泊了没有。   苍苍子心中有片刻担忧,见洞幽老祖看着他,随即放下。   现在该被担忧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身死道消非他所畏惧,但他放不下东皇岛,也放不下不知以后能不能找到双修道侣和太阳真灵的鹰不泊。   总要再尽上全力,才能无愧于心。   想到这里,他出声道:“这里该是前辈手里最安全的地方了,没想到竟然也有人把小手段用进来,晚辈总算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洞幽老祖双手负在背后,活似苦瓜刻的脸上没有表情。   “想要挑衅我?”他了然在握道,“魏苍苍,你这点手段,太稚嫩了。”   苍苍子眯起眼。   他此刻所在之地,无门无窗,更没有一丝能出入的空隙。光源来自几枚镶嵌在墙壁上的夜明珠,空气则是从角落里一个芥子袋里飘出,被另一个芥子袋吸入,每隔上几天,洞幽老祖的傀儡仆人才会进来将其更换一次。   而他落入此地之前,是绕了一条远路赶回东皇岛。   因为心中的不祥预感,苍苍子甚至没走洞幽岛一派任何一个岛的水域,没想到路上遭遇袭击,出手的竟然是洞幽一派除洞幽之外的芙蓉、统真、九仪三岛的岛主,再加上几位元婴长老。   若要拼死,苍苍子或许能干掉一位元婴,也能从两位元婴真君手下勉强逃走。但这回洞幽一派竟然出动了五个元婴,下了死本,哪怕是苍苍子也无力逃过。   一番大战中被引到芙蓉岛水域,他抓了个机会,用龙游梅给的传音玉简传出一条消息,之后被数个法术符箓击中,昏了过去。   醒来后,就落到了此地。   洞幽老祖所走之道,正是宇宙洪荒的宇道,凭空造一个囚禁人的牢房空间无需废什么功夫。牢房里灵气极其稀薄,仿若一个灵气寂灭的小世界,苍苍子之前与人大战时已经消耗掉大半真炁,加上重伤未愈,种种条件下,就算他把牢房里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用来冥想打坐,也恢复不了多少。   这些天,苍苍子摆出打坐的姿势,却没怎么打坐修炼。他仔细思考着洞幽老祖对他动手的原因,希望能趁着有时间,能把所有事都想明白。   不过嘛,结果和之前打算卧底时一样,他依然搞不明白洞幽老祖想要作甚。   就像应泊对龙女岛霜花仙子说的那样,风神岛要踩东皇岛,是为了将东皇岛挤出十二仙岛自己上位。洞幽要踩东皇岛,总不可能是觉得自家第三名不好,要和他这个第十二名抢位置吧?   不得其解,百思不得其解。   这么多天下来,今天还是洞幽老祖第一次踏进牢房。他与苍苍子之间只隔着层层看不见的禁制,两人能眼对眼面对面的打量对方。   苍苍子不敢错过他身上任何一点细节,听到洞幽老祖的话,笑道:“手段不在新旧,用出来就好。”   “哦?”洞幽老祖挑起长长的眉毛道,“这可不像真人说的话。”   “是吗?”苍苍子道。   这的确不是苍苍子自己能说出的话,而是他从鹰不泊身上学到的。   苍苍子没有多做解释,洞幽老祖却已经走近他,从自己袖中拿出一枚直播玉简。   这举动叫人茫然。   等看到洞幽老祖给他打开了神识权限,苍苍子更加茫然。   刚才洞幽老祖调整了牢房禁制,用光球的话说,是已经断开了牢房和云梦泽大世界局域网的联系,用简洁明了的现代形容来说,则是他打开了牢房里的网络屏蔽器。   没有网,直播玉简根本没用。苍苍子不知道洞幽老祖递来直播玉简是作甚,皱着眉接过去,将神识探入观看。   哦,就算没网了,之前打开的论坛缓存还在。   苍苍子进去时,里面已经打开了一个帖子。整个帖子一千多楼,骂他和东皇岛的楼层占据了三分之二。   其中更有一个不知怎么突然被删帖的修士上蹿下跳,一个人贡献了一两百层,种种污言秽语从他口中喷出,仿佛每一个字都带上了真炁丸槍啪啪啪啪啪的声音特效。   苍苍子看到这些话,神色一变未变。   他略过毫无营养的那些楼层,通过少部分有点分量的发言,了解到外面的一部分情况。   自他被关,已经过去好些天,东皇岛上鬼蜮大封印自然暴动了一回。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回的暴动雷声小雨点也小,面前这洞幽出手过几次,救人于危难,导致东皇岛姑且平安地度过了这一次封印暴动。   这是好事,如果不是知道洞幽老祖另有目的,他都想对人家说谢谢了。   问题是暴动中间出了一点小问题。   好像是一个女主播引起的,暴动三天里不少修士去了东皇岛海域,打鬼魔,捡血晶。   血晶谁捡到归谁,打鬼魔的难易标准对他和对其他人不同,所以他也对网上这纷纷扬扬的“打鬼魔很容易”说法不做评价。但是,鬼魔非常擅长附身,他又不在东皇岛……这些去了东皇岛一圈的修士们,回去后真的没有问题吗?   东皇岛独立于云梦泽一隅,生人死人皆勿近的规矩,是有道理的。   苍苍子放下玉简,重新问道:“前辈到底目的为何?”   “呵,”洞幽老祖看起来很开心,“这么多人骂你,骂你东皇岛,你没什么感觉吗?”   “没有。”苍苍子道。   他回答得又快速又简洁,怼得洞幽老祖一口气噎住。   洞幽老祖仔细观察苍苍子神色,发现他面上丝毫没有勉强之意,不禁皱起眉。   “真人果然品行高洁。”他道,收回了直播玉简,“等这群修士攻上东皇岛,砸你祖祠、挖你祖坟的时候,一定也要保持这份荣辱不惊啊。”   “?!!”   苍苍子握紧拳头。   终于见到苍苍子表情有了变化,目的达到的洞幽老祖转身要离去。   他最后道:“这几千年受你东皇岛庇护的修士会将东皇岛打碎成一片片,你也会丧命于他们之手。乌云齐聚,风雨还需要更多酝酿,我且等着,看你东皇岛的末路!”   苍苍子并没有听他的废话,看着洞幽老祖背后朝他,一副轻蔑的模样,心里只觉得这是个机会。   他手一扬,最后一点真炁汇聚成熹微日光,自指尖喷出,成一条细线,射向洞幽老祖。   然而意料之中的,洞幽老祖周身真炁一闪,将这一道蕴含太阳真炁的细小光柱挡下。   当光柱与真炁相接时,一丝黑烟从接触的地方盘旋升起。   苍苍子放下手,注视洞幽老祖,低声道:“果然……”   哪怕两人实力一者强一者弱,但太阳真炁之下,鬼魔魔气无所遁形。   洞幽老祖并没有为暴露生气,苍苍子已经落在他手中,为他刀俎鱼肉。这点挣扎,仿佛砧板上的鱼无力地拍打尾巴,算得上什么?   他哈哈大笑地扬长而去,不想,一离开牢房就收到属下消息。   “不好了老祖!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点去发言造势的那群人,朝夕账号都被封锁啦。” 第76章 今朝都到论坛来   洞幽老祖皱起眉。   朝夕网络管理协会与洞幽岛关系很好,或者说,朝夕网络关系委员会和其他各种协会一样,是攀附在洞幽这棵大树上的一群蝼蚁,最多是一只肥一点的蝼蚁。   过去无论洞幽老祖想干什么,朝夕网络委员会就没有拒绝过。不管是之前把白风子安排进去,还是这次东皇岛抹黑行动,洞幽老祖只需要叫底下人去打一声招呼,网委里连屁都不敢放一个,更别说泄密出去。   这些软骨头,竟然敢封洞幽老祖手下的号?   活的不耐烦了吧?   洞幽老祖心中疑惑,正好他现在在牢房外,直播玉简可以连上云梦泽局域网,他干脆神识探入玉简,刷新页面看。   直播玉简中的内容还停在刚才那个骂苍苍子的帖里,洞幽老祖一刷新,发现整栋楼竟然从一千多层缩水到了五百一十多,里面那些谩骂的、灌水的、实际上是黑装作是粉的、充当屁股坐歪的正义路人的,他们的留言全部被抽走了。   再进入论坛首页,那些标题就开始骂人的帖子一样全部不见。如果是一个正常修士来看首页,大概会欣慰感觉论坛里的乌烟瘴气被一扫而空。   洞幽老祖不是正常修士,为了抹黑东皇岛和苍苍子,他是花了一大笔灵石的。   他抬头看下属,问:“怎么回事?网委还没来消息吗?”   下属点头哈腰,面有难色,“我们传音询问了网委,他们回复说不是他们删的。”   这句话就有点意思了,不是网委那群修士删的,难不成是他们自己删的?   下属回复的语气带上了怒气,而洞幽老祖又翻了其他几个云梦泽修士聚集的论坛,发现这种情况并不只是出现一家。   “老祖,而今怎么办?”下属问,“要去警告一回网委,还是把下个月对网委的灵石支援给撤销?”   洞幽老祖面无表情摇摇头。   他算了算他进入牢房的时间,又约估了一下总共的删帖数目,再加上对云梦泽网委平日工作效率的认识,不消片刻就意识到,哪怕把云梦泽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里添水倒茶炼丹管后勤的修士全部算上,他们也没办法在短短时间里将这么多帖子删除干净。   但大世界与大世界之间的网络并没有墙壁隔绝,云梦泽的网委没法删完,不代表其他大世界的网委不能动手删完。   因为血晶的缘故,东皇岛同其他大世界一些势力的关系一向不错,三千世界里最大的炼器宗门——鲁班神门,更是和东皇岛有长期订单,每隔一年,就会专门派一艘破界船过来采购血晶。   若是有人出手联系了另一方大世界的人,以那些势力的能量,找上几个网委一起删帖,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   删掉又能有什么用?   洞幽老祖嘴角上翘,牵动皱巴巴如树皮的皮肤,表情看上去尤其可怖。   他道:“东皇岛势力果然大,网委也和东皇岛强强相护。”   下属连连点头应和,愤然道:“就是啊,老祖。”   这下属真的一点脑子都没有。   说实话,洞幽其实瞧不上身边这些人。但这些人想得少,又愚笨,人云是云,不明是非,心中不平多,办事却算不上好,正巧是容易生心魔的那一种人,洞幽需要这个,只能将就用用。   见下属不懂自己意思,他只好说得更明白一些。   “这东皇岛实在太可恶了,我们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不想被人说就别做,现在他却做了不准我们说,何等虚伪,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哎?”下属一愣,“老祖,我们说的并不是……”   这年轻修士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连忙改口:“哦,哦哦,明白了,正好这次被封的只是小号,我这就去叫他们去按照这个方向发言!”   洞幽不耐烦地一挥手,示意他滚吧。   下属连忙离开,回到自己洞府中。   修真界里的水军不叫水军,叫含沙人,取的是含沙射影之意。   不过,这些含沙人的威力可比传说中的害人虫蜮大多了,他们的发言哪怕射不中目标的影子,也能叫目标百口莫辩。   修士中干这一行的人不怎么多,一般都是取巧走魔道的人。毕竟正道修士哪怕不是佛修,也得考虑撒谎造口业的问题。   洞幽老祖的下属联络上请的这帮含沙人,将新要求对他们一提,含沙人们纷纷应允,有的上了小号,有的只有一个小号结果被封,只能上大号,开始新一轮的灌水发言。   他们都不知道,云梦泽之外,有人就等着他们来这招。   应泊的念头还没有离开朝夕核心,他在后台默默数着新帖子的个数,对比神识记录,封了一部分,又放过了一部分。   在网上,别说是修士,哪怕是平时性格软绵绵的凡人,也会释放自己的另外一面。被删帖而已,被封号而已,他们愈挫愈勇,很快把“东皇岛(可能)删帖封号”的事吵得火热。   只有含沙人发现,账号被封的全是小号,留下的全是大号。   这事有点不对。   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的人若想核对账号注册神识与使用神识,是很费功夫的。如果不是这样,黑市买卖里也不会加上朝夕账号一项了。   被买卖的账号一般是意外身故修士的账号,毕竟,每一个直播玉简的注册神识必须不同,是过去那位道君定下的硬性要求。   但注册完了谁来用,网委无从查起。   除非网委当场撞见别人使用两个账号,不然使用小号很少被封。   这次主持封贴封号的人到底是谁,竟然能如此轻易地分辨出大号小号?   少许感觉敏锐的含沙人停下了发帖。   果不其然,就在“东皇岛(可能)封贴封号”这件事的热度攀登到一个台阶上,短时间不会有起色后,封贴的人突然发布了公告。   这个公告挂在了朝夕直播的首页。   没错,不是云梦泽一些论坛的首页,而是三千世界都能看到的朝夕直播首页!   这可是开天辟地从未有过的事,听闻后过来围观的修士数量之多,竟然叫服务器处理信息的速度慢了两三秒。   云梦泽大世界的含沙人们也去围观,读完公告内容,纷纷眼前一黑。   【朝夕公告:   朝夕直播近日展开了“爱护环境·扫黄打非”专项行动,违反朝夕网络管理条例者将被处以禁言、删帖、封号等惩罚。请诸位道友爱护朝夕,爱护网络环境,给大家留下一个干净清洁的朝夕网络。   以下,是“爱护环境·扫黄打非”专项组近期成果。   云梦泽大世界新闻小灵通、我们都爱云梦泽、云梦泽修士协会……等论坛,十二个时辰内,使用与本人神识不同的注册神识账号的留言占全部留言的三分之一,超过正常标准,予以这类账号删帖、封号惩罚。   沃野大世界……   白玉京大世界……   ……   ……   ……   曼西楼歌迷……等,人身攻击,予以删帖、禁言十二时辰处罚。   祝诸位朝夕道友道途顺利。   ——“爱护环境·扫黄打非”专项组   朝夕直播】   ——   含沙人们静悄悄地撤了。   但云梦泽大世界新闻小灵通等被点名的论坛不能撤,过来围观的各方道友快把它们挤爆。   不是云梦泽的修士,说起话来自然没有那么多顾忌,他们将之前的帖子一通翻,很快知道了这所谓“占据整个留言数三分之一”的留言,都是些什么内容。   围观者马上发出新帖。   【西山经大世界发来贺信!】   【上了第一次全朝夕直播公告,云梦泽的道友,你们青史留名了!】   【我的妈呀,云梦泽的含沙人真是流弊了,十二个时辰而已,竟然留言那么多,神识不痛吗?】   【过来围观。】   【请问,之前留言的含沙人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我这边有个生意,希望道友们接一下(不要小号)】   这个帖子下面的留言,是让楼主一个个去戳那些骂了东皇岛和苍苍子却没被封号的人,特别是专门开贴骂的那些,其中肯定不少是含沙人。   在这种不正经帖子之外,还有一些脑子清楚帮忙分析的。   【这么多含沙人一起骂,那位东皇岛苍苍子是做了什么啊?】   【失踪了?完蛋完蛋,血晶是不是要涨价了?很多炼器宗门的股价恐怕都会跌,我得赶紧去卖掉。】   【东皇岛好歹守了几千年的大封印,如今唯一传人生死不知,你云梦泽竟然没有一个人担心?】   【上面那个,不是没人担心,只是担心的人全部被含沙人吐出来的沙子淹没了。】   【这件事很可疑啊,是专门针对东皇岛来的吧?我怀疑东皇岛苍苍子之所以失踪,就是含沙人背后的老板搞的鬼。】   这个帖子里有很多人认同这个观点,继而一起分析含沙人的背后老板是谁。   其他大世界的修士不了解云梦泽的情况,基本都是胡乱猜,登阳、元剑、凌霄、云麓等十二仙岛全部榜上有名,连不是十二仙岛的风神岛,也因为和东皇岛有仇而揽下几次提名。   云梦泽这边,理智修士还是有的,只是之前论坛里群情激奋,故而没有发言。   若只算他们发出来的提名,里面占据了近二分之一的,是洞幽岛。   之前含沙人的留言里,踩东皇岛捧洞幽岛的言论,可是很多很多。   只要稍动过脑子,哪里想不明白。   “水军这种东西啊,是双刃剑。”   朝夕核心里,应泊低笑。   人是有逆反心理的,修士也不例外。   一个明星被骂狠了,会出现心疼她的路人粉。可如果对这个明星全是夸奖,不认可夸奖的人便会变成路人黑。   如今,含沙人抹黑苍苍子已经有了实打实的证据,之后再有人给苍苍子泼脏水,别人都会多考虑一下话的真假。   更扯出了洞幽老祖,这完胜一仗,是非常难得的一石二鸟。   不过嘛,这次最大的收获,其实是确认了苍苍子安全无恙。   疲惫的应泊给龙女岛霜花仙子以及魏云发去这个消息,接着答应光球,他之后会按照光球的计划,尽快对朝夕直播做一次更新。   忙完这写琐事,应泊的念头退出朝夕核心。   他睁开眼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停下运转的心法,应泊惊讶发现,他竟然突破到了炼炁五阶。 第77章 开来泰运得天时   他还在龙洲龙王庙的门口,   除了龙洲龙王,在场没一个人比他更懂修行事。龙洲龙王懂得又是神道,并不了解应泊先前的状况,所以没人敢搬动他,生怕打扰到,叫他走火入魔。   焦急的人在他周围围了密密麻麻的一圈,应泊抬头一扫,发现以上班路太远而推脱住岛上的阎喆、完成“快递”工作已经离开的郝西等人,现在都在这里。   更有许多人通过手机,比如龙虎山张天师,在远程关注他的情况。   从拿到朝夕直播开始,这才一个多月不到两个月,他的安危已经能够牵动这么多有分量的人了。   若没侥幸获得朝夕直播,应泊到这个时候要是没死,大概也能后知后觉地获得灵气复苏的消息。但那时再起步,他已经落后别人许多。   连左手这一批消息灵通的黑客,也得奔赴欧洲,买不靠谱的炼金术手稿。而他想走上修真大道,要做的事恐怕更不靠谱。   唯一运气好的是,他册门师父那里已经传下了一份功法。   但他会不知道这功法是双修功法,也不会遇到苍苍子。相隔那么多大世界,如果没有朝夕直播,很可能他直到因为双修功法瓶颈无法突破寿元耗尽死去,也没听说过苍苍子的名字。   应泊张开手掌,白如霜的月光将他的掌纹照得清清楚楚。   “时也?运也?”应泊喃喃,“……缘也?”   一边。   阎喆茫然转头问郝西:“我弟是不是走火入魔脑子出问题了?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词呢?”   郝西回答:“不要问我这个根本不是修士的人。”   阎喆一噎,而郝西上前几步,问:“鹰不泊,你还好?”   应泊放下手,看向那些举起来的手机。   手机屏幕里,是一双双眸光闪烁的小眼睛。   这个时候若显露出弱势和疲态,可能会对将来与国家的合作造成影响。幸运的是,又一次的突破治愈了大部分因为与正午阳气相搏产生的暗伤。应泊轻松站起来,面带微笑道:“哪里算没事。”   那几个来自特别办事处的官脸老男人里,有人眼中明显露出惊喜。应泊记下那个人的脸,口中则用得意语气道:“湘江的水魄就是好,到这岛上才几天,我又突破了。速度这么快,根基很容易不稳啊。”   空气中,突然变得安静。   几秒后,郝西率先翻了个白眼,从手下手里拿走一个手机,对上面进行报告。阎喆则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轻轻一拳打向他肩膀。   “你吓死我了,”他抱怨道,“不看着你还是不行,算了,在岛上给我安排一个住处吧,最多以后上班起床早一点。”   “你眼馋水魄的话说得真是清丽脱俗,”应泊挥挥手,“自己找住处去。”   兄弟两人交谈完,左手扑倒他面前。   黑客小姐姐的眼睛在夜晚仿佛猫咪一样发亮,姿态也像好心情的家猫一样发嗲。后面三个小弟一起都没办法把她扯回去,只好尴尬和应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鹰不泊!鹰爷!鹰爸爸!”左手喊道,“之前那光球进入你胸口后你是什么感觉?能不能看到APP编码?它是不是不仅能适应安卓系统,是不是还能适应人脑,鹰爷……”   应泊摇摇头,举起一只食指,竖在唇前。   三个小弟扑上来捂住了左手的嘴,一边赔笑,一边把人拖走了。   “老大,都这么晚了,我们去休息吧。”   “下飞机了还没倒时差,老大你累不累?”   “晚饭吃饱没有,要不要吃夜宵啊?”   这几个人的声音很快远去,应泊注视他们的背影,觉得想把这四个人招揽过来当APP开发工程师应该很容易。   转过头来,他又向替他护法那么久的龙洲龙王道谢。   这段时间里,一百五十五个工程兵的训练场所是在神土上。他们每次出入神土,都要给龙洲龙王上三炷香,虽然不是虔诚的信徒,却也让龙洲龙王恢复不少神力。   他感谢应泊都来不及,哪里敢让应泊感谢他,一人一神文绉绉地客套一番,龙洲龙王满意离去。   继续这样,把玛瑙和孙朋兴安抚完,又送走了郝西一行,阎喆才有功夫问应泊。   “当着郝西没明讲,但左手暗示我,你手机里那个朝夕直播……”   “没事。”应泊摇摇头。   “真没事?”   “把你手机拿出来。”不想和他重复的应泊道。   阎喆很想和这人商谈一下没有了朝夕直播的严重性,但是见应泊胸有成竹,只能拿出手机,还解了锁。   应泊在他手机屏幕上一点,一道白光射入手机中。接着,阎喆惊讶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正在下载的APP标志。   又过了几秒,下载完成。   只见方形的APP图标上,黑色墨迹大气蓬勃地挥洒出一个“道”字。   这个不是朝夕直播,又会是什么?   阎喆手一抖。   他眼睛瞪得老大,可能是觉得自家兄弟变成了一个手机应用商店。   “以后自己找资料自己看,”应泊道,“成年人了,比我还大,别总让我操心修行的事。”   “可是……”   “可是什么?正好来到了龙洲上,快去打坐,让我看看你这几天有进步没有。”   “不是,我是说……”   “没有进步你就完了阎唧唧,达不到炼炁四阶别想去上班。”   “弟啊,”阎喆终于找到了一个说话机会,一脸虚弱道,“要不这手机你拿着?哥这种经常出入扒手众多场合的人,很担心它哪天就被偷走啊。”   两人面面相觑。   几秒后,应泊低声咆哮。   “阎唧唧,滚去修炼!”   ——   修炼一晚,又到了第二天一早。   工程兵们利用空闲时间,已经在神土里搭建起了一排活板房。应泊就住在第一列的第一间,打开门,就可以直面操场上队列整齐做广播体操的工程兵们。   工程兵们练的广播体操,是应泊专门从朝夕直播上找的。这套体操的作用不是什么锻炼体魄,而是引导人感应天地灵气。   这套练体操的动作非常柔和,拍子比太极还要慢三分,没什么难度。但要做到直播里当典范的那人那般神韵具在,却十分不容易。   工程兵们服从命令听指挥,不怕刻苦,进度很快。应泊不拿自己的速度和这些人比,只拿阎唧唧当初的速度比,也觉得这一批人在一套练完的情况下,有百分之七十的让你能完成引气入体。   龙洲的浓厚灵气对此的影响很大。   洞天福地就是好,要不要喊那些“朋友”多在名山大川边买房子?   应泊走神了一瞬,思路回到正事上。   今天的新动作已经教下去,昨天下午耽搁的考核刚才也补上了,工程兵们在练习新动作。他自己也还有许多事要干。   由于朝夕直播产生的变化,学校建设计划同样需要作出修改。应泊给一些认识的人打了电话,邀请他们过来工作,又花了一笔钱,买了一批电子设备,叫人运到岛上。   这样从早上五点半忙到上午十点,四个晚上没睡好的黑客才打着哈欠从住处走出来。   左手看起来非常憔悴,神色萎靡,黑眼圈肿得仿佛国宝,多昂贵的化妆品都拯救不来。但她一看到应泊就精神焕发,不顾自己脚上的八厘米细高跟,一路小跑来到应泊面前。   “鹰爷~”她的声音比昨天更嗲,凹凸有致的身体随嗓音抖动,想把应泊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您昨晚睡得好吗?”   朝夕直播的程序转移到了电脑笔记本上,正和人私信交流,噼里啪啦打字的应泊闻言抬起头,瞥了她一眼。   穿上高更鞋,左手完全是标志的九头身大美女,一个被C语言耽误的偶像明星。哪怕此刻声音动作太矫揉做作,也能吸引无数男人的目光。   比如说,操场上那一百五十五个血气方刚的汉子,全部被左手的声音引得转过头来。   应泊心中毫无波动,随口对工程兵们下了新命令,让他们休息时间在龙洲双岛之间游一个来回。   操场上一片哀嚎。   直到一百五十五个工程兵恢复了全神贯注,应泊才压低声音,对左手道:“别做这些了,没用。”   左手表情一阵扭曲。   “那你总要告诉我,想要看那朝夕直播,我得付出什么代价?”她也压低声音道,“我能感觉到,我的道……就在这里!”   黑火、蜂鸟、八戒一个给应泊端水,一个给应泊捶背,一个给应泊扇风,闻言齐齐点头。   程序和修真之间的联系,正是他们能够深入的方向。   以后说不定能当个电脑超人呢,他们一起臆想。   应泊吊足了四人胃口,才让后面一指。   四台新笔记本就摆放在桌子上,都是打开着的,移动鼠标便能看到电脑桌面。   这四台笔记本的桌面上,除了系统自带软件,还有一个名为朝夕直播的程序。   四个黑客花了十几秒的时间,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下一刻,他们猛地转头看向应泊。   左手作为代表,热泪盈眶问:“给、给我们的?!”   “咱们先按照一般的程序开发工程师给工资,”应泊一本正经说,“当然了,现在道上的人都知道,我前段时间破财免灾,流动资金基本没剩多少了,所以前期……”   四个黑客打断他,异口同声道:“没关系,不用给我们工资!”   “鹰不泊你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我们怎么能让你给我们发工资呢。”   “对!”黑火说,“应该我们给鹰爷钱才对!”   “鹰爷你要多少?不用担心我们出得起!”   “当然和国家不能比啦,但几千万的小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应泊嘴角抽了抽。   他认真道:“这回的雇佣是长期的,还是按照法律来,合同什么的都要签,工资当然要有。”   “啊,”左手这才反应过来,“刚才你说的是……程序开发工程师?”   “不用当水军了吗?”蜂鸟也问。   应泊点点头。   “程序开发和你们过去专攻的方向不同,但好歹也在业务范畴内吧,”他说,“我需要对这个朝夕直播进行一系列的更改,虽然这玩意儿和一般程序不同,但你们努力学的话……”   这朝夕直播听起来仿佛是鹰不泊搞起来的……这个念头在左手心里一闪而过。   她来不及细想,便大声回答:“老板,我们一定尽力!”   “好。”应泊露出笑脸。   他又在键盘上敲出几个字,同时道:“你们先去熟悉下,第一个目标,是把打赏功能做出来。”   话音落,他按下回车。   一句私信发向对面。   【鹰不泊:这样的条件,前辈觉得如何?】   【黄金大道有钱子:我觉得嘛……】   【黄金大道有钱子:小友你啊,很没诚意。】 第78章 利禄欣然自无虑   在修真界里,黄金大道有钱子这个名字的格调,大抵和中国的金富贵一样。   虽然人人都想要钱,人人都爱钱,强调道德的社会却要求人们不为钱做事,不把钱挂在嘴边,最好视金钱为粪土,这样才能成为一朵人人喜爱的鲜艳的白莲花。   和钱有关的都是庸俗,拜金,暴发户……总之,哪怕人心中嫉妒别人有钱,表面上也要装作毫不在意。   但是嘛,黄金大道有钱子,他大部分修士嫉妒都嫉妒不来的有钱。   三千世界的修真界一直没有统一的钱币,这是修真界的某种先天不足。因为黄金白银等凡人眼中的贵金属在修士眼中并不值钱,金精、天外陨铁这些对于修士有用,却由于数量稀少,每年产出的决定因素里运气占据很大成分,稳定性太低,不足以充当流通货币。   最普遍的一种货币,正是在无数网络仙侠小说里出现过的灵石。   灵石就是一种含有许多灵气的玉石,通常开采自山灵水魄周边。作为一种优秀矿藏,只要开发者不对其进行丧心病狂杀鸡取卵式的开采,灵石矿脉的生长速度甚至能够和开采速度保持平齐。   污染低,可持续,哪怕花不出去,也能用来修炼,吸收完剩下的残渣甚至可以用在炼器炼丹画符等杂道上,灵石在修真界也算一等一的硬通货了。   但和凡间的流通货币比,这硬通货还是不够硬。   毕竟,作为一种矿石,灵石具有品质上的差别。   曾经的修真界粗略将灵石分为上品、中品和下品,然而一条普通的翡翠矿脉里,都有可能同时出现最高等的老坑玻璃种和低等的马牙种,一条灵石矿脉中,自然也可能会同时出现上品灵石和下品灵石。   都是老坑玻璃种,不同的翡翠之间也会有上品和次品,最低等的马牙种之间,也能分出比较好的马牙种,和丢到地上都没人捡的马牙种。   按照这种规律,上品灵石里又能分出等级,下品灵石一样还能分出等级。   同一个矿脉出来的下品灵石一样品质不一。你说上品灵石数量稀少,还能专门请人一个个估价,那下品灵石那么多,总不能一样估价吧?   不估价是行不通的,哪怕数个大势力一起用霸道总裁的方式承包所有下品灵石,宣布只要是下品灵石,价值就完全相等,他们治下的修士也不会同意。   因为灵石最终的用途,还是修炼。   用数字打个比方,上品灵石的价值可能在无上限到10000之间,中品灵石的价值在9999到100之间,那么下品灵石价值的波动范围,则在99到10之间。   上面宣布下品灵石的价值完全相等,10的下品灵石可以拿来换99的下品灵石,两个修士互相交换后回去修炼,原本拿99灵石的修士现在只能吸收10灵石里的十单位灵气,原本拿10灵石的修士却能吸收99灵石里的九十九单位灵气,哪怕这一点灵气不值得人注意,但积少成多之后,所有人都会产生这种感觉……   不公平啊!   更何况,灵石还分刚开采出来版本以及被吸收一半的版本。你把一个有九十九单位灵气的下品灵石吸收了一半,这还是一枚下品灵石,于是你便可能把这枚下品灵石拿出去,和别人交换另一个九十九单位灵气的灵石回来继续吸收……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能拿来当饭吃的灵石因为其特殊作用,成为了修真界中比较硬的货币。   但正是因为它可以拿来吸收,又导致它含有灵气的多少才能决定它的最终价值。   因此,修真界的货币市场一向比较混乱,虽然没有沦落到完全以物易物的局面,却也好不了多少。   有无数人想要打破这一局面,当然了,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市场的健康发展或世界进步人类和平,而是想要将钱财攥紧在自己手里不放出去。   过去有炼丹宗门推行用不同品级的丹药代替灵石,如鲁班神门的炼器大宗,宗门内部使用的也是他们自己炼制的代币。但这种创新并没有得到修真界普罗大众的认可,直到某一家横空出世。   这一家便是黄金楼。   黄金楼里的修士,自称自己修炼的黄金大道。   虽然名字听上去和中国某些城市的某些街道名一模一样,庸俗、直白、毫无情调,但修行这一道的修士大多是商人,惯常做的事便是买进卖出,对价值判断别有一手。   他们最伟大的发明,是一种法术和一样法器。   这种法术可以将灵石中所含的灵气以数字表现,这种法器则能够不通过修士,将一枚灵石中的灵气输入到另一块灵石中。   你想用自己这块灵石换那块?用法术一测,你的灵石里面只有十单位灵气。不过也不要紧,你可以把你身上其他灵石拿出来,用法器将其中灵气补充为九十九单位。怎么样?现在价值相等了吧?   黄金大道便这样开创了用灵气单位做代币的潮流。   他们蓄积起一大笔灵石,联合鲁班神门等炼器大宗发行了纸质——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纸质货币,只要拿着纸币,就能找修行黄金大道的人兑换成相应灵气值的灵石。   这种模式看起来像是中国古代的钱庄和银票,但从他们的种种活动来看,黄金大道的修士具备的,是现代金融银行家的野心。   可惜,纸币的发行并不顺利。   拿着灵石能吸收灵气,拿着纸币可不行啊。   灵气才是修士傍身之根本,想从他们手中抢走灵气?没门!   黄金大道试图掀起的这一场改革失败得悄无声息,但是,当初为了迎对变革也专门储存的大笔灵石还在。   不需要银行保险柜,对于修真界的修士来说,最保险的还是自己的纳戒。   也就是说……黄金大道,有钱子,这位黄金大道的新一代领头人,他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有钱!   至于应泊?   地球孕育出第一块灵石打开还要等上两三个月,他现在一块灵石都没有,甚至没处去贷款。   昨天以前,他和有钱子一起站在资本的战场上,大概会输得体无完肤。可是到了今天,他虽然没有灵石,却掌握了一个大杀器。   听说修真界有股市,朝夕直播要是上市,他说不定分分钟就变成全修真界最富有的人?   这个当然是妄想,朝夕直播的用户很多,却缺乏有效的收入及变现渠道。从七八百年前开始,一直到如今,朝夕直播的所有功能都是免费的,唯一对用户的要求只有境界,这还是波光道君那个熟人后来添上去的。   说起来,波光道君那位熟人一样是道君,现在应该没死,从之前的所作所为看,他也拥有朝夕直播的一部分管理权。   见到朝夕直播的异动,说不定会找上门来,得做一点准备才行。   应泊揉了揉太阳穴,又见有钱子说他没诚意,只觉得脑袋疼。   他给的条件非常有诚意了,诚意到后期条约不改他就会亏本的地步,这样有钱子还说他没诚意,简直比狮子大开口还狮子大开口。   应泊提出的合作,是关于新货币发行的。   修真界市场里,目前的交易手段是以物易物和贵金属货币购买,黄金大道的修士想将其提升为纸币阶段,应泊跳得更远,想做虚拟货币。   做网络银行和虚拟货币,同样需要强大的现金储备。应泊没有,所以才找上以有钱闻名三千世界的黄金大道。   没想到的是,有钱子似乎并不看好他的计划?   【鹰不泊:前辈还要晚辈如何说?】   【鹰不泊:这么做,晚辈前期可是倒贴你。】   【黄金大道有钱子:小友啊,我知道你的意思。】   【黄金大道有钱子:你说你能对朝夕直播做出修改,我非常好奇,同时也觉得和你合作很有商机。】   【黄金大道有钱子:可以谈谈广告?宣传?排位?什么都好。】   【黄金大道有钱子:但新货币?算了吧,人们不会接收灵石以外的货币。】   【鹰不泊:这个可不一定。】   【黄金大道有钱子:所以说你没诚意,新货币这种没影子的事,小友都要来坑我。】   【黄金大道有钱子:还是谈谈广告吧,黄金楼买一个昨天你那个公告位置的广告,要多少单位灵气?】   应泊皱起眉,手指轻轻敲了敲键盘边缘。   原来如此,被之前那次失败给打击了吗?   也是,他对成功有把握,是因为有地球上的马X做例子。   拿手机和支付宝作比喻,修真界里直播玉简(智能机)的使用已经非常普遍,哪怕目前只有直播、论坛、私信三个功能,地位依然坚守七百年不曾动摇。这虽然和修真界更新换代慢有关,却也说明了朝夕直播背后庞大的潜在付费用户群体。   但一个世界的经验不一定能在另一个世界成功,已经亏本一次的黄金大道见杯弓如见蛇影,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黄金大道目前是修真界金融领域最大的一家,也是最适合他的合作对象。   应泊……志在必得。   【鹰不泊:行吧。】   【鹰不泊:晚辈记得,黄金楼最大的的竞争对手是……多宝阁?】   【鹰不泊:他们会喜欢公告位广告的。】   【鹰不泊:前辈再见。】 第79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黄金大道有钱子:等等!】   【黄金大道有钱子:小友,有话好商量!】   【鹰不泊:没必要商量了前辈。】   【鹰不泊:说真的,多宝阁最近十年的盈利都不错,也有心相向黄金楼的领域进军,其实比黄金楼更合适。】   【黄金大道有钱子:多宝阁的掌门是不会答应合作的!】   【黄金大道有钱子:小友啊,我们慢慢说这件事好不好?】   【黄金大道有钱子:我不知道小友有没有关注过这几十年多宝阁的商业计划啊,这里有几份新闻,小友可以看一看[链接][链接][链接]。要知道,多宝阁支持为三千世界最大的法宝丹药销售巨头,很早就有实力进军我们黄金楼的领域,为什么至今没有进入呢?就是因为他们的性格太托稳了。】   【黄金大道有钱子:成功率不到七成以上的计划,他们基本都看不上。所以,小友你想要的合作……】   【黄金大道有钱子:成功希望渺茫,多宝阁不会同意。】   【鹰不泊:总有其他人。】   【黄金大道有钱子:我算给小友你看,我们黄金楼第一,多宝阁第二,那第三就是彩凤镖局,这是凤族搞得跨大世界押镖,每趟灵石不少,但她们的灵石一般赚回来就花完了,不适合跟你合作。鲁班神门想推行他们的金银铜方孔钱,和你冲突了,天鼎极乐,三千世界第一丹药商会,他们曾经提议过用丹药当钱,一样失败了,不会答应合作的。】   【黄金大道有钱子:前五家,除开我们黄金楼,有哪个行?】   【鹰不泊:是,就前辈的黄金楼行。】   【鹰不泊:但你们不是拒绝嘛,怎么又上赶着推销自己呀?】   这句私信一发过去,对面的有钱子直接沉默了一盏茶。   应泊处理完地球这边的几个问题,那边才姗姗来迟发来一句。   【黄金大道有钱子:小友的意思是,不答应这个合作,你就不给黄金楼广告咯。】   【鹰不泊:同时晚辈会把广告位给多宝阁。】   【黄金大道有钱子:他们不答应合作也给广告?!】   【鹰不泊:当然啦。】   【黄金大道有钱子:嗨呀,小友你为何要行这般损人不利己之事!】   【黄金大道有钱子:我不知朝夕秘法当年是哪位大能感悟而出,但那位大能将朝夕直播交付与你,你必须得好好维护呀。】   【黄金大道有钱子:怎么能为一时之争如此任性?】   应泊看到这句话,唇角勾起淡淡微笑。   经过昨天那一场公告,对于发公告的“爱护环境·扫黄打非”专项组是谁这个问题,大部分修士都做出了猜测。   过去几百年里,并非没有仿照朝夕秘法的法术出现。但模仿的人不知道朝夕直播的核心在何处,哪怕模仿地似模似样,也无法做到跨越天地胎膜进行交流。时间一久,尝试模仿的修士纷纷放弃,各方势力也控制住了己方大世界的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自认为自己至少掌握了身边一亩三分地的朝夕直播,放下戒心,融入朝夕。   昨天应泊一道前所未有的公告,突然把所有人炸醒,让他们重新认识到,他们控制不了朝夕直播这个事实。   发明朝夕秘法的那位大能大抵已经身殒,不过嘛,这种大能,身殒前留个法宝或秘境,好寻找能继承自己道统的弟子,是修真界常见的事。   不然,那么多法宝功法机遇,从哪里来?   应泊好运气获得了传承,已经被许多人暗中骂了无数遍。   但那又如何,修士已经离不开朝夕直播了。   财、侣、法、地,样样脱不开干系,朝夕直播……朝夕秘法已经完成了波光道君的期盼,让地球从灵气寂灭中走出。   这件事的操作原理可以先放在一边。   重点是,应泊看得出来,波光道君想要的,可不止是地球灵气复苏。   他真正想要的,应该是地球出现新的修士,故乡成为修真繁盛之地吧?   和应泊的目的正好一致,所以他利用朝夕直播捞钱不会有不劳而获的愧疚。   反正那些灵石最后也不会用在他身上,有钱子觉得他年轻心软想吓唬他,恐怕是咽下。   【鹰不泊:前辈说得对。】   【鹰不泊:晚辈的确任性】   【鹰不泊:所以不用谈了,晚辈去问问多宝阁掌门的朝夕号是哪个。】   ——   黄金楼总坛,一群高层开了禁制屏蔽天机,在顶楼正襟危坐。   用地球的话来讲,这群修真者商人正在开股东大会。   有钱子作为黄金楼的重要人物之一,当然位列其中。   有钱子真正的道号并不是有钱子,名字也和钱没有关系。他姓明,单字敬,黄金楼里的人,一般喊他喊明敬先生。 竒_書_網 _W_w_w_._q ǐ_S_u_W_α_N_G_._C_c   明敬先生喜欢在应泊面前倚老卖老,应泊便也在他面前倚小卖小。不过两人若见面,这种卖老卖小的关系必然会掉个个头,毕竟明敬这厮,长相格外幼齿。   身高还没一米四的他没个正样地趴在蒲团上玩直播玉简,周围是唉声叹气,计算前段时间损失的黄金楼高层。   黄金楼高层都懒得瞧他这散漫模样,直接把他当透明人忽略过去。因此,当这货面色愠怒地将直播玉简砸在地上时,所有被惊吓到的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他。   修黄金大道的修士,身家多少和修为直接挂钩。别看明敬有点不靠谱,实际上,哪怕不算黄金楼放在他身上的拿一大笔灵石,他自己的身家也足够撑起他到达元婴前期,乃是黄金楼下任掌门的热门竞争人选。   这千年小孩动怒的样子不少见,但怒到摔直播玉简的就比较少见了。   更少见的是,明敬摔了直播玉简后,竟然又悻悻把玉简捡了回来,怎么不叫人大跌眼镜。   发现众人都在看他,明敬并未尴尬。   他捡回了直播玉简,没有继续玩,把直播玉简放在一旁,正色对众人开口。   “诸位,刚才有人向我,向黄金楼提议合作,”明敬沉声道,“关于他的合作提案,我觉得必须放在这里,和大家商谈一下。”   ——   有钱子说他需要一点时间,便直接下线。   应泊不曾指望这人能当场拍案做下决定,如果有钱子真这么做了,反倒是应泊得思考思考这人会不会骗他。   知道急不得,应泊先把争取“银行”投资的事放在一边。开始他一边关注云梦泽各方论坛,一边努力学习的日常生活。   云梦泽这边,龙女岛得到他的示意,已经开始行动,慢慢地把他们老岛主遇害有幕后凶手这件事在网上透露。   她们倒是没有直接拔剑指向洞幽,而是悄然联络了霜花仙子之前说过的、与洞幽有仇怨的人,不管新旧,把关于洞幽的黑料一股脑放出,发誓要把洞幽的名声抹得比之前苍苍子的还黑。   如果网络上笔诛墨罚能变为真实,洞幽现在绝对已经伴随他祖宗十八代以及亲戚九族一起灰飞烟灭。可惜的是,修真界虽然没有网上事网上毕的隐形规则,那些笔诛墨伐也奈何不了洞幽什么。   因为他是仅次于云梦泽两位道君的元婴真君,因为他背后有洞幽岛这个庞然大物,所以网上言论对他来说,比毛毛雨更不如。   强者为尊,这才是修真界的规矩。   洞幽老祖强悍的实力,根本不是应泊的小手段足以撼动。 竒 書 蛧 W W ω . q í s ú W à N G . c c   好在应泊也没打算和洞幽老祖正面硬杠,他目前想要的,只是洞幽老祖气急败坏。   气急败坏的洞幽老祖再一次进入关押苍苍子的牢房,面对明知道他到来依然闭目养神的苍苍子,这回他打量人的目光不同以往。   这般过了半晌,洞幽老祖心情已经平复,终于开口。   “原以为东皇岛主偏居一隅,不问世事,没想到你实际上交游甚广,人脉众多啊。”   苍苍子原本不想理他,但听到这句话,还是不由诧异。   交游甚广,人脉众多……这真的是在形容他?   洞幽老祖见苍苍子面露疑惑,冷哼一声,口中却详细地将昨日朝夕直播上发生的事讲述一遍。   一边讲述,他一边注意着苍苍子的脸色,想要从苍苍子面上看出,那个得了朝夕直播传承的幸运儿是谁?   什么?那幸运儿不认识苍苍子?   呵呵,不可能!   七百多年没人动过朝夕直播,偏偏在昨天动了。公告上点名的五十多家论坛,三十来个主播,说错都有错,得到的惩罚却没一个比云梦泽的诸多论坛更严重。   从删帖封号到发布公告,整件事的轨迹就是迷惑洞幽,继而洗白苍苍子。每一个行动的节奏都掐得恰到好处,说不是故意,难不成会是巧合吗?   洞幽老祖不相信这样的巧合。   那他只能相信,获得了朝夕直播传承的那幸运儿,已经站在苍苍子的背后。   这个幸运儿,说不定就在云梦泽大世界。   找到他,抢走传承,这是三千世界无数修士想做的事。   知道这幸运儿就在不远处,洞幽老祖怎么忍得住?   他仔细观察着苍苍子的表情变化,但是,经过好几次和鹰不泊交流时的大起大落,苍苍子虽然无法做到让别人在他脸上看到他想让他们看到的,但至少可以让别人在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到。这般板着一张仿佛面瘫的脸,苍苍子脑子转得不慢,很快搞明白洞幽老祖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太好了,他并不知道得到朝夕直播传承的人是谁。   虽然苍苍子有信心扛过搜魂和佛修他心通,但不知道便可无从泄密,不至于害了那人。   他面上不显,心中松了一口气,更加从容。   便是这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念头掠过苍苍子的心湖。   会是……   会是他吗? 第80章 心有灵犀并不通   这个念头没有任何根据,却仿佛一个种子,才落下片刻,就扎下根,长出葱郁枝叶。   苍苍子很想念鹰不泊。   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喜爱上了他,哪怕没见过面,甚至说过的话也不多,但鹰不泊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然而被关在这里,没有什么灵气,没法修炼,他除了冥想神识外无事可做,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妄图分析出自己的喜爱到底是来源于朝夕直播上的接触,还是来源于《先天太阳真乙经》与《先天太阴素元经》的认命。   越是胡思乱想,心情便越是寥落,连鹰不泊曾经说喜欢他的事,也不是那么确定了。   但想起他,还是忍不住欢喜。   欢喜得心中那棵大树开满繁茂春花。   苍苍子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已经认定那位道友便是鹰不泊。因为鹰不泊说过喜欢他,因为鹰不泊必然不会开心看到那么多人在论坛说说他坏话,他会生气吗?他会相信吗?他会信任他吗?他……   他想见到鹰不泊。   或者是说上一句话就好。   先别急着激动,苍苍子想,至少……至少要亲眼看看那位获得了朝夕直播传承的道友发布的公告,再做决定。   除了逆推《先天太阴素元经》的时候,苍苍子的脑子从未转得这么快过。他知道自己的短板,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口中却嘲讽道:“老祖,我看你是想要朝夕直播想疯。”   他顿了顿,又道:“这位获得传承的道友将来不可限量,哪怕不用心经营,轻易便能成为黄金楼、多宝阁、鲁班神门那样,势力遍布三千世界的庞然大物。他发个公告,说要清扫朝夕直播上的歪风邪气,老祖不和其他人一样拍手称好,竟觉得那位道友在为区区出头,想的也太多了点。”   说完苍苍子眼珠一转,做恍然大悟状:“也是,毕竟老祖正是被扫除的歪风邪气之一,受打击后脑子糊涂了很正常。”   洞幽老祖眯起眼睛。   苍苍子并非软包子,当初还在东皇岛上,白风子跑来封他朝夕账号,他一样直接开口嘲讽。只是他平日更爱动手不动口,才叫人产生了他口舌不利的刻板印象。   如果现在面前的人是白风子,说不定已经被刺激得开始动手。   洞幽老祖能从千年前的修真界厮杀出来,养气功夫和年轻人到底不同。叫他忍不住的原因是朝夕直播,苍苍子的嘲讽,最多不过是比毛毛雨大一些的雨滴。   “看来你是不知道。”他说。   “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苍苍子道。   这般坦然的态度,反倒将苍苍子身上的嫌疑刷去了几分。洞幽老祖双手背在身后,围着苍苍子走了一圈,见他依旧理也不理,终于对自己的推论产生了一点怀疑。   “说不定是鲁班神门出了手?那边一直想给我施恩来压价,”苍苍子嗤笑,“他们不是一直在研究朝夕直播吗?老祖怎么不上那边问一问?”   说完这句,苍苍子又提议:“平日鲁班神门和我谈生意的人是央追真君,他是这边五个大世界的负责人,经常发些公告,老祖干脆请以文入道的修士比较一下,不是更好?”   洞幽老祖瞪了他一眼。   苍苍子都这么说了,人肯定不是鲁班神门的央追真君。   但也不是没有混淆视听的可能……   看见洞幽老祖皱起眉深思,苍苍子要不是境界颇高,说不定会压制不住自己跳动仿若擂鼓的胸腔。吐息或表情僵硬都会露出端倪,苍苍子尽量保证自己面色如常,但最后洞幽老祖投来视线时,他还是忍不住移开了眼。   心虚一般的举止反倒让洞幽老祖更觉得有什么问题。   洞幽老祖摸出直播玉简,打开时想起禁制中连不上,又将禁制小改,允许消息通过。   他用的直播玉简当然不是他本人的,神识更是做过伪装,哪怕获得朝夕直播的幸运儿一直盯着,也不会知道这个账号是他在用。洞幽老祖将神识探入,再浏览一遍依然挂在最前面的公告,又翻去鲁班神门央追的主页,对比他前段时间为了生意发布过的几条文字直播。   洞幽并非以文入道,但以他的境界,在各个方面的造诣都比一般人高。   这边,他一眼看出这两份公告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那边,苍苍子见他举动,哈哈哈哈地捧腹大笑。   洞幽老祖怎会猜不出自己被戏弄了?   到底是朝夕直播这块饼太过诱人,叫他方寸大乱……   洞幽老祖冷哼一声,知道暂时在苍苍子这儿挖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甩袖而去。   他离去后,苍苍子还笑了好一会儿。   全程他基本没说假话,却骗住了洞幽,是不是说明他在这上面还挺有天赋?   毕竟,他的目的可不是将洞幽戏弄一通,而是为了取消禁制屏蔽。   上次与洞幽见面时,那一个呼吸不到的被窥视感他至今耿耿于怀,当时他就觉得那种感觉仿佛被人通过直播玉简注视,或许……他的感觉是真的呢?   他进来前被搜身过,周天星辰组合炮和乾坤镜等有用的法器法宝都被收走了。但曾经属于蒼蒼子零肆貳壹貳的直播玉简还在,因为被封了没有用,逃过一劫留在他身上。   要是得到朝夕直播传承的人站在他这边——不一定是鹰不泊,但有没有可能是鹰不泊认识的人?——要是他愿意帮忙,将账号解封,是非常容易的事。   刚才的小把戏恐怕瞒不过洞幽老祖多长时间,苍苍子知道,自己必须尽快。   他手指颤抖,摸出直播玉简。又不敢明着拿出,生怕暴露,手只能在袖中将玉简攥紧,再将神识探入。   神识进入得轻而易举,没有遇到一分半分的阻碍。   如果账号还是被封锁的状态,这样根本不可能。   苍苍子原地愣住一个呼吸,才捂住脸,喜笑颜开。   叮咚一声便是这时候响起。   显然,有人一直关注着他的账号。   【鹰不泊:……】   【鹰不泊:洞幽那傻逼找你的速度蛮快的嘛。】   隔个几分钟就会扫一眼苍苍子04212登录情况,应泊首先发来这句话。   系统从手机换成电脑最大的好处是,他可以双开朝夕直播,效率提高数倍。   洞幽老祖在发现自己被算计后,有很大可能会重新去找苍苍子,若不然,他为什么要在公告里第一个点名云梦泽?   如果苍苍子聪明,大概会努力运作以致联网,这个成功可能不大,却也值得期待。   所以应泊一直等着。   在他等待期间,左手这四个黑客为朝夕直播狂喜乱舞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才发现,哪怕有了应泊给他们二级管理员权限——应泊本人是一级管理员,各方大世界的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则是代理——他们依然不能触及朝夕直播的核心。   因为……   他们连引气入体都没有啊。   光球挑中应泊,不仅是因为应泊救了倪暖暖奶奶,也不仅是因为看中应泊的能力,更多是因为,应泊已经炼炁五阶,在目前的地球上,可算作翘楚那一挂。   能比过他的,除了一些古修,只有少数真的获得了黄金级外挂的人。   至于左手四个,还没能修炼的他们被光球嫌弃得要命,哪怕给光球做了一个虚拟的内置键盘小软件,让光球能够放飞说话,也没能讨好它。   现在这四个都在翻应泊以前找到的资料,打算努力修炼。   应泊许多资料,来自于有仓鼠症侯群的苍苍子。   难道应泊会是那种知恩不图报的人吗?   当然是啊。   苍苍子都能从文字中看出那边鹰不泊的恶狠狠。   他来不及喜极而泣,也来不及为公告果然和鹰不泊有关而高兴,下意识的,苍苍子便回过去一句话。   【苍苍子04212:谢谢,不知道龙女带到话没有,道友看来已经知道我的身份……对不起。】   【鹰不泊:没关系,不用谢。】   应泊一边回过去这两句虚伪的话,一边觉得,苍苍子此人,一定是为了专门惹他发火而生出来的。   应泊并没有发火,他冷着脸,将另一边的视频点下暂停,然后把键盘拉过来,噼里啪啦一长段私信发过去,开始谈正事。   【鹰不泊:你现在在哪里?伤势如何?洞幽老祖对你做了什么?他的目的你问出来没有?有没有把握自己逃生?需要什么帮忙?】   【苍苍子04212:鹰不泊。】   【鹰不泊:还喊啥鹰不泊?以你我的关系,何必叫得这么冷淡。】   【鹰不泊:不要想太多好吗?我们先专注眼前你的安危。】   【鹰不泊:其他的事情等你出来后再谈。】   嗯,应泊一边发这几句,一边暗中点头。   救出来算是资料的报答。报答完就可以报复了。   撒谎啊,双修功法啊,一波报复完。然后他就去找别的功法,哪怕是要从头修炼,他也不想因为功法和人做。   哪怕苍苍子那张脸的确叫人心动……啊呸!   应泊皱着眉打完主意,那边,苍苍子竟然又给他发来一句对不起。   他也只能再一次回复。   【鹰不泊:没关系。】   【鹰不泊:先回答一下之前的问题。】   【苍苍子04212:洞幽老祖的大道和空间有关,我大抵被关在了他自己演化的小世界中。伤势还行,唯一的问题是不好痊愈。至于他为何针对我,应该是因为他走火入魔久矣。】   【鹰不泊:之前有过这个猜测,但只是走火入魔吗?】   【苍苍子04212:除了这个,应该不会有别的原因。   【苍苍子04212:还有,鹰不泊。】   【苍苍子04212:你是不是已经知道双修功法的事了。】   地球这边,应泊打字的手指停顿片刻。   片刻后,他回复。   【鹰不泊:嗯,我知道了。】   【苍苍子04212:啊,这样啊……】   【苍苍子04212:我……】   【苍苍子04212:如果你不愿意。】   【鹰不泊:没关系,我们先不说这个。】   应泊这句话并没有起到打消苍苍子疑虑的作用,哪怕看不到苍苍子的脸,应泊也能感觉到苍苍子正在磕磕碰碰地深思。   他瞥了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决定给苍苍子三分钟的浪费额度。   应泊等了两分钟,等到苍苍子今天第三次喊出他的名字。   【苍苍子04212:鹰不泊。】   【苍苍子04212:东皇岛只有一个黄金楼账本[符箓],密锁是[符箓]。】 第81章 来是空言去绝踪   不……等等……这是?!!!   要是应泊刚刚喝了水,现在指不定全部要喷在电脑屏幕上。   在无需如凡人一般考虑运输成本,一个芥子袋能携带上千万灵石的情况下,黄金楼的钱庄业务其实不是很发达,只有会进行跨界贸易的修士,才会专门办上一个账本。   东皇岛的血晶销路基本上全是其他大世界的几个炼器大宗,自然早早办过一个。苍苍子一系又是众所皆知的一脉单传,根本不需要像一些大宗门一样,因为有各种职能不同的分堂分宗,所以办上好多个账本,灵石乃至各种财富,都没有被分割储存。   也就是说,如果苍苍子写下的符箓是真的,应泊现在已经掌握了东皇岛几千年积攒下来的财富。   ……中的一大部分。   还有一些,如法器法宝,灵丹妙药,符道大师绘制的珍品神符,不可能存放在黄金楼,应该在东皇岛上。   ……等等,现在重要的不是思考苍苍子有没有给自己瞒下私房钱——啊呸,什么私房不私房——重要的是,苍苍子现在把黄金楼账本和密锁符箓告诉他,到底是几个意思?   刚才卡壳的是苍苍子。   现在吞吐的是应泊。   越是这种时候,手指就越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应泊在输入框中打进去一个“你”字,又删掉,打进去一个“你”字,又删掉……循环往复,姿态僵硬仿佛电视机上卡碟的画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如果朝夕直播和企鹅微信微博等众多地球社交APP一样,会提醒交谈人对面的输入状态,应泊怕是已经暴露了他的溃不成军。   不是因为感动。   而是因为怒火。   连苍苍子刚才一句对不起,以及和对不起意思相同的几句话,都没有叫应泊破功。他的确在思考着报复计划,的确心有怒意,但他依然能将没关系重复一次又一次,虚伪地维持住他在苍苍子面前的人设,且温柔地释放他“既往不咎”的态度。   可苍苍子他,偏要哪壶不响提哪壶。   或许是苍苍子察觉到了什么。   虽然应泊在苍苍子这里有着远超一般级别的好感度,能让苍苍子对他说的话基本深信不疑,但作为一个金丹大圆满境界、攀登在天人合一这条道路上的高人,苍苍子潜意识中依然会感觉到疑点。   应泊深知,没有什么欺骗能持久到永远,也没有什么伪装是滴水不漏,地球这边有层出不穷的高科技破解老江湖的套路,修真界也能靠着奇妙的法术戳破真相。   相处时日越久,破绽便越大。   这才是应泊不想和苍苍子搞在一起的原因。他现在对苍苍子的喜欢大抵在一般好感以上,对于鹰不泊这种人渣来说已经足够高了,却完全不符合他之前表现出的迷恋人设。   他也不愿意为了功法和修炼装出深情款款,因为鹰不泊不当感情骗子。   但他现在就是一个感情骗子。   断掉,断掉,什么都断掉,报复完就断掉,救完人就断掉。   可是,正在和他以文字交流的苍苍子,想要的却与应泊完全相反。   和苍苍子摆出黄金楼账本行为类似的并不是地球夫妻间的上交工资卡,而是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后,严肃的托付遗产。   不提东皇岛上的东西也不是为了存私房,而是因为在即将来到的风暴中,保存在东皇岛的积蓄可能被荡然无存。   身在局中,两人都有预感。   但托付遗产,却是因为苍苍子觉得自己会身死道消。   这一回,也是苍苍子那边先传来私信。   【苍苍子04212:先别急着拒绝。】   【苍苍子04212:不知道你怎么知道双修功法的事的,白风子应该把这些删得很干净,不过你有朝夕直播的传承,应该是你吧?你想要恢复一些东西很容易,想知道一些事情也很容易。】   【苍苍子04212:所以你说不定会知道,东皇岛在建设之初,就被决定了会同时有两个岛主的位置。】   【苍苍子04212:另一个岛主一直没来,我师父,我师祖……他们等了很久。】   【苍苍子04212:天之幸也,我之幸也,到底——】   到底让我遇见了你,苍苍子想。   哪怕为此生了心魔,他的运气还是历代最好。   甚至遇到时鹰不泊便说过喜欢他。   苍苍子口中说不出那样的话,虽然他恨不得剥开胸膛,想让鹰不泊相信他有一颗和他相同的真心。   然而他又退缩,这也是心魔的一部分成因。   毕竟苍苍子也疑惑,他想喜欢上鹰不泊,仅仅是因为《先天太阳真乙经》和《先天太阴素元经》吗?   他看不透,他心虚。   所以——   【苍苍子04212:所以只有破釜沉舟。】   【鹰不泊:我艹你妈苍苍子你想干什么?!!】   【苍苍子04212:洞幽老祖是云梦泽最接近合道的人,哪怕他所作所为人人喊打,光凭这点他就能活下来,没人愿意和龙女岛一样孤注一掷复仇。】   【苍苍子04212:除非你说动登阳道君和元剑道君。】   【鹰不泊:你冷静一下。】   【鹰不泊:我没猜错吧?你的意思是想抛下我独自赴死吗?】   【苍苍子04212:龙女老岛主身殒域外,你觉得在域外的登阳道君会怎么样?哪怕去了域外,留一道分神在登阳岛对于道君而言很容易,近百年却从未传出过关于登阳道君的消息。至于元剑道君,很多人都说他已经闭关闭死了,元剑岛弟子黄青不接,不敢爆出来而已。】   【鹰不泊:别他妈跟我说你想搞自杀袭击!】   【鹰不泊:你晓不晓得你只有金丹?啊?之前是打败了几个元婴,但那几个元婴打架弱逼啊。洞幽老祖可是从千年前的修真界厮杀出来的,他的经验不会比你低。】   【苍苍子04212:嗯,我知道。】   【苍苍子04212:洞幽老祖入魔了。】   【苍苍子04212:不是普通的道心不稳生出心魔,而是叫鬼蜮的鬼魔抓住空隙,被附身的入魔。】   【鹰不泊:鬼魔蠢得像傻逼一样!】   【鹰不泊:你别%……¥##@*&】   【苍苍子04212:鹰不泊,我是太阳传人,守人间正道的太阳传人。】   【苍苍子04212:天地神龙,道心在上,我与洞幽老祖,只有】   牢房中,层层叠叠的禁制齐齐发出轰鸣,鹰不泊那边似乎发来了什么话,但每一条都因为信号不好而无奈变成空白。   怒发冲冠的洞幽老祖走进来时,苍苍子把最后四个字发了过去。然后在人抢走直播玉简之前,将直播玉简捏得粉碎。   满手粉末的苍苍子笑得坦然。   “总不能带着心虚去见面,”他说。   当初那心魔被勘破,神魂恢复圆润,空隙到底留下一丝。如果不是因为太阳传人不会被鬼魔附身,他说不定已经再次遭殃。   现在,经过和鹰不泊的一番交谈,空隙已是不存,他的道心不稳、犹豫、畏怯,皆被一扫而空,苍苍子看着洞幽老祖,已经下定决心。   轻易不能动用的精血正在极快地化为真炁,金色的火苗自苍苍子发丝、指尖、衣角悄然亮起。他的影子化为一只模糊禽鸟,腹下生着三足,挥动的双翼上,羽毛若火燃。   禽鸟昂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啸。   苍苍子本人则对着洞幽老祖笑道:“老祖要用刑吗?搜魂?还是三昧真火烧神魂?来吧,尽管做过这一场,你与我——”   ——   【苍苍子04212:不死不休。】   这四个字在屏幕上闪烁着,而应泊坐在简陋活板房里,敲碎了键盘。   四个黑客躲在角落,捧着应泊写的《修炼基础认识》噤若寒蝉。而应泊沉着脸,安静地抢走了左手的新笔记本。   在他拿起笔记本时,小光球已经替他在这个电脑上登录好账号,应泊直接进入了私信页面,却不是和苍苍子的。   私信发不过去,信号出了问题,除了洞幽老祖清醒过来又回去了这个可能,别无他想。   以他本人为标准给洞幽老祖做智商参考,应泊原本就没有假设苍苍子能隐瞒洞幽老祖多久。所以他提前安排了龙游梅去洞幽岛附近,同时让霜花仙子准备好。   洞幽老祖谋害龙女岛老岛主的证据,他让小光球在后台以关键字搜索,从当年那段时间私密私信历史中找到一点。虽然缺乏关键证据,时机也不够好,但只要应泊说放出,霜花仙子便会把证据一起放出。   武平岛魏家将会在之后帮忙添柴加火,而龙游梅,会持着先天法宝龙游梅,带着几位长老,直接打上洞幽岛。   这样能逼迫去小世界里找苍苍子麻烦的洞幽老祖出现,等龙游梅和他做过一场的时候,重要的不是输赢,而是把苍苍子救出来。   应泊算盘打得很好,可惜现实不是打算盘。   他发私信催促龙游梅,龙游梅速度也很快。洞幽岛门人没想到会有人如此大大咧咧上来,不知所措下几乎没组成什么有效的防御,龙游梅一众竟然很顺利地向洞幽岛要地靠近。   但洞幽老祖没有出现,一直没有出现。   应泊一颗砰砰直跳的心挂在嗓子眼,是被吞下去还是被吐出来全看洞幽老祖的踪迹。他难得想祈祷,却不知道该向谁,毕竟天地他不敬畏,神龙他也不害怕,一颗道心……炼炁小修士道心定都没定,筑基期才有资格谈这个。   龙游梅说洞幽老祖出现时,应泊差点敲坏第二个键盘。   他的心脏还在嗓子眼,只等那边一句话。   【一支龙游梅:抱歉用不惯这直播玉简有点慢。】   【一支龙游梅:洞幽老祖……好像受伤了?】   发过去这句,龙游梅拿起又放下玉简。   她旁边站着一位龙女岛元婴长老,和她一起皱眉打量出现在洞幽岛上空的洞幽老祖。   从中间分开,洞幽老祖一边身躯都没有了,金色的火焰还在他另一边身躯上燃烧。这种伤势对于金丹或以下的修士是重伤,对于拥有元婴之体的元婴真君却不会致命。   龙女岛元婴长老举着直播玉简拍摄,那金色火焰乃太阳真火,这一幕正是洞幽谋害东皇岛主的证据。   他还想再更往前一点,却被龙游梅拦下。   “别靠近,”龙游梅说,“洞幽老贼这模样不对劲……”   特别不对劲,就算入魔了,也不至于伤口流出来的都是滚滚魔气。   龙游梅眼睁睁看着太阳真火燃遍洞幽剩下的半边身躯,那火苗虽然微小,却持之以恒地蔓延。洞幽老祖却没有挣扎,或许是知道挣扎也没用,放出去的魔气还能保存,沾染了太阳真火的……   “神龙在上,”元婴长老后退几步,“合道?不,等等,那是——!”   太阳真火带着洞幽一起燃烧殆尽,放出去的魔气却在半空中重新汇聚,成了一个巨人形状。   显而易见,被烧完的,只是一张皮。   洞幽老祖并非人族,他是一只披着人皮、伪装极好的鬼魔。   还是一只合道鬼魔。 第82章 月斜楼上五更钟   炼炁锻经脉,筑基炼道心,圆满成金丹,羽化成元婴。   成为元婴真君的,已经是千万人挑一个的人才,至于合道,很多人想都不敢想。   合道道君需得道心与一份大道之意贴合,炼出天道法相,借此超脱,才能迈向合道之上的境界。   别的不说,光是道心与大道贴合便已经挡住无数人前进的脚步,大道大道,可不是你说你走的什么道,那大道便愿意接纳你的。   云梦泽最繁盛的时期,有四个合道道君,其中一个已经接近超脱真仙,可惜都命陨在一次次的大道劫难下。   当然,这些道君也不一定全出身人族,龙女岛据说有神龙血脉,凌霄岛更是以妖族为主的仙岛。但是无论如何,过去无数道君之中,没有一个会是鬼魔。   鬼魔以人心与神魂为食,拿血怨和死气来修炼,天然站在三千世界生灵的对立面。它们修为的每一点提升里,都不知道有多少生灵含恨而死,一个合道鬼魔,它背后象征得血海滔天。   但它又是洞幽老祖,洞幽老祖他……   很多看直播的云梦泽修士想起什么,脸色惨白。   这千年里,洞幽老祖是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枭雄,在他主动或被动出手之下,死去的修士不计其数。   但大部分高阶修士不都是这样吗?他们隔空在棋盘上落子交战时,从不会在意小修士性命。   他们云梦泽腥风血雨的次数,是比其他大世界多一些?道德风气,也可能比其他世界差一些,但好像没多到、没差到可疑的地步,总不可能,都是鬼魔在作祟吧?   毕竟,他们云梦泽还有太阳传人坐镇的。   只是每一代太阳传人修为只能达到金丹圆满,活得又短,基本不出东皇岛。洞幽老祖的那张人皮若是质量够好,修为又比每一代东皇岛主高,并不是没有瞒过去的可能。   从未有人知道洞幽老祖的族人和师承……   越想,直播前的云梦泽修士便越是冷汗潺潺。   洞幽岛半空上,魔气已经全部汇聚在那巨人中。合道境界的威势重重压下,不愿退下的龙游梅一口银牙快要咬碎,身边的元婴长老,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好多云梦泽修士看着直播都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不少洞府靠近洞幽岛的,已经在打点行装,估摸着全部身家够不够在彩凤镖局那儿买一张破界船的船票。   洞幽岛上,随龙游梅一起上岛的元婴长老放下自己的对手,齐齐赶赴龙游梅身边。他们见自家岛主紧紧盯着半空,满眼冰霜,不禁劝道:“岛主,走吧。”   “若洞幽老祖……若这鬼魔只是元婴后,救出东皇岛主后我们还有一拼之力,但这鬼魔已经是合道,岛主,两个大境界啊。”   “多亏东皇岛主,必然是他悍然一击,击穿了洞幽老祖的人皮。但东皇岛主只是金丹,面对一个合道,恐怕,恐怕……”   “走吧岛主!趁这鬼魔没反应过来,返回龙女岛,从长计议啊。”   朝夕直播上也在说同样的话。   “相公!相公快跑啊!”   “娘子你还傻站着干什么,你干不过洞幽的!求你了快走!”   “还有其他合道和元婴岛主在,相公你不要干傻事!”   龙游梅浑身颤抖地摇了摇头。   她无疑是个大美人,龙女岛有心将她培养成一面招牌,更是将龙游梅养地气质华贵仿若谪仙。哪怕是有些狼狈地站在这里,轻纱衣袂在一路战斗下变得破破烂烂,但直播前的观众看到那因为心情起伏而泛着嫣红的脸颊,因为呼吸不畅而大幅度起伏的胸前,依然移不开眼。   更别说此刻,她眼睛红了一圈,其中泪光闪烁。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播间里。   一个修士在弹幕里小声道:“御龙仙子不会吓傻了吧?”   为“相公”、“娘子”战斗的粉丝团还没反驳他的话,直播里,龙游梅突然动了。   与主人同名的先天法宝——珠光龙游梅被轻轻一挥,七朵赤红血梅在风中开开合合,每一朵的花蕊里吐露出宛如星子的明珠,细细龙影在其中游动。   “岛主,别——”   长老的吼声被淹没在平地忽起的狂风中,数声低沉咆哮声震半个云梦泽。   待狂风卷云散去,龙游梅已经冲天飞起。   七条颜色各异的长龙伴随她飞起,还有一条颜色乌黑,摆动长尾如同一条山脉震动的长龙被她踩在脚下。狂风中她长发飞舞,紧紧握着黑龙一边的犄角。   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黑龙的龙角形状,与刚刚被她持着的珠光龙游梅枝干一模一样。   龙游梅脸颊上爬出细细鳞片,双眸瞳孔化为两道冰冷的窄缝,包围窄缝的颜色金灿灿,在突然黑沉下来的天空中,与另外八双龙瞳一起闪烁。   只见天地色变——   直奔鬼魔巨人而去的龙角,在金色雷霆下泛着冰冷的光。   堪堪恢复鬼魔之身的洞幽正是最弱的时刻,很多人来不及想这一点,龙游梅却看得分明。   不在这时候出手,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龙游梅张开嘴,发出的却是一声苍龙的长啸。   而那长啸的意思,不用翻译,只要听到就能明白。   直播间里。   有人在一片静谧中呢喃出声。   “龙女岛绝学,九龙……撞不周?”   九龙撞不周!天柱也倒倾!   洞幽避无可避,以还没完全恢复的鬼魔之身,硬生生接下这先天法宝的全力一击。   龙鸣如万钟齐鸣,魔气若惑人神曲,滚滚魔浪和群龙所携的黑云相争,斗得不分上下。   但是,这不分上下只是片刻。   僵持没有几个呼吸,由珠光龙游梅中所封存的八只龙魄后继无力,一只一只重新化为龙角上的梅花明珠。而龙游梅动用她无法完全掌握的先天法宝,一身真炁片刻已经耗完,作为最后一龙,支撑不住,从半空中跌下。   洞幽并非毫发无伤,一身魔气浅薄许多。但和龙游梅相比,他甚至称得上完好。   以金丹对合道,这样的结果,已经不错。   终于能够动弹的洞幽身形慢慢变小,恢复成常人模样,一身魔气却越发凝聚,指尖一指,一只漆黑的大手便出现在龙游梅下方,要把龙游梅紧握在手中。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7 . c o m   吓呆了的众龙女岛长老终于想起要出手,却落后了半步。   一道白光闪过,突然出现在道袍男子抱着龙游梅回到地上。   “啊,古道贤侄!”   众龙女岛长老惊喜叫到,纷纷围了上去。   “贤侄对我们岛主可真是一片真心啊,”还有一个长老抹眼泪,“哪怕没了婚约……”   古道放下龙游梅后开口,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婉转鸟鸣。   那长老继续抹眼泪道:“要是会说人话就好了……”   古道默然。   与龙游梅有过婚约的凌霄岛大弟子古道,跟脚是一只仙鹤,年幼时受过伤,无法炼化横骨,说不出人话。   他不说话,只能干事,让那几个岛主拿出丹药给龙游梅灌下,自己则站在最前,与洞幽老祖相对。   “呵呵,对一个抛弃你的女人,贤侄还真是无怨无悔。”已经恢复成洞幽老祖相貌的鬼魔嘶嘶道。   古道又说了几句鸟语,继而从袖中抽出一支约莫有七尺长的白羽。   那是他的法宝。   不是先天法宝,在后天法宝里也算普通,拿出来对付洞幽老祖,仿佛一只蚂蚁想要撼动参天大树。   “又要动手?”洞幽老祖道,“真是不知悔改。”   古道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白羽拔剑而出。   洞幽老祖身后则张开一片漆黑的裂缝,那是他的法相,亦是一条通道。作为通晓空间之道的道君,想要将被封印的鬼蜮打开一条裂缝,虽然不容易,却还能做到片刻。   裂缝中无数鬼魔在探头探脑,正是应泊曾经在苍苍子直播间里看到的那些模样——三头六臂,脸上长屌。   不过几个呼吸,裂缝悄然覆盖了洞幽岛上空,那些呆愣住没跑的洞幽岛门人弟子发出惨叫,一个个倒下。   显然,他们是洞幽为自己的同族早就准备好的血食。   古道咬牙,不敢分神,深吸一口气,悍然挥剑——   ——同时。   元剑岛。   一年轻剑修踩着飞剑落在一个封起多年的剑窟,一道剑气劈开封条禁制,闯了进去。   剑窟深处满是魔气,一老迈修士稳坐其中。   老者头顶悬着一道闪烁着雷霆的剑气,逼的魔气不敢靠近。   听到年轻修士闯入的脚步声,老者睁开浑浊的双眼。   他露出欣慰笑容,轻轻点头。下一刻,老者整个身躯化为齑粉散落,头顶剑气却扑向闯进来的年轻修士,乳燕投林一般,没入他身上。   登阳岛。   魏家老祖魏云,还有登阳岛其他九个元婴长老一起,围着一盏魂灯发出法诀。   魂灯里幽蓝豆火微颤,渐渐的,一个虚无的人影从灯火中浮现而出。   千乘岛……   云麓岛……   凌霄岛……   乃至全是医者的观音岛,原本在洞幽一派的九仪岛,统真岛……   除了芙蓉岛没有动静,东皇岛之外的十二仙岛,竟在这一时刻全部出手!   元剑岛上的年轻剑修挥动道君岛主留下的一道剑气,霜寒亿万剑自空中化为暴雨落下;登阳岛上青阳老祖留下的一道分神挥动长袖,豆火升起冉冉青烟,将遮住半边天的鬼蜮裂缝环绕,一下就啃掉了裂缝半边。   三千星小岛中亦有许多元婴金丹,在同一时刻催动法宝法器。   挥剑的古道只觉得身后无数真炁灌入,白羽剑上锋芒暴涨几百丈,雪刃如重山,直直向洞幽落下。   这一击,比御龙仙子龙游梅的九龙撞不周更重、更沉、更狠。   更有元剑道君与青阳道君一起出手,哪怕一者是死前留下的剑气,一者是虚弱的分神,依然不可小觑。   直播前的应泊只能看到长达一分钟的冰锐雪光,听到无数惨叫轰鸣。   他恨不得钻进屏幕去,等了半晌,才等到雪光消融。   现场,龙女岛长老震惊地一扶直播玉简。   镜头中,那道恐怖的裂缝只剩下比小拇指还细的一截,周围一点未散的魔气,不见洞幽老祖身影。   弹幕里,无数云梦泽修士一声接一声地问:洞幽老祖死了吗?   地球这边,应泊焦躁地给魏听荷、魏云,还有龙游梅和霜花仙子发去几百条私信。   苍苍子呢?   苍苍子在哪里?! 第83章 梦为远别啼难唤   找不到苍苍子在哪里。   苍苍子被关在洞幽老祖的小世界中,小世界依附于洞幽老祖。洞幽老祖若死了,小世界或许会破碎,里面的人可能有一线生机。问题是——   洞幽老祖并没有死。   这货竟然在最后关头逃了。   因为元剑道君闭关久无声息,不敢面对他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元剑岛门人,都拼着打开了元剑道君闭关的剑窟。第一岛登阳岛也请出了青阳道君留下的一道分神。无数元婴高人齐齐出手,最后,却还是让洞幽老祖逃走了。   他遁入了裂缝中,带着天才知道死活的苍苍子。全程只能当个围观群众的魏听荷欲哭无泪,面对未来叔伯祖母的私信轰炸,只想当个鸵鸟把脑袋藏在沙子底下。   可这一刻,魏云还在登阳岛没回,御龙仙子内伤未新,霜花仙子一大堆事要主持,只有她比较闲。   魏听荷颤抖地把这个情况分析给应泊听,半晌没得到对面的回应。   过了好久,她才收到三个字。   【鹰不泊: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叔伯祖母你多说几句啊,不然这语气听着像是要和她叔伯祖分手。   魏听荷捧着直播玉简在屋子里转圈,转到第一百零八圈时,被自家父母提着耳朵揪出去。   洞幽老祖没死,必然会卷土重来。一旦重来,云梦泽又要被掀起一场劫难。   上到超脱真仙,下到炼炁小修士,都不能在劫难中幸免。然而多一份实力,活下去的希望总会大一点。   过去魏家宠爱魏听荷这个小辈,对她的修行十分放松,现在却必须督促起来,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   地球这边,应泊看了魏听荷的解释,难得什么也没做,只发了一会儿愣。   因为他发现,现在这情况他真的插不上什么手。   一来他不是云梦泽的人,二来炼炁五阶的小修士在洞幽老祖面前连屁都算不上。之前种种算计,不是靠着天降金手指朝夕直播管理权限,就是靠着魏家龙女岛这样的盟友。而现在,网络对目前局势影响不大,魏家和龙女岛又忙的脚不沾地,他在云梦泽中自然变得鞭长莫及。   实力,终归到底是没有实力。   然而这方面他却不能说有愧,修行时间不到两个月,炼炁五阶,对于新人和一个灵气不足的大世界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成绩。   修真界有转世重修者,才出娘胎,一日金丹。   但那到底是转世重修啊。   应泊已经尽力,不会后悔自己目前的低微修为,但他也会像个普通人那样遐想,如果,他现在是个金丹的话?或者是个元婴的话?   那苍苍子还会这样生死不明吗?   这甚至称不上生死不明,因为洞幽老祖离开自己小世界时,身上燃烧的太阳真火众人有目共睹。   苍苍子亲口告诉过应泊自己有伤不愈,加上两个大境界的修为差距,苍苍子在说了那些狗屁不通的话后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攻击到他甚至不知道有合道境界的洞幽老祖?   他会这样死掉吗?   说真的,说真的……他们还没有实际见过面呢。   应泊心里咯噔一下,遗憾就像苦丁茶的滋味,顺着神经中蔓延开。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被占了位置的左手连忙问:“电脑不用了?”   黑火则问:“鹰爷你还好吧?”   “你用吧,别太沉迷朝夕直播,快一点修行才是正道,”应泊挥挥手,语气慢吞吞,“我……我先去看看外面的人。”   说完,应泊向操场上的一百五十五个学员走去,只给四个黑客留下一个背影。   “他失恋了?”作为某条神经更敏感的女人,左手不禁问。   “好萧瑟。”黑火也叹息道。   他和蜂鸟、八戒交换了一个眼神,想起刚才直播视频中出现、手持一枝梅花的天仙女子——八戒已经手机拍照作为屏保——齐齐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鹰不泊也会追网红主播。”蜂鸟说。   “还是个有男朋友的,”黑火想起直播里抱起那美女的帅哥,更是摇头,“道上的传奇人物,只有鹰爷基本没传过绯闻。好多人说他不是基佬就是性冷淡,没想到一动心就是这么高难度。”   另外两个单身公狗心有戚戚点点头,纷纷坚定了和手办抱枕共度一身的心愿。   唯有左手嗤笑一声,将键盘拖到面前。   她说的失恋可不是指那个拿着一枝梅花的女人,左手确定,鹰不泊看向那女人的眼神不带暧昧。   更何况,作为一个和鹰不泊结识于色诱计的大美女(自称),她才不相信,鹰不泊的性取向是女!   ——   但应泊失恋的传言还是越传越广。   毕竟,他的异常岛上众人最近有目共睹。   应泊减少了很大一部分挂在手机和电脑上的时间,更加用心的指导起一百五十五个工程兵修行,同时,也增加了自己的修炼时间。不会像过去一样,把晚上月出的时间用在干别的事上。   这能解释为应泊想用工作麻痹自己,也能说是他突然想发奋。   但是,如果告诉阎喆,他兄弟应泊现在一天到晚都顶着一张不苟言笑的严肃脸,他一定会认为应泊吃错了药。   正常的应泊是怎么样的?   拿二次元中毒的小民警阎唧唧的话来说,应泊,是个脸上惯常带着“我爱人类”这种笑容的家伙啊。   所以,现在的这个仿若冰山的人……是谁呀?   听闻传言的亲朋好友纷纷过来关心,加上龙洲岛上的人越来越多,八杆子打不到的人都会在应泊经过时偷偷瞥他。   接到应泊电话,辞掉三甲医院妇产科医生职位,跑岛上当医务室老师的赤脚大夫向高飞就算了。这货本来就是应泊损友,会开派对祝贺应泊保留了单身贵族身份什么的不难预料。可是连特别办事处周处长这个老人都会在电话里提起朋友家的女孩,应泊浑身的气息只能越来越冷,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修炼的本来便是太阴一系的功法,初期偏向于阴寒。随着修炼刻苦修为渐高,在这三伏天里,简直成了一台会移动的人形空调。哪怕时间已经入秋,周围依然围着一圈圈纳凉的人。   好在随着日子过去,“鹰不泊失恋”这件事的热度也渐渐降了下去。只有阎唧唧这货,上班下班的百忙之中见到应泊,依然坚持不懈地询问。   比如说,今天。   今天是个周末,阎喆难得不用开会加班。   某民警修炼一夜,一早在食堂里找到了应泊。   应泊面前放着一份豆浆油条,才端出来的,在他面前放上十秒就已经冰冷了。好在他也没吃,正全神贯注地对着学员名册写写画画。   龙洲双岛上的一百五十五个工程兵学员中,成功引气入体的已经有一百多个。   哪怕有四十几个还没成功,国家对结果也很满意了,连着对这个连地基都没打的修真学校,他们的支持力度也大了起来。之前还在慢慢走的程序和合同几天里走完,又按照应泊的要求,给他送了一堆材料上岛。   东皇岛的账本应泊没动,倒是真的和多宝阁谈下一笔生意。勉强有了点收入后,应泊第一个建的不是教学楼,而是龙洲龙王庙。   建筑图是在朝夕直播上买的,作为神土入口,龙洲龙王的庙宇值得慎重对待。   用法术来建房子非常快捷,买来的建筑图也并非凡物,某种意义上这玩意儿竟然有一点像地球上的新兴产业3D打印,只是模式比3D打印成熟许多。   布置一个粗糙的禁制挡住普通人的目光,一座飞檐流阁的精巧神庙在龙洲上拔地而起。龙洲龙王借此突破,掌握的神土又大了一圈。   可惜,相对于目前岛上的工作人员来说,面积还是有点不够。   连影子都没有的医务室都有正式员工了,更别说其他方面。时间抓得很紧的应泊这一次没有拒绝国家的人力援助,通过特殊办事处的协调,一群非常有用的人上岛了。   或者说,一群应泊正需要的人上岛了。   如果不是完全掌握了朝夕直播,应泊原本不会在这种大前期这样做。但现在,既然他已经和朝夕直播的小光球成功达成合作,那么,将一部分朝夕直播开放给国家,利用国家的协调能力和资源,才能将前期利益扩大化。   当然了,应泊最近只是懒得笑,本质并没有变。都开放一部分朝夕直播了,上面竟然不意思意思吗?   国家“意思意思”地快吐血了。   现在,有龙虎山齐云山青城山武当山乃至少林寺里,读着经书长大的老道士老和尚负责整理朝夕直播里的功法资料;有国家资深外交官小组负责和黄金楼的谈判;有勉强够得上全球前十的黑客左手带领她的团队组成开发部门。应泊的工作除了教导修炼和自己修炼,只剩下把握一下前进方向。   阎喆觉得,按照道理,应泊现在应该闲下来了才是。   但没有,他变得更忙了。   阎喆端着牛肉粉在应泊面前坐下,一边用筷子搅拌粉条,一边装作很随意地问:“弟啊,我们有两个星期没见面了吧?”   应泊头也不抬回答:“你昨晚来我房里蹭过空调。”   “呃,”阎喆道,“我是说昨天之前,之前。”   “这周星期三你有跑来问我,能不能帮忙占卜一下星期二那个暴走摩托抢包案的犯人在哪里。”应泊再一次回答,无奈放下学员名册,“阎唧唧,你又想唧唧歪歪什么了?”   问完,不等阎喆说话,应泊又没好气道:“我说了好几次了,我没有失恋。现在的面瘫是因为之前心绪波动修炼,真炁走岔冻住了哪条神经,和胰腺癌一样,只要筑基就会痊愈。向高飞那庸医不是检查过了吗,你们怎么还不信?”   说完,他保持着冰山面瘫脸,在狠狠翻了个白眼。   就算苍苍子真死了,他也不可能性格大变一夜面瘫。明明有科学解释,可这群人总是不信。   “但你最近做事特别急,急得不像你。”阎喆说,“我就问一个问题好吗?让你真炁走岔的人,是不是……”   “谁谁谁?别吞吞吐吐的。”   “是不是,”阎喆点头,“小荷妹子?”   “……”   应泊不面瘫的时候,阎喆都不能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更别说他现在暂时是个面瘫了。   阎喆只能静静看着应泊。   应泊也静静看着他。   一秒后,应泊张口想说些什么,阎喆却打断道:“弟,别骗我。”   应泊被噎了一下,幸亏蜂鸟这时候跑进食堂。   “鹰爷,阎哥,你们两个快来,”他喊道。“给朝夕直播的更新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84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   “都这个时候了,”应泊恍然大悟状,抱起他的一叠学员名册,对阎喆道:“我们赶紧走吧。”   又让这货敷衍了过去,阎喆撇撇嘴,跟着他们一起前往电脑房。   龙洲岛上,在龙王庙之后修建的第二个正式建筑,就是电脑房。   龙王庙有国家提供材料,电脑房就得应泊自己来了。大多数黑客对国家的防备心很重,要左手四个使用国家提供的设备,他们说不定会直接拆掉。   因此,应泊之前赚的钱里,有一大半都花在了电脑房里。   这也没办法,黑客都是社交恐惧症患者加御宅族,但这不代表他们可以随随便便地宅。电脑是必需品之一,关闭的灯光,舒服的椅子,调到极低温度的空调,可乐一类含有高糖分的零食,虽然没有电脑重要,却也必不可少。   光是拼凑出让他们满意的电脑就耗费了应泊很多功夫,左手原本提议直接把她的备用电脑从家里搬来就行,应泊却拒绝了。   他们还没艰苦到那个份上,应泊觉得自己不至于侵占员工的私有财产。   现在,电脑房正是岛上四个黑客最喜欢的模样,昏暗的房间,呛人的烟味,莹莹发光的电脑屏幕是唯一照明,鼠标点击和键盘敲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更有花了大钱搞出的高速网络,虽然对上朝夕直播没什么用,但平日上网还是挺舒服的不是?   唯一让他们不满的点,在于经常过来围观的人。   今天围观的人尤其多。   蜂鸟原本只是想把鹰不泊喊来,好让老板看看他们的劳动成果。而老板身边坐着的条子大哥虽然在公家工作,其实是江湖出身的自己人,看看也没关系。他没想到的是,回去的半路上撞见早起慢跑的妇科医生向高飞,接着又在门口遇上那几个老道士老和尚,等他再走进电脑房一看,由国家资深外交人员、金融家等组成的外交小组,已经稳坐位置上。   几个今天不用修炼的工程兵在应泊后面跑进来,看到应泊便大声喊了一句校长好。   暂时性面瘫的应泊没办法回以笑容,只能挥手让他们在角落里找位置站好。   这样,左手这四个黑客的天堂圣地,成了人挤人的网吧。   四个黑客扶额的扶额,趴桌的趴桌,被应泊一人拍一记,赶起来。   公告已经提前三天发了上去,时间肯定耽误不得。因为是他们第一次进行维护更新,保守估计时间需要整整一天,期间朝夕直播会暂停所有服务,肯定会给全民网瘾的修真界带来很多不便。这几个还想唉声叹气地耽误时间,哪能这么做。   时间到了。   识海中,应泊对小光球点点头。   莹白光球颤动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它周身浅浅晕开的光泽黯淡了下去。   朝夕核心中,那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光辉的服务器“小太阳”,跟着小光球同步降低亮度。一条条彗星流光穿过“门”,奔向“小太阳”,也有许多彗星流光离开“小太阳”,穿过“门”。   全部信息处理完毕,从这一刻开始,小太阳暂时不对外开放。   左手和黑火、蜂鸟、八戒三个交换了一个眼神,进入已经提前编辑好的模板,双手落在键盘上,齐刷刷开动。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的键盘和市面上的键盘完全不同。键位排列不遵循西方留下的设计就算了,连键位上的符号都不是英文字母或阿拉伯数字,而是些看上去诡异至极的符号。   有几分像符箓,却又不完全是。   朝夕直播,本质上应该是由层层叠叠禁制和符箓组成的一件法宝。   它的凭依之物是什么,还没和小光球达成完全信任的应泊不知道。好在凭依之物这种核心的核心应泊并不需要改动,他们今天要改的是朝夕直播的功能,也就是中外层的禁制。   把直播、通讯、交友、论坛、交易等功能放在一个APP上,用惯了智能手机的地球人也会觉得要炸。   所以这次的更新不涉及应泊最想要的各种捞钱办法,而是一次初步的,整体向的,更新。   这一点,看三天前发出的公告就能知道。   【朝夕公告——关于朝夕直播版本2.0   自从发出维护组要对朝夕进行更新维护的消息后,朝夕小编收到了来自无数大世界前辈高人的意见呢。小编都有好好看过哦,把道友们的要求转达给了维护组的前辈!   前辈决定,就在三天后,维护组将对朝夕直播进行一次初步的维护,维护时间为一天。   新的朝夕直播将会更好用、更漂亮。让大家在朝夕直播渡过美好的每一天!   关于新增功能。   一,在摄像/直播之外,增加拍照/截屏功能,恒久即须臾,须臾即恒久。   二,在文字、视频外,增加图片输入格式。一系列免费表情包已经上架,让你与朋友的聊天更有趣!   三,[我之来去]改名为[朝夕个人中心],页面全新优化排版,其中新增历史条目,朝夕替你记下你去过的地方~   四,[文字直播]改名为[朝夕文章],字数限制取消,可插入图片,发表你的高见更容易。   五,[私信]改名为[朝夕道友录],添加道友后,再也不用担心删除聊天记录后,找不到之前交谈过的那个他。   关于优化功能。   一,因为众多网友反映论坛资源过于浪费,维护组也确定人流量基本集中于大论坛中,我们决定取消主播名下个人论坛,改版为三千世界大论坛以及各方世界的独立论坛。   诸位道友可以在三千世界大论坛上与其他大世界的道友谈高论道,也能在自己大世界的论坛中,与师兄弟师姐妹谈笑。想去哪里,随你心意。   世界论坛下将分出子论坛——买卖交易版、闲谈八卦版、学术讨论版、新闻时政版、图文艺术版。更多子论坛等待开发中。   若道友有需求,可付费一百灵气开启属于自己的个人论坛,作为版主的您具有此论坛的管理权,哪怕是维护组,也不能道友的论坛中违反道友的决定哦。   二,[朝夕直播]、[朝夕文章]、[朝夕道友录]以及[朝夕论坛]将进行分离,今后,道友们可以在看直播的同时用[朝夕道友录]和朋友聊天,并阅读[朝夕文章],时不时瞥两眼论坛了!   坐在洞府,打开朝夕,一边上网,一边喝酒,想聊天聊天,想直播直播,想修炼修炼。朝夕生活,人生大快!   关于广告。   朝夕直播现已联合多宝阁推出全新朝夕玉简[新起点]。   朝夕玉简[新起点],使用全新炼制方法,外观小巧,颜色多选。不仅能完全兼容本次更新,还能让直播视频更清晰,各种功能的使用更方便。   价格是旧直播玉简的一半,只要灵气九九八,只要九九八,朝夕玉简[新起点],就能带回家。   版本更新纪念[新起点-纪念版],价格与旧直播玉简相当,但作为纪念版本,玉简上不仅会有朝夕直播黄金标记,更可以自行决定外观,心动了吗?潮流达人,从你做起!   以上是对本次更新的说明,祝诸位朝夕道友道途顺利。   ——朝夕直播维护组   朝夕直播】   ——   黄金楼总坛,顶楼大殿。   大殿的布置仿佛人间皇帝的金銮殿,黄金楼的掌门——明镜真君端坐最上,往下几个台阶上,分别坐着九个大长老,和一百零八个大掌柜。   个子很矮的明敬先生就坐在第二高的台阶上,他旁边是另外八大长老,都是分神念头前来。   一百零八个黄金楼大掌柜里,不能真身前来的人也派来了自己的分神念头。这样,黄金楼的高层管理,此刻全部到齐。   这群银行金融业在修真界的先驱们,已经为朝夕直播的传承人提出的合作建议吵了一个多月。某国资深外交人员对节奏掌握得非常好,完美达成了应泊交给他的拖字政策,让黄金楼高层一会儿觉得有希望,一会儿觉得没希望。   黄金楼这边负责谈判的人也会恼,正打算晾上朝夕直播传承人几天,结果那边不声不响,发出了一条和多宝阁合作的公告!   黄金楼高层:明明是我先的,无论是谈合作还是行动,都是我先的……   更让他们惊恐的是,朝夕直播的传承人比他们更光棍,公告一发,直接找不到人了!   黄金楼高层面面相觑,在这个更新开始前的时间聚在这里,等待着他们在多宝阁卧底的回馈。   那什么叫新起点的直播玉简,已经确定在更新开始的同时通过多宝阁发售。   “我就说应该同意合作,”明敬先生打着哈欠道,“他们给出的最后一套办法不是挺好?就算失败了我们损失也不大。”   “之前推行灵气玉简已经损失了很大一笔!”一个大掌柜怒道,“好几位同道因为亏本境界反噬,黄金楼不能承受更多的损失了!”   “更何况那朝夕直播的传承人看上去就不像个靠谱的,直播玉简这玩意人人都有,他怎么觉得会有人去买他的新玉简?”   又一个大长老道:“多宝阁这次肯定要大亏,那个时候,我们再好好和朝夕直播谈一谈,应该就能谈拢。”   其他大长老和许多大掌柜纷纷点头,赞同此人意见。   还有一些人发现,他们的掌门明镜真君出现后只做闭目养神状,不曾发表意见,于是紧跟大领导地保持起沉默。   他们这般等了一个时辰,与卧底相连的传音秘符,终于亮了起来。   一个做过伪装的声音回响在顶楼大殿。   “这是新直播玉简第一个时辰的销售结果,多宝阁这些天备下的存货……已经全部卖完了!” 第85章 蜡照半笼金翡翠   这一笔生意,应泊和多宝阁谈的分成是三七。   不要误会,七是多宝阁,三才是他。   直播玉简的优化炼制方法,在修真界是很早就有人研究的事,甚至有过许多成熟的改进方案。然而在过去,直播玉简的发售渠道掌握在每个大世界的朝夕网络管理委员会手里。因为价格是当年那位道君定下的,他们不能改,没法从直播玉简里捞更多的钱,于是各大世界的网委不曾在直播玉简上多费功夫。   应泊横空出世后,大多数网委都失去了发言权。那些成熟改进方案,也被多宝阁从压箱底的灰尘里翻出来。   多宝阁是干批发零销的,用地球上的公司做比喻,它应该归类于大型国际连锁超级市场。但在发家起初,多宝阁也只是一方大世界中的一个炼器宗门,直到现在,他们门中依然不忘传统,养着许多炼器师。   虽然技术比不上鲁班神门,但一个小小的直播玉简,对多宝阁还是不在话下的。   也就是说,这一次买卖,多宝阁出技术,出材料,连销售渠道都有,应泊只需要出个名义,这样能占收入三成,完全是多宝阁在向他示好。   至于最后能赚多少,只有看上天的了。   国家资深外交人员,陆奇风陆先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有点紧张地深呼吸。   他旁边,应泊很冷静地问:“维护进度怎么样?”   以黑客天生的敏锐,左手四个现在对符箓键盘的熟悉度不下于英文键盘,整整二十四小时敲击键盘,最多中间吃点东西喘口气地连续工作,他们四个依然一次错误都没犯。这其中或许有修炼后身体素质提高的原因,但更多靠的是这四人的专业素养。   “进度比料想得快,”左手说,“时间应该能提前,怎么样?要提前结束更新吗?”   “不用,”应泊道,“一切按照预定进行。”   一边陆奇风闻言,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应泊瞥了他一眼。   “陆先生不至于那么紧张吧?”   “应先生没给我什么压力,但国家对这次进行的修真界资本积累很看重啊,”陆奇风在十六度的空调里擦着汗道,“要是办得不好,这件事一结束,我这个临时工就会被炒鱿鱼。”   “我觉得陆先生很不错,也希望你留在我们这儿工作,”应泊摊手道,“这次的结果应该也会很不错,就算不尽如人意,国家把你炒鱿鱼了,你也能来投奔我啊。”   “我对国家永远忠诚,”陆奇风先正色道,接着有些无奈说,“多宝阁的信心可没有应先生这么足。虽然按照我们估计出的市场模型看,不用担心销量。但多宝阁是修真界中的老牌连锁店,对修真界的规矩和市场比我们了解得更深,他们不看好的话……”   陆奇风说着,又看了一眼手机时间。   电脑前的四个黑客都已经停了下来,喝水的喝水,揉脖子的揉脖子。他们休息了片刻,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而中间觉得无聊跑回去修炼的阎喆、向高飞这些人也重新回到电脑室,每个人都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默默数秒。   还有一分钟。   还有三十秒。   还有十秒。   ……三——二——一。   应泊识海中的小光球,和那不知藏在何处虚空中的朝夕核心,一起亮了起来!   电脑室里的绝大多数人,都齐刷刷地摸出手机。   手机上,旧版本的朝夕直播APP上方,已经出现一个鲜红的【更新】标志。   几乎是点下去的同时,手机屏幕上便出现了三个正在下载的APP图案,分别是朝夕道友录、朝夕文章,和朝夕论坛。加上朝夕直播,四个APP全部在三秒内下载完毕。   “至少网速提升很明显,”陆奇风脸上终于泛起笑意,“只有新版本玉简才能享受这个网速,光是这一点也能增加不少销量吧。”   他这样说,点开了朝夕道友录,打算询问一下多宝阁那边。   一声与企鹅消息提醒别无二样的嘀嘀声就在此刻响起。   电脑室里,不少人转头看向陆奇风。   会是多宝阁来报喜的吗?他们想。   众人期待的目光里,看完消息的陆奇风慢吞吞回答:“是黄金楼……”   “……”   众人翻了个白眼,移开目光。   只有应泊依然饶有兴趣地问:“黄金楼说什么了?”   “说愿意按照之前的方案合作,唔,之前不是还挺坚贞不屈吗?”   “老陆你这个成语用得有点问题啊,”陆奇风应该会留下工作了,应泊的语气亲近不少,“他们这些商界宗门之前应该有互派卧底,这个时候急匆匆答应合作,应该是多宝阁那边的情形不错。”   陆奇风也这么觉得,眼里忍不住笑意。   嘀嘀——   又一条新消息。   “多宝阁的,”陆奇风说,“我看看销售情况啊……”   电脑室里众人又竖起耳朵听,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陆奇风后面的话。   左手摊在座位上,低声问自己小弟:“老陆这个表现,不会连一台都没卖出去吧?”   “怎么可能,”八戒说,“修真界的人口基数可比地球多多了,不管怎么说,也能卖出去……一万台吧?”   “水果七今年第一个季度的出货量是两千一百多万。”黑火推了推眼镜说。   “有水果七上市二十四小时的销量数据吗?”蜂鸟问。   “呃,”黑火愣住,“我们现在去水果公司查一查?”   这边,四个潜在犯罪分子毫不避讳地讨论着他们的作案计划。那边,陆奇风问应泊:“应先生你计划里想要购买的那个学校设计图纸,一套估计是多少来着?”   应泊报出一个让在场大部分人脸色苍白的数字。   陆奇风低头算了算,再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憋都憋不住。   “按照我们谈好的三七分,目前的收入……足够我们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了!”   ——   名为新起点系列的朝夕直播玉简,就算是纪念版的销量也超过了某手机今年第一季度的销量。   这个奇迹是在三千世界巨大的修士人口基数下造成的,但并不是没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和地球乃至大多数凡人相比,修真界的生活节奏非常慢,在法宝法器的更新换代上亦是如此。哪怕是比较差的法器,只要修士用心祭炼,也能提高不少威力,而且还可以找一些天才地宝给法器法宝升级。反正越用心,越耗费心血时间金钱,法器法宝就会变得越好。   有这样的背景在,除非新法宝的威力足够大,不然很多修士不会换。   这样一来,一件法器从开始修炼用到该修士身死道消虽然少有,却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正因为如此,多宝阁和黄金楼才会低估新直播玉简的销量。   他们忽略了两个事实,第一个事实是——“衣不如新”乃人之常情,对修士也不例外。   第二个事实是——直播玉简这玩意儿……根本不需要祭炼啊。   换了也就换了吧,反正价格便宜。   这些条件综合起来,才造成这一波销售奇迹。   龙洲岛上的人乃至特别办事处都非常开心,缺钱的问题终于解决了。   应泊混迹那个阵图大师论坛已经有一段时间,已经锁定了几个合适的阵图大师,甚至和人谈好了条件,把自己这边的地形灵气资源等数据报上。   阵图大师那里都有了草图,就等应泊给定金了。   这边在黄金楼开好账本,多宝阁的钱,或者说灵气一到账,应泊就给那位阵图大师转了过去。阵图大师拿出草图给应泊看,应泊针对其中一些提了几个小意见,一来二去,不过半个月,阵图和建筑图基本定下。   阵图大师交出最后作品的时间,比他们预计的晚好几天。   “抱歉抱歉,最近太忙了,”那位阵图大师的小弟子联络应泊的时候说,“都是因为东皇岛,最近生意好到爆。”   应泊看到这句话,联络黄金楼转灵气的动作一顿。   “云梦泽大世界最近发生的事你晓得不?”阵图大师的小弟子说,“好几千年前,东皇岛那位祖师爷就是请我师父的师公做阵图。师父的师公在阵道上是顶顶有名开山大师,但东皇岛的阵图只是他不出名的作品,没想到也这么厉害。”   是的,应泊心中点头,的确非常厉害。   又一次月圆过去,没有假人族真鬼魔的洞幽老祖帮忙做假象,这一次鬼魔对封印的攻击恢复以往的力度。结果则是鬼蜮封印破了一半,到现在也没能修补上。   在鬼魔大肆入侵的情况下,最靠近战场的东皇岛几个主建筑目前还保持着完好,全靠那位阵图大师的阵法保护。   但云梦泽其他地方的情况就没这么好了。   十二仙岛的情况都还行,三千星小岛的护岛大阵却不可能像十二仙岛的那样给力,鬼魔入侵之下,无数小门派修士和散修发疯入魔,云梦泽的一些地方,简直化为了人间地狱。   一直关注云梦泽的应泊当然知道这些事。   但是,就像至今找不到生死不知的苍苍子那样,就像当年只能看着母亲在病榻上死去那样,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曾经的鹰不泊以为自己已经够强了,依然跪倒在病魔之下。   现在的应泊知道自己不够强,但等他变强时,还能挽救现在的事吗?   他不知道,他只能努力修炼。   神土与龙洲之间的连接被固定,第一栋教学楼在神土中拔地而起时,已经达到炼炁大圆满的应泊,终于准备冲击筑基。 第86章 麝熏微度绣芙蓉   很多现代修真小说,都会分出个筑基期,但什么叫筑基,很多人却不明白。   基者,道基也。   道基这玩意儿对于修士来说,就像是地基对于房屋。地基打不好,楼房修不高,道基筑不好,这修士可以说是没前途了。   而筑道基要做的第一项,便是明道心。   应泊觉得这一点应该挺简单的,他向来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不要干什么。道心嘛,不就是修道的目标吗?他不求长生,也不求天下无敌,只想见上一见更有趣的世界。   嗯,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但道心好像有点不认同的他的意见。   这个不认同的具体表现是,应泊冲击筑基……失败了。   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事!毕竟之前应泊修炼起来仿佛走火入魔,哪怕中间没控制好真炁走岔,结果也不过是冻住神经变成面瘫,最后,依然顺顺利利地从五阶进到六阶、从六阶一连进到真炁运转九个大周天的十阶圆满。速度之飞快,吓傻这个时候才炼炁六阶的阎唧唧。   而他进步这么快,除了刻苦以及湘江水魄的帮助外,坚定的目标也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结果道心说这个目标才不是我……好吧,道心没这么说,但冲击失败却是明显的事。   既然这样,应泊和道心哪个对,哪个错?   应泊说,肯定是道心啊。   固执起来,应泊比生气的牛还犟上一百倍。这是他们这种年轻成功人士都有的通病——因为总能成功,所以对自己的决定非常有把握,从不觉得自己是错的,就算真的错了也会找理由说自己没错。   平时应泊没表现出这一面,但这次冲击失败后,人人都发现他和筑基……不,是和道心杠上了。   之后应泊的日常就是处理龙洲事物、制定教学计划、闭关冲击筑基。一两个星期后,第一栋教学楼连内外装修都做完了,另一边的宿舍也建得飞快,和黄金楼的合作已经初步确定,多宝阁转来的分成足够他们再买五十张阵图,甚至一百五十五个工程兵,加上向高飞左手等杂务人员全部引气入体成功,而应泊……   应泊还是没有筑基成功。   和他之前的修炼速度相比,这简直算是个大瓶颈。   应泊没有因此心浮气躁,和道心犟上是他自己选的,后果他可以承担。问题是心情不好这种事没办法控制,加上近日秋雨绵绵、分外凉爽,一身低气压的应泊在龙洲上一走,除了龙洲龙王,被冻到的众人全对他避之不及。   秋雨落到应泊方圆五米,化为冰针冰珠,炼炁一二阶的小修士没什么好的防护手段,哪里敢在应泊面前停留。   倒是应泊见到他们各种怪叫,不好的心情竟然平复少许。   他的损友,妇科医生向高飞属于被殃及的重灾区。   这货最近在研究什么九九八十一针还是一百零八针,对于应泊的种种打扰深通恶绝,见赶不走人,他干脆请来了救兵阎喆。   好歹算竹马,阎喆在应泊这里还是有几分安抚手段的。他在新修建的闭关静室门前堵住了应泊,并没有明着叫他放松一下,而是道:“明天就是中秋了,我的月饼呢?”   “中秋?”应泊一愣,明显没记起这个,“怎么找我要月饼?你们派出所的福利不可能没这项吧?”   “李局的月饼早就给我发了,”阎喆挥挥手道,“但这段时间我也算在你这儿做兼职了吧?大老板,校长大大,员工学员现在这么多呢,你不发月饼吗?”   应泊凉飕飕扫了他一眼。   “阎校董,你的贡献好像比其他校董都少,这回你不发月饼就算了,还敢找别人要?”   教训完阎喆他又思忖了片刻。   “……最近大家学习工作都很努力,计划进展很快,连中秋也没有一个人跑来和我请假……对,人事上也要请专门的人了,我记得我之前在五百强公司认识的一个高管……嗯,明天还是放半天假,月饼的话,定制时间赶不上了,但现成的还能买回来。”   “好,那就这么说定啦。”阎喆点点头,继而在应泊反应过来之前道,“我局里还有一点事,先走一步。”   说完,阎喆打了个响指,身化一道剑光飞出。   剑修这个后期英雄,在炼炁六阶的时候勉强能有些作用了,开始掌握“跑得快”这项最重要的保命本领。虽然阎喆一天也就能用剑光遁三次,每次不超过三秒,但配合上他每天都要出岛上班的人物设定,当仁不让地成为了龙洲双岛上最适合的跑腿采购人选。   现在他跑掉,买月饼的活竟然找不到人干了。   应泊脑子再一转,立刻明白了阎喆的本意。   岛上其他人都各有各的事要干,哪怕是庸医向高飞也得给工程兵们检测身体数据。工程兵之中倒是有几个今天有闲暇时间,但国家已经向应泊表示想对这一批工程兵的资料进行保密,应泊把他们派出去,万一遇上什么意外暴露了怎么办?   看来看去,应泊这个已经处理好大部分事情、准备再一次闭关的人,竟然成了阎唧唧之外最好的跑腿人选。   出门当然没问题,但阎喆怂恿他出门的方法是不是太有槽点了?   应泊又不是个宅,对出门上街没有恐惧心理,他发现这种情况,只能叹口气,打着伞,带上钱包手机银行卡,直接从岛上跳到桥上。   附近有座停车场,岛上公车就停在那里,应泊慢悠悠往那边走,意外发现周围变了不少。   举个例子,附近几个小区打出的售楼广告。   江景小区的价格惯常比一般的小区高一些,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该在短短两个月里上涨三四番。   售楼广告上的房价足够许多人望而却步,但应泊路过售房部时瞥了一眼,发现场面竟然挺火爆。   看来,关于灵气复苏的传闻,已经从社会顶层流向中高层了。   这件事目前带来的最大影响,可能是名山大川周边的房价呈指数上涨。   这个时候在湘江边买房的人消息算不上很灵通的。至少在国内,政府已经把该圈的地圈完,国外的财阀也早早行动,应泊甚至知道,上面有意把目前山灵水魄边居住的普通人全部迁走。   过去值钱的是学区房,以后值钱的应该是灵区房?   呸,听着有点像靠近公共墓地的那种房子。   这一段时间是位于学区房和灵区房中间的过渡期,无论是房价股市还是现实里,都遍布冲突和动荡。   手握朝夕直播这一项,应泊本人的资产可以说是差不多立于不败之地,许多动荡已经殃及不到他,他也不需要像一般人那样考虑买房了。因此,他只瞥了售房部两眼,绕开一些站在门口羡慕嫉妒恨的人,从停车场里开出车,跑去星城一个商业圈。   下车之后,应泊又发现一件和之前不同的事。   逛街的人中,无论男女,穿汉元素服装的人明显增多了。   无论是只加入了汉元素的现代改良款,还是完全按照考古结果做出来的款式,都有不少人穿出来上街,而且是平均三四个就有一个的程度,在过去完全不可想象。   很明显,宣传部想趁这一阵东风宣扬本国传统文化。服装只是附带,他们最想干的应该是把“忠”和“孝”塞进百姓脑子里。   这件事办得怎么样应泊不做评价,因为他同时发现,街边上,拿着崭新《周易》当算命大师的拙劣同行,如今也多了不少。   甚至有个老骗子见应泊穿戴体面,像个能宰的有钱人,张口就朝应泊用了一套江湖惊门的套路捶岗——“这位老板,你印堂发黑啊!”   应泊:“……”   久不在江湖走动,江湖上好像已经没了他的传说。   放出一道冷气将老骗子冻出个喷嚏,在人反应过来之前,应泊走进商场。   这家商场三楼,有一家手艺挺好的中式糕点老字号,买定制已经晚了,幸亏他家普通月饼的味道也足够好。   应泊走进商店,给销售员小姐带来一阵古怪寒意,但她浑然未觉,很是殷切地为帅哥应泊介绍了一番种类。   “那几款看不上,这个经典款怎么样?花纹字样是‘团团圆圆’,俗是俗了点,但中秋追求的不就是这个寓意嘛。”   “好像是最贵的一种啊。”应泊看了看价格说。   “呃……味道很不错的。”   等了几秒帅哥没接话,销售员小姐发现场面冷下来,尴尬地笑了笑,打算把应泊领到另一款面前看。   但应泊脚下没动,反而问:“这个‘团团圆圆’,你们店里还有多少盒?”   销售员小姐想了想,答到:“两百零几。”   应泊点头道:“给我来两百吧。”   价格贵,样式平常,虽然内陷用料好,但不能说其它款味道差。点心店的市场调查错估形势,导致这一款月饼卖得没有其他款好,数量在仓库积压了下来。   原本以为中秋将过,网店里也卖不出去了,没想到来了个客人,开口差点包圆。   销售员小姐非常欣喜,送货什么的一起答应了。   应泊付了钱,留下地址和电话,转头在商场里逛了逛,在一楼一家珠宝店买了块有点灵气的玉佩,打算用来炼器。   他走出商场时,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月饼不用自己拿,玉佩放在口袋里,应泊手里只有一把伞。   他正要去停车场,突然心有所感,抬起头。   雨幕中,一穿着钢甲的魁梧男子站在商场门口,朝应泊狰狞一笑。   “太阴!受死吧!”   古代武将般的男子乃是已经筑基的乐童子,他终于离开了南田,回到星城。一找到杀弟仇人,他抬手便放出滔天海浪般的煌煌剑光!   一剑又一剑!和冰寒秋雨一起纷纷落下!甚至叫人来不及反应!   一秒不到,他先击碎护身灵符,再击碎护身真炁,最后一剑,在血花中直接穿过应泊的胸膛! 第87章 刘郎已恨蓬山远   血和雨水混合,流淌在地上。   几秒后,商场前的路人发出一声尖叫。   某国因为法律法规的限制,很少出现大街上杀人的事,路人基本没什么警觉性。如果乐童子暗中捅应泊一剑,说不定应泊倒下来才会有人发现不对,然而,乐童子竟然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放出万道锋锐剑光。   捅穿了应泊的要害,更戳穿了国家这几个月里各种调兵遣将阻拦的真相。   和竹城黑兔子玛瑙逃跑一事不同,那次并没有多少人亲眼见到玛瑙,用个瓦斯爆炸的理由也能把事件压下去。而这次,这么多路人又众目睽睽,就算是国家,恐怕也堵不住悠悠民口。   应泊这个时候还有时间寻思这些有的没的,手上则是一道下品灵符激发,身体往后倒去。   这张下品灵符为五行挪移符,十分难得,以应泊这些日子在符道上的勤奋,也不过写出了两张而已。   被他使用的这一张为土行挪移符,符印一爆,旋即在应泊身后的大理石阶梯上打开一个地洞。   应泊的另一只手捂住胸口,按住伤口,牙尖则狠狠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舌尖血。   精血化为粒粒大小仿佛尘埃的血红冰珠,混合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漫天迷雾般构成一道并不稳固的屏障。   可惜的是,连应泊的护身真炁护身灵符都没有在乐童子的攻势下支撑几秒,这道不稳固的屏障出现,也不过多阻碍了一瞬。   但这一瞬便足够,乐童子一剑破开血雾屏障时,应泊整个人已经摔入地洞中。   只见地洞合上,杀弟仇人便消失在乐童子眼前。   这太阴传人的动作倒是快,在而今这时代,算得上杀伐果断跑也果断的人物了,乐童子想。   但这又如何,乐童子早早做了准备,太阴传人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在路人的呆滞和尖叫声中,这一身钢甲的另类修士冷笑一声,伸手一招,放出的剑光纷纷回到他身边。   但还有一道剑光没有回来,正是留在应泊身上的那道!   乐童子辨认了一下方向,飞起来身化剑光,转瞬离去,将无数相机咔嚓声抛在身后。   而那边,应泊由着五行挪移符带着在地底穿行,又要避让钢筋水泥,又要避让地铁地下室,只觉得胸口一口生气快要憋不住。   他反手一张治疗伤势的春风化雨符拍在自己胸口,正要运转心法祛除伤口中遗留的剑气,突感觉得那道剑气微微一颤。   ……卧槽,这剑气是远程可遥控的!   冰冷剑气颤动幅度在几秒里便越来越大,甚至还学会了转身来搅动伤口,让应泊伤上加伤。   也是,乐童子好歹是在千年前资源匮乏的地球修真界里厮杀出来的,哪怕理念手段叫人恶心,却也有实力有智慧,这种普普通通的小阴招他指不定能拿出成百上千个,到底不是应泊这个斗法的新手能比。   但应泊好歹有炼炁大圆满,就算心脏破了个洞,也能勉强憋住生气,控制大部分血液不流出。只是乐童子留着一道剑气在他伤口中,目的恐怕不是简单搅动伤口让他死去,而是……   皱着眉的应泊才想到这里,果然见到一道剑光便从头顶落下,生生劈开了地面。   土行挪移符被这一击打散,不甚清晰的路人尖叫声里,路面上的沥青水泥裂开一道大缝,阴凉秋风打着旋儿地,吹到裂缝下应泊身上。   应泊面色还算镇定,哪怕看到一道剑光落地变成乐童子,也没有表现出惊慌失措。   乐童子内心又赞叹一声长江后浪,但打杀此人之心却越来越重。   结仇的是庸人还好,若和天才结仇,在天才崛起之前斩草除根才是正道!   应泊只看乐童子的表情,就知道今天逃不过去了。没错,他还有一张五行挪移符,然而不运功祛除剑气,他就算跑到龙洲龙王的神土里,也能叫乐童子追到。   龙洲双岛上的种种可是他几个月的心血,如果岛上禁制完全,他跑进去躲一躲倒是要得,甚至可以借阵法反杀乐童子。可地球缺少能用来布阵的灵物,龙洲眼下的阵法布置连初步都算不上,还有一群炼炁不过两三阶的拖油瓶……   应泊跑回去,和拖家带口寻死没两样。   他心中各种念头权衡来权衡去,面上露出一抹苦笑。   “前辈啊……”   “能以低微境界干掉炎炎,你在这个时代也算个人才,”乐童子打断道,他缓步走下裂缝,绕体剑光嗖嗖飞舞,映得他双眼杀气四溢,“若被我同道发现,哪怕只作为一个促进尊上复苏的炉鼎,也不是我轻易动得了。机会只有这次,勿要多言,为我义弟偿命吧!”   “哦,是吗?”应泊叹了一口气,“行吧,您动手吧,就是一定要轻一点,晚辈比较怕疼。”   乐童子冷哼回应,伸手引动剑光。   而应泊眼睛一瞬不错,盯着他的动作。   乐童子曾经也是正道修士,哪怕坠入魔道,许多习惯也没有改掉。应泊在炎炎梦中了解过一点乐,知道只要自己露出软弱一面,乐童子杀他之前,肯定会告诉被杀的他为何而死。   应泊并不想知道自己为何而死……难道他会不知道吗?   他想争取的,只是这么几秒钟的时间罢了!   这几秒时间里,乐童子手一挥,绕体剑光蓦地一顿,齐齐倒转锋芒,向着应泊落下。然而应泊默念的法诀也已经准备好,只等这一刻。   八月十四的月亮也挺圆。   秋雨还在落,见不到圆月升起,但应泊作为太阴传人,能感觉道天地间阴阳转换的巨大动静。   仿佛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又仿佛一碗冷水倒入滚烫的油锅——   轰然声在他脑中回响,应泊口中吐出最后一句真言。   “太阴玄武甲!”   话音落,数面冰墙从地上升起,仿佛盾牌一样将应泊包裹其后!   乐童子这回唯一的错误,就是不该选在傍晚和应泊动手!   《先天太阴素元经》上有一秘法,只要在晚上,无论什么境界都能使用。   没有遇上相契道侣的太阴传人通常没什么对敌之力,哪怕只是为了道统传承,也要为后人考虑自保之法。   曾经差点叫阎喆丧命的太阴霜寒倏地便冻住整个应泊,而且他身上冰层还在不断增厚,几乎是瞬间,就挤破裂缝,叫地面上水泥块拱起。   乐童子连退几步,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巨大的冰球卡在街道地面里,应泊本人就冰封其中。   这法术名为太阴玄武甲,本质上是一个巨大的冰块乌龟壳。   修炼《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修士,一个大境界能使用玄武甲一次,冰封之中会强行运转真炁闭关,要么在闭关中突破境界,无论是反杀还是逃跑都能多出几分把握,要么是久久不能突破,被敌人打破玄武甲而死。   当然,更多的可能,是等来了自己或敌人的援军。   这么看,冰封球比真乌龟还不如,乌龟跑得慢好歹能跑,冰球没人推,难道能滚吗?   应泊万般无奈才出此下策,只能寄希望于这秘法比《先天太阴素元经》里描述的给力,真能让他更容易突破。   突破到筑基,在乐童子面前还是劣势,却不是那么不能相抗了。   至于大街上出现一个冰球,国家得怎么处理才能把事情压下去,这一时半刻,应泊真的顾不上。   他沉下心,默默运转心法。   真炁在经脉中运转一个周天,两个周天,直到九个周天。顺顺利利,全无障碍。但应泊想这样一口气冲进象征筑基的十周天时,前进的真炁却硬生生撞上一个屏障。   此乃道心之障,若不明道心,便不能通过。   朝夕直播上的众多经验都说过,冲击道心之障需得小心翼翼,温温柔柔,不然一旦用力撞上,导致反噬,身死道消都有可能。   应泊倒是没运气坏到身死道消,但他这次急躁了几分,却动摇了神魂。   专精神魂秘法的太阴传人本来神魂就容易脱离肉躯,刚炼炁那会儿,应泊都因为顿悟神魂入他人梦乡。此刻应泊神魂一动,有太阴玄武甲冰层的束缚,倒是没有直接脱离肉躯,反而是不小心全部扎入识海,恍恍惚惚,竟通过不知所措的小光球,再一次进入了朝夕核心。   小光球:“……”   有左手设计的输入法程序,小光球倒是不用向过去那样,说话都得从波光道君的遗言中借。但它只能打字,不能出声,见冰层外那古修一剑一剑攻击玄武甲,而应泊恍恍惚惚在朝夕核心里飘来飘去,怎么撞都撞不醒,心中十分惶恐。   它已经半认主了,应泊身死道消,对它也有妨碍。   为今之计,只能拼命让应泊筑基成功,道基,道心,道基,道心……让应泊一直不能筑基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小光球立刻想到了云梦泽。   它在朝夕核心里转了转,心中一发狠,违背波光道君当初制定的规则,打开一条通往云梦泽大世界的“门”   ——   “门”那一边,云梦泽大世界的情况,恐怕比应泊面前的更糟糕。   又是一个月中旬,风雨飘摇不足形容。鬼蜮大封印下的众鬼魔几天前开始就在蠢蠢欲动。到了八月十三,大封印震动,群鬼魔齐出,连一个多月不见的洞幽老祖也养好伤出现。   洞幽老祖的出阵,对鬼魔那边算锦上添花,对云梦泽大世界的众多生灵来说,却是釜底抽薪。   自他出现在战场上,整个局面几乎一边倒,云梦泽的元婴真君战死好几个,被鬼魔带着入魔好几个,剩下的也多带着伤,在战场上疲于奔命。   元婴真君是这样的情况,更别说下面的金丹筑基。   至于炼炁小修士?这时候还能有人管他们生死吗?   一个鬼魔道君带来的影响不止于此,洞幽老祖出现后,黑云魔气遮天蔽空,八月十四这一天的太阳,都不曾在云梦泽升起。   云梦泽大世界已经没几个人想要战斗了,彩凤镖局的破界船将至,众多丧家狗纷纷挤在天地胎膜边,只想争第一批上船。   凌霄岛大弟子古道从人群中挤出,找到和龙女岛人站在一起的龙游梅,默默递给她一张船票。   龙游梅一身风尘仆仆的疲惫,正在吐息疗伤,见到古道手中的船票非常惊讶。   “彩凤镖局不是说……云梦泽的修士身上恐怕带着鬼魔,不欲渡我们前往他界?”   古道叽叽咕咕说着没几个人听得懂的鸟话,龙游梅看上去却听得懂。   “怎么好欠你这么大的人情,况且我……不愿离开云梦泽。”   “岛主!”她身边的人惊叫,“哪怕血海深仇,也等来日再报啊。总要给龙女岛留下一道传承!”   “龙女是云梦泽的龙女,”龙游梅摇摇头道,“往上几百代,何曾……”   轰——   一声轰鸣打断龙游梅的话,等在天地胎膜边的众修士纷纷转过头去,只见天边黑云滚滚来,仔细一看,乃是无数鬼魔大军。   为首之鬼魔,自然是洞幽老祖。   他一出现,天地胎膜外的破界船也忌讳地猛停下,而此地无数修士,全部面色灰白,噤若寒蝉。   洞幽老祖出现在这里,那阻挡他的元婴真君们,下场……如何?   众丧家狗想到这个问题,只觉得心中发寒。龙游梅则握紧怀中那件先天法宝,想起催她离开的众位长老,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一时之间,众人默然无言,而鬼魔大军如滚滚浪涛而来,越靠越近。   已经能看清鬼魔的狰狞面孔了,不少女修以手掩面,隐隐抽泣声传出。   但也有修士拿出法宝,迎着鬼魔大军走去。   第一个这么做的修士出现后,又有零零星星几个人排开人群往前走,龙游梅同样迈步,神识一动,突然心有所感。   “八月十五……”   又是一个清晨来到了。   这个阴阳交替之际,飘在云梦泽的“门”前,恍恍惚惚不知岁月的应泊忽然嘴唇微动。   “光啊……”   幽幽叹息随风而逝,感觉到什么的洞幽老祖则蓦然一愣。   下一刻,他露出惊恐表情。一道响亮之极的碎裂声传出,回响在云梦泽的天地间。   漆黑裂缝出现在洞幽老祖身边,更多“裂缝”出现在鬼魔大军之中。   仿佛一阵风吹过——   遮天“黑云”不甘不愿移动,露出背后遥远处,东方那水面与天空的交际线。   一团红日跳出来,光芒万丈,穿透“黑云”。   这乃是拨云——   见日!   洞幽老祖的小世界被硬生生打碎,一身穿金色长衫,仿佛太阳般耀眼的俊美道人,赫然出现在鬼魔大军面前。   他一挥手,金光四射,竟然一招削掉千万鬼魔大军的一个角。   所有认出他的人全部愣住。   “怎么会……东皇岛主……”   “东皇岛主苍苍子……元婴真君?!!” 第88章 更隔蓬山一万重   “怎么可能?!”   东皇岛一系修太阳一道,在没找到太阴一系传人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晋级元婴?   之前东皇岛传承那么多代,如果有别的羽化结婴办法,东皇岛怎么都应该出过几个元婴。但是并没有出过,几千年下来,东皇岛的岛主依然以低于十二仙岛岛主平均修为的水准稳居岛主位置,这样看,都能确定他们找不到其他突破的办法了。   可是,就在此地,就在此时,赫然出现的苍苍子,周身的威势的确是元婴真君才有。   目睹这一幕的大多数修士大多数都一脸懵逼,唯有龙女岛主龙游梅想起一个人。   与鹰不泊结盟之后,她也同那位获得朝夕直播传承的太阴传人交流过几番。那位本意只是为了救出自己的道侣,但帮她们忙时仍是尽心尽力,出谋划策不在话下,更替她们找到洞幽老祖沟通域外谋害她父亲的证据。   若非洞幽老祖不是人族,境界还是道君,在她种种谋算之下,东皇岛主或许已经平安救出。   只可惜……洞幽老祖暴露真面目时,东皇岛主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后来龙游梅用朝夕和鹰不泊交流,见其中只言片语,猜测鹰不泊恐怕伤心至极,在用修炼和庶务麻痹自己。   偶尔想想,这样一对天作姻缘的佳侣被拆散,如何不叫人惋惜?   现在东皇岛主平安无事,还顺利突破,龙游梅先是茫然,后是惊喜。   必然是鹰不泊来到他们云梦泽,救出了苍苍子了!   她对东皇岛主,真是一腔深情,可歌可泣!   就是,最近好像未曾见到破界船送人前来呀……   龙游梅正在深思,她的前未婚夫注视着天空上金袍道人,皱着眉,轻轻叫了一声。   “咕咕。”   “什么,”龙游梅大惊,“假婴?不是……”   不是鹰不泊前来了?   龙游梅看向天空上的苍苍子,想起朝夕网上苦苦等待的鹰不泊。   “怎会?!他……他这是,想死吗?!”   ——   “苍苍子,我给你在小世界中留一条生路,你却自己出来找死吗?!”仿佛黑烟汇聚的洞幽老祖长啸,“敢结假婴,东皇岛往上几百代都把他们的胆子借给了你?!”   假婴?听到这个词,下方顿时一阵骚乱。   所谓金丹,并不是指真炁能在肉躯之中凝结成一个球,至于元婴,指的更不是那小球碎裂生出个胖娃娃。   道家所说金丹,其实乃是圆满之意,乃是真炁饱和到极致,所成就的一种由圆满到生生不息的状态。   金丹九转,九个圆满,直到最后,阴阳调和,得一点真灵,羽化成婴。   而元婴,和金丹一样,并不是说修到这个境界,无论男女都能怀孕。从字面上理解,元者,第一也,圆满也,婴者,婴儿也,纯洁也。元婴何谓?是肉躯中杂渣污渍经过一次次“金丹”后,全部褪去,可身化真炁,真炁化身,通体无垢,明净通透,仿若刚出生赤子,故而叫做元婴。   修士修炼到金丹九转大圆满,一般都能自己修出羽化真灵。而修炼《先天太阴素元经》和《先天太阳真乙经》的修士若从未与道侣双修过,体内阴阳必然无法调和。无法调和,便只能修出他们不需要的太阳真灵和太阴真灵。   这样,就无法羽化成婴了。   本该如此。   但并不是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可找,双修获取真灵的坦途在一边,对太阳传人来说,必然还有一条充满坎坷通往无底悬崖的小径。   那就是干脆不走阴阳调和之道,以太阳真火煅烧自己,祛除杂渣污渍,烧得万物皆空,空中生得一点极阳假灵。   假灵能暂时替代真灵,但空空有有,是是非非,皆不是永恒。一旦“空”变成“有”,这极阳假灵自然也不复存在。   也就是说,苍苍子现在的元婴境界,是暂时的,假的。   能维持多久……   天知道?   一旦极阳假灵崩溃,花了近两个月,闭关在洞幽老祖的小世界,一点一点煅烧自己的苍苍子,下场只有身死道消,天地无存。   结假婴,便是这样一条有去无回的死路。   所以洞幽老祖才会愤怒地问:“你出来找死吗?!”   一日不见的朝阳已经升起,天地间的太阳日精向着苍苍子狂涌而来,原本就是炉鼎之身的通明之体对太阳日精来者不拒,只是等待苍苍子回答的这数秒中,洞幽老祖就看着苍苍子从元婴前期一升再升,直接突破到了元婴中期。   修真界过去也有过这种例子,那修士就如苍苍子这般,分明心境顿悟都有,但就是受碍于某个方面,无法突破。   那位修士是在筑基圆满被卡住,后来消除障碍,成就金丹,只用了一日,便腾腾腾腾从金丹一转升到金丹九转。   有这个先例在,比那修士卡住更久、天资更高的苍苍子一旦突破,哪怕是假的,恐怕也能一次冲到元婴后!   洞幽老祖想到这个可能,深感威胁,话没说完就举起手,一个新的小世界在指间成型。   黯淡无光,更不会有太阳的小世界当头朝苍苍子罩下,苍苍子来不及避让,身影又一次从云梦泽消失。   下方无数修士没反应过来,异口同声“哎——?”了一声,接着才发现,洞幽老祖这个可以算作老前辈的家伙,竟然在说话当中直接动手。   想得浅的人只愤怒于洞幽老祖此刻的行为,想得深的人先是皱起眉,继而眼神发亮。   鬼魔这种畜生本来便没脸没皮,不宣而战也没什么问题,但洞幽老祖好歹已经合道,却这样对刚成就元婴的东皇岛主出手,显然对东皇岛主极是忌讳了。   也是,东皇岛一系与剑修相似,天生便擅长越阶斗法。金丹大圆满的东皇岛主已经能打得无数元婴满地找牙,现在成就元婴,对上合道的洞幽老祖,并不是没有战胜的可能。   过去那些不认可苍苍子实力的人,这时候好像全部忘记了自己说的话,反倒是希望苍苍子比他们想的更强一些了。   一些人松了一口气不提,有个别心大网瘾重的,竟然拿出直播玉简开始现场直播。   龙游梅见到这一幕只能叹气。   东皇岛主只有一个人,怎么对付得了这么多鬼魔。   她和太阴传人是盟友,这个时候自然要出力。   龙游梅手持珠光龙游梅冲上天空,身边的古道连忙跟上。   还有几个没参与阻拦鬼魔战斗的元婴一同飞起,与他们一同迎上鬼魔。   东皇岛建立之初,十二仙岛为何会定下鬼蜮税这种东西?因为,抗击鬼魔,从不是一岛、一家、一人之事。   后人忘记祖辈训言,贪欲蒙心,才叫洞幽乃至鬼魔有机可乘。既然如此,他们若不反思,不出手与东皇岛主同战,今后必然道心蒙尘,哪里还有道途可言!   一时之间,天空中各种法宝散发七彩光芒,有的拦住扑向下方众修士的鬼魔们,有的全力一击,打向那正要离开云梦泽大世界的小世界。   洞幽老祖面带狰狞,黑云般的长袖一挥,空间大道立显,几个元婴真君的攻击直接被转移到他处,洞幽老祖和他的小世界完好无损。   然而一声咔嚓响亮回荡,洞幽老祖神识一扫,竟然见到原本无日无月的小世界中,凭空又升起一轮辉煌圆日。   这个新的小世界成型还不到十个呼吸,便再一次碎裂。身化骄阳的苍苍子再一次出现,抬手便是一拳。   全无花俏,平平直直,仿佛苍天白日——   光芒若千万炙热箭矢,化为苍苍子的一拳,向洞幽老祖飞来。   洞幽老祖一瞬间用空间大道挪移千万里,偏偏躲不过这一拳之威。   那明晃晃的真太阳还悬挂着,可以和天人合一的苍苍子互通有无,怎么可能叫他逃出。   炙热箭矢已然非是从苍苍子拳上飞出,而是从太阳上落下。   既然是白昼,这普天之下,何处能躲开这无处不在的光箭!   光箭落在洞幽老祖身上,旋即盛开成一朵朵金黄火莲,太阳真火肆无忌惮驱逐打散乃至消灭魔气,逼的洞幽老祖不得不舍弃这些魔气求生。   他正思考要如何反击,苍苍子又紧追而至。   “老祖,你刚才我问是不是想死?”乘光而来的俊美道人笑容淡淡,分明是个假婴,却比洞幽老祖这个真合道的气势还盛,“晚辈现在可以回答你,如何假婴的秘术在我东皇世代传承,就是为了预防什么时候出现鬼魔合道。况且元婴即成,我亦能知……”   他亦能知,他对鹰不泊的感情,到底欢喜,还是突破不得的绝望后,见到一根救命稻草的高兴。   若不能知,他怎有脸面去见鹰不泊?   而元婴既成,苍苍子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心随意动,念头通达。   洞幽老祖眼睁睁看着苍苍子周身境界有向元婴后提升的架势,一口老牙快要咬碎。   苍苍子却仿若看不到他那择人而噬的眼神,唇边依然是开心的微笑。   “老祖,”他微微一拱手,向这位一千多年前就潜伏云梦泽,密谋颠覆东皇岛,解开大封印的强者表达敬意,朗声道,“天地、神龙、你我道心,共见——”   我胜你负,生死不计!   “滚!!!”   洞幽老祖咆哮。   他一掌排出,四周空间皆是倒塌。   看起来规模极大,但这一招不是为了击敌,却是为了围困。   苍苍子发下道心之誓,誓言一立,洞幽老祖便感觉到了天地给他的重重压力。   云梦泽尚未沦为鬼蜮的附属,天地天道对洞幽老祖这样的鬼魔本就有排斥之意,而今这排斥又多了一层,压得洞幽老祖咬牙切齿。   他先怯了,这个样子怎么好和苍苍子做过一场。   不管如何,苍苍子走了假婴之道,坚持不了多少时间便会身死道消。他又没收弟子,功法也不曾送去功法登记协会,这样一死,东皇岛道统传承便断。   其他大世界里,别说《先天太阳真乙经》,连《先天太阴素元经》都没有。也就是说,苍苍子这一死,根本不可能出现新的太阳传人了!   没错,只要能拖到苍苍子极阳假灵溃散,假婴也消散的时间!   洞幽老祖这样想,同苍苍子你来我往,顷刻便交战了上百招。   至他们这个境界,真炁可以说无穷无尽,身躯要害也一样全无,若不能一击必杀,受伤愈合也不过耗费点真炁。   可洞幽老祖越战越怯,苍苍子却越战越勇。   东皇岛传承没有剑法道法各种五行妙法,只有以人战十、战百、战千、战万、战胜无数强敌的骁勇之武道,功法天性乃用拳头教别人说话,这样一路战下来,只战得苍苍子往合道上升了。   虽然距神魂接触大道真意还有那么一步距离,但他头顶,却隐隐出现的三足金乌的法相。   假婴已经叫人对付得如此艰难,到了合道还得了?   洞幽老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比苍苍子高一个大境界的事实,反而记起了作为鬼魔对于太阳传人的恐惧。他无心恋战,只想等苍苍子自取灭亡,可几次挪移下来,距离一开始的战场已经十万八千里远,依然没有甩掉对方。   洞幽老祖心急如焚,眼珠乱转,突然看到了头顶太阳。   头顶太阳乃是他无法逃脱苍苍子视线的关键,不过,他和苍苍子做这一场已经接近六个时辰,为何这本该偏西的太阳,依然悬挂在天穹正中央?   不用多想,必然是苍苍子干扰了天时。   太阳落下,月亮升起,乃是阴阳和谐交替,或许在这里,也能促使从“空”到“有”?   眼见苍苍子再一次赶到,洞幽老祖心生急智,想出一个办法。   他先抛出藏在另一个小世界中的东皇岛先天法宝乾坤镜,想要转移苍苍子的注意。   乾坤镜与东皇岛道统相当,不仅是太阳传人可用的先天法宝,亦是太阴传人能用的先天法宝,可一拆为二,做道侣凭证。如东皇岛这般找道侣找疯魔的太阳传人,必不可能放弃它。   洞幽老祖直接用空间之道将乾坤镜丢去十万八千里外,只想要苍苍子犹豫一瞬。   然而苍苍子一瞬也未曾犹豫,当头一拳,仿佛长河落日——   ——轰!!!   这一回,洞幽老祖全无防备地接了个正着!   苍苍子这一击差点将洞幽老祖击碎成没有灵智的魔气,然而他要做的准备也做完了。   空间之弦,拨乱反正。   天时之轨,尽数回归!   如果在地球,这大抵是按下视频快进键才能看到的景象,天穹正中的白日在数秒之中滑落到西边。在它半边没入水平线时,另一边的东方,缓缓升起一轮苍白的圆月。   很圆,非常圆,看到它无数人就忍不住泪流满面,因为这是八月十五的月亮。   苍苍子脸色苍白的收了手。   刚才是阳,现在是阴;刚才是“空”,现在是“有”。   “空”中诞生的极阳之假灵,怎能继续存在于“有”中。   假灵崩溃,苍苍子境界立刻下跌,之前旋涡般被吸入他身躯的太阳日精,又如同洪水般滔滔散去。   金袍道人站在浅紫深蓝色夜空下的苍苍子,身影近水般透明。   十五的月霜洒落,隐隐勾勒出苍苍子模糊不清的脸。   只比苍苍子多一口气的洞幽老祖惊讶发现,这人竟然在笑。   果然无法理解太阳传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但笑就笑吧,反正他们鬼魔的宿敌,马上就要身死道消——   洞幽老祖正要欣喜,忽然感觉到一抹阴寒之气,竟顺着漫天魔气向他神魂袭来。   其蔓延速度之快,其冻结温度之寒,甚至让他来不及防备,做不到防备。   洞幽老祖在这世间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只有一束月光从背后穿过他的神魂。   然后,在他最想看到的苍苍子身死道消之前……   洞幽老祖,身死道消。   茫然夜色下,只剩下两道神魂。   应泊的神魂抱着乾坤镜,刚才那道给洞幽老祖补刀的月霜正是这先天法宝发出。   他对面是色泽宛如流动岩浆的苍苍子,就伫立在他十米开外。   这是……   他们的第一次真正相见。 第89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只看一眼,苍苍子就明白了对面的出游神魂是谁。   鹰不泊如何来到云梦泽?又为何以出游神魂的姿态出现?这两个问题在苍苍子心中转了转,没多想就轻轻抛到一边。   他打量对方,只觉得对方比他各种猜测想象的模样好上一百倍。   也是,鹰不泊此人,合该是如此丰神俊逸的人物。   唯一和苍苍子想象有点不同的是,鹰不泊与他对视,或许目光有点恍惚,或许心中有少许动意,但就算把两者加在一起,也算不上什么爱恋。   这恐怕是个极冷静、极擅长从九死一生的境地里找出活路的人。就算通明之体既能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也能修行《先天太阳真乙经》,鹰不泊他的本性,恐怕也偏向暗夜明月的太阴之道。   但这个,和他喜欢他无关。   他与鹰不泊相识相知,的确是因为这一套《先天阴阳乙元合道真经》。但他喜欢上的,并不只是太阴传人。   而是……   鹰不泊!   “你……”   “你……”   苍苍子与鹰不泊齐齐开口,发现撞上的一瞬间,又齐齐闭上嘴。   两人视线毫无避讳地交缠数个呼吸,苍苍子坦然,应泊也不会表现得心虚。   片刻后,苍苍子没有让再一次的沉默继续,郑重朝应泊弯腰拱手道:“云梦泽大世界,东皇岛主苍苍子,假婴境界,男,人族,一百五十七岁——”   应泊听了头两句,觉得有点耳熟,等想起哪里耳熟,差点控制不住地脸色发青。   “东皇岛主!”   苍苍子根本不曾被应泊的低喝打乱话语。   “诚意征婚,求一道侣,”不是当初直播时那有点僵硬的面瘫样儿,抬起身的苍苍子注视应泊的眼神温柔至极,“天地神龙,道心在上,我愿与他生死与共,同攀道途,只要——”   “只要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即可?”   应泊面无表情问。   “只要是你即可,”苍苍子压低声音,“别人不行。”   “有区别吗?”应泊反问他,“我难道不是你唯一找到的那个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人?”   “不一样,”苍苍子轻轻摇头,“如果你没有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我也——”   应泊觉得这货打算把他当满脑子只有青春期激素的小姑娘哄了。   他嗤笑一声,正要冷讽,却听到这样一句。   “——我也会去找《先天太阴素元经》给你修炼。”   “……”   不,剧本上不是这么写的!你不应该说就算不修炼《先天太阴素元经》我也只爱你一个吗?   拿出点当初骗过他的自信来呀!   你这么说,还叫应泊怎么好把早就准备好的冷嘲热讽拿出来,接着按照原定计划,用这双修功法给苍苍子留一场空欢喜。   可苍苍子既然坦率说会去找《先天太阴素元经》,虽然本质意思依然是哄小姑娘的道侣只认他一个,却是切合如今情况,真情实意,无可指责。   应泊竟然为此感觉心底泛起一点心虚。   可有些事,就算心虚也是要做的。更别提这实际上是一件互帮互组互惠互利的好事,对双方都有好处,他实际上不需要心虚什么。   应泊心中挂念着地球那边。   太阴玄武甲不过是用来拖延的一时之计,乐童子还未解决,他实在不放心。   这回的敌人着实难以对付,哪怕是在许多人眼中拥有【死里逃生EX】这个技能的鹰不泊,除了提升道筑基,增加点胜算外,竟然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办法。   乐童子和炎炎不同,就算愤怒也没有失去理智。应泊倒是可以用炎炎的事刺激他,但这个程度一把握不好,他自己可能无法死里逃生不说,还会连累别人。   甩锅给一样没良心的江湖中人,应泊当然肯做,但让星城普通老百姓被殃及……他鹰不泊也是要点面子的。   因此,不管如何,在玄武甲破之前,他唯一要做,也是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突破到筑基。   可之前那么多次闭关突破不了,玄武甲里暂时安全是安全,增加突破几率什么的,应泊真没感受到。   没办法了。   既然他的神魂都已经飘到云梦泽,来到苍苍子面前,老天爷给出了如此大好的机缘巧合,不充分利用,以后恐怕在没有这个运气。   应泊心中在几秒里纠结地权衡利弊,想到这次注定只能做神交,不至于做他曾经在一些酒吧里见过的伤眼睛事情,到底松了一口气。   见苍苍子还等待着他的回应,他面上一派镇定,先哦了一声,然后道:“来双修吧。”   “好,”苍苍子茫然回,接着反应过来应泊说了什么,脸上表情碎裂,“不,等等……”   “古中州大世界,区区一个闯江湖的骗子,机缘巧合走上修道路,别人都喊我鹰不泊,东皇岛主称我应泊便可。”应泊回以郑重行礼,“岛主光明磊落,我便不和岛主说虚,眼见岛主你越来越透明,马上魂飞魄散,我肉躯那边也有强敌在侧,等不得多久……所以,我现在能和岛主双修吗?”   身形快淡去的苍苍子,只有脸颊上还能显出两抹红色。   他的关注点却很偏:“你神魂出游是因为强敌在侧?难道是用了太阴玄武甲吗?”   哦,看来《先天太阳真乙经》里,记载过《先天太阴素元经》中的秘术。   应泊没回答苍苍子的问题,只道:“岛主同意了?”   苍苍子一愣,关注点又被扯回来:“……不,我是说,应泊……”   之前坦荡,现在怎么不坦荡了,这吞吞吐吐要到什么时候去?应泊默算时间,知道玄武甲已经在乐童子手下支撑了一天一夜,而今支撑不了更久,顿时只想短平快的来一发。   “去东皇岛吗?”   “这是不是……”   “那就这么定了。”   做了决定的应泊从不婆婆妈妈,一边回忆在《先天太阴素元经》看过的神魂双修之法,一边握住苍苍子的手,要他带路。   手心相贴,两人都胸口一颤。   一百五十七岁的没经验人士苍苍子维持不住表情,有点慌张地伸出另一只手拦住应泊。   却不想,应泊的另一只手还拿着东皇岛的先天法宝乾坤镜。   乾坤镜乃是一面双面镜,一边阳乾,乃是铜镜,一边阴坤,乃是银镜。之前应泊给洞幽老祖补刀的那一击,若不是通过乾坤镜发出,根本奈何不得洞幽老祖。正是如此,就像苍苍子每次都用阳乾一面朝外,这样才好用一样,刚刚发出一道太阴寒霜的乾坤镜,此刻是阴坤面朝苍苍子。   而阳乾面,朝着应泊。   两人手通过乾坤镜相连,苍苍子神色还没动,应泊就面色一僵,差点松手。   一股滚烫的热意刹那席卷他全身,叫快以为自己变成移动冰块的应泊差点融化其中。这便算了,下一刻,他和苍苍子皆消失在原地,神魂进入乾坤镜中。   乾坤镜里,赤裸裸神魂相见。   同苍苍子庞大如汪洋的神魂相比,应泊觉得自己的神魂变成了一块沙滩上的小石子。   小石子有棱有角,谁踩到叫谁流血,偏偏面对的不是娇弱人类,而是一片潮起潮落的大海。   潮水一上涌,他便会被冲起,潮水一回落,他又会被带得往海水里去,反正该前往何处由不得他自己。   更何况,不知道是太阳大还是怎么地,海水被阳光晒得滚烫,简直是一锅冒泡泡的开水,而他是即将下到开水里的冻豆腐。   冻豆腐一开始坚硬,开水里煮一会儿,就变得浑身是孔洞。   有棱有角的石头则被来往潮水磨得光滑无比,不由自主被带进惊涛骇浪之中。   应泊无声张开嘴,只觉得窒息得想要哭泣,可他又记得自己只是神魂,或者是煮熟了的冻豆腐或磨圆了的卵石,鼻子嘴巴都不具有呼吸这个生物才具有的功能。   “境界差距太大了,”一个声音仿佛在他神经内部炸开,“所以我就说……”   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应泊骂了一声。   那声音乖乖挨骂,然后又道:“你的道心……”   道心?这时候谁还管那玩意儿?   “神魂交融时需得保持内心一点清明,都是因为境界差距有点大,我压得你有点糊涂了,”那声音又开始叨叨絮絮地说话,“你既然是道心之障不能破,怎么不好好想想你走的大道?”   大道?太阴?   “不是,太阴过于笼统。”   “所谓大道,乃是你为什么而修道,开宗立派修学堂,是为你想要的天下,而你,为何想要那样一个天下?”   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   ——   地球,星城,某某大道。   自商场大门前乐童子出手,已有一天一夜。   中秋佳节,本该合家团聚,全国上下却有无数人因为这次的突发事件加班,忙得连怨言都没时间发一个。星城城南分局派出所二支队队长阎喆则是另一种情况——他加班加得毫无怨言。   阎喆心中愧疚无比,若不是他怂恿应泊出门,应泊怎么会那老不死给盯上?   阎喆和乐童子一样是剑修,但阎喆那本《金光凝》,走的是手拿真剑练心剑的剑道,乐童子则取千万剑光之道,并不相同。   两人还一个炼炁六阶,一个已经筑基,根本不能放在一起相比。   但阎喆得知应泊出事,想也没想就一个剑光遁赶到出事地点,作为一个既没有真剑也没有剑光的剑修,先拖延到国家支援来到,又和其他人一起,生生战到此刻。   他浑身浴血,手指手掌血肉模糊,森森骨指间露出的不是别物,而是一片片碎裂的弹簧刀钢片。   真炁已经耗空,接下来耗的就是本身精血。等精血耗空,人自然也活不下去。   阎喆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只觉得有点可惜。   “不管怎样,还是活下去好一些啊。”   毕竟,应小泊是很怕寂寞的人。   “要是早点找个媳妇,生个小孩,我也能对他早点放心,”他呢喃自语,“这货啊,因为一开始有的东西太少,很少的东西后来又失去一半,就变得很不放心,拼命成长起来,不想再失去任何想要的。”   “虽然我对他算不上宝贵,但死掉的话,应小泊也会伤心吧。”   “哎,”阎喆叹了一口气,“死前学漫画角色说话真的有点怪,好羞耻,果然日文语境不太适合中文……按理来讲,说完这一段我该爆种了啊。”   “漫画,果然是骗人的。”   “阎警官!”   “在!”阎喆大喊回复,“来了!”   “一起挡住!”   “金光凝!”   阎喆指尖一道金光凝出,带着锐金萧杀之气,和其他各种法术一起,向着乐童子的剑光扑去。   众人合力,堪堪挡下一剑。而阎喆喘了口气,脚下一晃,差点倒下。   郝少校扶起他,染上他身上半身的血。   加上郝少校自己的本身血,两人靠着站在一起,成了一点五个血人。   “我真没力气了。”阎喆说。   “大家都一样。”郝西道。   “从古代来的修士,竟然这么厉害吗?”阎喆又叹息,“早知道这样,当初应小泊动手前,我就去劝一劝。”   “劝鹰不泊不要杀死炎炎?”   “不,我是说,”阎喆摇摇晃晃地道,“当初他杀炎炎,据说是干脆一槍?为什么要这么干脆利落,多折磨一下人家,让这个……这个叫乐童子的跟着多伤心一下,也算替我报仇了呀。”   郝西勉强笑了笑,道:“这可不像主角说的话。”   “没关系,”阎喆说,“我本来就只是个配角。就是应小泊这个睡美人啊,我把全部希望都交给他了,怎么还不醒,难不成要王子给他一个真爱之吻吗?”   “应该是公主吧?”郝西道。   一边说,郝西面对落到他们两个面前的乐童子,一边打了个手势。   周围来自特别办事处的行动小组交换了一个眼神,静悄悄地退下。   乐童子并没有去管那些不值一提的蝼蚁,他看阎喆的眼神带着赞赏,道:“你这后辈,心性倒是不错。”   阎喆觉得这人是没见过应泊每天一脸嫌弃催他修行的样子。   “如何?”乐童子道,“你若投入我门下,我就放你一条生路。”   “变成炎炎那种没头脑的样子太惨了,”阎喆回答,“我拒绝。”   “那就没办法了,”乐童子惋惜,也有点释然,叫他收下一个有仇的弟子,他也有点担心呢,现在阎喆拒绝也挺好,“既然你要和太阴传人生死与共,我就先送你去死——”   “咔嚓。”   在场所有人皆是一愣。   接着阎喆郝西乃至远处关注这里的人回头的回头,转镜头的转镜头。   然后他们看到,支撑了一天一夜的那个冰球,竟然缓缓裂开一条裂缝。   后方支援顿时一阵忙乱。   “怎么办?!目标二号还没消灭!”   “鹰不泊还活着吗?红外线现在能不能看到生命体征!”   特别办事处的几个头头则面色发苦。   国家正准备在龙洲加大投资呢,他们知道朝夕直播目前只认主了鹰不泊,生怕鹰不泊死去,朝夕直播也跟着不见。不然,就算他们已经从朝夕直播上获得了不少资源资料,也会因为宝山凭空消失而吐血。   而乐童子与众多特别办事处的能人异士大战一天一夜,中间还有余力向着冰球那边劈几道剑光。游刃有余这个词,便是他如今的真实写照。   若非他面对众人围攻,也感觉有点棘手,干脆陪着一起拖延时间,战斗以防守为主,不然阎喆郝西根本支撑不下来。   但支撑到现在,无论是他们,还是冰球,看来都是极限了。   乐童子终于等到这一刻,立刻抛下了对良才美玉的怜惜之心,郝西见势不好自己打滚避开,而阎喆也叫他一剑光拍开,接着,乐童子又起数道剑,劈向冰球上那道裂缝。   一剑劈开冰球,再一剑,送他这杀弟仇人上西天。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 ._c_c   乐童子心中谋算好,第二批剑光正要放出。   但这道剑光还未落下,太阴玄武甲完全碎裂,躺在其中的应泊睁开眼睛对他对视,周身真炁看起来已经筑基!   原来这冰球还是太阴传人用来提升修为的秘法吗?   但筑基又如何,哪怕手握上古符道传承,太阴传人难道打得过剑修?   筑基了的太阳传人,才能同他一拼!   乐童子运起真炁,剑气放出。   阎喆晕头转向地从地上爬起,看到这一幕,不禁大喊:“应泊!”   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应泊从冰球中出来,胸前突然多了一面巴掌大小的浑圆银镜。   但乐童子之外的人至少注意到了,一个陌生金色身影突然出现,站在乐童子身后。   苍苍子指尖轻轻一弹。   璀璨如同融金的火焰猛地一窜,直接把乐童子吞了进去,一秒不到,烧得人连灰烬也无。 第90章 船到桥头自然弯   “元婴真君?!”   站在一处本该无人的高楼大厦上,与乐童子共同来到星城的古修高真人,被吓得后退一步。   这座高楼大厦虽然也在星城,但距离冰球所在的街道非常遥远,普通人就算拿上望远镜,也看不到远处被封锁的街上发生了什么事。但高真人明显有自己的办法,将那个金袍道人如何出现,又如何弹指杀掉乐童子的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正是因为看得太清楚了,所以他口中说着怎么可能,心里却完全明白这是个事实。   但他还是想说怎么可能。   他们的中州大世界,开始灵气复苏才三个多月,受稀薄的灵气限制,哪怕是转世重修,也重修不出一个元婴真君!   高真人在沉眠的千年之前,也不过是个金丹真人罢了。   他眨了眨眼,想把远处看得更清楚一些,同时回想着金袍道人杀死乐童子的手段,立刻明白了苍苍子是何人。   “若要对付太阴传人,必然会对上太阳传人……”他叹息道“乐童兄忽略了这一点啊。”   虽然这太阳传人的确出现得莫名其妙就是了。   他面带悻悻,正要收了这千里眼的神通,想着回去该如何同南田那群同道解释,没想到念头一回到眼前,就发现那位修太阳之道的元婴真君转过头,和使用千里眼的他直直对视。   元婴真君双眸里满是冰霜。   ……不好!   ——   星城某某大道。   应泊从一堆冰块中爬起来,微微喘口气,借着凉意压下身躯中怪异的酥麻。   不只有酥麻,还有发软的手脚,往下半身涌去的热血,以及无法抑制的发热皮肤……甚至叫应泊觉得身上衣服穿着有点不舒服。   然后,他看着跟着他来到地球上——并非以神魂——的苍苍子,内心一脸懵逼。   卧槽,这货怎么来的?!   他现在真的一点也不想面对他啊!   应泊和苍苍子真正的神交双修,是从应泊突破了道心之障筑基才开始的。不然,以应泊炼炁的修为,和已经元婴,哪怕是个假婴的苍苍子双修,也百分之百会受伤。   这么说的意思是想表明,无论应泊是从有棱有角的小石子被打磨成圆滑卵石,还是从硬如石头的冻豆腐变成煮熟的冻豆腐,都只是正式开始前的铺垫罢了。真正的神交,根本没有这么温和。   还拿卵石和冻豆腐做比喻的话,应泊只觉得自己这颗卵石已经被大海深处的压强压得粉碎,或是作为煮熟的冻豆腐被苍苍子放在牙齿间碾磨,碾磨,无止境的碾磨。   先是变成柔软的碎块,后面变成混合汁水的粉末,到了最后,他只觉得自己变成了自己也不认识的东西。   整个过程中,苍苍子是挺温柔的,应泊不能否认这一点。   但大海并不能改变内部巨大的压强,修为的差距也无法因为温柔被弥补。整个神交过程中,应泊连反抗都做不到,更别说掌握主导权和主动权。   太难受了,应泊想,绝对不要再经历第二次。   然后他因为玄武甲碎开,神魂被唤回地球,非常奇怪地带回了乾坤镜,以及一只苍苍子。   苍苍子那张能叫人神魂颠倒的脸,以及现代人少见的风骨等等,出现在这熟悉都市场景中,带来如梦如画一般的反差和冲击。应泊刚好就好苍苍子这一口,加上神交的余韵随着神魂回归一起来到这具肉躯中,应泊发现他竟然……   硬了。   应泊在这方面的欲望向来淡薄,还是第一次面多这种窘境。   ……算了,不说这个。   看起来十分镇定的他问侧过头的苍苍子:“有谁看你?”   元婴真君对于窥探非常敏感,高真人虽然使用的隐藏的法术,却没有逃过苍苍子的神识。   那人逃得太快,苍苍子只来得及给他一个小教训,毕竟,面前还有跟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俯下身,眼睛眯起,手按在应泊胸前的伤口上。   血因为冰封的原因已经制住了,可惜的是无论冰镇还是冰封对于伤口愈合都没有促进作用。苍苍子低声道:“忍住。”,然后手指戳进伤口,微微一转。   一旁爬起来的郝西举起真炁丸槍。 奇!书!网!w!w!w!.!q!i!s!u!w!a!n!g!.!c!c   “没事。”应泊说。   郝西看了看应泊,又看了看苍苍子,片刻后,应该是有人在耳机中对他说了什么,他点点头道:“你说没事,那就没事吧。”   应泊点点头,无视了被搅动的伤口,先环顾周围一圈。   阎喆躺在一边人事不知,那浑身都是血的样子吓得应泊以为他已经死了,正要挣扎去看,那边后方支援的医务组跑上来将人检查了一遍,大喊:“还活着!”   应泊松了一口气,又看到周围其他伤者,点出身上所有春风化雨符给郝西,同时问:“情况怎样?伤亡很大吗?”   “尽可能避免伤亡了,”郝西脸上很沉重,“当场死亡一个,重伤不治一个,没死的还没有统计下来。”   应泊默然。   面对一个筑基剑修,只死了两个人,虽然有乐童子全力放在玄武甲上的原因,但更多原因是后方指挥好和治疗更得上。   这一次事情,和应泊杀了炎炎,逼迫特别办事处不和古修站在一起的事也有关。没有对乐童子保持应有的防备,这方面应泊更是大错特错。从这几个方面讲,这次出现的伤亡损失,应泊也得附上一定责任。   好在这种事他经历也不是一次两次,处理得了。最大的问题应该是,为什么乐童子离开了南田,他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无论是中国,还是国内的江湖中人,对南田都保持着重中之重的关注程度。声波雷达扫不出南田底下据说存在的古墓和地洞,但数个被“登记”过的手机号码的方位的确在该地。上面甚至在企鹅公司里安排了人,去盯那几个游戏上瘾古修的数据和交流……在这样的关注密度中,乐童子真的有可能在不惊动各方眼线的情况下,来到星城吗?   更别说应泊好久没出龙洲,一出龙洲就遇上了乐童子,这看上去不像是巧合。   应泊在心里圈出几个怀疑对象,正要问下其他情况,突然眉头一皱。   苍苍子的手指离开了应泊的伤口,无论是淤血还是剑气,都被他一起拔出了。   “不疼吧?”苍苍子问。   “你说呢?”应泊面无表情道。   苍苍子微笑,打了个愈合的法术到应泊身上。   郝西一直注意着这个陌生人,见他放下应泊径直往阎喆那边去,不知做了些什么,叫那些医务兵发出惊叹声。   后方的指令也非常混乱,郝西见接人的车来到,先安排他们把伤员送到龙洲去,然后才喊应泊以及那个陌生人一起上了最后一辆车。   应泊送昏迷不醒的阎喆上了车,接着来到最后这辆车前,他拉开车门正要上去,回头看到站在他身后左顾右盼的苍苍子,叹了口气道:“你先上。”   苍苍子偏过头瞧了瞧,辨认出车内种种是干什么用的后,钻进去在软椅上坐好。   应泊也坐上去,关上车门。   司机踩下离合器换挡开车,而郝西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回头,看着苍苍子问应泊道:“这位是谁不介绍一下?”   “你也知道在我们之外还有其他大世界的事,”应泊拿着新手机给龙洲上的人打电话,趁电话没通时介绍,“这位是来自云梦泽大世界的东皇岛岛主,元婴真君苍苍子,我的……”   “朋友。”苍苍子说。   “道侣。”应泊说。   司机手上一歪,差点撞上旁边的马路沿。   “卧槽!”以做任务不掺夹个人感情为准则的郝西呆愣许久,清醒过来后不由骂了几句脏话,“你什么时候成了同性恋?!!”   “道上不一直说我不传绯闻,不是无能就是基?”应泊瞥了苍苍子一眼,淡定回答。   “人家说你是朋友,看来根本没答应和你在一起呢。”郝少校又道。   “他害羞,”应泊又瞥了苍苍子一眼,“你别乱说。”   “嗯,”苍苍子没忍住笑,“我害羞。”   郝西嘴角抽了抽。   “正经是个大帅哥,为什要和男人在一起?”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怎么办?听你前几句话,我原以为上面拿出对待外国贵宾的态度的态度就足够了,但加上一个你在中间……”   “有什么问题?”   “你知道京城多少人打着和你联姻的主意吗?”郝西道。   说完他才觉得有点不对,继而不好意思地朝依然在笑的苍苍子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应泊也再一次看了一眼苍苍子,心说这“道侣”正经找得及时。   郝西能用以往的态度面对应泊,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应泊的男道侣,他只能避过了和苍苍子有关的问题,开始和应泊讨论目前的情况。   这次国家各阶层网警都出动了,然而他们能删掉墙内的照片和言论,却删不掉被网民发去墙外的照片言论。更别说时间拖了那么久事情才处理完毕——要不是苍苍子来,乐童子的事可能到现在都办不完——物证、人证,太多了,想删都没办法删。   “国家要我问你,能不能做出记忆删除笔那样的东西。”郝西道。   “朝夕直播你们自己能上,找我干什么?”应泊道。   “符箓一道上,还是你最好嘛。”郝西道。   “得了吧,”应泊挥挥手,“国家目前打算怎么处理?”   郝西脸上严肃起来。   “我们还没准备好,”他道,“一旦真相披露,整个社会都会动荡,或者说已经开始动荡了。像你这样——像你以前那样,冒充各种高人。拿着各种假功法骗子,会满大街都是,抓都都抓不完。更何况,我国目前的主流意识形态都要跟着更改,要是可以,我们希望最好能准备半年。”   “三个月对你们来说也足够了。”应泊道,“早点承认,有些事可以早点办,意识形态既不能当钱花也不能当饭吃,别那么认真。”   “你说得轻巧。”郝西道。   汽车停在三汊矶大桥边,趁着行人不注意,三人从桥边跳下去。   岛上这一块地方的树林已经铲平,他们正落在这里,应泊和郝西跳下来后没动,站在原地继续讨论。然后,郝西带着应泊的意见,去电脑房找台电脑同上面报告。   其他人还没过来,留在空地上的只有应泊和苍苍子了。   应泊和郝西说话时,苍苍子一直没有插嘴,来到岛上,也只是安静地站着,好奇打量周围。现在应泊送走郝西,回过头看他,第一句话便是:“你竟然会说‘朋友’?”   这句话的语气,与其说是疑惑,不如说是诧异。   苍苍子眼中满是笑意:“我以为你不愿意。”   “你在云梦泽是公众人物,就算我隐瞒,他们也有可能查到。”应泊说出他讲道侣的原因。   之前思考的时候,应泊已经放弃了诸如删除朝夕网上关于苍苍子的一切的可能,这工程太大了,哪怕有小光球帮助他,一时半刻也做不完。现在只能解释道:“我兄弟知道我修炼的功法,很多人也知道我修太阴一道,等他们找到你的资料,得知你修太阳,还缺个太阴道侣,两边加起来一脑补,我跳进黄河和洗不清。”   虽然本来就洗不清就是了。   应泊的话里带着一点怨气,听出来了的苍苍子再一次没忍住笑,结果被应泊瞪了一眼。   他转移话题道:“你的岛看起来很好。”   “不是在我的记忆里看过了吗?”应泊冷冷道。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静。   神交时,双修者的记忆,是完全朝对方袒露着的。   应泊和苍苍子修为差距太大,哪怕苍苍子的记忆袒露着,应泊也什么都看不到。但苍苍子看得见他的,以这修为差距,苍苍子说不定连应泊小时候穿什么牌子的纸尿裤都看到了。   自然,一些不好的事,苍苍子也能看到。   比如说,应泊当初说的那句——“我喜欢你们大世界的东皇岛主。”——是谎言。   苍苍子之前许多努力都建立在这个谎言的基础上,失去了基础,应泊不觉得他还能继续坦然地说着那些傻话。   应泊道:“既然你拿到真灵,元婴境界也稳定下来了。尽可以去找下一个太阴传人,想要《先天太阴素元经》,我也可以给你。”   苍苍子面带无奈。   他正要开口说什么,突然脸色一变。   看到他表情变化,应泊也跟着眯起眼。他以为什么人在窥探,却见苍苍子身上燃起金色火焰。   火焰先是熊熊燃烧,直接将整个苍苍子包裹其中,然后慢慢变小,直到缩成比拳头还小的模样,落到泥土地上。   不到拳头大小的金色火焰颤动着,过了好几秒,愣住的应泊才发现,那好像并不是一团金火。   “金火”颤了颤,向两边分开。   一只羽毛仿佛黄金的古怪雏鸟从底下钻出来,分开的两边变成了它的短翅膀。   他,或者是它,和居高临下的应泊茫然对视。   “啾?” 第91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应泊脑中的卧槽就像一群草泥马一样奔跑。   他的视线先环顾了一圈,确定没有发现本该存在的苍苍子身影,然后靠作为太阴传人的特殊感应,感觉到了面前这雏鸟身上的太阳真炁。   神交后产生的微弱联系同样指向面前这只雏鸟,也就是说,按照以上条件推论,基本上可以确定……大概确定一件事。   应泊蹲下,对着地上雏鸟迟疑喊出来。   “苍苍子?”   “啾~”   雏鸟回应。   “你这是怎么回事?神交出了问题还是假婴的后遗症?”应泊一连串地问出来,“能说话吗?能变回来吗?你……”   面对一直啾啾啾啾想要扑过来的雏鸟,应泊很快意识到一个事实。   “你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啾~”   应泊眼前一黑。   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要在他已经用道侣的名义把他们在地球这边的关系暂时绑在一起的时候,发生这种事?   应泊一瞬间有点后悔之前为了省时省力,在郝西面前说出道侣一词。但没办法,一个元婴真君出在现在的地球上,待遇恐怕会相当于拥有核武器的五流氓。他又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送这货回去,为了维持住地球此刻比较脆弱的局势,他只能直接开口,干脆把苍苍子这枚沉重的筹码归到龙洲这边。   反正龙洲上的筹码已经很多了,加上一个苍苍子,影响不会如其他势力那么大。   虽然说朋友也可以,但苍苍子公众人物的身份一旦没隐瞒成功,就会和应泊传出绯闻。既然这样,与其让别人觉得他们欲盖弥彰,还不如先大大方方承认下来。   等送走苍苍子之后,再说性格不合分手就行。   面对苍苍子来到地球这个意外发展,应泊原本是这么考虑的。   结果是他又遭遇新的意外。   从八月十四出门买月饼到现在才过去几天?他遭遇的意外也太多了一点吧?   应泊磨了磨牙,伸手把地上的金色雏鸟推翻了一个跟头。   随着脑容量变小,金色雏鸟苍苍子不仅失去了记忆,好像还失去了智商。他唧唧惊叫一声,因为身材圆滚滚,羽毛蓬松松,被应泊这一推,球一样在地上圆润地滚了两圈。   打完滚,他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露出肚皮下三只小细腿。   应泊皱起眉。   “这是……”   三足金乌?   和开运输公司的凤凰不一样,就应泊所知,三足金乌在洪荒未破碎前就全部灭亡了,更没有留下过什么血脉,不可能出现突然血脉觉醒的情况。如果说,一定要找一个三足金乌和苍苍子的关系,那就只有《先天太阳真乙经》。   看苍苍子之前的惊讶表情,这个变化他自己也没想到,这恐怕不是正常修炼会出现的情况,天知道苍苍子元婴期的实力又剩下几分。   这么看,和鬼魔不曾除尽的云梦泽相比,让苍苍子待在地球说不定更安全一些。   应泊思考着,突然感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蹭他的手心。   他低头一看,发现被他推了一跤的苍苍子没有生气,反而更加亲热他了。   一爬起来,苍苍子就冲到应泊还没收回去的手前,一边用自己圆滚滚的小身体磨蹭他,一边用小黄嘴啄应泊的指尖,用这种幼稚举动,让应泊注意他。   苍苍子被蹭了满手的灰。   那感觉,颤颤巍巍,非常痒,非常、非常……   非常温暖。   正是生命该有的温度。   应泊心中的气不知为何泄了下来。   一个活下来了的、元婴期的苍苍子,哪怕此刻变成了鸟儿,也比任何他原以为的结果更好了。   但这种想法未免太过软弱,特别是表现在苍苍子面前,会叫人觉得他好像很在乎这个人似的。   不过嘛,现在既然晓得眼前这雏鸟没有苍苍子的记忆,应泊也没必要那么时时刻刻地端着。   他先揉了揉鸟版苍苍子的脑袋,再一把将他提起。   放在别人那里他不会放心,还是留在身边,一边照顾,一边看有没有办法吧。   喧闹声从龙王庙那边传来,应该是听说应泊回来了的人们见他久久不出现,过来看看。   他们一到,苍苍子牌黄金雏鸟的事恐怕也瞒不过去。   嗯,忽悠也不是忽悠不过去,就算真相暴露了坑也不大。   被认为是同性恋和被误会成有人兽性癖完全不是一个等量级的事,应泊只思忖片刻,就做出了决定。   他把茫然的苍苍子居高,和视线平齐,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苍苍子离开前因为不放心我留下的灵宠。”   “啾?”   “名字也不用改,直接喊苍苍。”   “啾。”   “苍苍。”   “啾啾?”   “没错,就这样,”应泊又摸了摸他的脑袋,感觉这柔滑的手感意外叫人上瘾,“该我们这对主角上去演出了。”   说完,他把苍苍子抱在怀里,迎着跑过来的左手,对她安抚一笑。   “网上的舆论现在还好吗?”   ——   网上的舆论现在很不好。   因为全国人民、全球人民,一起都很不好。   亚洲现在已经有了各种类型的修士,欧洲美洲也有他们的教廷、炼金术师、巫师、亡灵法师等等。但就和中国一样,前期出现的所有“特别人士”,都受限于地球稀薄的灵气密度和本身不强实力,不敢暴露在普通人面前。   欧洲美洲还危险一些,当地人能合法持枪开枪,对“特殊人士”也能造成一定威胁,而且文化环境上,对一部分“特殊人士”来说,比较不友好。   在这种背景下,哪怕众多“特殊人士”已经开始交战,开始投奔各种势力,各国政府也非常默契地将种种斗争压制在黑暗中,不让它暴露在光明下,和……   大部分媒体眼里。   问题是,星城这一次发生的事,根本压不下去。   乐童子在商场前出手时,当场的目击者就有好几百,他追着逃跑的应泊剑遁,路上根本没有遮掩过身形。   如果只是这样,其实还能掩盖下来。但后来,为了保护无辜群众,政府大张旗鼓地迁移居民、调遣军队、封锁现场。而阎喆以及特别办事处行动组员,和乐童子近乎交战了一天一夜,种种动静,哪怕是封锁圈外也能听到看到。   删了网上的照片,立刻能拍新的,设置了屏蔽词,新的代替词立刻出现。加上一个省会几千万的直接间接目击证人,宣传部门表示只能向上面求饶,表示想要做到把消息完全压制,根本不可能。   放出再多明星表白分手出轨互骂的新闻,也转移不了这个焦点啊。   好在上面早有计划,面对这种情况,宣传部门的工作方向转移,从压制消息改成各种辟谣减少混乱。   这个中秋节,全国进了局子的谣棍数量,不下一百。   在这番努力下,诸如“世界末日,恶魔出现了!”、“无上天尊玉皇大帝降临,xx宣布玉帝教成立!”、“旋转的X轮”等邪教言论,被暂时肃清;地震、台风、海啸等预言被全部删除;煽动百姓冲击政府机关、举行游行要求真相、装作受害者进行投诉等行为,全部提交当地公安。剩下的一些,比如说照片、文字描述、猜测星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猜测用那种特殊能力打架的到底是些什么人等等,则被放了过去。   水军在这一刻也悄悄出动,点赞抬高一些言论,又各种举报踩下一些言论。接着,按照宣传部门的行动指针,他们潜入微博微信各种论坛,用我朋友、同事、认识的人这种说法,将一些政府觉得目前可以告诉大家的事传播出去。   这是在国内的行动。   至于国外的谣言和真相……   算了吧,反正墙还没倒呢,外国佬自己处理去。   乐童子死后,某某大道上的事算结束了,但网络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水岗冲小区某个单元楼里,因为学校紧急放假而待在家里,正写作业的高三学生倪暖暖偷偷拿出手机,刷新了一下微博。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微博里还热热闹闹的,但和昨天晚上那群魔乱舞的感觉相比,此刻的微博里有秩序许多。   扫过几个按照国家法律法规删除的微博,倪暖暖先查看了一下消息,接着在几个说得有理有据的大V下点赞留言。   【京城白云观的官方微博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动静,这个道士博主以前非常活跃的。少林寺武当等的官微也一样,恐怕已经被xx控制。】   【你们大概不知道,川府的青城山,一个月前就因为古建筑检修而封闭,不让游客进入了。】   【我的工作就是古建筑保护方面的,根本没听说哪个导师带人去青城山做古建筑维护了。】   【没人知道吧,三个月前,我们那大兴安岭有一片林子,一夜之间全部枯萎了。按理来说应该是林业局派人来,没想到来的是穿军装的小哥。小哥调查完就走,我们什么消息都没收到,这几个月一直惴惴不安的。】   【我是穿越者!告诉大家真相!我们生活在一部电影里,大家都是电影里的路人甲,这次事件,是电影剧情的开始,在星城打架的两边,一个是正义超人蜻蜓侠!一个是前期反派蛾子巨魔!】   【上面是造谣,有照片证明,那个当街杀人的家伙穿着古装。】   【呵呵,穿古装就不是蜻蜓侠了吗?】   【我说啊,你们觉不觉得,照片上的这个大冰球里,看着好像有人啊。】   【照片上这个穿警服的人我一定见过,就在星城……】   看到这条和警服有关的微博,倪暖暖下滑屏幕的动作一顿。她点进去,放大那张模糊的照片,眯起眼,艰难地进行辨认。   这张照片比昨天一张照片清晰许多,倪暖暖认真看了一下,觉得照片上的人,好像、好像真的、真的是和她住在一个小区的阎叔叔……   还没等她想好照片上的人要真的是阎叔叔的话会怎样,倪暖暖就听到楼下一阵喧哗。   她跑到阳台上一看,发现来了好多新闻采访车,停在应叔叔和阎叔叔他们单元门前。再回到微博上,点进评论,发现这群人已经把阎叔叔的警号扒了出来。   真的是阎叔叔!   阎叔叔被曝光不会出什么事吧?   她紧张地想,却做不了什么事,只能又刷新一下微博。   一条大热门出现在屏幕顶上端。   【xx新闻V:[关于星城xxxx事件的新闻发布会,决定在明天x月x日上午十点召开……】 第92章 东风无力百花残   第二天上午九点,星城政府新闻发布厅。   新闻发布会还没开始,应该提前进场做直播布置的记者们也还拦在外面没进来,正在进行布置的场地里人来人往,一片忙碌景象。   西装革履的应泊提着几套外卖,站在门口环绕一圈,不知道那几个打发他出去带外卖的人去哪里了。旁边路过的人见他西装料子极好却提着外卖,先以为是什么不走寻常路的外卖小哥,再看清应泊胸前的崭新出入证,眼中露出畏惧之色,偷偷摸摸拿出手机。   出入证上写着:应泊——国家临时特别办事处高级顾问、星城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技术学校校长。   引得人拍照的,显然是“国家临时特别办事处高级顾问”这一行字,顶着这个头衔,应泊若继续站在门口,恐怕会像大熊猫一样引人围观。   既然这样,戴着类似出入证的其他几人去哪里了,简直不用多想。   应泊从后门这边退开,在众人注目之下,转入一边的小走廊。这条小走廊是给要上台的人做准备用的,尽头有几个给人换衣服休息的小房间。应泊敲响其中一扇门,等了片刻没见人开,直接推门进去。   门一开,众多喧闹声便泄进应泊耳中。   “哎呀!跑了!”   “小肥鸟别跑!姐姐给你拍张照啊!”   呼喊声里,一团闪亮的金色就像皮球一样重重撞进应泊怀里,其冲击力道之大,若非应泊已经筑基,恐怕会直接倒下。   应泊低头见到苍苍子钻进他衣服里瑟瑟发抖,再抬头迎上房间里某几个人如狼似虎的目光,眉头皱起,用眼神将他们逼退。   拿着相机的左手长长一叹气,道:“哎,这回还是没拍着。”   她说的是给苍苍子拍照的事。   昨日回到龙洲,应泊随口编了个理由解释苍苍子的去向,再给苍苍子本人变成的鸟安上他道侣留下灵宠的名头,引得无数听说了这件事的人过来围观。   有三只脚!神话里的三足金乌!神兽哎!!!   就算不能发微博微信朋友圈,至少得拍照留念吧!   获知应泊没死,阎喆的伤也能救,龙洲双岛上的气氛立刻轻松起来。再见萌宠来到,为平复之前受到的惊吓,当晚众人热热闹闹搞了一场最萌宠物照比赛。   比赛结果则不同寻常,冠军是孙朋兴,获奖照片则是黑兔玛瑙抱着小白菜的摆拍。   什么?小雏鸟苍苍竟然会输?   当然了,毕竟没有一个人成功给苍苍子拍出一张不糊的照片啊……   苍苍子,不,还是叫苍苍吧。苍苍躲拍照的技术简直一流,直到现在也没成功留下一张写真。哪怕刚才应泊被支出去给没吃早饭的众人带外卖,把他一只鸟留在众多魔手之间,他依然成功保护了自己的清白。   然后唧唧唧唧用眼泪糊了应泊衬衫一脸。   “你们啊,”应泊把他塞进去一点,然后道,“幼不幼稚?”   “拍张照有什么问题?”左手道。   “咳咳,贫道只是想看看三足金乌羽毛的手感……”以龙虎山张天师为首的几位道教前辈说。   “当然不幼稚啦,老子只是看看杀了这鸟儿你和你男朋友能不能分手啊。”双手手掌被绷带缠得仿佛木乃伊,一脸杀气的阎喆如此回答。   他显然对应泊被个男人拐走十分不满,要是苍苍子还是人形,他恐怕已经挑战苍苍子一千八百回了。   应泊无语道:“某人昨天和乐童子斗法的时候,好像还在感叹我为什么不早早结婚生小孩……”   “妈的,”阎喆道,“你和那什么外星人在一起,是你能生还是他能生?”   房间里低声哄笑,阎喆显然已经被应泊找了个男朋友这件事打击得失去理智了。   应泊翻了个白眼,将外卖放下,这群没吃早饭的人一拥而上拿走自己那份,嗦粉的嗦粉,扒面的扒面。一时之间,狭窄的换衣室里充满了油盐酱醋葱的香气。   应泊自己也没吃早饭,此刻却没什么胃口。到了筑基,这种没有灵气的食物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口感了。但他挑了一碗小米粥端在手上,用勺子舀了一点,送到从他胸口探出头的苍苍子嘴边。   苍苍子撇开嘴。   不吃。   “《洞冥记》曰,三足金乌食不老神草,”兴致勃勃想要研究苍苍子的龙虎山张老天师道,“鹰小友,你觉得它会不会吃香葱?”   香葱和不老神草之间未免差太远了,看着张老天师从自己碗里挑出一枚葱,应泊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而苍苍子也往他怀里缩了几分,再一次表示拒绝。   敲门声就在此刻响起。   应泊起身开了门,看到一个新闻发布厅的工作人员站在门口。   “阎警官,阎警官在吗?”工作人员说,看见阎喆匆忙站起来,他微笑道,“您的座位有特殊安排,现在必须进场了,可以走了吗?”   “嗯?”阎喆茫然,“我们不是坐在一起的?”   “说不定李局想把你带出去长点面子。”应泊道。   “有可能。”阎喆道,没做什么怀疑,用他这幅浑身绷带的形象跟着工作人员走了。   他一走,众人便把视线投向应泊。   应泊装作自己什么也没说,摸出手机连上wifi,点进去新闻发布会的直播网页,看了一眼时间,道:“要开始了。”   “啾啾?”苍苍子从他怀里探出头,和他一起看向手机屏幕。   过来做临时保镖,免得古修中有疯子过来袭击的几个人交换一个眼神,左手捧出她的笔记本,同样连接上直播网页。   其他人一起盯着屏幕上那不断转动的“loading”,默默算着时间。   要十点了。   ——   “要十点了。”   星城城南一中,高三(二)班的罗向萌对她的同桌倪暖暖说。   这个时间本属于课间操,但高三生是没有资格做课间操的,前两节都是语文,他们考了一张卷子,语文老师才捧着收好的试卷出去,数学老师又捧着一套试卷走进来。   还没上课,他发下卷子说中午放学收,然后坐在讲台后的椅子上,低着头用手机连上直播网站。   底下学生也互相看了一眼,有几个开始做题,但脸色看起来很焦躁。更多的学生拿出偷偷带到学校的手机,和台上老师进入一样的网站。   “暖暖,”罗向萌双手合十,低声恳求,“我这个月的流量花完了,没钱交话费不能买加油包。”   倪暖暖小心翼翼瞥了一眼台上的老师,见他低着头无暇关注他们,才松了一口气,把手机往同桌那边推了推。   “一、一起看吧。”她说。   魔都,某写字楼的一层。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噼里啪啦打字写材料的声音全部停下了,一个角落里的小职员抬头一看,发现其他人已经打开了直播网页,连忙点开浏览器,一边看着卡住的页面着急,一边将耳机插头插进主机。   京城,中北海。   许多老人和少部分中年人在富丽堂皇的会议厅中坐好,大屏幕上是已经开启的专线直播。   他们都没注意,一个身伴无数明灭香火的模糊身影突然出现在会议厅后方,和他们一起,目视大屏幕。   美国白宫……   俄罗斯克里姆林宫……   英国唐宁街10号……   这一刻,无数星城人、无数湘府人,乃至无数中国人,翻墙而来的外国人,都点进这个网页。   观看人数在短短几分钟里飙升,到达一个会让任何直播网站主播心脏病突发的数字。后台的攻城狮努力维持住网页不蹦不卡,而前台,在数以亿计的F5下,网页视频播放器终于从漆黑一片变成了其他模样。   又一批新观众在几秒钟涌进了,被无数镜头对着的政府发言人表面镇定,背后冷汗潺潺。   背好的稿子似乎完全从脑海中消失,一直在看到上司的脸色,发言人才模糊想起两句。   “关于xxxx年x月x日,星城xx商场与xx大道北发生事件的说明……”   陕府,南田地宫。   古修们没有投影仪这种高端设备,但用个法术,也能把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放大,投影到宫殿墙壁上。   虽然画面是一样,但他们还是搞出了三个大画面,画面前观看的人,也分出了三派。   众所皆知对尊上忠心耿耿的紫易真君乃是中间那一派的主使,他坐在最前,仔细打量画面中人物,神色莫名阴冷。   这个时候,直播镜头往台下来宾扫了一圈,一圈扫完,紫易真君喊道:“高真人——”   双眼蒙着纱布的高真人站出来,弯下腰道:“属下在。”   “你说的那个太阴传人和太阳传人,在哪?”紫易真君问道。   高真人的眼睛看起来出了问题,但他还有别的办法确认画面上出现了什么。高真人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太阴传人和那位已经元婴的太阳传人,并没有坐在底下。”   “还想隐瞒身份?呵。”紫易真君冷笑。   高真人退下,紫易真君身边的一个古修倒是上前,小心地问:“真君觉得,凡人的朝廷会公开灵气之事吗?”   另外两派的主使真君都还安静看着,没有发表过意见,紫易真君和那两人对视一眼,往后靠回玉石铺成的椅背。   “不会。”他道。   左边那一派的主使真君是个烟视媚行的女子,她掩嘴小声道:“紫易真君说的是,若是公开了,岂不是为妾等做嫁衣裳。”   古修们上次出去,已经摸清了凡人朝廷的底细,过去中州修真界无数繁盛道统都断了传承,不管是朝廷手里,还是曾经的名观名寺手里,都不剩什么功法了。   如今凡间如此繁荣,不像过去那样,百姓基本被粮食绑在黄土地上。朝廷若敢公开灵气和修真的存在,不知道有多少人放下工作到处求仙。   凡人又能上哪里求仙呢?   真经仙法,可只有他们这样复苏而出的修士手中才有!   有关灵气的事一旦公开,朝廷那边的人都会倒向古修这边,这些修士对此很有自信。   “我们倒是可以将这件事宣告天下,”右边那一派的主使真君笑道,“那时候便能大开山门,广招门徒了!”   他话音落,直播画面里发言人则还在滔滔不绝地说话。   “……为首的恐怖主义势力,具有目前科学不能解释的特殊能力……”   地宫中一静,仿佛响起了三声响亮的啪啪啪。   古修们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发言人。   公开了?   他竟然公开了?   星城政府新闻发布厅里,发言人不知道有多么恐怖的人此刻正盯着他看。发言人勉强流畅地背完发言稿,扫了一眼提词器,大声道:“请这次事件中立功战士的代表上前发言!”   立功战士代表——阎喆,一脸空白地站在台边。   李局在背后推了他一把,让他上台。   感觉自己要被镜头闪光灯闪瞎的阎喆僵硬地迈步,终于明白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惹火了应泊,然后……   又一次被人家给坑了! 第93章 流水下滩非有意   被救回来后,阎喆还没上过网。   手机在和乐童子斗法中替他挡了一剑,已经碎掉了。后来他又重伤昏迷,据护士说,若非应泊那个突然出现的帅哥男朋友出手,阎喆指不定已经死翘翘。   在病床上人事不省地躺了一晚,期间还被向高飞拿来试验了各种奇怪的药汁。要不是湘江水魄在一旁滋养,现在的他恐怕会丹田中空空如也,浑身一丝真炁也无。   然后一醒来,确认伤无大碍,他便被应泊点名,跟着他来到这新闻发布厅。中间从左手口中听闻应泊道侣一事,又忙着把那道侣的事情打听清楚,无暇关心买新手机买sim卡上网追新番的事。   阎喆对自己惨遭人肉的事一无所知,还以为国家会替他保密身份呢。   于是,他就这样被应泊联手国家送上了新闻发布会。   从李局那里拿到自己的发言稿,阎喆是一脸懵逼的。   然后在发言台后站稳,他发现在场记者仿佛都认识他,更一脸懵逼。   不敢理会下面各种——“阎先生!可不可以回答这个问题!”、“阎先生,关于你昨天作战的对象……”、“阎警官,您今后会继续在星城城南分局里工作吗?”——的提问,也不知道在他出场后,网络直播页面上的弹幕被掀起一个小高潮。好不容易维持秩序的人让记者安静下来,阎喆站在高处,一边机械背诵发言稿,一边冷汗直流。   他和应泊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哪怕后来分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兄弟关系也没有淡下来。   阎喆对应泊算计人的套路还是比较熟悉的,因此他深知,应泊不会只是因为他口上半开玩笑地针对他喜欢的人——如果那个男的真的是他喜欢的人——就把他推到这个尴尬的台上。让他上台肯定需要国家的默许或合作,而国家和应泊的合作会是因为他一两句玩笑话吗?当然不可能啊!   其中必然有利益交易。   可让他上台充当立功战士代表什么的,并不能让龙洲和国家得到什么利益。如果要运作出什么利益,应泊恐怕要开启一连串的坑哥。   一想到这点,阎喆的脚差点就自作主张,要带着他直接逃走。   然而当阎喆以警察的素养悄悄环顾新闻发布厅一周后,泪流满面地发现,整个大厅无论是前门后门都是关闭的。除非他想直接撞破墙而出,不然剑光遁也不能让他逃离密室。   显然,应泊已经把他想跑这件事也考虑在内。   这货前天才叫人一剑穿胸,接着又在冰球里冰封了一天一夜,到底哪里来的美国时间思考这么多阴谋诡计!   阎喆百思不得其解,在心中把自己坑哥的弟弟大骂一百零八遍。   小房间里,应泊已经关掉了手机上的直播,正在发消息和国家特别办事处派来的一位负责人再一次确定计划的细节。阎喆骂他的时候,他突然心有所感,抬头瞥了一眼笔记本上的直播画面。   光看阎喆表情,他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应泊勾起嘴角呵呵一笑,给那边回复了一个没问题的短信。   【代号110:那就这么定下了,我现在让其他人悄悄入场,应先生你则在十分钟后开始行动。】   【代号110:对个时间吧。】   【鹰不泊:好。】   时间确定,应泊将苍苍的头又一次塞回胸口衣服下,拍拍手把房间里其他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就按我们一开始的计划,”他道,“左手后方支援,几位老前辈在后期登场唱戏。”   “明白了老板。”   “晓得晓得。”   “多谢小友给我青城山这个机会。”   这群人纷纷应道。   他们的表情都挺开心,并没有因为即将来到的任务而紧张。   显而易见,这个任务没有多少危险。因为就像应泊说的那样,这只是一场做戏。   这一次的新闻发布会上,国家将承认有特殊力量的人存在,并默认这群特殊力量者并非好莱坞电影里那样,是靠变异蜘蛛咬、靠做人体实验、靠资产亿万富可敌国……等取决于个人运气(投胎也算个人运气)的因素才获得特殊能力。国家将暗示这群特殊力量者的力量来源于努力和勤奋修行,天资将在其中起作用,却不是决定性作用。   这样的消息一发布,不知有多少人会放下工作去寻仙。   在当前,这种行为显然不利于社会稳定。   为此,国家将下发一系列文件条例、措施补偿,打消老百姓自己出门寻仙的念头。   可是吧,补偿的力度再怎么大,民间也肯定会产生一波怨气。为此,高层决定,要给人民群众立起一个标靶,让怨气从政府身上移动到标靶身上。   定下的标靶是哪方势力不用多说,星城事件本来就是因为古修,他们不过是再加一把火,让民众注意力转移过去。   古修们还保持着他们那个时代的思维,想以国师、天师的名义控制政府,好让政府为他们搜集天才地宝。而某国政府虽然在许多人眼里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却至少有七八分不愿沦为傀儡的大国骨气。   那就干脆撕破脸皮吧。   散了修为重修的古修有修行比常人快的优势,他们好歹也有人多势众的优点。   这么想的高层和应泊一拍即合,打算做戏扣古修们一口黑锅。   阎喆眼下身份正合适,是主角。   暂定剧本是新闻发布会期间突然被古修袭击,经过宛如商业大片的跌宕起伏后,剧本主角阎喆和其他人一起合作,打败了以古修为名的恐怖分子,在直播镜头下,保护了新闻发布厅的大家。   为此,特别办事处专门在行动组里挑选了有过卧底等类似经历的演技派出这一次任务,但为了表现自然,他们中的大部分得到的消息,只有古修可能袭击新闻发布会。   龙虎山青城山等来的老道士则会在后面作为主角助力出现,只需要让直播镜头拍下他们童颜鹤发仙风道骨的模样就好。   这样,剧本,主角,配角,临时演员,都齐了。   只差一个撑得起人设的反派,这场好戏就能上演。   这个反派角色嘛,自然是大骗子应泊当仁不让。   应泊已经筑基,实力高出众人一截,更能使用一些场面宏大的法诀展现古修一方高强的实力。而他在作势攻击时也能控制住力度,避免刀剑无眼真的弄伤弄死哪个人。更何况,筑基之后,应泊便能修习《先天太阴素元经》中高深一些的法诀,其中《筑基篇》就有个合适此时用的,乃是先人从月亮阴晴圆缺变化无穷中感悟而出,叫做《太阴千变万化诀》。   通俗翻译一下,这是一套能变脸能变身的易容术。   这个易容术的强大之处在于,它连神魂也能暂时变化。   举个例子,应泊筑基后,当初顿悟得到的神通雏形已经孕育成真正的神通,这项神通名为阴阳观,可辨认所有生命魂灵的模样。   哪怕是孙大圣用七十二变变成一条鱼儿,他的神魂依然是猴子模样,阴阳观这个神通虽然比不上鼎鼎大名的火眼金睛,效果却有些类似。   用《太阴千变万化诀》,变成鱼后应泊神魂也能暂时伪装成鱼,变成鸟神魂可以暂时伪装成鸟。虽然伪装越多,法术时间维持得越短,但应泊还是觉得这个法诀非常有用。   他筑基前就把这个法诀的所有要领背熟了,今天早上更是练习了数次,勉强拿得出手。   他和那几位道教的老前辈一起出了小房间,张天师他们沿着走廊往外走,应泊则转了个身,用早就拿到的钥匙,打开另一间小房间。   伪装用的衣服早早准备在这里,应泊将其换上,变了身高身形和面容,化出一套长发扎好。正要吩咐苍苍子在这里等他回来,就对上金色小雏鸟那泫然欲泣的湿漉漉眼神。   不知怎么的,虽然变化成了鸟,苍苍子的眼睛却没出现多大改变。依然是那乌黑透亮的浑圆模样,偶尔会闪过一丝金光。   不对视还好,一对视,应泊就忍不住想揉头欺负他。   当初的仇可都还没报!   但报复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雏鸟,能解气吗?   应泊磨了磨牙,想起几个小时前在朝夕论坛上看到的云梦泽情况,揉苍苍子头的力度更大。   在苍苍子不满的啾啾声里,他严肃吩咐:“在我回来之前一直待在这里,不准离开。”   “啾啾啾!”   “带上你身份就暴露了,除非你变回人。变不回来就别说话,鸟无话语权。”   应泊这样说,将苍苍子暴力镇压于房间里,出门后又将门锁起。   这个时候他看了一眼时间。   还有两分钟,正好。   ——   陕府,南田地宫。   紫易真君听完了阎喆不知所谓的发言,问高真人:“这就是后来与乐童子交战的那剑修捕快?”   “就是他,”高真人道,“这剑修打扮看着是个警察,警察就是而今凡人的捕快。”   “什么猪狗不如的东西都敢来修行了,”紫易真人不屑道,“那就拿他杀鸡儆猴吧。”   右边烟视媚行的女修轻轻笑道:“真君看来已经出手了呀。”   紫易真君瞥她一眼,没有回答。   虽然现在众人依然按照过去的称呼,互称对方为真人真君。但他们其实都是从头修起,境界差不多,全是炼炁筑基。   若非如此,乐童子怎会生出异心?   直到他在星城出手,高真人之外的古修们才知道炎炎已死。   还有其他想着相同念头的古修,不知道瞒下多少东西。   紫易真君、香罗真君,以及九回真君,这三位真君乃是当初不周尊者的左臂右膀,才叫其他人依附过来,形成三个派别。但不周尊者这么久都没醒来,他们又失去了当初的实力,地位慢慢变得不稳定。   想来只要有机会,不少人都会强行上位。   紫易真君在其中又比较“尴尬”,因为他是个傀儡师,一个常理看并不擅长正面斗法的傀儡师。   筑基期的傀儡师基本没什么用,紫易真君本该被人轻视。   但他曾经是个元婴期的傀儡师,一个可能掌握着他自己过去炼制的元婴期傀儡的傀儡师。   紫易真君至今没有拿出元婴期傀儡过,别人也没能试探出他的底细。但这次,对手阵营里据说有个元婴期的太阳传人——   紫易真君若要出手,该把保底牌拿出来了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众古修此刻全部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紫易真君。紫易真君却恍然无觉,盯着网络直播的画面看。   新切进来的镜头扫过台下记者席。   画面里,那扇紧紧关住的正门,被人推开了。   ——   星城政府新闻发布厅。   应泊戴上耳机,又一次询问:“确定古修都在南田地宫没有离开?”   左手回答:“确认,老板你放心。”   应泊松了口气,只要古修没有出手,这场戏就不会有太大变故了。   还有三十秒,他站在新闻发布厅正门正对的那条走廊里,整理了一下衣领。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越过他往前,瞬息便走到正门口。   这个人影推门的时候,应泊才来得及抬起头。   下一刻他瞳孔猛地一缩。   应泊的神通阴阳观,并没有看到这个人影的魂灵!   作者有话要说:  应泊:主角就是你了。   苍苍子:啾……不,我是说同意。   阎喆:呃,这会不会有一种钦定的感觉? 第94章 白云出岫本无心   这是什么东西?!   应泊来不及细想,几步冲出,伸手就是一抓。   他知道这动作鲁莽之极,可是和他一时鲁莽可能导致的情况相比,显然还是让这天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进入新闻发布厅危害更大。   做出权衡只是转瞬,这个冲出和抓的动作更是在半秒不到的时间里做完,筑基后应泊的力量和速度大幅度提升,若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怕是见不到人影,只觉得刚才有一道微风吹过。   可是,那天知道什么的玩意儿,速度竟然更快!   应泊才暴起,他便已经回过头,露出他平淡无奇的成年男性相貌,仿佛是个随意散步才来到这里的路人。   然而路人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更不可能在应泊抓住他前成功伸出手。   他伸出手的手心上浮现起一个应泊根本不认识的符箓,符箓上的压着的符印金光四射,光凭这个,就能断定这是一道上品的灵符!   应泊只能堪堪辨认出符箓一角,那里的纹样和“放出”的真名有点相似。认出这一点后他毫不犹豫就地一打滚,躲过一条擦着他发梢冲来的水龙。   水龙直直撞出去,仅仅是挨着一点边,就把走廊一面墙上的石灰全部剥了下来。要是应泊躲得不及时,他指不定已经是一堆烂肉了!   如此大的动静终于叫后方指挥反应了过来,倒是新闻发布厅里比较嘈杂,又有一门之隔,除了靠近门边的几个记者听到了隐约轰轰声,其他人都还一个劲地朝着阎喆提问。   后方支援则在通讯频道中一个劲地朝着应泊提问。   “应先生,走廊上发生了什么事?”   “到时间了!扮演反派的人呢?!”   “计划暂停!行动取消!重复一遍,计划暂停,行动取消!”   这些声音一股脑儿的朝应泊涌来,应泊多长一张嘴也不够回答,于是他干脆没回答了,翻身而起时去掉了《太阴千变万化诀》的效果,在那玩意儿下一个动作之前,推开了新闻发布厅的正门。   正好在直播镜头对着正门拍摄的时间。   打开的门哐当一声撞上墙,台上的阎喆、发言人、几个官员,台下的官员还有无数记者,闻声纷纷回头,加上直播前的上亿的观众,都看到穿着不合身衣服的应泊推门而入。   还听到了他的一声大吼。   “敌袭!立刻撤离!”   大多数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那天知道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已经再一次抬起手,冲到走廊尽头的粗壮水龙调转头来,一路横冲直撞,朝着应泊呼啸扑来,轰隆之声更是传进了新闻发布厅里。   早就知道肯定会发生意外的阎喆还在思考这是不是做戏,安排进来的其他行动组员虽然听到了通讯频道里行动取消的命令,但还是下意识按照之前的计划,开始行动。   原本这些行动组员得到的命令,就是可能会有古修前来袭击。只要出现意外状况,他们就必须立刻组织在场群众撤离。做戏的命令巧而巧之地符合了眼下的真正情况,所以听到应泊的话后,他们第一批站出来,训练有素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员离开。   而记者们乃至直播镜头前的观众们,这才发现新闻发布厅里多出了这一群原本没有的黑西装。   “起来!站起来!”黑西装朝他们喊,“起来,从后门走!”   这个时候还有人反应不过来,毕竟,哪怕是之前的星城xx商场事件里,也不过流出两三张照片,还都模糊不清。除了在电影院,谁能真的见识“水流汇聚成水龙到处飞”这种完全反科学的场景?   和这条水龙一比,站在门口的应泊堪称纤弱渺小,仿佛是一只想用双臂挡住车轮前进的螳螂。   他在心里感叹吾命休矣,手上则以最快的速度抖出十来张屏障灵符,将符印齐齐引爆。   灵气组成的屏障在应泊背后交织展开,无比璀璨,至少看起来稳如泰山了。但粗壮足以将整条走廊塞满的水龙轻轻一撞,就将它们撞碎了三分之二。   还有三分之一勉强支撑,被水浪的尾巴扫过,又碎了几面。   剩下的两面屏障连大门都没法完全遮挡,水流从缝隙涌进,几秒就蔓延到众人脚边。   几声尖叫同时响起,大约是为了肯定会在水中被毁坏的昂贵拍摄器材。而黑西装们吼着“别管器材了!快走!”,连踢带提地将记者和官员们赶到后门那边,只恨后门不够大,不然人员撤离还能更快几分。   那边,阎喆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确定眼前那条水龙绝非应泊能够放出,所以这一切不是做戏。   阎喆迟疑地看了被数条新起的细小水龙包围的应泊一眼,从裤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   连剑都没有的可怜剑修,开天辟地大概就这一位了。拿上弹簧刀的阎喆咬牙没有去救助应泊,而是冲到后门处,朝混乱的记者以及官员们喝道:“抱住头!”   六神无措的众人下意识听命而行,下一刻,他们听到数声咔嚓,抬头只看到阎喆身化剑光落下,而整个后门……不,新闻发布厅后门所在的整面墙,全部倒下。   阎喆又喝道:“现在,走!”   闻言,不顾碎石还在滚动,原本愣住的记者官员们一窝蜂冲出新闻发布厅。   张老天师这几位老前辈原本按照计划再后门这边等待出手,现在听着通讯屏道里混乱的指挥,根本搞不清现在什么情况,看到这一幕,连忙给阎喆搭把手,没有让倒塌的墙砸在人们头顶。   “怎么回事啊?!”阎喆朝他们喊,“这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张老天师也很惊慌,计划不是这么写的,“鹰小友呢?啊,鹰小友——”   应泊这边,最后一张屏障也碎掉了。   但靠着他阻挡下的十来秒,加上阎喆做出的正确选择,新闻发布厅里的无辜群众,基本可以确定能成功撤离。   大楼里楼层和办公室的人员撤离应该更方便一些,只要伤亡不大,就算不上什么大事故了。   通讯屏道中,后方支援的语气发苦。   “应先生,现在的情况是,古修那边不愿戴别人扣上的黑锅,所以亲自来了吗?”   应泊浑身包裹在寒冷的太阴之炁中,把靠近他的水龙统统冻住,听到通讯频道里这么问,反问道:“南田那边情况怎么样?”   “上面可以确认,所有古修都没有离开南田。这个突然出现的修士没有在任何资料中出现过。应先生,有没有可能是国外……”   后方支援话没说完,塞在应泊外耳道中的微型耳机嘶啦几声,不再发出声音了。   那没有魂灵的男子从滔滔流水中走出,看向应泊的眼神没有一丝光彩。   应泊深吸一口气,镇定地和他对视。   男子已经不再隐藏自己的气息,通身威势完全放出,正好是应泊能辨认出的那一档。   “元婴……真君吗?”他眯着眼道,“敢问这位前辈,是从何处而来?”   无魂男子还未回答,将所有人送走的阎喆正好返回,闻言咋呼开。   他惊道:“元婴?我们什么时候惹到过这样的前辈?喂,应小泊,不是你男朋友的锅吧?!”   太过惦记应泊男朋友的事,这人显然忘了新闻发布厅还有直播摄像头。   虽然水漫入大厅,打湿了不少器材。可这次用的直播摄像头是个高级货,防水不说,被人撞倒在地也没有坏。   阎喆这句话清晰地被收音,又清晰地通过光纤和无线飞往世界各地,延迟不到三四秒,所有看直播的人都听到了这句清晰的话。   同样不记得这件事的应泊没反应过来自己被阎喆帮忙出了个柜,又道:“前辈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一路风尘,可要晚辈招待休息?”   这句话是推测无魂男子乃是从地球之外来的,而男子依然没有说话,却用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动作,再一次举起手。   应泊皱眉,他总觉得这男子身上有些不对。   太机械了,仿佛是……   他没抓住这一闪而逝的念头,因为这次无魂男子没有召唤水龙。他用了个新招数,将遍地的水化为一厅水雾。   男子另一只手的手心上,又一道符箓浮现,接着,符箓化为一条紫色的电蛇,被男子捏在手中,不断扭动。   应泊所站位置距离无魂男子有七八米,但电蛇一出,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依然感觉到一阵麻木。   阎喆的功法比较导电,直接后退了一步。   他故作轻松地吐槽:“同修双修,为什么修真都要这么讲科学?”   应泊:“阎唧唧,闭嘴。”   话音落,应泊一道带着太阴霜寒的冷风吹散一厅水雾,接着两人同时默契转身,分成两个方向,拔腿就跑。   阎喆的剑光遁快得仿佛一道光,随身佩戴清风符轻身符的应泊速度也不满,但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闪电,还没跑出几步,就听到身后噼里啪啦的声音追上来。   一个新的念头浮现在应泊心间。   要是死在此处……   ……没看到苍苍子变回人,还是挺遗憾的。   人的模样比鸟模样帅多了,对吧?   刚想到这里,一个声音仿佛回应他的想法,出现在他身后。   “啾——!!!” 第95章 路逢险处难回避   逃跑的时候,第一切忌分心,第二切忌回头看。   作为掌握了“死里逃生EX”这个技能的男人,专业跑路一百年的应泊分明知道这点,但在听到苍苍鸟的叫声后,他依然没忍住,回头瞥了一眼。   就是这一瞥之下,他不禁停下脚步。   再犹豫一瞬,应泊转身,向着无魂男子方向扑了过去。   身体变小大脑似乎也跟着变小了的苍苍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出来,见到应泊遇袭,扑打着他那双短小的翅膀,愤怒地朝狂舞的电蛇中撞过去。可是,和交织一片、覆盖了半个新闻发布厅的深紫电蛇相比,苍苍子这不到半个拳头的大小面对它,简直像独自面对巨浪的一块孤单礁石!   要是他现在是应泊认识的那个东皇岛主苍苍子,应泊管他撞谁。   甚至他能要是发挥出他应有的元婴修为,应泊还是管他撞谁。   但现在,苍苍子变成了一只刚出壳的三足金乌不说,元婴期的修为似乎也被什么压制住了不能发挥。不然,他若有以往的实力,在小房间里时怎么还会叫左手这痴女带着一群老头子和伤患把他欺负哭?   他还是为了应泊才撞上去的,万一……   堂堂云梦泽东皇岛岛主,更是《先天太阳真乙经》的传人,白风子没搞死他,洞幽岛主没搞死他,走死路结假婴都没搞死他,结果在修真界里籍籍无名的地球被人搞死了,简直叫人笑掉大牙。   都这个样子了,应泊还能不管他吗?   苍苍鸟却不知道应泊的担心,因为他潜意识还保持着过去的认识,不觉得眼前这个傀儡能对付自己。   忘记了自己此刻异常状态的他张开尖喙,从喉咙中喷出一小朵太阳真火,太阳真火小得可怜兮兮,飞出去后与狂舞的电蛇相撞,却没有当初对付鬼魔时那般威力巨大。   在苍苍鸟不可置信的目光里,电蛇一瞬被泯灭两三条,但那一小朵太阳真货也消失了。   苍苍鸟这才觉得有什么不对,连忙又吐出一朵来,这一朵更大,飞得更快,沿着前一朵开辟的道路射向元婴傀儡,他自己则被剩下的电蛇狠狠抽了几鞭。   苍苍鸟倒飞出去,被一个疾步的应泊伸手接到。   只见他浑身金毛竖起,炸成一个小球,在应泊手掌上抽搐了几下,软了下来,气息奄奄地磨蹭应泊的手心,发出虚弱的叫声。   “唧啾啾……”   啾啾啾他妈啊啾啾啾,应泊在心里恨铁不成钢地骂道。先用阴阳观确认三足金乌身中,苍苍子的神魂仍存,和他昨晚调息发现神通能用时观察到的别无二样,又用手确认这具小小身躯上没有什么伤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样子,虽然苍苍子现在的脑皮质面积比麻雀还小,但换了传说中神兽的身体,他到底变得比普通人类更能抗揍。   变化成三足金乌终于有了一个优点,以后说不定能拿苍苍鸟出去做肉盾。   心不在焉地思考着这个可能,应泊将握住苍苍子的手负在背后,和无魂男子对视,双眼微微眯起。   那一小朵太阳真火被雷光劈了几次,勉强支撑下来,散落的火星扫过无魂男子。   洞幽老祖瞒过无数人的人皮都没能在太阳真火下支撑多久,无魂男子支撑的就更短了。应泊的鼻子闻到一股蛋白质烧焦的味道,眼中则看见无魂男子的皮肤血肉如冰雪一般融化,露出下面冒着寒光的金色骨头。   那正是手肘处,所以还有牵动骨头移动的弹簧,和方便关节转动的古怪齿轮。   应泊好歹混了朝夕直播三个月,若和普通古代修士比,可以称得博览群书,看到这一幕,怎么辨认不出无魂男子的身份。   “元婴期的傀儡?”他惊叹,“好大的手笔。”   对付才筑基和炼炁的小修士,哪里需要这种宝贵东西动手?   想来地球上,也只有灵气寂灭前就沉睡的古修才能拥有这种东西。应泊终于搞明白了为何古修都在南田,星城却出现个新人来袭击新闻发布会这个问题的来去,心里却半点不能开心起来。   被冷风吹走的水雾又笼了回来,每一粒细小的水珠里都蕴含着雷电的能量。站在这种水雾中,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被雷网覆盖,堪称是一种全自动化打击敌人的手段。   这样,水雾织成了天罗,雷霆当做了地网,对应泊来说,他已经失去了逃跑最好的机会。   甚至已经跑远的阎喆见他回来,也傻逼兮兮地剑光遁返回。   原本两人分开跑,能一死一生都算赚,阎喆自然不会犹豫。可若有人留下来,阎喆也没法自己跑。   他就是这样一个蠢货,分明没什么热血,却还按照莫名的道德感行事,应泊骂千百次都骂不醒。   现在阎喆站在了一个不近不远十分之恰当只要动手就会被殃及的位置,正在大声叫骂,仿佛以为这是在泡菜网游里,只要释放了挑衅技能,就能让BOSS转向他。由此可见,阎喆绝对没读完应泊给他整理的修真常识资料,不认识傀儡,行为上更是杜绝了应泊将大目标和朝夕直播托付给他的可能。   至于他的挑衅……   还不如他因为《金光凝》而通身庚金之气,结果在这种环境里变成的人肉避雷针呢。   应泊再一次让雾中水珠冷却落下,身上所有的护障符抖了个干净,而元婴傀儡又是一道雷光放出,噼里啪啦洞穿了整片楼层。   阎喆挥出近乎全部的庚金真炁,将大部分雷电引走,傀儡似乎不能更智能的指挥这些电蛇,这样一来,他们勉强又撑过一击。   中间应泊甚至有闲暇想点别的,比如和苍苍子乃至云梦泽的一众元婴比,这个元婴傀儡的攻击力似乎要弱一点,攻击方式也很单调,比不上他从一些直播里见识过的傀儡。但想到这里应泊又在心里叹息,就算这个元婴傀儡是残缺货又如何?两个大境界的压制下,基本上没什么花样能用了。   巧能破力,力更能破巧。   之前几次斗法,应泊都不曾正面作战,无论是对付陈二斗,还是对付炎炎,甚至龙洲龙王,都有外力相助。   现在教训来了。虽然不知道放出这傀儡的是谁,但他真的给应泊好好上了一课。   而此刻,应泊……   黔驴技穷。   阎喆不知道应泊的困境,他已经被雷电劈成非洲黑人,吼道,“应小泊!快想想办法!”   “没办法!”应泊咆哮回去,“自己去狗带!”   “你总能找到办法的啦!”阎喆又吼,“我上去吸引注意了!快转动你的脑子!”   吼完,这货竟然真的挥着半截弹簧刀,冲了上去。   而被贯穿倒塌的墙壁外,一群武装到牙齿的特别办事处行动组员出现在那里,拿着真炁丸槍,扛着真炁丸炮,几个道门老前辈充当真炁电池,供给能量,两方合作,几十发大的小的真炁丸一起射向元婴傀儡。   他们也朝应泊大吼,吼的是:“人群疏散完了,你们两个快跑!”   跑什么跑?!这情况他跑的掉吗?倒是你们这群离得远的人,加上能剑光遁的阎喆,只要想跑,说不定真的能跑啊!   应泊又想咆哮,却没那个力气了。   他焦头烂额,却因为被寄予希望不能说放弃,临时抱佛脚地将神识投入小光球,在朝夕网上寻找对付傀儡的办法,因为全神贯注,应泊都没发现一件事。   本该躺尸在他手心上的苍苍鸟,不知怎么消失不见。   而他身后,显出了苍苍子的淡淡身影。   ——   之前那几道雷,到底把苍苍子劈清醒了一些。   而他目前的状况,只能说是结假婴的后遗症。   八月十五那日,苍苍子与洞幽老祖做过那一场,中间境界几次攀升,已经触摸到了一点道之真意。若非成的是个假婴,他都可以半步合道了。   在神魂双修中从应泊身上获得太阴真灵,成功步入元婴的苍苍子本该立刻去闭关。却不知乾坤镜因何缘故,竟然将他送到应泊出生的大世界。   苍苍子已经在应泊的记忆里窥见过这一方刚从末法走出来的大世界,来到这里,自然晓得不是闭关的时候。他本想压制一下,先给应泊帮几个忙,收拾掉几个古魔道修士,不想这么多年终于双修一次后,境界真炁的种种变化根本不是他压制得住,不仅身躯直接变成太阳法相,连神魂都沉睡,神志也失去了。   元婴傀儡的几道雷一劈,感觉到威胁的苍苍子花了点时间,慢慢清醒,理清了此刻的状况。   但修为依然不能动,除非他堵上结假婴留下的内伤。   没关系,这样一个粗劣的傀儡,不动用修为也不是不能对付。   想到这里,苍苍子轻轻开口。   应泊听到一个声音幽幽响起,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又道:“放轻松。”   轻松这玩意儿可不是说放就能放,但这个声音一出现,应泊心里真的轻松了几分。   一边对自己这下意识的安心有点唾弃,他一边问:“你好了?”   苍苍子:“没好。”   应泊无言道:“那你叫我放轻松个屁?”   “没问题的,无论以力破巧,还是以巧破力,在战斗方面,我勉强能能算个宗师。”苍苍子道。   这人毫不谦虚地自吹自擂,应泊虽然看不到他人在哪里,却觉得他面上一定浮现出那种……他曾在直播中见过的,满是光明的,自信在握,对命运全然无畏,叫人……叫他心中醺醺的笑意。   应泊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接着随手一拉,把快烧成炭的阎喆推到后面。   苍苍子还在说。   “该如何对付这种粗制滥造的东西,我能教你。还有以后,如何斗法,如何应对应对鬼魔,又如何应对妖兽,我都知道,我都会告诉你,所以……放轻松,别担心。”   应泊沉默了一秒,道:“好。”   那现在开始……   我就把我托付给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这两章比较卡_(:зゝ∠)_   本文已经过了两个大阶段了,从第二幕走到第三幕。人物上也得做出改变了。   但十九一直都在斟酌。   应泊的个性属于比较独的那种,表面上可以轻易和大家融在一起,实际上心和谁都不贴。   阎喆对他来说是家人,但在应泊得胰腺癌回到星城之前,他们一直都聚少离多,感情算好,但相处已经定下,两人谁都不能改变谁,于是应泊依然很独。   而我想让他和另一个人靠在一起。   应泊哪怕对人有好感,也轻易不会叫别人入侵进来。他也不是那种内心空隙很大,会被人慢慢用温柔填补好的类型。应泊非常理智,除了阎喆,他的朋友全是出于需求结交的。   那他会在什么时候让人进入呢?   我想,那该是他终于承认,他力有不及,需要另一个人的时候。   对于擅长用巧的人来说,一分力气足够他们当成旁人的十分力气使,既然一分力气能做完所有事,他干嘛还让自己的力气增长到十分?   对于应泊来说,他或许会和别人合作,或许会收小弟帮他处理一下事情,但他还是只相信自己的,关键时刻不需要别人。   因为相信自己,所以他能抗下比其他人更大的责任。   但有的时候,那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啊。   母亲死的时候,他父亲应该陪他一起,混江湖的时候,他身前应该有师父长辈,但这些人都因为这种那种的原因离去了,所以应泊一个人混江湖,一个人摸爬打滚长大。   但在修真这方面,他还是个晚辈,这一次,苍苍子可以陪他一起走。   让他承认这一点,让他接受这一点……但苍苍子也不能表现得太强,要是太强,应泊就只剩下利用之心了。   这两章我改了又改,但感觉还是差点味道。   还用力过猛,写这一章的时候感觉自己是个坏人。   最后写的还不清楚,必须写小论文给大家解释。   写小论文给大家解释剧情的作者不是好作者,嘤嘤嘤……   对了,别看苍苍子也活得很独,一个人住在东皇岛,他实际上和应泊是相反的,内心一直在咆哮给他来个媳妇。   在应泊需要的时候,他会拼尽全力贴上去的,嗯。 第96章 蜡炬成灰泪始干   “关于傀儡师一道,你了解多少?”苍苍子问。   应泊没有回答,苍苍子也没有等他回答,继续道:“按照如今的分类,傀儡一道,大抵能分成两个大流派,目前比较流行的是非物家,喜欢打破常规,将风牛马不相及的部件安装在一起。而面前这个傀儡,明显是大仿家一流,不管功能如何,外表上总要像个人或别的什么生灵。”   “两家之间谁优谁劣这里不评价,但从一千年前到五百年前,大仿家也出现过许多优秀作。与我们面前这一款傀儡相似的,有五百年前的德山真君所做的‘偃人’,将哪一款与面前这款对比,便可发现,眼前这傀儡实际上绝非元婴期,而是金丹期!”   “说快一点,”应泊一点也不客气地职责道,“金丹还是元婴我都对付不了,重点在哪里?”   苍苍子用的传音入魂,速度已经很快,讲完那么长一段,实际上没过去一弹指。   听到应泊似乎有点无理取闹的要求,他并未生气,正要继续说,忽而见到让他吃惊的一幕——   应泊双眼里有银辉闪过,接着,一枚小小的寒月浮现在他眉心。   眉心处乃识海所在,神魂居所,那轮浮起的寒月,乃是进入识海的入口。   ……打开识海入口,不设防御,这种举动,明明白白是在邀请苍苍子再来一次神交啊!   这一次又和上一次不同,昨日他们一个是神魂离体,一个是汇聚成元婴之身的真炁即将散尽,乃是神魂在外,神游交之。而这次,应泊神魂仍在肉躯之中,只是打开了识海门户,邀请苍苍子进入。   对于苍苍子来说,新的元婴之体尚未凝聚,依旧算神游之交,但对于应泊来说,要是这样做,便是双修里比神交更深的层次,可谓灵肉交融。   灵肉交融又分成几种,而应泊想来哪一种,苍苍子一眼便能看出来。   但但但但是,他他他他他们明着相见才一天多吧,这这这速度是不是、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可眼见又一道电蛇鞭打过来,应泊没好气地问:“你来不来?”   苍苍子:“……来。”   这样说着,他闭上眼,重新化为一只小如拳头的三足金乌,扑打着那双短翅膀,乳燕投林一般冲向应泊的眉心。   应泊眨了眨眼,双眸中除了银色,又多了点点金光。   而电蛇也来至面前,势如破竹地击碎了应泊面前的一面冰墙,就要正面劈下——   目睹这一幕的人不由齐齐尖叫。   “应泊!”   粗壮电蛇劈下了。   哪怕知道这种时刻不该愣住,不少人的动作仍是一顿,内心一片空白。   阎喆的身形看上去摇摇欲坠,几欲栽倒,等他数秒之后站稳,通身气势竟然为之一变。   这危急当口,靠着数日里在战斗中的磨砺,又悲急入心,阎喆居然当场突破了!   只见他手中金光暴涨一倍,而断了半截的弹簧刀在金光中转动不停,被庚金之气依附改变,竟是慢慢出现了一把剑的雏形。   狂舞的电蛇被吸引过来,被阎喆随手一挥,纷纷引开,暂时清出一片空地。   空地中剑光一闪而过,乃是又一次用了剑光遁的阎喆欺身元婴傀儡之前,没用《金光凝》中的剑法,没用每天还会练习的警方擒拿术,就像依然混迹于市井中一般,将刀尖……不,剑尖一起,往上放刺入。   这一剑满满灌注了阎喆的真炁,可称得上锐不可当,哪怕面对一个元婴傀儡,依然在它胸前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雪白的划痕。   打了这么久,这一剑堪称取得了突破性结果。可是,到底……   也只是一条无伤大雅的划痕而已。   下一刻,阎喆被水龙电蛇弹飞出去,嘭的一声,要撞在墙上。   不,等等,没有。   那应该死在雷光中的应泊出现,手不知怎么轻柔一带,仿佛非常平常地,轻松叫阎喆落地站好。   众人看着完好无损的他呆愣两秒,又看向之前电光肆虐之处,确定电光肆虐之处没有倒下焦黑的尸体,然后,目光重新投向完好无损的应泊。   他们心中惊喜多余疑惑。   不管怎么说,应泊没死,真是太好啦!   ——   另一群人的想法则是完全相反。   这太阴传人,怎么可能没死?!   南田地宫中一片喧哗,原本已经没看“凡人水镜术”的众古修又将目光落回画面上。靠着元婴傀儡稳定住地位的紫易真君正默不作声享受众人恭维,见到众人注意力被转移,脸上差点露出阴沉来。   又见看香罗和九回朝他笑笑,笑容里仿佛带着深意,紫易真君手指颤了颤,差点以为这两人吃里扒外,暗中给了太阴传人什么锦囊妙计。   眼下距离“元婴”傀儡出现在这场新闻发布会中,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对于常人而言这段时间非常短,但用元婴消灭一个炼炁一个筑基的速度看,这段时间又算得上比较长了。   古修之中,有人假惺惺地惋惜画面中那太阴传人和小剑修的天人之姿,也有人藏起怀疑和惊喜的目光。   紫易真君这次派出去的元婴傀儡,好像没有一般的元婴傀儡厉害啊。   这个问题其中,恐怕有大大的蹊跷。   他们这么想,却没有把它表现出来,而是附和那几个假惺惺的同道,夸赞起太阴传人来。   “竟然能从这样的角度避过这道金蛇狂舞诀,这个太阴眼光真是敏锐啊。”   “无量天尊,他是怎么抵掉这条水龙的!”   “这个法诀……这个法诀可是脱胎于婆娑请月术?精妙,天啊,真是太精妙了,老朽从未想过还能这样做出来!”   首先夸奖应泊的只是寥寥数人,不少没认真看的古修嗤之以鼻,可等夸赞声一多,他们又认真看了几眼,这才发现那些叫人起鸡皮疙瘩的话竟然算名副其实!   夸赞的声音越来越小,众古修又重新看向紫易真君。   这太阴传人放在过去的中州,恐怕也是被宗门大派抢着收的人才。他们已经得罪了这厮,若还不下死手,恐怕后患无穷。   香罗真君轻声劝道:“真君,莫让你的傀儡耍这些小儿科了,早早定下乾坤吧。”   紫易真君表情有点僵硬。   他也想定下乾坤,但他做不到哇。   但他又不能暴露这一点,只好点点头,手上装模作样地捏了个法诀。   旁人放下心去,等着看太阴传人怎么死,但紫易真君能感觉到,还有数道晦暗的视线在他身上徘徊。   紫易真君冷汗潺潺。   他派出去的傀儡其实并没有真正元婴期的实力,而是金丹期傀儡伪装做成,傀儡用的也不是正版元婴期的法术,而是加大力度的金丹期法诀。   凡人的“水镜术”和修士的不同,只能看,不能神识进入。紫易真君利用这个特点,放出一个伪装成元婴的金丹傀儡,想让其他古修误会他现在还有元婴期的傀儡能用。   实际上,渡过了几百年的灵气寂灭,紫易真君身上根本没有几个能用的傀儡了。   手上这个金丹能伪装成元婴,靠的还是之前从外面带回地宫的宝物。紫易真君万万不敢让同道发现他的真实情况,不然他不一定能活到尊上苏醒。   现在,新闻发布会上的那假元婴傀儡已经拼尽了权力,根本没有在往上提升的余地,紫易真君只能祈祷……祈祷他的傀儡,一定要拿下太阴传人!   ——   星城,已成废墟的新闻发布厅。   阎喆落地一趔趄,吃惊地抬头看向没死真好的应泊。   应泊正好回给他一个叫他安心的笑容,让他退后。   这个笑容没有叫阎喆安下心,反而叫他心里生出了几分不安,因为从小到大,阎喆从未见过应泊露出这样一个满是乾坤正气的微笑。   阎喆:“你……”   你是谁?!!!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似乎古里古怪的应泊打断,他如此这般给阎喆吩咐一通,让阎喆没法细想他的事。   吩咐完,应泊看向再一次向他欺近的上百电蛇。   电蛇速度分明很快,但这一回,他却觉得电蛇的速度慢悠悠好似老人散步,而之前感觉仿佛天罗地网的布置,也满是破绽。   “往左。”苍苍子说。   应泊毫无异议地往左,用本该生疏、实际上却万分熟练的动作,捏诀叫出乾坤镜。   乾坤镜插入一片电闪雷鸣中。因为角度正好,几道电蛇无比恰当地被乾坤镜上的镜反之术弹射了回去。   只见一道雷霆阻拦元婴傀儡避让,其他雷霆则把元婴傀儡当头劈了个正着,剥落其人造的皮肤。露出更多底下的真相。   这简直是能拿到Prefect评价的一串反击,却不过是应泊大发神威的第一步。   众人目瞪口呆看着他,不少人产生了和阎喆相同的想法。   这宛如杀星的气势,这行云流水的一串动作,根本不像是应泊本人了啊。   刚才应泊生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会产生这么大的变化?   别人疑惑着,而应泊本人则沉迷于这种状态,第一次觉得双修还挺不错的。   苍苍子的神魂已入他身,两人在识海中紧紧相贴,神魂一动,交流的速度比传音入魂还快一百倍!   因为在感觉上,眼下情况根本不是苍苍子说了什么而他照做,而是苍苍子成了他的第二个大脑,同他一直指挥着这具肉躯,   没有延迟,没有不协调,他仿佛是苍苍子,而苍苍子仿佛是他。   苍苍子过去的战斗经验,对敌人弱点的种种把控,全部清晰呈现在应泊面前。   念头来往更是方便至极,这款傀儡是怎么冒充元婴境界的,当初又因何弱点被现代修真界的傀儡师放弃,仿佛天生就刻在他脑中。   于是应泊往前一步,又往前一步,以自己感觉里的险象环生和他人感觉到的轻松无比,突破了电网水龙,站在了元婴傀儡面前。   “不可能!”   南田地宫,紫易真人站起来大喊。   而应泊脑中,苍苍子则说着大实话。   “你目前的修为,根本伤不到有钢筋铁骨的傀儡。”   应泊答非所问:“筑基的傀儡师并不能真正控制一个元婴期或是金丹的傀儡。况且他此刻所在同此地相距甚远,更增加了控制的难度。”   苍苍子道:“但这具傀儡是那个傀儡师自己炼制的,就算修为不继,他也能控制他过去留下的暗门。”   应泊道:“比如说……自爆。”   应泊伤不了傀儡,傀儡自己总能伤到自己。   让傀儡自爆,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识海中,应泊的声音和苍苍子重合在一起,默契仿佛一人所言:“恐吓他,让傀儡师下达这个命令,等傀儡自爆的前一刻,就是最好的出手时机!”   南田地宫,紫易真君见到他人投来的目光,内心一片惶恐。   画面上,太阴传人轻松来到傀儡身前,更是昭明了他的实力。   不管之前这厮是扮猪吃老虎还是在干什么,至少此刻众古修不敢和他对上。   一旦害怕,人心就散,人心一散,尊上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恢复,他们重建洪荒的目标又该如何完成?!   紫易真君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他是完全忠于不周尊者的。   此刻,他只能下定决心。   哪怕会没面子,也不能让太阴传人活下来!这厮倘若活下,日后必然成为他们尊上的劲敌!   必须把他杀死在这里!   不顾自己的欺骗暴露,满头是汗的紫易真君捏动法诀。   而画面里,那“元婴”傀儡胸口闪亮,隐隐露出那促使它伪装成元婴的天才地宝。   就是此刻!   应泊和苍苍子不差毫秒地想,一人拿出法诀,一人放开真炁,共同催动先天法宝乾坤镜。   只见一道璀璨银光从乾坤镜的太阴一面射出,随即在那不知何物的天才地宝上镀上一层白霜。   白霜隔开了这天才地宝与紫易真君的联系,南田地宫中,法诀反噬的紫易真君当场吐出一口血。   而失去天才地宝做所的核心,傀儡的自爆威力自然减了七层,速度也慢了几分。   利用这多出的几秒,阎喆听从应泊的指挥,放出他手中小剑。   小剑钉入傀儡中,以一道剑光带着傀儡穿过废墟,飞向天空。   自爆时间到了。   星城无数人目睹这一幕。   轰——!!! 第97章 旧时王谢堂前燕   亮光骤然爆发,天空都因此黯淡了片刻。   爆炸轰鸣声比亮光出现晚了半秒,传播的范围似乎却更大一些。吓得整座城的防盗车铃一阵接一阵响,哪怕过年时也不会有这么热闹。   一些没在爆炸中燃尽的碎屑带着火光向下方的城市砸去,没等一分钟,应泊便听到火警警笛也加入了这一场合奏。   他闭上眼,靠着一面断墙轻轻喘气。同时,识海里互相交缠的两个神魂慢慢分开,那种浑然一体的错觉,也渐渐消退了下去。   应泊的脸红得有点不正常,好在现在苍苍子看不到。   其实他也只是在《先天太阴素元经》中见过这种神交方法,但据《先天太阴素元经》所言,这种神交并不好维持住两人都非常清醒的度,非常容易失败。应泊原本以为他们得尝试几次才会成功,没想到竟然一步到位。   那种畅快的感觉,总让他感到这样双修简直是流水入渠,本该如此。   虽然神魂已不再紧紧相贴,苍苍子还是敏锐感觉到了应泊的疑惑,莞尔道:“你与我,乃是先天的契合。”   这回应泊没说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手指下银月一闪,苍苍子身化三足金乌飞出识海,被他接了个正着。   苍苍鸟亲昵地用尖喙磨蹭了一下应泊的手心,就和天底下所有宠物朝主人撒娇时一样可爱。但应泊开着阴阳观,晓得三足金乌身躯内的苍苍子神魂清醒着呢,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堂堂一个东皇岛主,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呢?   应泊磨牙想,另一只手盖在苍苍鸟头顶。   狭小而温暖的空间带给苍苍鸟非同一般的安全感,原本便是强行从冥想中拖出来的苍苍子嘴角扬起一点笑容,再一次闭上眼,意识陷入宇宙虚空之中。而苍苍鸟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蜷缩起身体,头埋在翅膀底下,也安心地睡着了。   应泊还不能睡。   虽然他已经感到疲惫如潮水一般涌上来,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得应泊分身乏术。   当然了,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得把快被雷电劈成焦炭、然后又再一次昏过去的阎喆给送回龙洲。   皮肤组织碳化在修真界里不算什么特别严重的伤,叫向高飞那个正努力考取修真界行医资格证的半吊子赤脚大夫替他治几天就好了。比较严重的其实是阎喆连续经历两场大战,精血亏空,为了把自爆傀儡送上天,又报废一把剑胚,神魂也受了伤。   他这样想要好起来,只能慢慢养。   特别办事处行动组的组员们七手八脚把阎喆背起,还有几个人想来扶应泊。但应泊拒绝了搀扶,被簇拥在中间慢慢地往下走,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思考。   别看战斗集中在新闻发布厅,实际上,下手没分寸的傀偶几乎毁了这一栋大楼。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东西,这场半途而废的新闻发布会直接间接的经济损失不知道有多少,真是叫人惋惜。   如果是应泊当反派来做戏,损失肯定不会这么大了。但古修愿意自己戴上黑锅,他又能多说什么呢?   参加新闻发布会的人没有伤亡,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是多想想如何解释古修袭击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特别办事处的人偷偷进入新闻发布厅吧。别假戏不成便真戏,最后又叫人当假戏了。   大脑里昏昏沉沉的应泊勉强思考着,因为太过专注,都没发现走在前面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停下脚步。   他踩到别人脚跟时才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道:“怎么了……呃?”   应泊抬起头,看到前方一群神色癫狂的记者,和他们手中的长槍短炮。   要不是公安布置了封锁线,这群原本是参加新闻发布会的记者恐怕已经像丧尸一样恶狠狠地扑了过来。可是,就算他们没有越过封锁线,那为了头条和采访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也叫人不寒而栗。   一群能称为修士的人被吓得齐刷刷后退一步,仿佛双方力量掉转,他们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那个。   叫特别行动处行动组员以及几个道门前辈松了一口气的是,这群丧尸……不,这群记者的目标,百分之八十都不在他们身上。   应泊则遭遇了一波集火。   “这位先生!我们可不可以知道你的名字!”   “在刚才和恐怖分子的战斗中,您在前期和后期表现出了两种完全不同的姿态,请问这种姿态的改变也来自于国家已经承认的‘特殊能力’吗?”   “可不可以谈一谈您对恐怖分子的看法?您了解更多关于这伙新恐怖分子的资料吗?”   “是什么支撑你选择在一开始掩护我们,咳咳,掩护群众撤离?当时你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吗?”   应泊面无表情,在这种非正式场合接受采访对于他的计划来说不是个好主意。一个特别办事处行动组组员得到他的眼神暗示,站出来道:“抱歉,这些问题以后再说,请让一让,我们这里有重伤员要送医院。”   话音落,被背在背上的阎喆也得到一波照相机集火。   行动组员那没什么力度的话怎么可能拦下记者们的发问,现在他们可是拼命想要从应泊口中得到一句回答,或者哪怕是一声冷哼,一张照片、一个听到某问题后表情产生变化的可能,都好,都可以。   于是他们上半身越过封锁线,摄像头也越伸越前,群情汹涌下,哪怕满头大汗的公安在一旁维护,那道封锁线,最后还是断了。   记者,不,是丧尸出笼。   应泊一伙人转身就跑。   可能是这段时间水逆,他们才跑出没多远,就听到一声刺人听神经的嘶啦声。   只见一辆面包车的车轮在水泥地上留下长长一道辙印,停在了他们逃跑的必经之路上,其硕大的车身,正好把这条最短道路拦了个严严实实。   应泊还没来得及骂人,就看到面包车的车门打开,应该和其他人一起撤离了的左手吹了声口哨,喊道:“上车!”   特别办事处行动组员们欢呼一声,先把重伤员和几个道门老前辈送上去,接着以叠罗汉的秘技把他们自己也塞了进去。   应泊最后一个上车,才踩上去,左手就已经踩下了离合器。   换挡踩油门一气呵成,车头掉转向着大门冲去,把自己挂在面包车外面的应泊才松了一口气,又听到一个记者用撕心裂肺地大吼朝他提问。   这个记者胸前没有挂牌,并非之前被邀请参加新闻发布会的大媒体记者,说不定来自什么三流八卦小报。   他的提问也颇具三流八卦小报的风味,乃是——   “先生!你男朋友如何看待你获得的特殊能力!”   应泊抓住车门框的手不由一松。   车正好在这个时候转过一道弯,要不是特别办事处行动组员帮忙,应泊差点被甩下车去。   好不容易坐稳,小报记者嘶吼的余音袅袅却依然回荡耳边,一脸懵逼的应泊茫然环顾,和车中众人面面相觑。   ……什么男朋友?   不,等等,应该问,为什么区区一个小报记者……也知道他有“男朋友”了?!!   ——   回到龙洲,应泊上网一查,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新闻发布厅都成废墟了,那个倒在地上的直播摄像头不可能还完好。但宣传部的人觉得假戏成真比原定的假戏更好,如果能将一切呈现在人民群众眼前,光靠真实这一点,舆论战里他们就站在了一个比其他人更高的高度。   于是,在原本的直播断开两三分钟后,数架无人机带着摄像头飞向政府大楼。   无人机只敢在外围转一转,拍摄到的画面也极不清晰,但应泊最后那番“英姿”还是被拍摄了下来,惹出一片叫好声。   他们更拍摄到了中间他和阎喆几次与死亡插肩而过。   那种马上就会死的真实感,说服了一些觉得是在做戏的人,以致询问特别办事处为什么会派遣行动组员潜入新闻发布厅的声音力度很小。   苍苍鸟和之后出现的苍苍子神魂倒是运气很好地没有被拍摄到。幸亏如此,不然那小报记者问应泊的恐怕就不是他“男朋友”对他特殊能力的意见,而是他对人鸟恋的感受。   和人鸟恋相比,出柜根本不算……   明明也是很大的事好不好?!   阎唧唧,你完蛋了。   应泊定下一系列收拾阎喆的计划,又看向躺在键盘边烟灰缸里的苍苍鸟。   苍苍鸟打着小呼噜,好梦正酣,根本不知道应泊正在考虑如何把他拔毛洗净放在火上烤。   这一次闭关中途被惊醒,苍苍子原本的内伤恐怕会更严重,他的神魂暂时醒不过来不说,象征法相的苍苍鸟恐怕也得睡上一段时间。   至于应泊欠苍苍子的人情债,现在也是越欠越多。   这次要不是苍苍子在一旁,他怕是已经登上西天极乐,哪里还能为出柜不出柜烦恼?   “况且说不双修是我,提出双修的也是我……这样下去还怎么换功法。”   应泊这样叹息着,输入一个新网址。   这个网站的名字叫朝夕论坛,可以通过地球互联网的链接进入其中,是他用朝夕直播专门给地球设立的大世界论坛。   由于人手少,还没出国际版,暂时只能供国人使用。   论坛的大部分功能没有开放,帖子一个也无,整个网页版面朴素到简陋,加上还是个新网站,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什么网友进来。   就算阴差阳错进来了,看到这空荡荡的页面,也会叉掉退出去。   但此刻,这个论坛的在线人数就已经超过八位数了。   因为官方发布公告,说因为安全缘故,第二次新闻发布会将在秘密地点举行,全网直播放松。而公告里给出的网址,就在这个朝夕论坛中。   剧情脱离原剧本后终于回到正轨,到达时间后,地球上无数人同一时刻点下刷新键。   屏幕亮起,深蓝色的背景前,一个发言人站在讲台后,一开口便是让人昏昏欲睡的套话。   “……高度重视,立即作出重要指示,要求政法机关迅速组织力量全力侦破案件,依法从严惩处暴恐分子,坚决将其嚣张气焰打下去……”   “……要深刻认识反恐形势的严峻性复杂性,强化底线思维,以坚决态度、有力措施,严厉打击各种暴力恐怖犯罪活动,全力维护社会稳定,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要求抓紧追捕和坚决严惩暴徒,各地公安机关要加强治安防控措施,做好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防范工作……”   网友对这些话的反应高度一致。   “妈的,现在说这些有用?”   “高级一点的修真者就是人形核弹!我们难道要拿真核弹和修真者拼吗?”   “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现在觉得身边好不安全,正在计划肉体翻墙。”   “上面怕是个傻逼,国内都有修真者了,国外怎么不会有狼人吸血鬼?”   “我是星城人,发现恐怖分子袭击新闻发布会的时候就写好遗书了,爆炸的时候以为自己会死。”   “一想想以后我们就是修真小说里死了也不会有名字的炮灰蝼蚁,就觉得人生无望……”   “兄弟,要相约自杀吗?”   屏幕上,发言人终于说完了套话,开始说具体措施。   比如特别办事处晋升为国家特异能力与特殊人士管理局,局长是周某某,副局长是……   比如机缘巧合获得传承人若自行去国特局登记,将会有一系列嘉奖和优惠政策……   比如呼吁国际社会共同携手来迎接这一次的变化,努力让世界变得更好、更美、更强……   网友们已经无语地听都不想听了,不少人打算关掉网页。   “最后一点。”发言人说。   这句话挽回了一些观众,不少人的鼠标已经移动到右上角,却没有点下去,等着听他这最后一点是什么,这样才好理直气壮地开骂。   发言人的语气格外轻描淡写。   “第十套全国广播体操将在明天发布,届时会面向全社会进行推广。”   作者有话要说:  “……高度重视,立即作出重要指示,要求政法机关迅速组织力量全力侦破案件,依法从严惩处暴恐分子,坚决将其嚣张气焰打下去……”   “……要深刻认识反恐形势的严峻性复杂性,强化底线思维,以坚决态度、有力措施,严厉打击各种暴力恐怖犯罪活动,全力维护社会稳定,保障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   “……要求抓紧追捕和坚决严惩暴徒,各地公安机关要加强治安防控措施,做好人群密集的公共场所防范工作……”   以上引用自昆明火车站事件新闻报道。   好像没显示更新? 第98章 飞入寻常百姓家   生活在魔都的毛子杰毛先生,又一次头疼欲裂地在广播体操的音乐声中醒来。   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发现这个时候才凌晨五点过二十,早得很。然而小区广场上,广场舞大妈们自行购买的音响已经开到最大音量,不把小区里所有人叫起来不罢休。   毛子杰骂骂咧咧地在床上转了个身,摸索耳塞带上,又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耳塞并没有淘宝买家说得那么有用,加上一层被子也没有好上多少,第十八次调整枕头方向不成功后,毛子杰不得不承认,这个早上他别想补觉了。   继续在床上炒被子也只是浪费时间,毛子杰干脆起床,一边顶着两个黑眼圈洗漱,一边思考今天的工作。   毛子杰是一名游戏原画师。   这个工作的名字听着比较高大上,有资历有能力又愿意肝的人赚钱也不少,但是,但是……那必须在有资历有能力又愿意肝的前提下,才可以做到赚钱不少这个结果。   毛子杰不知道自己在业内算不算有能力,但他表面上是没什么资历的。   他今年刚从二流大学的三流设计专业毕业,却能进入这家业内有名的游戏公司工作,和一些至今没找到工作的的同学比起来,已经算运气极好。   但作为一个刚入行的新人,毛子杰在公司里做不了什么大工作。虽然公司手上有数个游戏企划正在进行中,但毛子杰连给新手村小怪做设计的任务都轮不到,最多帮忙细化一下小怪的细节。   就算这样,设计依然交上去打下来,一次性过关不可能,熬夜加班是常态。   生活如此悲催,毛子杰觉得他的人生已经down到最底部。   他万万没想到,没过多久生活就对他当头一棒,告诉他这显然不是最底部啦我们还可以再down一点么么哒。   这件事该从何说起?   对了,从中秋前一天,农历八月十四开始说。   就是那一天,整个世界的画风,突然变了。   不提修真者是什么玩意儿,不提从古代苏醒过来的无政府武装恐怖势力又是什么玩意儿,也不提马克思和恩格斯大大的棺材板是不是压不住啦,毛子杰只想知道,他真的,真的,真的没有一觉醒来穿越到了另一条世界线吗吗吗吗?!!!   一开始毛子杰只是在心里咆哮,不知道该抓住谁的肩膀摇一摇。后来他发现,他之前的咆哮只是铺垫,重点应该落在这一句——   第十套全国广播体操是修真功法这种说法……为什么会有人相信啊!!!   现实是,不仅有人相信,而且相信的人还不少。   第十套全国广播体操是星城事件新闻发布会后政府发布在网络上的,因为其公布的时间之微妙,推广的力度之巨大,要求的动作之奇葩,哪怕官方没有对其做任何说明和解释,也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无数脑补。   脑补这种东西乃是自己说服自己的利器,加上官方的要求,一时之间,全国上下,无论什么地方,无论什么时间,无论男女老少,都开始练习这套广播体操了。   毛子杰当然不是缺乏想象力不会脑补的那种人,他只是脑补的方向和别人相反。   作为一个认定政府本恶的人,毛子杰才不相信官方会如此大方地将修真功法拿出来,没有一丝隐瞒地给所有人练习。   官方可是直接把教学视频放在网上了,除了国人之外,外国人也能翻墙进来看,进来学。这种做法简直可以类比成美国把他们的核弹发射密码公布在网络上,所以这个密码会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毛子杰看得很透彻,官方发布这个第十套广播体操只是稳定一下大家的情绪,等过一段时间,大家情绪稳定下来,不会一时冲动出门寻仙了,才会施施然出来说,发布第十套广播体操只是让大家多锻炼下身体,最近我国公民身体素质plplplplpl……   套路,都是套路。   问题是现在大家都因为修真发了疯,根本没有人愿意听毛子杰一声劝。   无论上班、下班、餐馆吃饭、同事间闲聊,话题都围绕在那天直播里出现的修真界、反政府武装恐怖势力的修真者、第十套广播体操上,哪怕是游戏在线人数和玩家氪金量因此受了极大影响,下滑程度足以让人得心脏病,也没什么人关注。   唯一一个关注这点的毛子杰心里苦,觉得公司即将破产,这才是他的人生最底部。   而今天,也依旧是人生最低部中毫无起色的一天。   他洗漱完后出门晨练,小跑经过小区广场。   小区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却不光是些大妈大爷。各个年龄层段的人都有,毛子杰甚至看到一个还没上幼儿园的小娃娃,跟着父母乐呵呵地手舞足蹈。   广场前则有个大屏幕,是前段时间他们小区的广播体操领队——类似于广场舞领舞——提议,小区人集资买的。此刻,大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视频,正是当初官方在网络上放出的教学视频。   教学视频主人翁动作干练,明显是个来自军方的男性,被网上扒出来是某某军某工程大队的士兵,出身普通,父母农村人,不是任何一种二代。   这更证明了第十套广播体操是一场阴谋,不然,这么好的刷脸机会,怎么不让某些二代出来立功刷脸?   毛子杰冷眼看着他们下腰,自顾自地小跑远了。   晨练完洗了个澡,他吃完早饭挤公交上班。   这趟公交会路过一所中学,但此刻公交上并没有穿着校服的中学生。   因为大部分中学这个时候都已经上完了早自习,中学生要是这个时候才上车,不是睡过了头,就是准备逃学。   回想自己的青春岁月,毛子杰觉得现在的学生也是挺辛苦。早自习那么早就开始不说,自习完了还不能立刻去食堂打早饭。   因为,是的,没错,在打早饭前,他们还得晨练。   做第十套全国广播体操。   第十套广播体操的悠扬音乐从车窗外飘来,毛子杰忿忿伸出手,越过身边的乘客,啪地一声关上车窗。   他旁边的乘客是个挺可爱的妹子,正是让毛子杰颇心动的那一类长相。   毛子杰见她看向自己,顿时想对她说说他对最近时事以及第十套广播体操的看法,没想到妹子瞪他一眼,用力把车窗又打开。   “神经病。”妹子骂道。   毛子杰仿若石化,一路恍惚到公司。   到了公司,开始工作,关于第十套广播体操的事就能暂时从脑子里压下去。毛子杰一忙忙到午休,直到外卖送来,才有闲暇打开微博放松放松。   只是,最近的微博并非放松的好去处。   农历八月十四过后,微博便沦为了看不见硝烟的战场,粉红、八千、公知、日精……各方人马轮番上台。   昨天说日本那边出了个阴阳师小哥哥好帅,今天就说那天直播里出现的阎警官和至今仍然没被扒出身份的某人哪个更适合当师父,至于明天?欧洲众多墓地在夜晚出现鬼火和游荡的身影、美国宣布成立超能力小队保卫国家、韩国宣布修真是他们国家的传统文化……这些新闻必须好好斗争一番,不然连热搜都排不上。   好在这些并非毛子杰上微博的重点。   他最近在微博上的重点工作,是和五湖四海志同道合的伙伴一起,用真相打醒被欺骗的大众。   他们这些比较清醒的人已经团结成一个有着不小规模的组织,毛子杰在其中承担着一项比较关键的任务。   作为一个大V,代替组织发言。   是的,毛子杰,是个微博大V。   他是一名画手,一名大有名气的同人画手,坐拥粉丝数百万,要不是不愿意接稿……说不定早就不用苦哈哈地当个原画师新人了。   这也没办法,毕竟,以上言语并不能完全表明毛子杰的身份。如果一定要准确而详细的表明,那只能用这句话来形容他——   一名发表的每张图都是开车、肉香四溢水漫十里、各种姿势全部都会、只可惜总会微妙OOC,以致粉多黑也多的……同人黄图大手。   当初画出第一张BL黄图时,毛子杰只是偶然发泄情绪。   后来他发现这一招用来平复心情挺有用,就孜孜不倦地画下来了。   只是他不混圈,也不看原作,通常画图都是进入小众同人论坛,热门榜单上随便挑一个CP,点进去了解一下人物长相。几天后发表一张黄图,压力发泄了,拂衣而去,深藏功与名。   最多把娇小的角色画得五大三粗,把凶恶的角色画得又弱又白……有粮吃就好了,挑什么挑!   作为一名有几百万粉丝的大V,毛子杰的胆量可是很足,经常参与撕逼。代表清醒群众发言什么的,小事而已!   果不其然,中午他一上线就收到无数艾特和留言提醒。于是毛子杰按照惯例,先从骂他的人里挑几个反骂回去,又挑几个出来举报,接着各种转发同志们的长篇大论,自己也发表了几篇。   底下的粉丝画风都是这样的。   “啊,又开始了。”   “毛狗带大大今天画黄图了吗?没有。”   “大大快回来看一眼你热爱的黄图事业啊!”   “傻逼。”   “脑残。”   “你无法喊醒一个不愿醒来的人,也不能停下一个活在自己世界中人的脑补。”   老粉新黑惯常混战一团,毛子杰又去看他们同志的企鹅群。   企鹅群里则一片愁云惨淡,所有人都在说坏消息。   “老刘的微博号被封了。”   “我同事,是另一个群的同志,昨天上班后就没回家,据说已经被公安带走。”   “千度删除了我发布的内容。”   “禁言一个月,同志们祝我好运。”   “那些傻逼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一点,修真这件事上头都没吃到肉呢,我们平民老百姓还想喝汤?”   毛子杰越看越气,忍不住又发了一条微博。   【毛狗带V:今天老子就在这里发誓了,要是这劳什子广播体操真能让人修炼,老子就直播吃数位板!】   刚发完这一条,一阵铃声响起。   他们这一组的组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招呼道:“大家都吃完饭了吧?今天的午练马上就要开始,是不是迫不及待了?”   毛子杰立即一脸苦瓜色。   他们公司响应国家政策,展开了学习第十套广播体操的午练。毛子杰不得不在中午和其他人一起做第十套广播体操,练得他每天欲生欲死。   今天也是一样,他们这一层的员工在门厅集合,密密麻麻站成几排,经理在前面做领队,总经理在一旁巡查。   他们没买大屏幕,但门厅前却布置了一片投影布。每天到这个时候,就有人把投影布放下,打开投影机。然后,那个早上出现在广场舞大妈眼前的军人,也再一次出现在毛子杰面前。   毛子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站在队伍里,随大流,做动作。   一二三四,踩着拍子往前走,手在身上特定位置拍打,好,二二三四,这次后退,手继续拍打特定位置。   ……   整个第十套广播体操的动作并不多,但是从头到尾做完一次后必须重复两次,做完三次才能休息。   之前还好,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每每做到第三回 ,毛子杰身上的一些部位就会又痛又痒。   他怀疑是国家着急发布广播体操□□,动作没找专业人士设计,加上他本来就是容易得肩周炎那一类疾病的人,做广播体操做久了有损伤。   毛子杰又记了官方一笔,但每次和同事说起,同事只当他要突破。   不去网上,只在现实中,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毛子杰一个正常人。   毛子杰累感不爱。   今天又到了第三回 ,毛子杰磨磨蹭蹭地跟着别人一起下腰,乘机揉了揉酸痛的膝盖。   没想到总经理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   “小毛啊,下腰是你这么下的吗?”   总经理幽幽说。   毛子杰闻声一抖,正要站起,总经理已经把手按在他背上,用力往下一按。   咔——嚓——   毛子杰仿佛听见了自己腰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呻吟。   同时,一股滚烫的热流从他下腹部淌出,缓缓上升冲向大脑,仿佛把他的灵魂泡在了温泉里。   毛子杰深深吸了一口气,直起腰,站起。   他的腰没出什么事,他酸痛的关节也不药而愈,毛子杰握住拳头,感觉浑身洋溢着用不完的力量。   周围人张大嘴,不敢相信地看向他。   毛子杰也张大嘴,不敢相信地打量他们眼中的自己。   一分钟后,龙洲电脑房。   左手午休在微博上闲逛,突然拍大腿哈哈大笑。   头顶苍苍鸟的应泊凑过去一看,发现她笑的是一条微博。   【毛狗带V:那个,定制的巧克力数位板可以吗?】 第99章 当时若不登高望   “这人谁啊?”应泊问。   乐于分享八卦的左手连忙把关于毛狗带的前因后果给他说了一遍,接着惋惜道:“太太为什么不能安安静静地当一个产粮太太呢?其实只要她继续画黄图,我还可以爱她的。”   应泊非常熟练地从她的讲解中跳过了自己不能理解的部分,从最大可能性出发,道:“考虑到现在正好是大部分上班族午练的时间,唔,如果不是她自己成功引气入体了,就是她身边有人引气入体了。”   “嘿嘿嘿我想也是,真想看看狗带太太的表情啊哈哈哈哈哈。”   左手的笑容带着一股贱意,光是看着就让人想抽她一顿。好在下一秒她恢复了正常,道:“目前引气入体的人数低于我们一开始预估的数字,真的不要紧吗?”   “虽然低了一点,但还在第三次模型估计的正常范围内,”应泊道,“你不用管它,只要没降低到第三档,那么我们只用持续保持关注。”   左手耸了耸肩。   “行,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说完,她继续她的午休放松活动。应泊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扶头顶快要掉下来的苍苍鸟,接着之前的工作做。   朝夕通讯录对面的人还没有回话,他便先进入特别办事处——现在叫国特局了——特别建立的一个工作群。   群里面的文件有专人负责实时更新,只是会传上这种群的文件大部分保密程度不高。   保密程度不高不代表没用,比如说,刚刚更新的文件里,就有一份是第十套广播体操——或者说修真界学龄前儿童使用入门锻体功地球改编版发布后,各地自愿或非自愿登记的引气入体人数的数字。   非自愿登记的人数到底比自愿登记的人数多一些,因为不少人都抱着防备的想法打算扮猪吃老虎。可惜的是,直到现在应泊也没有解决每晚修炼时出现月光异象,至于这些才引气入体的人?他们的动静尽管没有应泊那么大,但丹田经脉被打开的一瞬间,他们周围还是会有众多奇怪的现象产生。   资质偏向风雨雷霆的会引得天打五雷轰就算了,有些资质偏向火行的说不定全身衣服都被烧掉,大庭广众之下无奈裸奔,想不引人注目都不行。   当然,如果在家中,或是独自一人的环境下突破,这种丹田经脉被打开的异象倒是有可能被遮掩。但这种异象在第二次、第三次……之后无数次做广播体操的时候,还会偶尔出现。也就是说,除非这些抱着扮猪吃老虎主意的人以后再也不在公众场合做操,不然他们基本瞒不过去。   但是,再也不在公共场合做操什么的……在目前的社会氛围下,根本不可能啊。   作为推动这个社会氛围出现的主使者,官方的算盘打得很好。   哪怕是人数低于一开始的预期也没有叫他们沮丧,这只是几个参数不够正确,调整一下就行了。   至于全民做操会导致原本呈现上升趋势的单位灵气密度在短时间内下降什么的,太多人做操吸收灵气却境界不够暂时做不到反哺什么的……应泊和官方早就预料到了。   不然他们为什么要用完全做不到对国际社会保密的方式发布?   自家人关起门偷偷练,自家这片的灵气密度降低了,别人的却还在发展。   为了平衡,干脆大家一起练,一起灵气谜底降低嘛。   什么?X国政府要求X国人民暂且不去练习这种副作用和后遗症没有得到确认的体操?你们不是标榜人权嘛?人民自己想练怎么能不让他们练呢?   至于配合体操教程讲解的经脉、穴位、天人合一乃至五行等知识,这些的确是中国传统文化。但我们并没有搞文化软入侵的意思呀,这些都是放给我们自己的国民看的,你们把视频偷偷传上油管,我们还没收版权费咧。   外交部发言人如此这般一通嘴炮,打得国内民众好不畅快,连着对执政党的支持率这种没什么用的东西都提高不少。   而应泊面对众多从国外伸出的橄榄枝,同样好不畅快。   龙洲目前的重要地位根本无从保密,其地理位置也并不封闭,在对周边的一系列改造完成前,关键人士的进出很容易被某些势力的间谍特务盯住。   国内很多官方半官方下的不公开组织因此工作量增加,怨声载道,但应泊将第一根据地选择在这里,自然考虑过这种状况。   建立一个完全保密的封闭式学校不是不行,但学校建好后,主导权到底在国家手上,还是在应泊手上,这又是一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如今的情况虽然不好做保密工作,但应泊想要接触国家之外的势力,也容易许多。   另外,出于为战略上的考虑,非修真体系的特殊能力获得方式他也得开始搜集了。   教廷式神道、巫术、亡灵法术、炼金术……萨满巫术、图腾……小精灵祈福术、恶魔崇拜……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幸亏朝夕直播所连接的无数世界神奇地方更多,修炼这种玩意儿又属于条条道路通罗马的类型,仔细一点在浩瀚如烟的资料海洋中搜集的话,总能找到可以对照的地方。   问题是之前的应泊抽不出时间和人手来做这件事,现在的他依然抽不出时间。   但至少,他可以安排其他人来做这件事了。   和官方的合作已经进展到第二阶段,人员招募也能在半公开的情况下进行。除了应泊开后门的某些江湖“同道”,其他大部分都是来自佛道二门的种子、以及专业传统文化研究学者。   这些学者的工作地点都安排在龙洲周边,因为到目前为止,只有龙洲和龙洲周边的少数地方,得到了应泊的允许,可以使用朝夕系列软件。   之前价值飙升的江景楼盘不再出售,好好的居民小区被政府收购。因为各方工作人员的来到,快成了专门的写字楼和宿舍楼。   龙洲上的常居人口也扩大了数倍,学校建筑颇具规模,连电脑房也从平房扩建成一栋专门的电子教学楼。至于原本面积不大的龙洲岛够不够修……嗯,因为所有进出神土人的都必须给龙洲龙王上三炷香,所以这一段时间下来,龙洲龙王不仅顺顺利利地突破一个大境界,神职也从掌控洪水转移到了保佑成绩优异和修炼顺利。   他神土扩大数倍,并彻底固定在龙洲上。   彻底固定的意思是,一旦龙洲龙王想要背叛或离开,境界修为和神土都将不保。   这方面应泊从不心软,不是所有人都能在他这里享受到苍苍子的待遇。   说到苍苍子……   眯着眼睛和人在朝夕上聊了两句,应泊一没注意,头往旁边一偏,头顶上的打呼噜的苍苍鸟又一次滑落。   应泊连忙伸手去接,等接到了,他又颇为渴望地看向键盘边的烟灰缸,想把苍苍子塞进去。   他戒烟很久了,这烟灰缸放这里就是给苍苍鸟当巢的。只可惜如今烟灰缸也成了摆设,苍苍鸟现在最常呆的地方,不是他头顶,就是他衣口袋。   【鹰不泊:即便如此,他依旧未醒……龙道友,这方法真的有效?】   【一支龙游梅:自然,鹰道友同魏道兄主乃是功法、气息都十分契合的道侣。魏道兄乃是假婴散去导致内伤才会变成法相之身,多多,咳,多多肌肤相亲,才有助于东皇岛主伤愈恢复。】   真的吗……他为什么感觉苍苍鸟最近的睡相越来越像死猪了?   应泊内心翻了个白眼,又见新的一条信息传来。   【一支龙游梅:鹰道友,你确定,魏道兄的情况并没有一点好转?】   【鹰不泊:龙道友,区区只是一个筑基修士,根本判断不出他情况如何啊。】   【一支龙游梅:这样啊。】   【一支龙游梅:……真希望你道侣能尽快好起来,唉。】   看到“你道侣”三个字的应泊面不改色,打字回复。   【鹰不泊:云梦泽最近的战况看来很差。】   【一支龙游梅:倒不是……】   【一支龙游梅:龙女岛已经夺回,不少重伤的前辈也被观音岛修士救回。】   【一支龙游梅:靠鹰道友你的指点,开启了东皇岛留下的第二道防线,又在芙蓉岛附近找回了周天星辰组合炮的残骸,修好立刻就用上了】   【一支龙游梅:和魏道兄结假婴拼死一战之前比,如今的情况,已经好上太多。】   【一支龙游梅:对了,之前还没感谢道友。】   【一支龙游梅:若非你告之第二防线的开启方法,我等伤亡恐怕会更大。】   【鹰不泊:哪里哪里。】   【鹰不泊:我又不知道那个,只是上次苍苍子意外醒来时一直记挂,自己却来不及同你们说,我才代他说明。】   应泊虚伪地客套几句,龙游梅却更感愧疚。   他们又说起局势,而云梦泽的局势……依然是一片水深火热。   几千年前初代岛主留作后手的第二防线开启是开启了,鬼蜮大封印却还是坏的。   大封印不重新布置,鬼魔依然滔滔不绝地来。   哪怕如今没有合道鬼魔了,普通的鬼魔也够人喝一壶。   云梦泽大世界的险情不破除,就请不来布置禁制封印的阵图大师,请不来阵图大师重制大封印,险情也无法破除,这便是一个极为典型的死循环。   应泊了解完情况,安慰她两句,那边又起新的战事。   龙游梅是龙女岛岛主,又因为之前的表现人望很高,如今权力颇大。新战事正在她的处理范围内,龙游梅只能放弃休息,飞快赶去处理。   应泊继续工作,没多久,另一个云梦泽的故人找上门来。   【没错在下魏云:鹰小友,三郎他情况如何?】   【应泊:是老祖啊,他情况没甚起色。】   【没错在下魏云:如此么?】   【没错在下魏云:唉……请鹰小友看在我这个长辈的面子上,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你算甚长辈?应泊想。   虽然心里如此吐槽,但应泊表面上还是很贤良淑德地敷衍了一番。   打发走了这个人,他加紧了工作速度,还没动上几笔,又来了个云梦泽的故人。   这个故人,还同样姓魏。   【小荷才露尖尖角:叔伯祖母!】   【小荷才露尖尖角:叔伯祖他老人家好些了吗?】   【小荷才露尖尖角:我昨天成功筑基啦,叔伯祖醒来,您一定要告诉他呀!】   这位五十几的小姑娘不等应泊回话就离开了,应泊便也没立即回复。   他跑去云梦泽的世界论坛,围观了一下,想搞明白今天那么多云梦泽的人找上他的原因。   等找到数个怀恋东皇岛主的帖子,他心底不由一哂。把苍苍鸟从头顶转移到大腿,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   嗨呀,现在说这种话……   何必当初呢? 第100章 怎知东流海洋深   #知名男男色情画手打赌直播,意外暴露真实性别乃是男#   这个新闻力压欧洲众多墓地在夜晚出现鬼火和游荡的身影、美国宣布成立超能力小队保卫国家、韩国表示将为本国传统文化修真申请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消息,在浮躁的网络上很是火热了一段时间。等消息的热度渐渐退去,某大V不再被网民们茶余饭后提起,亚洲东部的天气,也渐渐转凉了。   街上来往的路人不再只穿短袖,各种款式的薄外套纷纷披在身上。   但今天的天气挺不错,天空难得的蓝,白云也懒得的慵懒,阳光很暖和,风也柔柔的,以致第一次来到星城的丹·哈里森十分陶醉。   他站在街边,摘下墨镜,正要深深地呼吸一口充满异国风味的空气,没想到才张开口,啪嗒——   一枚成熟的樟果从绿化带里种植的高大樟树上掉下,正巧打在他嘴唇上。   丹·哈里斯啊地大叫一声,弯下腰呸呸呸呸半天,显然是以为自己被鸟屎砸中了。   他的运气显然比他觉得的好一点,等吐出樟果后没在嘴里尝出什么味道,他立即放下一半的心,有回头找自己的女友,喊道:“嘿!梦娜!你把我们的水放在哪里了?!”   丹·哈里斯得到毫不留情地一拳。   他女朋友梦娜仿佛哥斯拉一样对他咆哮:“丹!叫女人给你搬行李!去死吧!”   丹·哈里斯只能耸耸肩,过去帮忙,把行李箱从出租车的后备箱里提出来。   然后他们把两个大箱子并在一起,站在大街上,对着手机打开的地图APP茫然。   “梦娜,你订的酒店在哪里?”   他们并不是唯一茫然的外国人,这片星城繁华地区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站着许多和他们一样深目高鼻的人种。这些外国人和丹以及梦娜一样,身穿写着汉字的T恤,戴着用乱七八糟汉元素拼凑而成的装饰品——比如一个正面写着“贱人!”的网球帽——徘徊着,寻找着道路。   这种徘徊一般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有本地的“专业人士”前来,为他们提供帮助了。   丹和梦娜这边也一样,他们对照地图迟疑找路没多久,一个穿着道袍却没有束发,故而显得不伦不类的年轻人跑来,贼眉鼠眼地用英文开口:“嗨,先生女士,需要导游服务吗?”   他英文很流利,但身上道袍的布料非常劣质廉价,如果丹和梦娜对中国文化更了解一点,大概会明白这种劣质所属的范畴叫影楼装。可惜的是,作为才来到中国的新人,丹和梦娜虽然注意到了这一点,却似乎没有在意。   因为在他们周围,打扮成这个模样招揽顾客的中国人实在太多了。   “嘿!先生,是来寻仙的吗?”   “没错,没错,咱们练气功,气功。”   大同小异的话回荡在大街小巷,穿着各色道袍的生意人来回奔跑。年轻人成功从众多“同僚”手里抢到丹和梦娜他们这一笔生意,非常开心,听闻他们找的酒店的名字,立刻笑着往上面一指。   “仙人酒店!是的,就在那边!”   话是这么说,他指的却是马路对面一栋写字楼。   仔细看才能看到,那写字楼不少楼层挂着五颜六色招待所的招牌,而这些招牌上的名字,不是“仙人”,就是“神仙”、“寻仙”,重名无数,反正要带上一个仙字才好做生意。   若非如此,外国佬儿也不至于找不到酒店了。   年轻人招呼着带丹和梦娜去其实只是个小旅馆的酒店,一路胡侃,给丹和梦娜介绍了星城不少值得一去的景点。然后又叮嘱他们注意,没事不要往湘江边上去。   这样送到写字楼的电梯入口外,年轻人估计着时间差不多要吃晚饭,笑容满面道:“先生,女士,等行李放进房间后,需要我带你们去一个好的进餐地方吗?无论两位是想要正宗家乡风味,还是想尝尝我们星城的特色,都可以满足!”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则觉得这一单生意肯定也能到手。   刚才路上和这外国男人谈得很好,等会儿吃饭以及后续一系列活动八九不离十归他了。   “哈哈哈哈哈,”丹·哈里斯笑道,“谢谢你,不用啦。”   “哪里哪里,”年轻人正要谦虚,突然反应过来不对,“呃,先生,不用?”   “不用,”梦娜也说,“我和丹已经计划好了,今天要调整时间作息,明天再出门寻……寻……寻,寻仙!”   她抓出一把钱塞进年轻人手里。   “这是小费,”她说,“帅小伙,你很可爱,拜拜。”   话音落,在年轻人反应过来之前,他们两个就提起行李箱,走进电梯。   年轻人拿着钱,茫然目送电梯门合上。。   这个拒绝太突然了,他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但要说哪里不对的话……   呃,是错觉吧。   ——   “错觉”在电梯里被更正,门才合上,之前表现得暴力却挺照顾男友的“梦娜”就立刻松开了手,不再挽住“丹”的臂弯。   “丹”脸上那种中国人认知里特属于美国傻白甜的灿烂笑容也消失了。他不耐烦地揉了揉鼻子,又瞅了一眼电梯里的监控。   开在写字楼的旅店是廉价的代言词,这间电梯的监控坏了许久,至今没修。   “丹”见此才松了口气,没去管“梦娜”松手的事。   反正电梯开门时,那女人会自己再贴上来。   他们两个保持着面和心不合地模样开了房,到房间后关上门,气氛立刻一变。   只见“梦娜”随手一摸,不知从何处摸出来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她轻轻抚摸水晶球的表面,目光透过透明的晶体,落在不可知的遥远地方。   维持这样失神的状态几分钟,她僵硬的姿态猛地松懈下去,用简短的话表达结果。   “安全。”   “C组昨天就把这个房间检查过了,”“丹”不以为意地说,“绝对是干净的。”   “蠢货!”“梦娜”骂道,“你迟早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丹”忿忿地反驳两句,两人便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争吵开。   然而争吵并没有耽误他们的工作效率,行李箱打开在床边,一样一样高科技或神秘侧工具摊开在床上。   这些工具里,甚至有两支目前中国并不对外出口的真炁丸槍。   如此下来,“丹”和“梦娜”的身份已经显而易见。   混迹在来中国寻仙问道的国际友人中,无数间谍也出现在这所过去并非一二流都市的城市里。但是,和一般的间谍特务相比,“丹”和“梦娜”还是有些特别的。   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天生的女巫,一个最近掌握了变形的能力。被某大名鼎鼎的秘密组织收录后,在基地进行了几个月的训练和学习。   如今他们的能力施展成功率已经稳定下来,属于被上面寄予很大希望的新人。   本国国境内成功完成的几次任务似乎也说明了他们为何被寄予希望。于是,在那个大名鼎鼎的秘密组织于星城几次碰壁后,这对新人王就被派到中国,配合其他人执行潜入任务了。   他们唯一的问题可能在于相性。   尽管配合还算可以,但平时相处,总会因为习惯不同的原因磕磕碰碰。   梦娜,既然他们现在的假名是这个,那还是叫她梦娜吧。梦娜一直看不惯丹的不靠谱,丹也觉得梦娜太过严厉。但他们的能力配合不错,哪怕同上官打了报告表示性格不合,上官也要求他们继续搭档。   继续搭档的结果,便是只要没有外人,他们就基本不说话。   今天的丹却忍不住对唯一的同伴开口。   “梦娜,你做过那个中国操没有?”   “没有,”梦娜瞪了他一眼,“我不会被恶魔的伎俩诱惑。”   “好像你不是该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女巫似的……”丹抱怨,又问,“局里有专门练习中国操的小组吧,你知道他们有什么能力吗?”   梦娜没开口,丹又求道:“拜托,梦娜,你绝对用你的水晶球偷看过了。”   “没什么特别的能力,”梦娜面无表情道,“有几个身边出现了怪现象,但检测后只是身体素质好一些而已。”   “我听到的消息也是这样,”丹叹了口气,“看来,视频里的那两个人绝不是做中国操做成那样的。”   “黄皮猴子大部分没什么厉害的,”梦娜放下槍,虔诚地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所有荣光归于上帝。”   她这幅狂信徒的模样总叫丹受不了。   但前一句话,丹也挺认同。   “没错,这一回总要让上面看看我们的厉害。潜入探查情报?下次决不能让他们给我们分派这种小儿科任务了!”   ——   十个小时后,凌晨三点半。   身体变得透明的丹成功越过重重封锁,得意地站在三汊矶大桥上。他最后一次对后方支援的梦娜确认信号畅通,爬上栏杆,纵身一跃。   小小的汀州在他面前放大,距离他越来越近。   一秒不到,只听奇怪地哗啦一声响,丹觉得自己好像从一层薄薄的膜中穿了过去。   等落地一个翻滚站起,他才茫然发现眼前的景色不对。   之前在桥上看到的葱郁树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这一片片比人高的甘蓝、生菜还有萝卜是怎么一回事?!!   某新人特工正怀疑自己的眼睛,突然听到背后传出树叶被拨开的声音。   他连忙回头,只见一个农民打扮、脚边放着锄头的人站在不远处。这人此刻正弯着腰,抱着一株比本人还高的生菜,看样子打算把生菜拔出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丹顿时松了口气。   什么嘛,原来只是个种地的农夫。   周围好像也没有别人了,唔……只有一只黑兔子,不用在意。   趁这农夫不注意,一口气击倒他,然后拷问一点情报出来吧。 第101章 向阳花木易逢春   丹还保持着透明人的形状。   收入他的秘密组织经过考证,认为他可能具有人类之外的血脉。   血脉这种说法太古老了,换成现代一点的说法,丹·哈里斯的非显性基因中,有一部分具有非人的来源。   美国科学家还在纠结生殖隔离是如何突破的,暂时没去考证他基因的来源。丹本人也不似梦娜一般,因为天主教家庭环境而在意这个,只想知道该如何提升自己的力量。   几个月的练习下来,他的变形足以稳定很长一段时间。因此,此刻,见农夫不曾因为他落下来的动静而回头张望,丹觉得他的潜入非常成功,接下来要做的,只有获得有用情报了。   这个农夫是岛上的园丁吧,他应该懂一点让植物放大化的技术,这个情报价值说不定挺高。   这样想着,丹从专门定制的光学迷彩背包里掏出了喷雾瓶。   喷雾瓶里的药水乃是另一个具有特殊能力的同僚亲手熬制,丹本人一点也不想了解药水的成分。   反正它很好用就行了,之前执行过的数次任务已经能证明这个问题。丹握紧了喷雾瓶,轻手轻脚迈过没有一丝杂草的田地。   农夫背对着他,还在用力拔生菜。   生菜很高,按照植物学来看,根系一定也扎得很深,也就是说绝不是普通人光靠用力就能拔出来的。农夫因此用力得格外专心致志,似乎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个喷雾瓶漂浮在半空,正慢慢靠近他。   丹距离农夫还有三步,两步,一步。   好,到了,没被发现,再绕过去,将喷头好好对准脸……   “啪!”   一股大力袭上丹的右脸。   “啊——!!!”   丹痛苦大叫,同时产生了自己嘴里的三十二颗牙齿都要飞出口腔的错觉,他还产生了自己也在飞的另一个错觉……等等,这个好像不是错觉?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才好像有黑黑的东西闪过……为什么他会在天上飞?   一脸懵逼的特工先生呈现出一条完美的抛物线,向着远方的亭台楼阁飞去。而菜地里,那棵高大的青菜哗啦一阵抖动,在不伤及根系的情况下,孙朋兴终于成功把一整株都拔了出来。   一身农民打扮的他用毛巾擦了擦汗,扛着青菜,转过头。   “哎?”他迟钝地问:“刚才那个奇奇怪怪的人呢?”   “啊啊。”玛瑙叫到。   变大身形的黑兔子两只耳朵竖起,听到那人落到向高飞那里。   向高飞在朝夕直播上学了炼丹术,最近正到处逮人吃他炼出的丹药,刚才的小偷落在他那里,肯定没有好下场。   玛瑙这样想,傲娇地哼了一声。   “急什么急,”孙朋兴开心地撸了一把兔头,“好吧,反正新学生还没来,今天这一片都是你的夜宵了。”   ——   “……凌晨三点多,你就请我吃这个?”   龙洲岛,电子教学楼,应泊在顶楼会议室坐下,对面前的方便面露出嫌弃的神色。   他对面,刚执行任务回来的郝西捧着面碗,呼噜呼噜吸面,见到应泊根本不想动筷子,干脆将应泊的这一碗也揽到自己身前来。   “郝少校,”应泊虚伪地惊讶道,“你成了饿死鬼投胎呀?”   几秒钟把应泊的一晚方便面也干完,郝西将汤水也喝得一干二净,才放下碗,抹抹嘴道:“以后请叫我郝中校。”   “立功了?”应泊眼睛一弯,“恭喜恭喜。”   说完,他等郝西喘了口气,又道:“说吧,打断我修炼也要把我喊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郝西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之前那件事,已经查得有眉目了。”   应泊闻言挑起眉。   郝西说的之前那件事,指的是古修乐童子为何能在应泊离开龙洲的一小段时间里,那么恰当地找上门。   当时应泊身边有跟着特别办事处派来的秘密保安人员,应泊也知道这一点。只是那保安人员的修为还没有应泊本人高,实际上当不了保安,碍于身份也不能当提包小弟,于是最后只不近不远地跟着,一段时间对上面汇报一下应泊的行踪。   问题大概就出在这个被汇报上去的行踪这儿了。   “认为应该和古修合作的那一派当时还没有放弃努力,我们调查之下才发现,其实我落入古修炎炎之手前,那一派已经成功同古修中的一个人达成合作。那个古修替乐童子和那一派人马搭上了线,他们向乐童子泄露了你的行踪。”   “我想也是这样,”应泊点点头,“明知道我和古修的恩怨,却还透露了消息,那些人是真的恨我啊……所以透露消息的人现在应该死透了吧?”   郝西嘴角抽了抽。   “五人革职查办,目前都还关在检察院,一个都没死,真是对不住你了啊?”   “我可是差点死掉,”应泊挥挥手,“别那么看着我,是和你们合作后,这个方面我会遵纪守法的……找人在牢里照顾一下他们应该没问题?”   郝西板着脸。   “反正不是我这一派的人……你别搞死了。”   应泊耸了耸肩肩膀。   郝西又拿出一份文档带,拆开,将里面的秘密资料倒出来。   “这是和那一派有联系的古修,之前我的任务就是找到他。”   应泊有点感兴趣,他拨开叠在一起的资料,在里面找到几张照片,拿到面前看。   看完后,他觉得这几张照片非常有趣。因为光看照片,应泊完全看不出这人是个和乐童子或炎炎一样的古修。   完全不遵照真正汉服制式的cosplay服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应泊盯着那料子不算好的衣角想了想,隐约记起这似乎是某个热门网络游戏中某人气觉得的装扮。   而半披下来的长发,这种发型更是只会出现在中国现代影视作品中。至于在中国古代的大部分时候,哪怕是贫民,也会把自己的头发扎好。   便是用如此的打扮,照片上的人成功消弭了他身上那股古人的味道。若几个月前他这样走在大街上,怕是会被当做二次元发烧友;而如今他这样走在大街上,更是会因为周围许多和他差不多打扮的人而泯然众人矣。   显而易见,和其他古修相比,这个人恐怕更能适应现代社会。   ……也对现代社会具备相对较高的好感。   应泊看了一眼这人的名字。   只给了姓,叫高真人。   “你们想拉拢他?”应泊把资料推回到郝西面前,问,“反卧底?”   “这位高真人自己恐怕只想两面讨好。”郝西道。   “那就是双面间谍。”应泊在照片上点了点,“这回他透露给你了什么消息?”   “古修们研究了一下锻体操,然后吵起来了。”郝西说,“有一部分人觉得锻体操很精妙,代表的理论非常新颖,想要接触更多,另一部分人研究完发现锻体操只能引导人引气入体,不能作为功法让人继续修炼下去,觉得太过浅薄,根本没有大的用处,再一次发表数通鄙视我们现代人的言论。”   “看来他们都没发现锻体操真正的优点在哪里。”应泊说,见郝西又开始大口喝水,几口灌完一瓶,便把自己面前的矿泉水也推到他那边。   他们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皆带着笑意。   第十套广播体操的确只能引导人引气入体,对后面的修炼没有用处,但它的引导效果是非常全面的。经过修真界普罗大众长达数百年的试验,如今这个版本,对于所有平凡资质的人和绝大多数资质特殊的人来说,都能拿来入门。   这个入门只有快和慢的区别,没有行或不行的区别。   可惜古修们的思维依然局限在少部分人才能修真的情况中,并不了解这一点。   “他们应该有打探目前成功引气入体的人数吧?”应泊问,“没有起疑吗?”   “以为只是人口基数大所以引气入体的人多而已,”郝西道,“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把修士拉到他们那一边去。那位高真人透露,他们准备公开南田地宫的位置,然后大告天下准备收徒了。”   这么说的时候,郝西向应泊投以询问的眼神。   应泊莞尔,摸出突然响起的手机。   “我做事,你放心,龙洲上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他们行动……喂?向高飞,这个时候你打电话干什么?”   “上岛的那个外国人?不说了你随便处理不用留活口吗?”   “跑了?向高飞,你太没用了吧。”   “是我的错吗?!”向高飞在那边大叫,“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生而已……当然啦,我是没想到他吃下红花丹的反应和别人不一样,没有中毒不说竟然力气变大了。等捉回来请继续交给我试验……咳咳,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他跑的方向是你这段时间每晚修炼的地方,苍苍还在那里吧?不要紧吗?”   ——   同一时刻。   大难临头的向高飞暂且不提,茫茫夜色下,丹·哈里斯整个身体都变成火烧炭一般的红色,狼狈奔跑在汀州南面的芦苇丛中。   他手脚发软,跌跌撞撞,口中却有力地喷射出一连串的美国国骂。   丹把自己的搭档、上司、上司的上司,还有接收不到任何信号的耳机、这个奇奇怪怪的岛屿、岛屿上奇奇怪怪的人fuck了一遍又一遍,因为fuck得太全神贯注,被一根倒下的树枝跟绊倒在地。   他啊了一声,整个人被芦苇淹没,滚了三四圈才停下来。   被他fuck的物体又多了一项,又过了好长时间,他才成功爬起。   追兵好像没有出现,   丹张开嘴,正要吐出一句新的fuck,突然见到前方的芦苇丛发出隐隐的金光。   他连忙蹲下,慢慢地将芦苇拨开。   前面竟然是一片小小的空地了,空地上的芦苇被清理干净,又扑上了草席,摆上蒲团。   蒲团上蜷缩着一个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小孩,长头发,分不清性别,披着奇怪的金色衣服,用头埋在胳膊底下地别扭姿势呼呼大睡。   他出现在这里实在太奇怪了。   丹疑惑地走上前,弯下腰,伸出手,想把小孩翻过来,看清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应泊:放下我老公!!!   苍苍子:唧!不对,唧习惯了…… 第102章 大抵选他肌骨好   手才伸出一半,两道极其嚣张地破空之音传来。   丹吓了一大跳,猛地加快速度,一手提起小孩的衣领,另一只掏出匕首,架在小孩嫩生生的脖子边。   他这个反应很及时,因为下一刻,岛上的追兵出现了。   两个追兵仿佛凭空冒出,一个穿着军装,明显是中国官方的人物,另一个人披着休闲西装,衣冠楚楚足以去参加在比弗利山庄举办的晚宴,看起来都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而且丹·哈里斯还认识那个衣冠楚楚的男人,他看了执行任务前上面发下的资料,资料里面,和这个男人有关的超过了百分之五十。   名列众多通缉榜单前列,却不曾落网一次,传奇般的诈骗高手,同时也是一个月前出现在中国星城事件新闻发布会直播中的关键人物。   虽然中国政府删除了民间关于这个人的全部资料,但鹰不泊作为一个相当危险的人物,还留了档案在国际刑警以及CIA等组织之中。   丹这次的任务目标,和这人接触是重中之重。为了办好,上面甚至替他设想过数个相遇的场景。此刻丹作为被追杀者与人相遇,虽然形势不是很好,但还是在对策小组的预料之中。   所以他应该先干什么来着?   哦,对,先保住小命,再进行对话。   匕首的刃口紧紧贴在小孩脖子上,丹拿稳了这个保命符,哪怕感觉到小孩醒来挣动也没松手。鹰不泊和那个军人见此面色凝重,果然没有再上前,让丹完美完成了保住自己小命的前提。   接下来,就只需要进行对话了。   当着中国军方人物的面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向鹰不泊释放美国的善意。   光是达成这一点就有近万的奖金,而且看对面两人僵硬的脸色,他手上这小孩作为人质非常成功。也就是说,等会儿脱身逃跑也有望了。   光是想到这几点,丹就足够激动了。于是在背诵拉拢台词的时候,他发挥出了远超他本人水平的声情并茂。   “应先生!能见到你真的非常高兴,我们是……”   丹手上的小孩突然又扭动了一下。   “……我们是美国xxx的……”   丹微笑着,流利背诵不停。   这回小孩挣扎的力气特别大,差一点就从他手中挣脱。丹一边背诵拉拢台词一边低下头,想要抓稳一点,让小孩安分一点。   他的意识终结于此刻。   昏迷前,丹·哈里斯看到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只不断放大的拳头。   ——   《倒霉特工历险记》的主角成功倒下,还站着的三个人一脸懵逼。   郝西懵逼是因为他不认识对面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却又觉得有点眼熟,应泊懵逼是因为他已经做好了苍苍鸟一睡睡一年的准备,面对再一次变化的苍苍子实在有点反应不过来。   苍苍子是三人里唯一一个比较淡定的,他一拳打晕丹·哈里斯,从双腿不着地的尴尬情形里拯救了自己,接着,低着头,有些新奇地握紧了自己手背长齐五个小肉坑的胖手。   黎明的夜风吹过白蒙蒙的芦苇丛,丝丝缕缕的芦絮雪花般飞舞。苍苍子松开手,抬起头,见应泊面色阴沉地站在对面,立刻朝他绽放开一个充满开心和喜悦的笑容。   “因报……”   “噗——”   郝西喷了出来,转头对应泊说:“哪个员工的孩子?说话还漏风呢,怎么一个人大半夜跑出来的?”   苍苍子的表情僵住了,应泊发青的面色却有点回暖。   这个时候在身份上撒谎,之后恐怕要用无数谎言跟着填补。应泊考虑到这点,轻咳一声,说了真话:“郝中校,你见过的,这位是云梦泽的东皇岛主。”   郝西一愣,连忙回头,仔细打量,终于知道刚才那种熟悉感来自何处。   “你们两个男的竟然生小孩了……不是,我是说,咳咳,岛主先生……不对,魏岛主,你怎么变成……变成这个样子?”   苍苍子正要开口,应泊又道:“不通过凤族的破界船,想要轻易在两个大世界之间来往,还是得付出代价的,只是年纪变小而已,比我们想象的结果已经够好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地对苍苍子道:“对了,苍苍是回到你那边了吧?”   这是要给消失的苍苍鸟打掩护,苍苍子明白这一点,他红着脸轻轻嗯了一声,装作苍苍鸟的存在并非一个谎言。   他这般七情上脸,落在郝西眼中却是另一番意思。一点也不想吃狗粮的新晋中校目不斜视,秉持着公务员对于来访客人的礼貌,又问了一句:“魏岛主这次来有什么安排吗?”   苍苍子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他瞥了想要说什么的应泊一眼,努力板起面孔,好将过于幼稚含糊的口音调整得沉稳一些。   “来看他。”   他说。   应泊微微别开脸,而郝西发现他遭遇了一波狗粮暴击,无语非常。   “行吧,”他扶额挥挥手,“欢迎魏岛主再次来到地球,您眼下的情况不对,我们就不做招待了,反正……反正你和应泊看上去有很多话要说。嗯,先走一步,明早再来拜访。”   郝西恢复镇定,朝应泊和苍苍子点点头,然后将那昏迷的外国特工抗在肩上,带着人一起离开了。   被他留下的两人相顾无言。   旭日将升,黎明中只能听到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应泊别开脸,不去看一直注视他的苍苍子,沉默地等待到东方天际泛起波澜般的鲜红。   江面被晨雾笼罩,朝霞也淡薄无力,但今天的第一抹阳光落在他眼眸里时,依然在其中激起昳丽的金纹。   连接两人神魂的无形羁绊顿时明显起来,在这个终于再一次正面对正面的情况下,鲜明地昭示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你……”   “你……”   又是一次同时开口,应泊嘴角抽搐回过头,看着坦然注视他的苍苍子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他问。   “恐怕还要在你这儿耽搁一段时间,”还是幼童面孔的苍苍子小大人似的露出无奈,“我的修为仍未恢复,返回云梦泽,恐怕是给他们帮倒忙。”   应泊呵呵冷笑道:“我看你一点都不着急嘛。”   苍苍子看着他,没说话。   他的眼神非常认真,又严肃,完全不受目前幼稚外表的影响,简直像是在拷问应泊。   上次“灵肉交融”时,通过神交,应泊已经获知了苍苍子记挂云梦泽和东皇岛的事,东皇岛第二道防线的开启办法也是如此获得的,足以证明苍苍子对此的焦急。   应泊不是不能睁眼说瞎话,但他这时候睁眼说瞎话,除了面子上好看一点,又能骗过谁?   于是他没有睁眼说瞎话,而是厚颜无耻地换了个话题。   应泊围着苍苍子绕了一圈,仔细打量,皱眉问:“这次又是什么问题?”   “劫数罢了,”苍苍子说起这个倒没有一般修士的畏惧,“若能过此劫,合道可期。”   “你说的这不是过去六十秒后生命就少了一分钟的废话吗?”应泊额角跳了跳,“难道没有方便一点的办法?至少恢复到金丹再说。”   “道途无捷径,”在道侣之外的问题上,苍苍子一直很沉稳,小小的他握住应泊的手安抚,“放心,我会尽力。”   “……”   芦苇丛里安静三秒,应泊冷冷道:“手。”   苍苍子从善如流松了手。   应泊把手插回裤袋中,免得一不小心又被这人握住。然后他瞧了瞧身高只到他大腿的苍苍子,觉得两边太阳穴都在疼。   放弃了一系列把人抛弃在这里的想法,应泊转身往回走。   苍苍子迈开小短腿,十分淡然地地跟上。   这么走到一起,不像是道侣,倒像是父子师徒了,苍苍子想。   不过嘛,不像道侣也没什么,此刻他们相距不到三尺呢,和从前相比,已经美好得宛如梦中了。   苍苍子微笑注视前方的背影,突然道:“今天的天气好像很不错。”   “有吗?”应泊道。   他说着,脚步停顿一下,发现大片晨光洒落他肩头。   应泊不由抬头去看初升的太阳。   他刚开始修炼时,面对任何同太阳有关的东西都觉得热,后来修为渐深,哪怕中午爆嗮也觉得冷。这段时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太阳不冷不热,温度刚刚好,驱散了昨晚修炼留在身上的寒意。   也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法诀……   应泊想,没有发觉自己眼底露出浅浅的笑意。   “嗯,是挺好的。”   他回答道。   在进入冬天之前,这样好天气,想必还能持续一段时间。   ——   就这样,苍苍子(人形-幼年期)悄无声息地入驻了龙洲双岛……   才怪。   龙洲岛上根本没有员工家属的位置,之前从未出现过这个年纪的小孩好吗?!悄无声息?他以为他还不够显眼?!!!   若非听说应泊的道侣身份很高,并且知道以应泊的智商,根本不会在分手之前爆出出轨丑闻,不然许多人差点以为应泊搞出了私生子。   各种谣言纷纷扬扬,幸好阎喆不在岛上。   但左手在云梦泽论坛上搜集过苍苍子资料,见到苍苍子(人形-幼年期)与之相似的五官,不知为何瞥了几眼应泊的腹部,对着他露出一个十分猥琐的贱笑。   然后她和黑火三个就被应泊用一大堆工作给镇压了。   现在的朝夕APP开发部,除了左手这四个前黑客外,又加入数个值得信任的新员工。整个部门扩大数倍,却依然忙得脚不沾地。   其他部门同样很忙,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即将等来一个最为重大的日子。   这样的忙碌持续到公历十月的最后一天。   那天,一个消息突然引爆,勾得全世界的人蠢蠢欲动。   陕府南田凭空出现一片仙宫般地建筑群,其大门敞开,四个法术变化出的大字飘摇其上。   古修们宣布,他们要……   广!招!门!徒! 第103章 蓝田日暖玉生烟   南田。   这个城市,过去算不上有名。   南田的历史挺悠久,但整个陕府都是历史文化名府;南田的玉石不错,但说起玉石大家最先想起的还是疆府和田。   没有名山,没有名川,古代坟山陵墓群倒是有几座,但是,放在有始皇兵马俑的陕府,这些墓主人并没有什么名气的陵墓群……也被比较得很不起眼了。   但那是以前。   南田最近出现了很多小变化。   第一个小变化——市里大街小巷多出许多奇奇怪怪的陌生人走来走去。   这群陌生人本来已经算非常可疑的了,可一旦出现对着他们探头探脑、或站在那里光明正大打量他们、行为举止上更可疑的人,那群陌生人就会以迅雷之势扑过来抓住他们。   接着,最近数量增加了几倍的巡逻公安车会停在旁边,可疑人士被扭送车上。然后……   然后,可疑人士就再也不会出现在南田了。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南田街上的治安都好了数倍,老百姓不关门睡觉都可以,别说小偷了,连老鼠都不会出现。   第二个小变化——据说郊区某个大污染的工厂发生了化学泄露。   市政府各部门雷厉风行,一大堆工厂在陡然加大的治理力度下被查。无数厂子关门,无数厂子被下达了无限期停业的通知,至于工厂旁的工人宿舍楼、安置小区,还有城中村里的居民,都被上门的政府办事员一家家劝离。   等撤离的差不多了,政府又发出一道化学泄露可能产生半永久污染的公告,然后直接调动工程队,开始在那一片被划分为危险区域的郊区周边修建围墙。   什么?钉子户?   这种情况下,政府怎么可能还允许钉子户的存在?   至于通过“危险区域”的高速公路、国道……在修围墙之前就被封锁了。   用几个月的时间,官方做好了古修们离开地底的准备,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当地居民的想法和行动,整个计划的执行甚至没在当地和网上舆情中掀起多大的波浪。   因此,在那一天来到前,南田市居民中都没几个人能猜到,那些在网络上宣传得沸沸扬扬的“反政府武装恐怖分子”、“不把人命当做命的古代修真者”,就生活在他们身边不远,活动在他们脚下。   而那一天来到后,南田当地居民对“反政府武装恐怖分子”、“不把人命当作命的古代修真者”的仇恨,上升了一百个百分点。   以南田为中心,向四周扩散,距离南田越近,百姓们对“反政府武装恐怖分子”、“不把人命当作命的古代修真者”的仇恨上升得越高。   因为古修们的确是大手笔,大场面。   南田地宫从地底下升起的同时,全球各大地震观测站发出了一份震源位于南田郊区地下零点三公里,等级为5.1的地震警报。   而等到地宫完全升出地面,不远处南田市的居民,才冷汗潺潺感觉到脚下的震动消失。   当初的星城事件只在人们心目中留下了一个古代修真者会杀人的印象,而这次的地震发生后,绝大多数人才清醒过来,意识到真的会死人。   更有一部分不觉得古代修真者会杀害他们的人,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觉得古修们马上会来杀他们了。   毕竟,那可是地震啊。   远的唐水市不说,近一点的……文川当初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这种会导致大半个中国产生震感的技术掌握在“不把人命当做命的古代修真者”手中,万一哪天古修们肚子痛/受伤了/想要庆祝/心情不好……突然大开杀戒,他们有可能阻止吗?   性命不在自己把握中的感觉极容易造成恐慌,哪怕官方在地震后采取了众多安抚民心的措施,取得的效果却并不怎么好。   同时,“山门大开,广招门徒”八个字就漂浮在曾经是地宫的仙宫上空,又被全球三分之二的卫星传播到世界各个角落。   除了非洲大草原上和狮子一起自由奔跑的人民,和中东战场上和子弹一起自由奔跑的人民,其他地方的人,只要有条件的,都开始收拾行装,打算赶赴中国,陕府,南田这个小地方。   这群人的入境申请当然没有被中国海关通过,于是和中国有国境线相连的众多国家迎来了一群有去无回的旅客,喜马拉雅下的登山团数量都多了近三倍。   这些偷渡客中,有多少是国外普通民众,有多少是特工间谍……简直不用想。   美国、俄国、英国、日本……多少国家想要和古修们建立合作关系。   按照他们对于中国古代文化和古代人士的分析,那群瞧不起“蛮夷之地”的恐怖分子古修并不会离开中国。也就是说,这群恐怖分子反正不可能祸害到他们头上……既然这样了,古修们对他们来说难道不是最好的盟友类型吗?   之前他们苦于没有接触渠道,现在古修们却开口了说要收学徒。   好呀好呀,来呀来呀。   各国特工们背包款款地上路了。   国内,同样有一部分人背包款款上路。   他们之中不乏练习第十套广播体操成功引气入体的人,但古修们在广告天下他们要招收弟子时,也把一件事给宣扬了出去——练习第十套广播体操只能引气入体,对于引气入体之后的修炼半分作用都没有。   听到这个消息,一些人头脑一热,为了后面的修炼,要去投奔古修们。   仔细想想也没错呀。   不知道第十套广播体操是政府上哪里找的,竟然真的有效,简直是运气太好。但要说引气入体后怎么办,肯定是来自古代的修真者前辈更明白一些吧?   还有一些人,练习第十套广播体操没有练习出效果,想要投奔古修一搏前程。   但这种人和更前面的那种人并不是组成“背包客”的主要人群,更多离开家乡前往南田的人中,认为加入古修生命就会有保障的占据大多数。   古修们用地宫引动地震是为了彰显他们强大的实力,这样的实力没有为他们赢得好感,可恶感这种东西,一样为他们带来的想要的弟子。   现在,南田市的飞机场被管制,经过站点的火车高铁也不准停下,但哪怕是考虑到南田市居民的生活所需,上面也不能彻底关闭国道和高速通道吧?   如果上面真的置南田市数百万居民不顾,他们光靠腿,也能翻山越岭走过去。   打着这样的注意,一辆辆私家车、大巴车堵在前往南田的国道和高速公路上,   他们给附近农家带来了一大笔收入的同时,惊喜地发现,政府并没有如他们猜测的那样,把国道和高速公路一起封闭。   甚至,只要登记了身份又成功核实,他们就能安然无恙地通过官方设立的封锁线。   不管是中国人、外国人、合法旅客,还是非法偷渡客,都是这样。   怎么会呢?封锁线前的背包客们想。   这太像一个阴谋了!   这种关于阴谋论的想法,在封锁线前负责登记身份的官员拿出协议让他们签署时达到顶峰。   所谓的协议是一份证明,证明背包客们是自愿前往不在政府控制下的“敌占区”的,没有受到任何外力胁迫。   背包客们把薄薄的协议条款翻来覆去看上几个小时,甚至po到网上给专业律师分析,没有在其中找到一点陷阱,却更觉得是阴谋了。   但阴谋又如何?修真功法最重要,被修真者招收为弟子最重要。   没犹豫多久,看着那些外国人潇洒签下走人,国人里也走出一个人,登记身份证后在协议上签下名字,带着他的大包小包,走过封锁线。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出现,后面签协议的国人们陆陆续续排成一条长队。而在他们身后,则是早就排成长龙的车队。   一天下来,队伍越来越长,车队长龙也越来越长。   又一辆私家车停在长龙的最末端,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他的妻子和儿子下车,提着他们的行李站在了国人队伍的最末端。   不到一分钟,这一家三口后面的队伍又增加了好几米。   妻子满脸埋怨,一手抱着儿子,另一只手用力锤了一下自己的丈夫,道:“叫你快点快点,你却说等等看情况,现在好了吧,队伍这么长,万一排到我们之前,上面改变主意了不准人通过怎么办?”   “闭嘴吧婆娘,”中年男人同样一脸埋怨,“要不是你收拾东西太慢,我们昨天就能赶到这里了。”   队伍慢慢地往前移动,队伍里,这一男一女开始吵架。   “骂谁呢怂货?要不是我为了小宝能当个修真者提起过来,现在你还在网上和人掐架!”   “是吗?我是怂货,总比你胆大包天,临走前专门去化妆品柜台买一套最贵的,打算用姿色勾引修真者们好啊!”   这个家庭来到了登记台前,办事员拿出三分证明协议和一份儿童授权代理协议给他们。   办事员同时扫了一眼这个家庭之后,发现和前两天相比,已经很少有新人来到。   全国人民中最经不起诱惑的那一拨不安分者,相比已经全部来到这里了。   去掉这些不安分者,接下来的改革会顺利许多。   办事员脸上浮现起一个微笑,从一男一女手中收走签好的四份协议。   这个家庭被引导着越过封锁线,一边往前走,一边还在吵架。   走了没两步,抱着小孩的女人突然收到一个电话。   “你抱下小宝。”女人说。   中年男人正要把儿子接过去,自己的手机也突然响起。   他不耐烦地一挥手,推开自己儿子,拿出手机,发现打电话的是一个知道他来南田的好朋友。   这个时候打电话干什么?后悔没有跟他一起来南田吗?   中年男人疑惑地按下接听键,没有发现,他前后的人都停下了脚步。   手机铃声此起彼伏,来到南田的国人背包客们,基本上都接到了来自亲友们的电话。   “什么?官方公布要公测一款APP?”   “叫朝夕修炼?”   “拥有邀请码才能注册账号?”   “所有在南田市入口登记过的人,因为信用较低的原因……全部失去了获得邀请码的资格?!!!”   ——   龙洲,电子教学楼。   目睹如此事态发展,苍苍子口瞪目呆。   他道:“实在太阴险了,应泊,你真的……”   真的什么?应泊威胁地眯起眼。   苍苍子嘴巴合拢又张开。   “真的……真的好帅呀!”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请再看一次本文食用指南——   地名全部乱套,历史都是胡扯,博您一笑,勿要当真。   所以,陕西西安蓝田县的小仙女们不要打我……这个名字真的只是类似,就像文中的星城水岗冲和现实里长沙赤岗冲没有关系一样,毕竟赤岗冲根本没有和应泊家小区类似的地方嘛。 第104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说实话,应泊和官方这一连串因势导利的动作,可不止是阴险能够形容。   说是非常阴险,才对得上这一串手段的万分之一!   在南田市入口登记的国人会受到信用降低的惩罚,那群合法非法的外国人,难道没有惩罚吗?   以某位特工出身的国家为例——因为这个国家不阻止本国公民对恐怖分子进行援助,外交部可以推论该国对我国持有不友好的态度,将该国列在我国的不友好国家名单上。   既然是不友好国家了,朝夕修炼这款和我国官方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APP,自然不能在他们平台里上线。   和千里迢迢游过大西洋、翻过喜马拉雅相比,当然是坐在家中动动手指下个APP更简单。可如今连下APP的资格都失去,原本就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去南田的外国人民又不会再前去南田,只能通过他们更熟悉的“上街散步”手段,向他们本国政府发起抗议。   他们这种向本国政府发起抗议的行为,似乎不能让一款中国APP在他们的平台中上线,但没有关系,因为全世界人民在这种事上有一种显而易见的共性,那便是——出了任何问题都必须责怪政府。   他国政府也必须背上这一口黑锅,因为至少在舆论宣传上,他们的确给古修们帮了不少忙。   若非如此,他们自己的国家乃至中国国内,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头脑发热被煽动?   本国出事将放缓他们对付中国的脚步,此乃一箭双雕。   再看看国内。   在应泊的建议下,国家放弃了前期少而精的修士培养路线,走一开始便全面富裕的道路。这样一来,随着第十套广播体操的普及,引气入体人数的增多,修炼必然会成为比较普通——至少没有现在许多人想得那样特殊的事情。   很多人能得到修炼方法,轻易能得到修炼方法。   很多人和轻易这两个关键,会导致修炼成功的老百姓们幸福感大大减少。   可如果在这时候引入一个比较凄惨的对照组,却会让人们的修炼拼命度和社会稳定度大大提升。   在国家已经尽全力暗示和劝阻的情况下,依然投奔南田而去的人显然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对照组成员了。哪怕国家不可能也做不到完全向这群人封锁修炼信息,他们的未来显然也要比这个时候安安分分坐在家中的人低上几个等级。   当然,这也不会是一辈子打入“冷宫”,对于无辜受家长殃及的未成年人,洗心革面的成年人,国家还是会给与一线机会。   只要好好做人,以后说不定会脱离名单。   这样,不安定分子被杀鸡儆猴,也能安分一些了。   苍苍子算了算,发现至少一箭五雕。   他目光闪亮,看着应泊,因为脸小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充满了真情实感的崇拜和憧憬。   如此耻度,哪怕是应泊也有点受不了。   他的手按在苍苍子后脑勺,强迫他不去看自己,而去看电脑屏幕。   屏幕显示的是最近在地球上比较火爆的朝夕论坛,苍苍子一眼便能看出其与曾经主播论坛的一脉相承。应泊他们对朝夕直播进行的改造他之前也了解了一二,不过,地球人刷论坛的习惯似乎和其他大世界的修士有些不同。   好像比较喜欢用图片表示自己的意见?   表情包在诸天万界的论坛中上线也有一段时间了,出于版权的考虑,应泊他们只添加了最基础的几套表情,目前很多修士用得还不太习惯。倒是地球上这个还不能和其他朝夕论坛连接互通的论坛坛友不满足于官方简陋的表情包,纷纷使用了他们自己存下的图片。   导致的结果,就是地球朝夕论坛在环境上和地球绝大多数论坛一样乌烟瘴气,甚至因为还没有形成自己文化风格的缘故,比其他论坛更乌烟瘴气。   有一百多年网龄的苍苍子敏锐察觉了其中的区别,说到底,目前地球的朝夕论坛虽然流量不错,但作用根本和修炼无关。   更因为无需注册的缘故,连古修都学会了在上面发帖子。   前两天最热门的帖子就是自称香罗真君的古修发布的一个招收门徒贴,而现在,最热门的帖子当然是《朝夕修炼》的发布公告。   应泊并没有删除古修们的招徒贴,因为进入朝夕论坛后,规矩就不是按照法律法规的来,而是按照朝夕论坛的规矩来。   普通魔修都能在朝夕论坛上传道呢,这群脑子不清楚的古代魔修,当然也有传道的资格。   哪怕应泊是管理员,最好也不要违背这种对事不对人的规矩。   所以他只好放弃删帖这种轻松但打击力度不够大的手段,采取更能把古修们送进地狱的方法。   朝夕修炼。   这是第一款由龙洲的APP开发部自主开发的软件。学习了朝夕直播的特点,具有体质检查,修为检测等功能。但在使用上,朝夕修炼更贴合现代地球人的使用习惯。   该款APP借鉴了地球上众多知名APP的优点,如中华道士灵宠谱、世界英雄抽卡大战等,既可以氪金也可以选择用时间肝,通过登录打卡、做任务通关、互相对战的手段,普及修真常识,奖励初步修真功法,这是一款寓教于乐、兼具学习与娱乐功能的……   手游。   没错,本质是一款手游。   还是一款专门设计得容易让人沉迷的手游。   没有直播玉简,但苍苍子也从应泊那里拿到了一个专门为朝夕系统设计出来的新手机。看完发布公告,他便下载了这个《朝夕修炼》,拿到内部邀请码,创建了一个人物。   昵称依然是苍苍子04212,性别是男,属性默认,还不能捏脸。   论坛中的人对此怨声载道,现在还有不能捏脸的角色扮演游戏?   这些抱怨并没有得到官方的回应,玩家们只能捏着鼻子玩下去。   不分男女,所有玩家的身份都是希望拜入仙门的凡人,做完一套又臭又长的卷子后,会从NPC处得到推荐进入的仙门,玩家必须从这几个被推荐的仙门中选一个拜师,不能选择没被推荐的仙门,也没有隐藏门派。   一路坐马车向着决定拜师的仙门,路上有数个必须通关的副本。   这个时候,玩家所扮演的角色依然是毫无修为的凡人,如此一来,想尽快通关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虽然苍苍子过去没有玩过战斗游戏,他战斗的经验却能在这里通用。没有和其他玩家组队,苍苍子花了一个多小时,一个人打败了BOSS通关,速度虽然慢了一点,等到的奖励却更加丰厚。   他的奖励是一套完整的剑法。   真正的剑法,还是朝夕直播某散修前辈拿出的的整整一套剑法教程。整个视频没有一丝删减,分成几段,视玩家的关卡完成度给出。   大部分人都只能拿到了半段视频。   但哪怕是半段视频,他们如果认真跟着学习的话,是真能学会的。   苍苍子并非剑修,用的武器也不是剑,这套剑法也太过粗浅,不是他看得上的那种。但游戏过程中他还是挺紧张的,打败大BOSS后他也挺开心。   再看论坛,大部分领取到邀请码进入游戏的玩家,已经初显沉迷状况。   发布还没有三个小时,分享如何组队通关,如何打败BOSS的帖子,已经出现了成百上千个。   这些玩家还没有时间成功修炼出那套剑法,不过,显而易见的,等确认游戏中拿到的功法可以在现实中修炼,他们一定会更沉迷进去。   “这个……这个APP,”苍苍子学着地球的说法道,“以后肯定会在诸天万界发布吧?”   应泊没回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很不错。”苍苍子道。   “连你都这么说了,”应泊沉吟,“看来上面建议的防沉迷设置必须启用啊。”   苍苍子一噎。   他实话实说地讲出感想:“我觉得我得变得更厉害一点,免得你被人打死……”   防沉迷不说,从刚才玩过的剧情里已经能感觉到以后的坑爹。   “左手请的她朋友做的剧情,这方面我放手没有管,所以以后出现问题也不可能砸在我头上。”应泊在这方面倒是保持乐观态度,“看你的反应应该会受欢迎,那么在诸天万界的推行也可以做准备了。”   “你开心就好。”苍苍子说。   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歧义,他又瞧了瞧应泊。   应泊前段时间因为这个计划忙得脚不沾地,两人根本没有什么时间独处。苍苍子一边焦急于云梦泽的局势,一边焦急于毫无进展的关系,倒是没有刚恢复人身时那么淡定了。   但应泊是真忙,他不好打扰,只能幽怨地等在一旁。   现在《朝夕修炼》成功发布,在下一个计划阶段到来之前,他们倒是有一点空闲的时间。   苍苍子想了想,提议。   “恐怕会有很多人把你当做仇人了,以后的日子必然鸡飞狗跳的。但你好像不太擅长斗法啊,今天你有空吗?要不……我是说,我教你几手?” 第105章 择其善者而从之   他说这句话的眼神太亮了,闪得应泊想要避一避。   但苍苍子的建议没有任何问题,考虑到古修们即将来到的反击,提升己方的战力正是接下来应对策略中的重中之重。   这个提升己方战力的策略里,应泊本人的战力提升更是重中之重的重中之重。   在战力方面,能找到苍苍子做老师,是应泊的幸运。   如苍苍子这般金丹可以当元婴使、才结婴就能正面怼上合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人物,若不是被鬼蜮大封印绑住,无法离开东皇岛,他恐怕早已名扬诸天万界,开个斗法培训班就能收灵石收到手软。   而他这会儿提议说教应泊,肯定是半块灵石都不收的。为此应泊可能要承担的被性骚扰风险……以苍苍子的人品,甚至低于一般水平。   百利而无一害,若不答应,就会显得应泊不识好歹。   他也平平淡淡地开口答应下来,道:“好啊,现在?”   苍苍子双眼弯起,道:“看你什么时候有空了。”   应泊瞥一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在线上和几个属下吩咐了两句。接着一推转椅站起来,对早就跳下椅子的苍苍子道:“走吧。”   正好第一间斗法台在前天完工,作为校长,这种场地资源他随时都能用。   龙洲上的斗法台和修真界的正规斗法台在外表和功能上没有什么区别,但地球上的修真事业可谓百废待兴,各种天才地宝还未有那个环境培育,自然也不可能有小世界这种玩意儿了。   所以新修好的斗法台一样是利用神土作为材料,龙洲龙王一间小小神龛摆放在入口前,走进去前,应泊和苍苍子分别给他上了三炷香。   夹杂着火光的香火缭缭升起,神龛中绕柱盘旋的细长青龙唧唧叫着飞出,先绕着他们转了一圈,接着转身,冲向斗法台上的禁制。   禁制一层层打开,好似九重宫门一重重开启。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应泊只觉得眉心一痛,一点神魂念头便被取出,视线一转,整个人被投入到斗法台中展开的小片神土中。   神土里一片荒芜,黄土蓝天,平整得一点也不像真的。应泊试探地走了两步,感觉和现实中行走还是有一点差别。   苍苍子晚进来一步,落在他身后。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的神魂念头竟然还保持着这五六岁幼儿园生的模样,让以为会看到更熟悉模样的应泊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有些遗憾。   小孩子最多让人觉得可爱,真要养眼,还是成年人好一些啊。   应泊走神了一瞬,思考了一些不能出口的东西。接着,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道破空而来的风声——   他下意识侧头一偏,不想那道风声对准的不是他的头,而是他的脚。   坚硬的长棍从一侧敲打在应泊的小腿上,尽管应泊是个筑基修士,依然被这一棍敲出一个趔趄。   好悬没形象崩坏摔倒在地,他连退几步,这才看清这个突然袭击他的东西。   是人形,和应泊一样高,身躯四肢看上去也和应泊无甚差别,好似一个等人高的素描用木人模特。   可是从刚才短短一瞬的接触看,这货也就肉眼看像木头罢了,那个坚硬程度,说是金刚石也不为过。   “鲁班木人。”苍苍子道。   他嗓音虽然稚嫩,语气却竭力保持着正经,好似面上那一抹笑意是应泊错觉似的。   “过去很多大宗门专门在鲁班神门定这东西,放在斗法台的阵中,给门下弟子练手。后来发现损毁太大,一天进一批都不够用,干脆就做成一套阵图放在斗法台的禁制中,只要输入足够的真炁,就能变出来。”   “啊?”应泊下意识道,“我以为会是你来……”   “不太合适。”苍苍子为难道。   “因为你太强了?”应泊开玩笑地反问。   “和强弱没关系,”苍苍子认真道,“和你动手我恐怕没法按照正确应对来,这样没法给你做一个好的示范。”   应泊无言三秒,发现这句话他没法接。   的确,以苍苍子的人品,不可能在教学过程中对他做出行为上的性骚扰,但是,这种……这种……这种简直是口头表白般的话,苍苍子恐怕一天能对他说上几打。   被噎住片刻,应泊回道:“都道心通明了……”   都道心通明了,还不能控制这个?   “万一呢?”苍苍子还是很认真,“如何斗法关乎你之生死,万一我一瞬间分神教错了哪里,你……你……”   你若身死,我又该如何独自面对以后?   苍苍子觉得他应该郑重再郑重,无论如何的小心也不为过。哪怕他这种小心翼翼会让应泊啼笑皆非,他也不愿意改变。   应泊倒是没有啼笑皆非,他只从这种小心翼翼下感受到了苍苍子手足无措的谨慎。   这种生怕出点闪失的谨慎放在应泊身上的确挺可笑的,毕竟他很久以前就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了。可这种谨慎出自苍苍子又没什么不对,同他的岁数比,应泊根本就是个小孩,更何况他对应泊的时候,向来是如此患得患失。   应泊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是什么滋味,沉默片刻后,只能跳过这个话题。   “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苍苍子不知道应泊一瞬间想了那么多,问:“你用什么样的武器顺手?”   应泊思忖片刻回答:“槍,那种比较容易藏在手心里的小刀,嗯……出于人前装逼的需求,我之前还学过一段时间的弓箭和空手道,但都不精,毕竟和人起正面肉体冲突对我来说不太合适,能动脑解决的话,最好还是别动手嘛。”   苍苍子听着这些话,心里也在回忆他在应泊记忆中见过的几场斗法。   应泊的斗法经验可谓寥寥无几,哪怕把陈二斗那场算上,他也只有竹城小潇山那一次正面作战的经验。那一场中,炎炎完全是被其实根本没有攻击力的宝符入梦符给吓跑的,实际上也算不上什么正面斗法。   至于另外两场,用高压水枪削弱陈二斗,用入梦符削弱炎炎,都是提前布置后将敌人逼入困境,和大开大合的苍苍子走的不是一个路子。   两条道路之间并没有绝对的优劣,想让应泊放弃思考依靠直觉根本是舍本逐末。   拿什么武器对他来说恐怕都一样,在应泊眼里,重要的是斗法前的布置该如何。   学阵道么?   不,一开始学的应该是……   “先教我怎么躲吧。”应泊很有自知之明地道。   过去学格斗,他先学的也是打滚逃跑。   苍苍子思忖片刻,点头道:“好。”   才到应泊大腿高的他走上前,垫着脚去拍鲁班木人的背后。   鲁班木人背后显然有什么用来控制的机关,不知苍苍子怎么拍了两下,那一个扫堂腿差点把应泊绊倒的鲁班木人就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   应泊就等在他面前,总觉得这木人姿态一变,仿佛更高大、更具压迫力了一些。   “它的修为是筑基前,与你境界相同。而今设置成以武入道的修士,这样它的招数基本从拳脚和真炁的配合走,不会出一些你不认识的法术,可以吗?”苍苍子道。   应泊认真听着,几张符已扣在手心。   他信心不是很足地道:“应该没问题。”   苍苍子闻言笑了笑。   这个笑容分明平常,应泊却觉得自己从其中看出了险恶味道。   他直觉不对,正要开口放弃,苍苍子便再次用力在鲁班木人背后一拍。   鲁班木人宛如离弦之箭,在“啪!”声将落之前,一个疾步已经冲到应泊面前。   这回它没有搞什么扫堂腿的阴招,硕大的拳头直直朝着应泊脑袋这个要害来。这个时候只要能听到风声就能明白,应泊要是躲不开这一击,下一刻就会处于脑袋开花的境地。   当年请格斗教练花的冤枉钱在这一刻完全体现了它们的价值,被教练拳头蹂躏过无数次的应泊不假思索便往旁边一倒,一个跟头翻出,避开拳头的同时,下面也躲过了又一条扫来的腿。   好险两个字还未从他脑海中浮现,鲁班木人追击又至。   它用实力证明,格斗教练什么的和鲁班木人相比都是渣渣,若不是一张屏障符替应泊撑了几秒,他恐怕会被一脚踹中腹部。   放几个月前,那根本是会让应泊从中间断成两截的力道。放在如今也不可小视,应泊连滚带爬,才堪堪躲过这一击。   好在屏障符还是挺有用的……   嗯?   还没拉开两步距离,屏障符也还维持在原地,原以为能争取到一点时间的应泊才转过身,没想到竟然看到鲁班木人跑到他身前。   呃,遁法?   险之又险地反应过来,应泊发现他下意识把这鲁班木人当做是格斗教练加强版,竟然忽略了拳脚法术结合的威力。   论智能,这个阵图虚拟出来的对手,比古修拿出的金丹傀儡还聪明!   接下来恐怕躲都不好躲,更别说正面对敌了……   才想到这里,一旁观战的苍苍子突然开口。   “据说沃土大世界最新发明的斗法台阵图,连伤痛几何都能控制,我之前看了看,发现这斗法台上用的正是才发明的新阵图。”   “斗法台虽然能保护你不会因为战败身死,但新阵图之内,你若战败,昏迷上几天不是没有可能。”   应泊正同时抖开三道符箓,在自己面前砌起三面墙,闻言一愣,转过头来。   “昏迷几天?!!!”   “神魂的伤昏迷几天就好,可以说是很轻了。”   苍苍子点头道。   可这种时候他昏迷几天,万一错过了古修那边的应对……   这个时候还反应不过来自己被坑了一把,应泊就不是鹰不泊了。   他倒是没疑惑自己为何总对苍苍子保持如此之高的信任程度,当然,更可能是根本没想到这一点。   应泊只回忆了一下,发现苍苍子之前虽然说了好些自己不对应泊动手的理由,可理由其中,根本没有他不舍得动手,免得应泊疼痛的意思。   想也不想就再次后退,应泊抬手,没有激发符箓,而是向不提前说明的苍苍子竖起中指。   “我艹。”他骂。   “好啊,”苍苍子莞尔,“来艹。”   作者有话要说:  应泊:“……”   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苍苍子。 第106章 其不善者而改之   应泊脚下一个趔趄。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苍苍子竟然说了什么,心中莫名微动。   然后他转动眼珠一扫苍苍子,又恹了下来。   再重申一次,五六岁的苍苍子可爱是可爱,但应泊还没变态到对这样的他起心思的程度。   接着,他发现他又被苍苍子坑了一把。   一瞬间的走神导致拳风追至,挪移符遁符全部抢救不得。应泊只能伸手一挡,感觉自己的手臂即将命不久矣。   休闲西装的衣袖首先被拳风割裂,四散而去如同翩飞蝴蝶,露出底下这段时间才锻炼出一点有力线条的手臂。   几个月前应泊还是身体虚弱上个三楼都喘不过气的病人,但筑基时胰腺癌连着神经性面瘫一起被治愈,现在他整个人的气色显得极好。   可是不锻炼光打坐的话,这些并不能凭空给他长出许多肌肉。练炁士在炼炁时用十个小境界来打磨真炁的纯粹,锻体的修士,肌肉也是一丝一丝自己练出来的。   和鲁班木人相比,应泊的手臂真是显得脆弱至极了。   要死,他这样想,不假思索地先在手臂上套了一层冰。   太阴霜寒之气喷薄而出,冻得应泊手臂青白一片,席卷而来的水汽却在霜寒中变幻了模样,化成一片长而坚硬的霜蓝臂甲。   这是《先天太阴素元经》中记载过的法诀,但应泊这段日子太忙,还没时间练习,这回一次性成功,实在运气太好。   勉强成型的霜甲挡下这一击,随即碎成粉末。应泊的手臂则逃得一命,极其艰难地又争取到一点时间。   他保持着冷静,意识到这回没法躲了。只好完全转过身,把态度从走为上计调整到正面对敌。   其实还能支撑一下,应泊揣摩着,这回和乐童子拿回不同,鲁班木人和他境界相当,并没有高出一个大境界……   他才想到这里,鲁班木人身形一晃,已经欺身至前。速度之快叫他根本无从反应,拳风来到更如狂风暴雨。   术业有专攻,应泊这个骗子过去学格斗只为保命,反正他有各种办法保证自己不和敌人正面动手。眼下避不能避,顿时只能拿自己的短处和别人的长处拼。   结果没两下,堪堪覆盖了半个身躯的霜甲又一次粉碎,应泊眼花缭乱,连连后退,根本搞不清下一拳会从哪儿出现。   如果光是拳击还好,防住一个面就行了。但鲁班木人却是个掌握了法术和遁法的拳击选手,应泊挨打着,挨打着,慢慢逐渐掌握了防御要诀——或者说让自己不那么痛的要诀——才想试着反击,那鲁班木人一个遁法跑到他身后,于是一切防线又要重头建立了。   重复几次后,应泊开始怀疑苍苍子只是故意在折磨他。   “别走神,”苍苍子则呵斥道,“全神贯注!”   应泊闻言想骂,转念一想,发现就算真相是苍苍子在折磨他,明白这个真相也不能让这种折磨结束。而反过来看,他若如苍苍子所说那样全神贯注,说不等能成功避开一些之前避不过的打击。   好吧,好吧,全神贯注。   应泊磨了磨牙,接起一块霜甲的碎片,拿在手中,仿佛拿一只狗腿刀。   将注意力全部投向对面的鲁班木人什么的,并不是说要放弃思考大脑放空。应泊走不来那种路,只能走另一条他更熟悉的路。   鲁班木人用遁法前不曾手捏指诀,省略这个步骤会让遁法出没变得更隐蔽,也会让遁法的使用变得更困难。况且按照苍苍子说的设定看,鲁班木人是以武入道会几手法诀的修士,那么它在筑基前的时候,不可能将遁法练得登堂入室,趋于化境。   换句话讲,是技能熟练度不高。   技能熟练度不高又要放弃咏唱,一会导致技能威力降低,二会导致技能冷却时间变长。   霜甲狗腿刀倏地破空而去,这回恰到好处在鲁班木人遁开一瞬间拦在前面。   心里默默读秒的应泊记下这一次,脑袋里各种念头转得比鲁班木人的拳头更快。   霜甲狗腿刀乃是霜甲碎片化成,完整的霜甲都抗不下鲁班木人几次攻击,这把新的霜甲狗腿刀也不过堪堪阻拦了一秒。应泊却没像之前那样用这一秒后退,反倒是上前几步,罡气符一抖,月华般的气刃便急射而去。   拉进的距离缩短了罡气射中鲁班木人的时间,这回是木人来不及避让,技能没冷却用不出遁法,只好以拳风与罡气相对。   如此招数来往,一个回合,应泊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时间。   ……也就是一秒罢了。   但足有两秒他不曾挨打了,和一开始相比简直是大成功!   身上一片“姹紫嫣红”的应泊来不及思考自己的惨状,新的罡气符抖开,月华般的白刃却没有射中。   鲁班木人在智能上是否高于古修们的金丹傀儡这个问题看来可以确认,这货的智能不仅高,还掌握着青铜圣斗士的特技——同样的招数不会对他起第二次。   或者说,把两个相同的招数连着来用,是应泊决定错误。他反省片刻,身上“姹紫嫣红”的地方又多了一片。   该如何做出正确应对这里,要是能有个参照学习的对象就好了。   应泊无不遗憾地想到,记忆中却翻起一两块闪着光的碎片。   某个模糊的念头一晃而过,又被动挨打好一会儿的应泊突然挣脱,手臂一抬,加厚的霜甲护在头前。   鲁班木人跟着一蹲,膝盖抬起,应泊另一只手却是往前,黄符一抖,正方形的符印焕发出几丝金光。   霎时火焰符爆成好大一只火球,热风滚滚,鲁班木人膝盖一顶地往前一跳,却是把自己整个埋了进去。   这几个小招数组合而成的连招配合恰当,刚刚好让应泊拿到一瞬间的主动权。   应泊却把这一瞬间拿来发愣,因为不知道自己刚才的灵光忽闪从何而来。   不,等等,他是知道的……   星城政府新闻发布会的那一场意外,别人只当他最后爆种大发神威,却不知道当时他一招招一步步,全是苍苍子亲自引导。   斗法之间也有大学问,该如何前进,如何后退,怎样出招,怎样对招,比起纵横十九路的棋盘而言,变数更多。   但那短短神交之下,苍苍子其实已经为他做出了示范。要如何抉择的学习参照对象,此刻就在他旁边。   眼见鲁班木人自熊熊火焰中脱困,带着一身焦黑痕迹再次欺身而上,应泊沉入神交时刻在神魂中的一点印记,再一次钻入其拳风中。   三张罡气符握在手中——   这个时候苍苍子会如何选择?   念头转瞬而沉,应泊不知自己此刻身影有多相似八月十五出现在洞幽老祖前的苍苍子,他只激发符印。   ——三道罡气交错射出,鲁班木人避无可避。   正中关节。   轰!!!   ——   应泊一瘸一拐地走到苍苍子面前。   苍苍子已经学了不少中州的常识,此刻正在啪啪啪鼓掌。   他的小巴掌都拍红了,明显很痛的模样,却一脸激动地说:“不错不错,第一次能做到这个地步,很棒啊。”   应泊牙根发痒,双手叉腰道:“你怎么还穿着裤子?”   苍苍子:“呃?”   应泊:“不是喊来艹吗?脱啊。今天不打你一顿屁股老子就不姓鹰!”   苍苍子:“你好像本来就不姓鹰吧……”   应泊龇牙咧嘴,没力气站了,一屁股坐在苍苍子面前。   这样一坐,苍苍子反倒比他高一些了。这表面正太实际上已经一百多岁的老人家笑着伸出手,柔软的指尖轻轻戳着应泊脸上和嘴角的伤口。   淡淡暖意流入伤口中,等苍苍子将手拿开,伤口已经愈合不见。   应泊咬牙问:“你直接说想要学斗法不要先学逃跑,而是得学会挨打,难不成我会反驳你吗?”   “自己想到更明白一些,”苍苍子拿他本人给应泊举例子,“当初我师父直接把我往鬼蜮大封印下丢,他却不曾在一旁看护。当然,对手实力是限制了的,从弱到强慢慢来,唔……你若需要,下一次可以把鲁班木人的实力调低一点。”   “这倒不用,刚才那实力刚刚好。”应泊下意识道,接着反应过来,“不对,我又不是那种脑子转不过弯的人,你好好提难不成我会忘?还有,先前你说的来艹……”   “来嘛。”苍苍子笑道。   话音落,应泊脑后风声又起。   他回头一看,见刚才关节坏掉行动不便的鲁班木人已经恢复完好,真的再一次“来艹”他了。   东皇岛的教育恐怕是一脉相承的斯巴达式。   应泊只来得及想这一点,就因为不敢再退避,下意识迎上了一道新的煌煌剑气。   如此,从以武入道的体修,换成标准剑气剑修,又换成法修、巫修……符箓、法宝、丹药、阵道,该出现的类型苍苍子全部给应泊轮了一遍,把他“艹”得遍体鳞伤,欲生欲死。   等好不容易脱身而出,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斗法台的禁制打开,一点神魂念头回归己身的应泊喘了口气,只觉得那疼痛还留在身上。   他一脸阴沉地去寻找苍苍子,却发现苍苍子蜷缩在地上,竟然睡着了。   变成小孩后,这人好像一同染上了小孩的习惯,脑子里处理的事情一多就犯困,没睡午觉的话,晚上必然控制不住地早睡。   一想到这人是在为他辛苦,被折磨许久的应泊打他屁股的冲动就有所降低。   他吹着夜风,发热的大脑渐渐变凉,站在一旁许久,叹了口气。   罢了,今日之事,来日再好好回报。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去修炼吧。   应泊脱下外套盖在苍苍子身上,弯腰正要将人抱起。   一阵脚步声传来,许久不见的阎唧唧声音响起。   “应小泊?我听别人说你在这里?郝西说你那个道侣又……”   走过来的阎喆脚步停下,他吃惊地看着应泊怀中的小孩,嘴巴合上又张开。   “这……不是,你这……你们连小孩都有了吗?!!!” 第107章 昨夜星辰昨夜风   应泊无言片刻。   片刻后他骂道:“两个男人怎么可能有小孩啊?阎唧唧你是鸡汤演讲做多了脑子不清醒吗?”   阎喆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不对,他不好意思提自己为了理解同性恋,把最近的闲暇放松读物从大众起点向转到了小众纯爱向。只能打个哈哈转移话题问:“咳,这小孩是谁?”   应泊一默,移开视线道:“嗯,不就是你要见的那个谁……”   阎喆张大嘴巴。   之前见到幼年版苍苍子那一身金袍,阎喆就知道他不会是龙洲哪位员工的家属。看多了纯爱生子什么的是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但这小孩和那什么苍苍子有关系,在阎喆眼里却是板上钉钉,一目了然。   问题是,这钉子好像钉得太明显了一点。   阎喆的目光在苍苍子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和应泊的脸上来回转动。半晌,他警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迟疑道:“这个,弟啊,你知道嫖宿幼女罪现在并入了强奸幼女罪,量刑上十年起步,最高死刑吧?”   应泊感觉阎喆的话满是槽点,无言道:“这男人都一百五十七岁了,能和幼女有什么关系?更别说我和他……”   应泊说到这里停下,不明白的阎喆疑惑地把他话里最后三个字重复一遍。   “你和他?”   应泊斟酌片刻,觉得这纠结的事没什么不能对阎喆说的,便道:“回去说。”   说完,他抱着苍苍子,大步向宿舍楼那边走去。   龙洲上既然要建立学校,教学楼之外肯定也要有学生宿舍楼和教师宿舍楼,眼下没有搞特殊的条件,应泊虽然是校长,却和其他员工是住在格局相同的教师宿舍楼中。   阎喆这个公家人被派去全国巡回做鸡汤演讲时,教师宿舍楼还没修好,而今他从郝西那里听闻苍苍子又回来的消息,好不容易请了假,紧赶慢赶回来找茬,也没来得及到这边来看看。   现在听闻自己有一间分配的宿舍,就在应泊隔壁,他终于少许动容。   “原本觉得获得修真机缘后,我们的发展完全没按照普通网文套路来,没有打脸几个大家族,也没有从大家族拿到几千亿的供奉资金买玉石买法宝……甚至连工资都没增加,真是太不划算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能拿到一套房子,还是一套以后必然能升值的房子,这么一算根本不亏啊。”   应泊正用真炁打开自己隔壁的房门禁制,听到阎喆的话,对自家兄弟根除不了的小市民思维无言以对。   “就这么一点东西便把你感动成这个样子?”他提醒道,“按照发展计划我们以后还会搞基因合成代步灵兽分配代步法宝,等你拿到了岂不会激动到哭?”   阎喆正在几个房间中穿梭打量摆设,闻言震惊回头:“什么?还会送车?”   结果他这一回头,就看到应泊把那小孩模样的苍苍子放在一边床上。   阎喆再次震惊:“这不是我的房子吗?”   应泊给苍苍子盖好被子,无语瞥他一眼道:“这间空的,暂时安排给他了。你的在另一边。”   原来这两人没有住在一起。   既担心自己兄弟被狗叼走,又担心自己兄弟不小心犯罪的阎喆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拉开凳子坐下,问道:“我看过左手他们在朝夕论坛上找到的这人资料,里面有些视频,视频中的——咳咳,苍苍子是吧?苍苍子好像不是这样。他现在这模样是怎么一回事,你和他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应泊就坐在床边,思考了一下要不要罩个静音符下来,免得苍苍子装睡听到他和阎喆的对话。但他转念一想,心中拿一些从苍苍子神魂中得到的斗法经验又翻出来,叫他意识到他罩下静音符,才是更有可能惊醒苍苍子。   教师宿舍是标准的单身公寓设计,虽然无需如学生宿舍那样,四个六个学生做上下铺,却也只是一室无厅。   他和阎喆倒是可以跑进厕所说话,但这种行为太猥琐了,根本没什么必要。   这样想完,应泊压低声音,把他和苍苍子之间由于功法导致的无可奈何的缘分粗粗讲了一遍。   不久之前,东皇岛主所修的功法在朝夕论坛上还是被屏蔽的不可说,现在虽然不再屏蔽,云梦泽人却不知道,因此左手搜集到的资料中没有这个。   只看了那份资料的阎喆听到应泊说起这些他不知道的事,不禁目瞪口呆。   对于修真界而言,《先天太阴素元经》已经失传这么久,谁会晓得它的原本竟然保存在已经断了修真传承的地球呢?   对于应泊而言,他继承他册门师父传给他的功法乃是先天正义,当初和阎喆打赌修炼时,又怎么知晓围绕在《先天太阴素元经》上的众多故事?   阎喆庆幸地喃喃自语:“幸亏当初我没有修炼成功这个……”   应泊呵呵冷笑:“万一修炼《先天太阳真乙经》的是个大波萌妹呢?”   阎喆立刻道:“那这波不亏了——等等,应小泊,我怎么觉得你在给这人说话?”   应泊并没有说出他在修炼之前,就于朝夕直播上和苍苍子结下了堪称命运作祟的缘分。也没有说出他当初因为阎喆修炼出错进一步把和苍苍子之间的缘分加深。他此刻的种种态度全部来源于此,想要有条理的说明,就必须从这些说起。   可谈起这个又太丢脸了。   应泊迟疑了一瞬,对上阎喆带出点八卦光芒的眼神。   他嘴角一抽,发现他与阎喆之间早就留了那么多黑历史……家人的作用,不就是充当完美树洞吗?   于是他先从阎喆的黑历史说起。   “苍苍子,就是你和我说‘她很优秀’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你那‘小荷妹子’啊。”   “……啥?!!”   阎喆嘴巴长得足以塞进一个鸵鸟蛋。   用了几秒他脑筋转过弯来,破口大骂:“这货竟然还装人妖网骗你!应泊我跟你说,做这种事的人人品绝对信不过!你没法改修别的功法吗?”   应泊嘴角又一抽。   “就这功法最合适了。”   “可是……”   “况且这人人品还是挺不错的。”应泊又道。   鉴于苍苍子可能要在龙洲待上一段时间,而他们之前的合作还是挺有默契,以后说不定还会合作,应泊不愿阎喆从他这里得到对未来的合作伙伴的误会,又解释两句:“他的资料你也看了,镇守鬼蜮大封印兢兢业业,被世人污蔑也从不说什么,知道功法会短命却不曾打算废自己修为另投他派。过去日复一日和鬼魔战斗,如今也一直记挂返回云梦泽。除了当初脑子不清楚撒谎装妹子,苍苍子他的人品……嗯,可以说属于正值最高档了。”   阎喆却完全没有被他说服。   “工作上的人品和感情上的人品完全不同。天知道多少被人崇拜的名人在感情上却是个人渣。”   “你这完全是偏见了吧……”   “不,应小泊,你听我说。”阎喆认真道,“你很好,你真的不需要因为功法和一个你根本不喜欢的人绑在一起。我知道如今婚姻就像合伙开店,有利益交换说不定还稳定一些。但是……没有感情的结合是不会幸福的。嗯,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反正认定这一点,没有感情的结合不会幸福,只有单方面感情的结合也不会幸福。我不希望你永远当个孤身寡人,但我更不希望你因为功法和修为就把自己卖了。”   应泊无语:“我什么时候为功法和修为把自己卖了?”   “如果不是觉得卖了自己也没问题,你怎么会帮他在我面前辩解那么多?”阎喆反问,“总不可能是你真的动心了吧?”   应泊坐在床上,瞳孔猛的一缩。   他条件反射性移开眼珠,免得阎喆从他脸上表情发现端倪。好在这短短失态并没有被叨叨絮絮的阎喆发现。   之后应泊用他一贯的敷衍语气把阎喆的话带到另一个话题,成功把一点异状遮掩了过去。   阎喆浑然无觉道:“……我没有歧视同性恋的意思,但你和这人又没有感情,没有感情,他怎么会知你冷暖,怎么会好好照顾你?应小泊,老应家就你一根独苗了啊。”   “狗屁,”应泊骂道,“我老应家难不成有皇位要传吗?”   他站起来,把还想说什么的阎喆推向门口。   苍苍子住在应泊左边,阎喆的房间就在应泊右边。给这货说明了如何开门关门,应泊把阎喆送去阎喆自己的房间休息。送完后,他自己却在阎喆房间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应泊深思着,无视了月光在走廊窗棂上一寸寸地移动,逐渐西沉。   过了许久,他慢慢回到苍苍子的房间,将阎喆之前坐的板凳拉到床前,一屁股在上面坐下。   他注视着小小苍苍子沉睡的面容,惊恐地解剖自己的内心。   我对他动心了吗?   我真的对苍苍子动心了吗?   他扣心自问,没注意到朝霞自东方泛起,而床上的苍苍子突然睁开了眼睛。 第108章 画楼西畔桂堂东   “应报?”   苍苍子打着哈欠,含糊不清道。   他修为不曾恢复,控制不了身体的一些自然反应,哈欠打完双眼雾蒙蒙的,眨了几下后才彻底清明过来。结果一抬头,看到原本坐在床边的应泊连人带板凳退开一米远,仿佛刚才打哈欠的不是什么曾与双修过的追求者,而是一只出现在西方幻象故事里,鼻子会喷火的巨龙。   太陷入自己的思考结果导致没法控制本能,和苍苍子视线对上的那一瞬应泊下意识遁远,做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他身体僵住,不想承认自己刚才突然怂了一下。   苍苍子不知道昨夜发生在这个房间中的秉烛夜谈,面对这样的应泊,只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于是他光脚跳下床,走到应泊跟前站定,默默看着他。   此刻苍苍子所站的位置,距离应泊不到一臂。等到苍苍子向前俯身,他的鼻尖几乎与应泊鼻尖相贴。   滚烫的呼吸在他们两人间来回传递,应泊看到,咫尺处那双黑亮如同黑珍珠的眼眸里倒映着他略显苍白的身影。一瞬间他觉得与他对视的并不是一个才到他大腿的小孩,而是一个已经成年了的、充满力量的苍苍子。   是的,哪怕身形缩小了,眼神却不会跟着变化。   那眼眸中的喜爱和担忧近乎要将应泊小小的倒影溺毙,应泊不禁屏住呼吸片刻,下意识调整,才没让自己尴尬地喘不过气来。   但心跳暂时无法控制——   应泊是个骗子,是个道行高深的骗子。   他不仅能骗过人,也能能骗过通过检测血压、心率、瞳孔括约肌收缩等无法避免的生理现象来分辨真假的测谎仪,这很简单,对,只要保持冷静,说服自己。   但现在,应泊和苍苍子对视,只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看苍苍子直播的时候。   万丈金光,割裂黑暗。   ——噗通、噗通、噗通。   一声声,一声声,在他胸膛中鼓噪着。心率加快,血压升高,应泊苍白的双颊无法抑制地升起一抹嫣红。   苍苍子歪过头,茫然注视陷入恍惚的应泊,直接了当抬起手,放在应泊的额头上。   “怎么了?”这回他吐字清晰,“生病了?昨日的训练果然太勉强?”   应泊只能听到耳鸣般的嗡嗡声,根本无法意识苍苍子说了什么。直到苍苍子的手贴上他的额头,其高于常人的体温瞬间让应泊产生会被烫伤的错觉。   下一刻,他缓慢后退,躲开了苍苍子的手,和他尝试往应泊眉心处探来的神魂。   镇定,应泊对自己说。   骗子的基本功这回正常发挥,应泊表面上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事,”他貌似平淡地回答,“就走了个神。”   “我怎么觉得你像是被噩梦魇住了?”苍苍子道,“昨晚没修行吗?”   苍苍子觉得应泊看上去像是在他床边发了一整宿的呆。   他语气严厉起来:“抱歉昨晚没忍住睡意……但结束的时候应该还没到子时。斗法台上训练完毕,不管是输是赢,你神魂都会有损伤。当时更不应该耽误修行,为何将时间白白浪费?”   这个语气便叫人想起一开始的“小荷才露尖尖角”了。   正确乃至过于严厉的教导,喜欢逃课的小姑娘做出可能过于违和,但放在苍苍子身上,仿佛合该如此。   对了,就像苍苍子刚才所说,他方才心神不稳,恐怕也有昨天训练导致神魂损伤的原因在内。   他就说嘛,他怎么可能会……   不,等等。   应泊默然片刻,突然开口。   “我在思考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忙你的,让我继续思考完。”   苍苍子闻言,眉头严肃地蹙起,配合他现在的脸,产生了一种搞笑般的小大人表情。   应泊以为他又要说一些带着指导意味的话,没想到苍苍子却把已经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然后摸了摸应泊的头,转身去卫生间洗漱了。   应泊哭笑不得地看着他的背影,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被那个摸摸头安慰到。   等苍苍子关上卫生间的门,他则又一次陷入沉思。   他刚找到神魂损伤这个理由,就下意识想把自己的万般纠结立在这理由上,甚至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是为什么?   若非昨天数个小时的挨打在他身上烙下一个新习惯——哪怕这个新习惯的印记还很浅——不然他可能都意识不到自己的想法有点问题。   先别逃,先正面应对。   放下过去养成的邪道方法,放下解决不了事就先耍小机灵敷衍过去的手段,放下那些并不能成为真正倚靠的助力,应泊再一次扪心自问——   他刚才,竟然在逃避?   他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一个劲的找借口。   答案如此显而易见,苍苍子从相貌到性格分明都是他向往的类型,如果他们之间没有纠缠着《先天太阴素元经》和《先天太阳真乙经》,如果他们换一种方式,在更完美的时间、更完美的地点、更完美的情形下相遇,应泊说不定已经动心。   但动心就是动心,为什么要限定时间地点和情形?   他们的相遇有什么不好吗?   嗯,要是他境界再高一点,至少到了金丹,和苍苍子没有那么大的差距的话……呃,那个时候苍苍子说不定已经因为功法反噬身死道消了?   要是地球不处于这个关键的转变时刻,往前一点或往后一点……为了避免想象中的控制,他根本不会修炼《先天太阴素元经》。   毕竟,与另一个人那般贴近,将自己的身心全部托付,从此之后自己的掌控者不再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实在太叫人恐怖。   他一点也不想沦落到他母亲那个所信非人的下场。   但苍苍子和他那该下十八层地狱的Y基因提供者也并不相同。   这个人,他——   ——   苍苍子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使用地球的洗漱工具对他而言还有些不熟练,哪怕在龙洲住了有一段日子了,各种各样的工具还是让他觉得新奇。   实在难以想象,过去几百年里,这个大世界一直处于灵气寂灭的境地中。   中州这个名字总觉得有点耳熟,但朝夕论坛经过改版,许多主播论坛被合并,很多帖子找不到了,他之前搜索几次,都没能搜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要是可以,他真的很想拉着应泊来给他介绍卫生间、整个房间、龙洲双岛……乃至整个中州大世界的种种景致。如果云梦泽的事能完美告终,他也很想如那些散修一般,同自己道侣成就一双人,在中州大世界游玩,或去其他大世界,看看他过去只在直播中见过的众多大道之景。   但现在……身体变小就罢了,举止还是保持稳重为先,免得应泊真的把他当成小孩。   苍苍子在内心叹了口气,抬头一看,发现应泊还坐在凳子上,姿态神情同他进卫生间前相比,可以说是一毫未动。   到底是什么重要问题,值得应泊如此慎重地考虑。   在他床边思考,是不是意味着,和他有一点相关呢?   苍苍子心跳如鼓,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打扰到应泊思考。他轻手轻脚推开窗户,而东方的鱼肚白之下,赤红如同滴入清水中的颜料,向四周晕染。   太阳要升起来了。   苍苍子收敛众多杂思,不用蒲团,直接在窗前双盘坐。   第一抹阳光越过窗棂之时,他已经心无旁念开始修行。熹微晨光将其笼罩,几个呼吸下来,与他周身放出的微光交织,形成一道半透明的虚影。   还没看过苍苍子修炼的应泊抬眸望去,眼睛不由瞪圆。   那虚影正是苍苍子原本的模样,对于应泊来说堪称久违。   太阳的金光织做青年身上的金袍,却不曾比青年本人更璀璨。而青年双眸紧闭,面容沉静,眉目俊逸得仿佛一幅画。   应泊不由屏住呼吸。   这回不似过去几次,隔着好似没有却真实存在的屏幕,或隔着打不破的天地胎膜。他们现在所隔的距离被缩短成不到一米,只要应泊伸出手,就能触及。   应泊没有伸出手,但是光开始移动了。   朝阳逐渐高升,阳光透过打开的窗户,顺着黑木地板的纹理,迟疑却又不可拒绝地向应泊前进。虚影的姿态也跟着变幻,它抬起手,伸向应泊。   那速度如此缓慢,应泊只要后退一步,它可能就永远赶不上来了。   但应泊也没有后退。   没错,这个人,他——   他是值得信任的。   苍苍子,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一直屏着呼吸的应泊突然长长地深吸气。   这口氧气拯救了他烧的痛的肺腑,随之被吸入的灵气镇定了他快要发烧的大脑。   应泊又深呼气,轻微而悠长的声音如滴入潭水中的一滴水,在房间里荡起一圈圈的波纹。   时间还早,教师宿舍楼居住的其他人沉浸睡梦中,都没有起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中,整个天地静谧得仿佛只剩下应泊和苍苍子两人。   应泊伸出手,和虚影伸来的手撞在一起。   虚影一碰即碎,落在他手心里的只有阳光。   应泊握住这一抹阳光,将脑中众多问号清扫干净。   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一个可以回答全部问题的答案。   的确,他对苍苍子动心了,而且是很早以前就动心了。   但是,动心只是动心。往前一步还是往后一步,如何决定,都由他自己。   那么……   接下来他该怎么办? 第109章 众女疾余之蛾眉   苍苍子觉得这几天的应泊有点不对劲。   明明才说好他帮忙教导斗法,应泊就突然绕着他走了。   这种绕路不是很明显,由于互相住隔壁,他的目前形象又不太适合独自行走在龙洲双岛的原因,每天早上,应泊还是带他一起去食堂——哪怕苍苍子已经辟谷不需要一日三餐——每天晚上,应泊也会把他从电子教学楼带回宿舍,甚至,不管训练不训练,都会像照顾小孩一样,记着时间,把苍苍子赶上床,再也没有让他趴在斗法台的地上睡着。   挺、挺仔细的。   如果应泊愿意收徒弟,应该会是个讨孩子喜欢的好师父吧。   但不知好歹的苍苍子并不愿意被应泊这么照顾。   明明之前应泊对他的态度好歹还是对待成年人的,怎么一夜过后,突然就改变了?   态度改变甚至不是那一夜过后产生的最大问题。最大问题是,应泊虽然上班出门和他一起,下班回家和他一起,中间工作的时候,却经常叫苍苍子找不到人。   或电脑前、或修炼静室、或坐北朝南毫无遮掩的芦苇丛中,应泊往往将他一放,自己就走得看不见人影。   要说手上事情忙吧,之前应泊也挺忙的,却没出现苍苍子找人都找不到的情况。   这些状况都是从应泊说他思考重要问题的那一晚开始的,苍苍子一开始觉得他思考的那个重要问题可能和他相关,现在看到事情发展,只感到心脏灌了铅似的往下沉。   从见面到现在,过了这么久,应泊还没打消改修他法的念头吗?   若应泊没有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他可以为应泊去寻,但最后应泊要不要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还是看他自己的决定。   就像如今一样,应泊宁愿面对那么多弊端也要改修他法,那苍苍子也不能代替应泊去做决定。   好处,坏处,应泊都了解,他并没有被人蒙蔽,也没有被人要挟。所有决定都是由他自己,结果他也做了准备面对。   他能做的,只有从“行”、“言”、“心”上,一直向应泊表明他的想法。要是应泊真的做了那个他不想见到的决定,他恐怕……并不能改变应泊的心意。   于是,这几天苍苍子一直被低气压笼罩。   他过去觉得,他虽然修为境界不算最高,实力却不错;家财放在人间界,称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虽然在云梦泽没有实权,地位还算比较高的。   至于脸嘛……   他长得还算不错吧?   应泊可能对道侣有什么偏见,但他尽全力陪着应泊的话,一定能打动他。   苍苍子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现在,他不确定了。   ——   【木芙蓉:东皇岛主?】   【木芙蓉:东皇岛主?东皇岛主?】   【木芙蓉:怎么?有事离开了?】   【苍苍子04212:并无,只是走神片刻罢了。】   【苍苍子04212:芙蓉岛主所言,我俱已明白。只是……】   苍苍子迟疑了片刻,再一次抬头,依然没在这间位于电子教学楼的校长办公室里找到应泊。   对,好像是有什么事务,出门去谈了。   【苍苍子04212:东皇岛在黄金楼的账本,在多宝阁的包厢,如何打开的符箓,我都已经给了我道侣鹰不泊。而今他同我一般,是东皇岛岛主,若不经过他同意,我恐怕不能把这么大一笔灵石交给协会。】   【苍苍子04212:如今他不在我身边,朝夕上也没找到他的人,请芙蓉岛主稍等一会儿,待他回来,我问过再说。】   【木芙蓉:这样啊。】   对面人回了这样三个字,看不出态度。   木芙蓉这个ID属于云梦泽芙蓉岛主纪千敷,在曾经的云梦泽十二仙岛之中,她是洞幽老祖那一派的人。而今洞幽老祖已经身死道消,与他联盟的数个仙岛也纷纷断开了和洞幽岛的联系,纪千敷的芙蓉仙岛虽然没有第一时间为对抗洞幽老祖出力,但后来封印破碎,大战开始,他们还是抵抗得非常用心,实力也保存得不错。   在第二道禁制防线开启后,云梦泽局势渐缓,暂存的修士们合力将战线维持下来,终于有余力清算之前的事。   许多洞幽岛的弟子,虽然什么事都没做,大战时也和其他人一起抵抗,但形式一缓,许多冲突就在他们身上爆发开,排名前三的大岛弟子,现在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   而在大战中表现不错的,如龙女岛龙游梅、凌霄岛古道等,不论境界如何,话语权都比没怎么出力的修士多一些。   战线稳定,也意味着前线和后方可以分出,需要处理的事越来越杂,于是有人提议,应该重组云梦泽修士协会了。   只要是云梦泽出身的修士,就能拿到参加云梦泽修士协会的资格。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成为修士协会的会长副会长,有权利管理云梦泽所有修士的。副会长,必须家大业大,水大岛大,再不然,也得是某群修士的代表人物——比如说散修联盟的盟主等等——才能获得入选资格。   至于会长,这种在某些大世界可算得一界之主的职位,光家大业大恐怕也当不上,还必须有最高的境界,和一呼百应的人望。   云梦泽修士协会之前的会长是登阳岛岛主青阳道君,可青阳道君离开云梦泽已久,现在云梦泽出事了也没回来,不该在这关键时刻继续占据位置了。元剑老人被鬼魔所扰,闭关时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也不可能接替青阳道君的位置。   这样一来,只能在一众元婴真君里矮子拨高将。   云梦泽的元婴真君,基本上集中在十二仙岛上,如登阳岛,连魏云这个基本不来主岛的长老都是元婴。至于三千星小岛,他们的元婴真君很少,像风神岛,他们在三千星小岛中还算实力强劲的,但白风子一突破成元婴,就没人和他竞争岛主之位了。   这些元婴真君,许多在鬼魔大战时便身殒,损失惨重的,比如云麓仙岛,直接死了他们岛主庄同甫,或是龙女岛,他们金丹境界的岛主没死,元婴长老却死得只剩一个。   剩下的元婴真君不多,有能力竞争修士协会会长的更少。   比较热门的竞争人选,便是元剑岛获得元剑老人传承的剑子,凌霄岛大弟子古道……还有就是此刻和苍苍子交谈的芙蓉岛主纪千敷了。   修真界虽不似地球这边搞投票选举,对竞争者的威望却有更大的要求。元剑剑子相比在大战时怒斩千万鬼魔,古道则有和龙游梅的感情帮忙刷好感度,纪千敷却没办出什么有名的事,比较上暂时落在下风。   再不做点事,这个落在下风的状态恐怕就不是暂时了。纪千敷在这当口立即出手,打算组织一场类似于慈善晚会的讲道,获得的灵石全部投入前线。   这样一看,她找上苍苍子的目的,便显而易见。   要钱的。   要钱这种事,做起来很有讲究,为此应泊混的江湖里,专门分出一个要门。   不提纪千敷的“尖”和“里”怎么样,但她给的要钱理由却是很正气凛然。   苍苍子却不太好直接把灵石给她。   之前他和云麓岛主庄同甫斗法,说好赢了就还鬼蜮税,结果斗法完了后他被卷进洞幽老祖到底有什么阴谋这件事中,忙到现在,还没收到任何一笔说好的灵石。   再加上他当初回东皇岛路上被埋伏,地点正好在芙蓉岛水域,身为芙蓉岛岛主,纪千敷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那时正是鬼蜮大封印暴动前夕,一旦苍苍子出事,大封印什么后果,纪千敷能够想象,却依然和洞幽老祖合作了,恐怕就为了不交一笔鬼蜮税。   苍苍子既然了解纪千敷的本性,自然不敢把灵石交给她。   被完全贪掉不可能,但是,他听说,芙蓉岛主经常花大笔灵石做投资?   纪千敷可能知道苍苍子正在腹诽她,也可能不知道。但她“正气凛然”用得非常熟练,在说完“这样啊。”之后,她只沉默几个呼吸,又发来一大段的话。   【木芙蓉:此事要紧,岛主不能先周济一下?】   【木芙蓉:有您做表率,其他人想必也会被鼓舞。】   【苍苍子04212:总不至于差区区这一笔。】   【苍苍子04212:等到我道侣回来,总是可以的。】   纪千敷恐怕把苍苍子的话当做推脱之语,片刻后话头一转。   【木芙蓉:这……不是我话多,岛主的夫人并非云梦泽人,恐怕不会同意把东皇岛的灵石拿出来吧。】   【苍苍子04212:岛主何出此言。】   【苍苍子04212:你侮辱旁人可以,万万不可侮辱我道侣,这件事不用谈了,我要努力修行恢复境界好重返云梦泽与大家共战,先说告辞。】   【木芙蓉:等等,东皇岛主,我——】   【朝夕提示:您的好友已下线,请稍等片刻。】   苍苍子极为迅速地关掉了朝夕道友录。   他叹了口气,为云梦泽的局势担忧。片刻后又抬头,从过高的转椅上跳下,跑到门边,去听应泊有没有回来。   这种幼稚的举动,如今他一天能重复五六遍,可惜每次的结果,都不能让他开心。   今天恐怕也是一样。   才这样想,苍苍子就听到应泊说话的声音。   他一愣,不由直接推开门。   说话声是从隔壁一间待客厅传来,苍苍子走了过去,发现待客厅的房门只是虚掩着。   他迟疑片刻,探出头,透过一掌宽的门缝,看到了坐在应泊对面的男人。   苍苍子心中一凛。   这个男人,非常英俊,哪怕放在修真界中,也算得上绝色。   如果说这样还不够苍苍子警惕的话,那应泊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紧张升到最顶点。   “——先生,喜欢过……”   站在门口的苍苍子安静了一个呼吸。   然后他发现,嫉妒之下,他根本忍不住了。 第110章 谣琢谓余以善淫   苍苍子推开门。   门板旋转,带出了一点风声,应泊听到,立刻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他回过头,发现苍苍子站在那里时并没有太惊讶。   苍苍子身上一直穿着的金袍是一件法衣,不仅能提供防御、能根据他身形变幻大小,还有避尘除灰的功效。也就是说,苍苍子哪怕穿那件道袍一百年不换,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今天苍苍子并没有穿他那套金袍,而是穿着应泊托别人带回来的地球现代童装,长发只扎了个马尾,看上去可爱得仿佛一个小姑娘。   坐在应泊对面的男子不知道这里为何会出现一个小女孩,下意识开口问:“这是……”   应泊打断他问:“怎么?我办公室的电脑坏了吗?”   他问的不是男子,而是苍苍子。至于他问的内容,则是侧面说明苍苍子是一个在他办公室玩电脑的小孩。   不愧是应泊,编造谎言就是那么熟练。   同时他还给了苍苍子一个眼神,让他安静不要闹,顿时让苍苍子觉得自己脑袋上并不存在的帽子好像变了颜色。   苍苍子一张脸紧绷,倒是没露出委屈的神色,哪怕他内心里波涛暗涌,行动上却没有有违背应泊的意思。   他不知道对面那男子是谁,也不知道应泊想干什么,哪怕心中醋意足以将一西湖的鱼淹了,理智上却知道这时候不好轻举妄动。   于是苍苍子只能发挥曾经的面瘫基本功,陷入沉默。   应泊还想把他打发走,道:“去喊左手阿姨给你修电脑。”   苍苍子:“……”   他默默瞪了应泊一眼,没有离开,反而进了待客厅,一屁股在应泊身边坐下。   苍苍子先盯着应泊看,没在应泊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又转头去盯对面的男子,看起来恨不得将男子解剖,从血肉骨骼里追查男子的祖宗一百零八代。   那男子打了个寒颤,不知道背后的莫名冷意从何而来,抱着胳膊道:“天气真是一天比一天冷了。”   “若是全民修行有成,我倒担心做冬装的服装厂破产。”应泊道。   “这也是个问题呢,”男子没在意应泊转移的话题,反倒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起来我在几家时装公司里有控股,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是该抛出去?唔……仔细想想倒是不用那么急,官方对全民修行后的产业转型肯定早有计划吧?”   应泊耸肩。   “要是早有计划,何必搞出手游修行这种幺蛾子?”   一边说,他一边瞥了一眼苍苍子。   发现苍苍子依然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看,应泊便给他倒了杯茶,让苍苍子端着杯子,遮掩下目光。   对面那男子——影帝唐斯见此,眼角一弯,道:“小孩子还是挺可爱的,对吧?”   这位唐影帝是应泊的“朋友”之一,年轻时是偶像派出生,后来转型成功,走上实力派道路,毋庸置疑地拿下国内数个奖项的最佳男主角位置后,为了更广阔的前景,他去了国外发展。   几年下来,唐斯在国外虽然没能担当大制作主角,却挣下了不错的口碑。   既然是偶像派出身,唐斯相貌很好自然是一定的。而今娱乐圈做帅哥盘点,他年轻时的几张照片依然会被拿出来溜一圈。   这并不是说他年岁渐长后脸就残了,事实其实相反,随着光阴和阅历的沉淀,这位影帝先生越发风度翩翩,极受欢迎。   这正是变成小孩的苍苍子现在最缺少的东西。   于是苍苍子一门心思全是警惕。   唐影帝并不知道,自己正被对面沙发上的“小姑娘”当做情敌警惕着,听到手游修行这个词,他立即拿出了手机,点亮屏幕,打开那款APP。   同时他眼神发亮问:“我知道你是内部人员,你手上应该有大礼包名额什么的吧?”   应泊:“……全游戏都不会出现这种东西。”   唐影帝大惊失色:“没有礼包吗?我卡在新副本BOSS这里已经一天多,就等着见到你要件神器好过关呢。”   应泊瞧了瞧唐影帝眼下的青黑,点头道:“看得出你沉迷游戏了。”   唐斯无奈道:“不仅是我沉迷,我身边的助理、经纪人、公关,全部都挺沉迷的。虽然有不跟上就接不上从这游戏里衍生出的一些梗的缘故,但你们这游戏设计得……怎么感觉故意设计成容易让人沉迷似的?”   不愧是影帝,问题倒是看得一针见血。   应泊正要回答,突然听到身边传出一阵那款修行游戏的战斗BGM,转头一看,发现苍苍子也打开了这款游戏,又点进了唐斯所说的通不过的副本。   这举止实在有些幼稚了,却很符合应泊刚在在唐斯面前帮苍苍子立下的人设。   应泊只能无语了,而唐斯看了几眼,惊讶道:“哇,小朋友技术很不错啊。”   “咳咳,”应泊轻咳两声,把想要看苍苍子怎么通关的唐斯注意力吸引回来,道:“我想你最近沉迷游戏,根本没有练习从新手村副本里拿到的剑法吧。”   “……”唐斯道,“的确是这样,所以才说你们这游戏设计得太容易让人沉迷,适得其反,大家都玩游戏去,很多人都没有认真修行了。”   “不,没有适得其反,”应泊虚伪地微笑,“你说的没错,目前游戏的沉迷性是我们故意设置的。”   唐斯闻言,瞪大眼睛,连一边心不在焉打怪的苍苍子手上动作也停顿了一下。   “……我去,为什么?”唐影帝放下手机,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我也听闻了一些消息,应阿生你和官方合作,目的不是推广修行?”   “你刚才不是说了原因吗?”应泊摊手道,“这当然是为了产业转型啊。”   若是走精英化道路,只出现少数修行者,那么灵气复苏这件事虽然会对世界格局造成冲击,却不会在几年里将格局完全改变。   在全民中推广修行则不同,对格局的冲击力度会比少数人造成的力度大许多。   举个例子,就像应泊和唐斯说的,修炼小成之后,所有人寒暑不侵,就算到了冬天,也没必要换上冬装了,那时候靠卖每年换季衣服赚钱服装厂该怎么办呢?   地球的经济基础,依然走在科学侧的道路上,并没有做好全民修行的准备。   手游修行这个一开始排不上前列的方案,便是为了这个状况而采纳的。   为了稳定社会,将少数功法拿出来给所有人修行,为了控制修行速度,故意搞出了这款非常容易沉迷的游戏。   但游戏的吸引力度覆盖不到中老年人人群,哪怕这群中老年可能学不会上网,领不到游戏邀请码,摸不到朝夕论坛……他们的孩子也能把自己得到的学习视频给他们看。   更别说,应泊从不低估中老年人的学习能力。   幸亏的是,和年轻人相比,大部分中老年头脑不是那么容易发热……或者说,他们已经习惯了如今的社会秩序,主动破坏稳定的可能性比起年轻人较低。   应泊和官方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个较低的可能性上,况且,他们也无法完全控制人们将学习视频拷贝传播的行为,既然这样,只能拿出更容易让人沉迷的东西了。   影视剧。   拿修真界的传说故事改编成剧本,带着科普性质的影视剧。   还有更多,小说,歌曲,游戏……开发创作如今全部排上前列。   说到底,和轻松的游戏看剧相比,修行啊学习啊什么的,本质上还是比较辛苦的事。   一开始的新鲜过去后,在没有内外部压力的状况下,人们还是会趋向去做让自己快乐的事。   官方要做的,就是在提供快乐的同时,顺便做点别的事。   应泊并没有把这些话明着说,唐影帝听得半懂不懂,苍苍子却已经停下了指挥游戏角色打怪的手指,皱着眉看向应泊。   东皇岛只有一个人,苍苍子是没有任何下属和弟子的岛主。尽管他向来只关注战斗和修行的事,但地位和眼光在那里,到底比唐斯更明白应泊所说话的含义。   如果说应泊需要跟他学习如何斗法,那么,以云梦泽如今的情况,这种在中州大世界被称为“政治”的知识,就是他必须跟应泊学的。   苍苍子正要再问得明白一点,应泊就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把他的话压回口中。   那边,唐影帝终于想明白了一点。   “请我来说是要协助工作,我还奇怪你这边什么工作能找上我,没想到是喊我来拍戏啊……”   “没错,”应泊点点头,“官方投资的大制作,我可把你推荐上去了,虽然没我推荐你恐怕也能拿到邀请……如何?这个机会不赖吧?”   唐斯笑道:“我好久没拍过电视剧了,恐怕会让你失望啊。”   应泊站起来,道:“没事,唐影帝的演技,谁不相信。”   唐斯跟着站起来,和应泊握手。   “和你的演技相比,我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啊,那么,合作愉快了。”   “合作愉快。”   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没有一点暧昧,又听明白唐斯只是个被请来演戏的人,苍苍子松了一口气。   他手上速度加快,顷刻送副本BOSS下了地狱。   唐斯虽然从应泊这里获知了真相,游戏瘾却暂时无法拔除。他看到苍苍子手机上表示胜利的画面,忍下叫小朋友帮他打副本的冲动,转而恭维应泊两句:“令千金别看年纪小,却比一般大人更聪明呢。”   应泊已经完全不会因为苍苍子被认为是他的孩子而尴尬了,他甚至扬起一个父亲般的微笑,道:“哪里哪里。”   说完,他正要送唐斯离开,唐影帝突然又来了一句。   “难怪你一开始询问我和我妻子相处的问题,是想讨好她母亲吗?真不知道是怎样的女人能打动你啊,以后有机会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咳咳咳咳!”应泊嗓子坏了似的用力咳嗽。   但唐斯觉得自己看出了这对父女相处的僵硬之处,作为过来人,一定要帮朋友在他女儿那里刷点好感度。   “——不管以前如何,现在既然在一起了,就一定幸福啊。” 第111章 人无信者而不立   待客厅窗外,和应泊告别的唐斯来到楼下。   花坛边有三人在等待他,一个西装革履,可能是经纪人,一个是工作时间偷偷跑出来追星的迷妹左手,拿着唐斯个人的大幅海报想讨要签名。   这两人之外,还有一个穿着朴素的温婉女子。   唐斯走过去后,先跟经济人还有粉丝打了招呼,然后低下头,小声同温婉女子说了几句悄悄话。   温婉女子相貌只算平常,见到唐斯时露出笑容却比而今的许多美女还美丽,唐斯靠过去后,她又抱住了唐斯的胳膊,小鸟依人般可人。   那耳鬓厮磨的亲密姿态叫窗边的苍苍子下意识移开了目光,倒是应泊和他一起站在窗边,并不觉吃狗粮有什么问题,看了一会儿才道:“唐影帝和他妻子是公认的模范夫妻。”   这也是影帝身上一个炒作的点,深情男子的人设无论何时都不会过时。   娱乐圈炒作大多当不得真,不过,当初应泊伪装成三流编剧混迹娱乐圈逃脱追杀,期间和唐斯接触过一段时日,故而知道,这位影帝和他妻子的感情绝对真挚。   据说初中便作为同班同学相识,高中表白,之后的爱情长跑跑了十年,虽然碍于事业问题结婚较晚,但那十年里,两人一直没有分开过。   按照唐斯现在的地位,找个富婆轻而易举,但他妻子只是普通人,做普通的工作,也没有因为结婚当家庭主妇。   和龙洲岛上一群哀嚎的单身狗相比,唐斯的感情经历,可以说比较具备借鉴和学习的意义了。   应泊道:“他和他妻子的感情的确不错,不过唐斯有娱乐圈人的通病,喜欢在别人面前秀恩爱。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也知道无论找他说什么,只要一开始提一两句他妻子,接下来的氛围会友善许多。”   “哦?”苍苍子眼底浮现起笑意,转过头看应泊,道,“这样吗?”   应泊没有回答。   提一两句的办法各种各样,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被唐斯误会成想要学习他们夫妻的相处经验。   应泊说的理由非常正常,却充斥着他们心知肚明的欲盖弥彰。   苍苍子头顶快要具现出飘洒的小白花了,那心花怒放的心情显而易见。过于开心的他,带给应泊的压力也一样显而易见。   待客厅陷入安静之中,过了片刻,应泊抽出一支香烟,点燃了。   他没抽,自从得了胰腺癌后应泊就戒烟了,现在病好了,也控制住,没有复吸。   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应泊还是喜欢点上一支烟闻闻味道,缓解下压力。   结果他点完烟一抬眼,又撞上苍苍子过于璀璨的目光。害得他手一抖,将一团烟灰抖在了木地板上。   “……眼神好恶心。”   应泊道。   点燃的香烟放在窗沿上,尼古丁的香气氤氲一室。苍苍子看着他坐回沙发上,自己却站在窗边没动。   “除了这位唐道……唐先生,”他靠着墙笑问,“你还问过别人吗?”   “哪里有这么多人问,”应泊打开沙发上的公文包,拿出一叠厚厚文件看起来,水性笔一边在字里行间写下他批改的意见,口中也一边道,“我要是突然和别人请教起这种问题,龙洲上不到一天就会传出风言风语,到时候被人给你安上一百零八个妈,你能忍我还不能忍。”   那你为什么会向那位唐先生请教呢?苍苍子想,干脆什么都不问岂不是更好?   然而他并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免得应泊恼羞成怒。   但是眼神是控制不住的,心情更控制不住,苍苍子只觉得自己双脚离地,仿佛第一次学御风术一样,站在轻飘飘的白云上,心中更是喝醉了一般的熏熏然。   这还是第一次。   应泊第一次对他做出感情上的回应。   哪怕应泊事实上是瞒着他的,苍苍子这几天的低沉依然被一扫而空,雪过天晴,雨霁虹现,要是可以,他都想这样醉上三天三夜。   而应泊从文件中抬头一瞥,见他满脸笑容,简直像个小太阳一样发光,心情顿时又恶劣不少。   他倒真的很想不去找人请教这个问题,但知道自己对苍苍子动心后,应泊必须做出是前进还是后退的决定。   不能停顿原地,不管干什么,停顿不前都是死路一条。   平时应泊做什么决定都非常雷厉风行,但这个决定他却雷厉风行不起来。   毕竟,到底,他其实没有一点正常伴侣相处之道的知识。   应泊知道该如何赢取好感,知道该如何将这好感维持在一个对他最有利的限度上,也知道该如何断开关系,怎样让这段关系伤害到别人,又怎样让这段关系断得干净利落,一点伤疤都不留。   但他并不知道该如何维持一段可能的……长久而稳定的关系。说实话,光是想到长久而稳定的关系这个短句,他心底就有些恐慌了。   要做到恐怕很困难吧。   维持住一段关系,天知道要持续投入多少时间金钱和精力。   更何况他该如何维持?该如何循序渐进的把握节奏?这种事上他又该拿谁做例子学习?是他那把别人骗身骗心骗财的父亲,还是被骗后怨恨后悔,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心软胆怯的母亲?   或者是他单身到死却情人众多的册门师父?学他如何每晚出门,在红灯区找相好过夜?   看看他身边,阎喆如今是母胎单身一辈子的节奏,阎喆母亲则是插足者,最后被抛弃而死。左手还有她的小伙伴是把电脑和网络当情人的家伙,至于江湖的上的前辈同辈,大部分良心被狗吃了,男的能把自己老婆卖出去赚钱,女的能吊着两位数的男人,如同蜘蛛一样,一个个把他们吞吃入腹。   应泊过去生活的环境里,真没有几个人具备正常而幸福的夫妻关系。   以致应泊想做出决定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他一旦决定前进,将会面对什么问题。   对于习惯性要把自己会面对的任何问题调查清楚的应泊来说,这种两眼一抹黑的情况简直不能忍,他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只能先找人请教一下。   唐斯明显是个很好的请教对象,第一,他和他妻子的感情的确非常好,认识十来年了依然亲亲密密,足以充当正面参照标准。第二则是因为,唐斯到底只是应泊的“朋友”,两人认识,却称不上熟。他对应泊的身份了解得不是很充分,和应泊“朋友”圈里其他人的关联度也不是很大,哪怕想泄露出去,也没什么渠道。   对自己感情也要斤斤计较的应泊非要分出一二三个好赖来,互相做了比较,才能做出决定。   瞒着苍苍子也是必须的,只要苍苍子不知道他的调查,无论应泊决定做出来是往前还是往后,他都有从容的时间准备,将这个决定可能会导致的损害降到最低。   但现在……苍苍子知道了。   “我喜欢你,”窗边的他轻声重复这个事实,然后问,“你现在,有一点喜欢我了吗?”   应泊沉默。   放在窗沿上的香烟已经燃尽,从窗口吹进来的爽快秋风更打散了一室烟气。应泊摸出了烟盒,有点想再点一根,还在迟疑,苍苍子便走了过来,把烟盒从应泊手中拿走。   他这个举止是如此理所当然,连应泊本人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难不成他已经被苍苍子的斯巴达教育训练成了抖M?应泊苦中作乐地想。。   苍苍子也在沙发上坐下了,却不是之前那个应泊身边的位置,而是应泊对面,不久前唐斯坐下的地方。他撑着脸,仿若星子的目光看着应泊,好像他一生只需要这样看着应泊就好。   应泊才不会被这表象蒙蔽,一旦往前,他必然会在苍苍子身上失去许多,这许多中甚至会包括如今他的宝贵之物。   不过,若是那样,苍苍子一定也会将许多宝贵之物留在他这里,两边哪个的价值更贵重,哪怕是应泊,也做不出判断。   他唯一能肯定的是,他过去一个人挺好。   对面的苍苍子还在等待他的回答,而应泊慢慢放下手中的文件。   这个昭示着什么开始的举动让苍苍子屏住呼吸,而应泊道:“你也看过我的记忆了。”   “嗯,”苍苍子疑惑地点头,“看到许多。”   “我应家,往上三辈不知道,往上两辈却是能算的。”应泊说,“比如说我那个没见过的爷爷,他和向高飞一样,是八大门的疲门之人,或者说,是打着救死扶伤的旗号肯蒙拐骗的人。”   苍苍子依然不明所以,闻言只发出一个疑惑的单音。   疲门……怎么了?   “疲门的套路我也了解,近的说一些,而今那些莆田系医院,就是疲门的。远一点的,解放前,疲门中人许多把大烟叶子当灵丹妙药卖,把根本没有疗效的符水当神仙水洒,即拿了钱,又害得别人家家破人亡,没有一个不该下地狱。”   应泊说,目光扫过苍苍子认真的眼神,顿了顿。   几秒后他又道:“至于我父亲,连江湖人都称不上,就是一般的小混混,只会吃喝嫖赌。运气好赖上我妈,不然早就饿死了。”   苍苍子道:“嗯,我知道,多亏了她……”   “别插嘴,”应泊打断他道,“再听我说下自己。”   “我是个诈骗犯,没什么可洗白的,既然是黑吃黑了,被吃掉的是谁,吃掉别人的我一样是黑。我不能说我过去这些年没有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也不能说那些违反法律的事做得对……毕竟,只要努力,想要脱离那个泥潭,并不是没有办法的不是?但我挺喜欢的生活在那泥潭里的,我应家从根子上就不干净。”   应泊的目光是冰冷的,漆黑的瞳孔里仿佛藏着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那冰山漂浮在海水里,缓缓向苍苍子飘来,越来越近,几乎要把他压倒。   应泊站起来,走到门边。   之前唐斯离开时,没有把门关紧,应泊一边伸手去关门,一边道:“我爷爷是人渣,让我出生的那个男人也是个人渣,我本人同样是个人渣,渣这个字可以说是埋在我的血脉了。就算在一起,我也说不定会和我父亲一样,背叛,出轨,偷你的钱,拿你的东西,填自己的无底洞。我可以给你诺言,但我是个骗子,说出的诺言能不能实现,我自己都不知道。”   咔嚓一声,门关上了。   应泊回过头,寒冬三九般的视线逼向苍苍子。   他道:“这一点,你明不明白?” 第112章 业无信者则不兴   骗子会有真心吗?   或许是有的,只是这真心并不值几个钱。   被骗子欺骗的人是这样想的,骗子本人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对于骗子来说,上一刻还是真心的东西,下一刻很可能就不是了。   但在,在一场相爱中,真心却是人人能给出的,最珍贵的东西。   所以苍苍子误以为应泊已将一颗真心献给他时,才会那么惶恐而狂喜,以致直接陷入了心魔。所以应泊分明什么都能骗,也因为看到他母亲真心给错的下场,给自己定下不骗男女感情的原则。   没想到的是,他在男女关系上的清白,却毁在了男男关系上。以致他违反常态的纠结、苦恼、不知所措。   但没关系。   只要另一人没有不知所措,这段关系就可以平和的走下去,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待客厅的门咔嚓一声关紧,因为隔音做得好,此刻不会出现如苍苍子那样,站在门口就能听到对话的情况。   应泊剥开自己内心时不关门,要听苍苍子回答时却关上门了。好像苍苍子回答,比他仓皇的内心更应该得到保密似的。   苍苍子的想法却完全和他相反,他恨不得打开朝夕直播,当着无数观众的面发誓证明他的感情了。现在没打开,不过是他没注意到这种不太引人注目的小细节。   该说什么?我觉得你很好?   不,这么说太苍白,应该说……我相信你不会背叛?   比之前那句更苍白无力。   苍苍子再一次痛恨起自己的不善言辞来,而冰山越来越靠近,几欲撞上,无法避让,快要把他压死在底下。苍苍子深吸一口气,只感觉丹田肺腑中空荡荡一片,这些日子他修炼出的真炁全部被身躯所成的无底洞吸走,半点没给他剩下,眼下根本不能成为支撑。   他陷入沉默,于是应泊半晌没等到回答。   略发热的头脑一冷静下来,应泊顿时奇怪自己刚才为什么说了那么一长段废话。待客厅里的气氛格外尴尬,应泊想起现在还要他去处理的事,稍稍叹息,手又一次按在门把手上。   他正要离去,把苍苍子一个人留在待客厅中,便是此刻,苍苍子突然开口了。   “一百多年,放在修真界中,其实是很短的时间。”   门把手已经转了半圈,应泊没有回头,动作却停下。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或许苍苍子只要开口说出一个字,对他而言就像在这间普通待客厅中笼罩了一圈不准出入的结界,无论这个结界是厚实还是薄弱,都能让他迈不出走出门的那一脚。   而苍苍子又是一刀,试图将自己剥开,拿到灯光下照的一清二楚,好给应泊看。   “炼炁者不脱凡胎,寿元也有一百五十年,筑基者三百,金丹者五百,元婴者寿元一千年,道君能活一万年之久,只是大多在斗争中提前命陨,按之前以为大能发布的文章,统计下来,平均是三四千年。”   “再往上,便是真仙、金仙、大罗金仙,虽然几万年不得出一个,而今的修真界根本不得见,却是只要不遇量劫,死都死不了。这样一比,我虽已有一百五十多岁,放在修真界,却与你的岁数在凡人间差不多。”   这些听着和他之前说的一样,又是一通废话。应泊皱起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不走。   门把手已经转动到底,门轻轻一推便能打开,他正要用力,停顿片刻的苍苍子又道。   “所以,哪怕我说,我寻找了你一百五十年……那其实也微不足道,对吗?”   应泊胸口一滞,握住门把手的手僵住。   而苍苍子继续说:“但一百五十年对于我来说已经很长了,这就是我全部的人生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也已经喜欢上了你,所以,无论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你以后是什么样的人,你会背叛谁,你会出卖谁,我都不会放手的。”   苍苍子微笑。   “至于那我的东西填你的无底洞一类……反正那也是你的,你要用,和我打声招呼就行。忘了打招呼,后来补上也行,就算一直没打招呼,我又能拿你怎样?”   苍苍子已经离开了沙发,走到应泊背后。出乎意料地,拥住了应泊。   以成人的身形,而非幼童的身形。   应泊一惊,猛地想回过头,偏偏这个姿势就算他回头也看不到苍苍子的脸,而正视前方的话,看到的则是苍苍子的双手从腰侧穿过,握住了他握紧门把手的手。   苍苍子的手和应泊差不多大小,若并掌而立,说不定轮廓能完全重合。但他们两个的手又完全不同,应泊的手冰凉,带着年少时学习留下来的浅色疤痕,而苍苍子手上的伤痕早就随着从金丹到元婴再到如今半步合道的一次次淬炼而消失,留下的只有力量,以及灼人的温度。   他轻轻将应泊的手从门把上掰开,然后握紧在自己手中。   之前修炼时,那光影交织形成的虚像做了什么,苍苍子并不知道。   但他此刻的举动和那时无比相似,握住应泊的手温柔,却也似铁钳般牢固。   “所以不要多想了,”苍苍子的语气斩钉截铁,“我并非一心付出不求回报者,就算你想背叛,我也不会让你成功背叛。”   但是,除此之外,你想从我这里拿走什么,都可以。   这句话苍苍子没说,应泊却听出来了。   他原本想要用自己的飘忽不定的真心把苍苍子吓跑,却不想被苍苍子一颗厚重的真心给砸得晕头转脑,以至于想跑的反而成了他自己。   但是他又能往哪里跑呢?待客厅这么小,龙洲这么小,诸天万界加在一起都这么小,不然当初在朝夕直播里,他为什么点进这个人的直播?   之前是应泊问苍苍子你明不明白,现在却也是应泊回答。   “好吧,我明白了。”他道,“既然你这么有自信,那我们……我们……”   应泊停下来,深呼吸一次,结束了这失态的结巴,补上后半句。   “……我们试试也无妨。”   苍苍子眼睛瞪得溜圆,以致他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傻。   应泊看不到,所以利落接着道:“反正实践才能出真知,要学斗法先学会被打。比起问别人,自己深入其中才知道何为对错……都二十一世纪了,谈错了还不能分手不成。”   “不会分手的。”苍苍子立刻道。   “是吗?可能吧。”   应泊的语气中听不出真实心情,却不知道为什么,叫人感觉有点口是心非的虚。   两人这样前后相拥地沉默片刻,被重大消息砸的分不清南北的苍苍子才终于理明白了现状。   大喜若狂也不过如此,今天分明没出太阳,小小待客厅此刻依然被苍苍子身上放出暖黄光芒笼罩。   倒是应泊有点不好意思,正要咳嗽两句挣脱,询问下苍苍子突然恢复正常身形是怎么回事,突然——   一阵锤门声响起。   房间里两人同时一惊,双双松手。接着,应泊背后又响起一声奇怪的“噗!”   应泊回头,发现刚才还是成年人身形的苍苍子,突然又变成了小孩子。   给他买的童装散落一地,好在金袍法衣被召唤而来,免除了苍苍子裸奔的命运。   这货摔倒在地上,不知怎么,看着比之前的年纪更小了一些,短手短腿胖嘟脸,叫应泊磨牙低吼:“你这怎么回事?!”   “刚才在你沉默时运转功法存了点真炁,勉强才……”苍苍子叹息道。   门外的人又咚咚咚锤门,同时大喊:“鹰爷!你怎么没说你除了唐影帝还请了苏女神!还有王导呜呜呜都是偶像!我今天要请假!就算你不同意我也要请假!就是这样!”   应泊听出了是左手的声音。   左手今后十年都别想请到一天假的命运已经注定了,好在她现在不会听到这个噩耗,因为她话中的一个人名引起了应泊的注意。   “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见王导。”应泊说着打开门,发现左手喊完,已经跑到电梯那边去了。   他正要跨出门去,又想起苍苍子,连忙回头看。   更矮了的苍苍子从地上爬起,听到应泊又有事要做了,面上露出低落的神色。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挽留的话,反而更显得可怜兮兮。   应泊心中一动。   在他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弯下腰,牵起了苍苍子的手。   发现苍苍子露出震惊的神情,应泊另一只手抵在嘴前,轻轻咳了两声。   “你也一起来吧,”他有点尴尬地道,“唔……我介绍一些人,给你认识。”   ——   “这是扩展人脉的好机会,一定要抓紧多认识人!”   另一边,三汊矶大桥一侧被改造过的江景小区停车场,一个娱乐公司经纪人教训着他手下一帮十八线小明星。   听闻要拍电视剧的消息,来的可不止是影帝影后和名导,眼下,大半个娱乐圈蜂拥而至星城,都想在这部由国家投资的电视剧里争取到一个露脸的机会。   经纪人把一些需要注意的话说完,带着五六个小明星走下车,其中有个年轻男子落在最后,下车的动作,怎么看怎么僵硬,仿佛是个死人或木偶。   然而其他人没注意到他,这年轻男子便又跟着同伴们走了一段路,僵硬动作慢慢消隐,变得更像个正常的活人。   这变化只发生在半分钟之间,等他们和其他想要试镜的演员汇合,年轻男子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出异样。   他露出一个谦逊而讨喜的笑容,跟着人群向一个方向走去,片刻后,站在一个衣着破烂,半张脸被大胡子覆盖的人面前。   “您好,王导,”这年轻男子笑道,“我叫钟清平,之前参加过您的试镜。” 第113章 伤心春与花俱尽   王导在资历上,并不能和我国老一辈的艺术家相比。   但他算国内能找出的顶级商业大片导演了,哪怕会被人指责情节俗套、狗血,也挡不住他靠着稳定如狗的节奏,在电影每次上映时,从一众用偶像脸赚钱的片子中杀出一条血路。   这次拍摄电视剧的目的,出了娱乐大众外,还有科普外面修真界常识、宣扬正确修仙道路、树立正确修仙道德观等等。这样以来,比起艺术性,还是观赏度更重要一些。国家没打算搞出豆瓣打分九点九,可是,至少,这部电视剧必须能网罗上到八十八下到八岁的全国观众吧。   王导最擅长的就是这个,说实话,把他一个拍电影的导演搞来拍电视剧,完全是大材小用。   应泊只来得及和他见一面,谈了谈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在电视剧中出境的事宜——免费打广告的机会不能错过——然后又被其他事情给拖走。   这个电视剧项目到底不归他管辖,制片人投资者,操刀剧本的编剧一二三,导演副导演,男主角女主角,无数配角……都有能胜任职位的人在,应泊不过是个从骗子转职,还在自学教育学的三流校长,替唐影帝在王导这里提一句就算了,其他的事自有别人操心。   至于他自己,修炼,学法术,进修教育学,抓紧龙洲建设,还要抽空谈个恋爱,忙得很。   问题就在这谈恋爱上了。   要是两个小屁孩谈恋爱,哪怕再幼稚,再经不起考验,那种蓬勃的青春感也能击倒所有人。要是两个成年人谈恋爱,各种调情各种黄腔轮番上便是,还怕撩不到不成?应泊和苍苍子本该套入第二种成年人恋爱模式,从今往后不要钱地派发狗粮,偏偏苍苍子的半截子道体还没修成,应泊每每想撩撩他,就看到他那胖嘟嘟的小孩模样。   再想起阎喆说的“十年起步,最高死刑”,应泊一颗澎湃的心就萎了。   哪怕苍苍子以有益修炼为借口,搬到他房间和他一起住,应泊的内心依然古井无波,提前进入了不需要性生活的老夫老妻模式。   他有些遗憾,却也有点放松下来。   像唐斯和他妻子那样歪歪腻腻什么的并不适合他,伪装一天两天还好,一个月两个月……就压力有点大了。   现在不需要这么做,至少给了他过度适应的时间。   况且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需要磨合的地方也很多。   幸好他们都是非常自律的人,生活习惯相差无几。原本应泊还因为事情忙偶尔耽误下晚上的修行,自从苍苍子搬来后,他的修行也规律了起来,和苍苍子一样,每一夜都不落下。   他们还浅尝辄止地试了一些粗浅的打坐式双修法门——相对打坐,手掌相贴的那种。   应泊自从突破筑基,修为进益便慢了下来,现在这么一搞,真炁积攒速度又快了一些,挺不错。   嘶,这么看,虽然有些地方叫人头疼,但更多方面轻松好多啊……   继续下去,好像也能接受?   应泊如此怀疑着,竟然在期间走完了整个平和的秋天。   转眼便是立冬,星城这个姑且能算南方的中部城市气温却没降下来,应泊倒是没继续穿西装了,换了件时髦的大衣,戴上墨镜,急匆匆前往食堂。   今天有个针对古修动向的会议要召开,对此颇为关心的应泊当然得去旁听一下。不想,随着冬天来临,夜渐长,日渐短,他每天早上修炼完成的时间同样跟着一天天推后。加上修行完还得平稳内息收功,这几天他上班总会迟到。   今天也是如此,等应泊和苍苍子告完别走出房门,会议已经开始了十来分钟。   郝西发来消息,说现在主讲人说的东西不重要,应泊便没有直接赶去会议室,而是绕路去了食堂。   孙朋兴最近的工作卓有成效,已经成功培育出蕴含灵气更多的蔬菜灵种,味道比起未改良品种上了一个台阶不说,吃了还有益于修行。   大部分修真界里,哪个修士不是灵米灵肉灌大的?地球过去却比较磕惨,没有这个条件。   其实培育灵种的事提上日程已经几个月,科学院一边学习一边研究,倒是提出了不少理论。可惜没有进行试验的人选。   孙朋兴开始在龙洲岛上种田后,他们终于得到了一点成果。   结局便是上新菜的食堂窗口被抢破了头,连被岛上工作人员带到外面的几片叶子,都拍出了数十万的高价。   作为校长的应泊虽然没有小灶待遇,但别人抢破头的时候,他还可以慢悠悠地享受专门留给他的灵种三餐,不用担心去晚了没饭吃。   还有一些人多花钱享受了和他相同的待遇,比如说道门佛门派来学习的几位老道老和尚。   应泊走进食堂便看到了他们,领到自己的餐盘后,便过去和他们坐在一起。   不想他屁股还没坐稳,几人里和他熟一些的张天师便开口道:“小友,昨晚死人的事你知道吗?”   应泊一脸淡定,搽干净筷子才问:“什么死人?”   几个老道老和尚立刻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我就说应校长恐怕还不知道。”   “知道又有什么用,还能救那人不成。”   “哎,娱乐圈,太乌烟瘴气了。”   应泊听得有的懵,问:“娱乐圈又怎么了?谁谁又婚内出轨骗小三?”   “什么出轨骗小三,”十分八卦的张天师啧啧斥责,“那也算事吗?今天这个可算人命观天,无量天尊,可怜啊可怜。”   应泊挑眉,倒是好奇起来。   他又问:“那是谁谋财害命?”   一个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句,道:“没有谋财,却有害命。”   “应小友肯定还记得朝廷要拍的那个电视剧,”张天师说,“现在剧本改好,角色也刚选好。”   “贫道听说被选上的演员就住在江对面小区,每日除了培训、揣摩剧本角色,还得跟着学修炼。因为那个姓王的导演说,希望拍戏的时候效果真实点。”   “这个修炼,有人进步快,有人进步慢嘛,应校长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为了最后修炼结果能达到拍戏标准,有一些比较重要的角色吧,他们选出了替补。”   正式球员若出事不能上场,便会有替补球员代替上场。   放在王导这里,正式演员若达不到标准,也会有替补演员代替上场。   无他,想要进剧组的好演员太多,竞争实在激烈,王导是卖方市场,又“财大气粗”,为了减少瑕疵,宁愿喝一碗倒一晚。   于是,好不容易突破试镜重重关卡,被选上的演员们发现……竞争还没完,背后还有人虎视眈眈。   替补们也心情不好,卯足力气想把压在头顶的正式演员赶走。   这也算一种开拍前维持热度的手段了,说王导的团队不是故意不可能。而演员们也愿意你争我夺地蹭热度,爆出的料一串串,连娱乐圈记者都看得眼花缭乱。   最近这热度已经消减了一些,毕竟群众们瓜吃得太饱,对毫无进度的消息有些索然无味了。其他的新闻刚要冒头,嚯!星城这群演员们又闹出了个大的!   “死去的那位施主据说只是个小配角呢,竞争也这样激烈吗……”   “贫道倒是听闻,那位居士一开始就很碍他人眼。”   “我也如此听说,原本是个十八线对吧,不知怎么着了王居士的眼,只是过来蹭个新闻热度混脸熟,却被选上当配角,过去的作品演技不如何,却打败了一群比他更好的前辈……搭天梯搭得太高喽,摔下来就是死啊。”   “到底无辜,并不致死。”   “娱乐圈的风气哎,现在的年轻人……”   老年人嘴里说着年轻人,却比年轻人更八卦。他们吃早饭期间一直在谈论这个,后来又引申到灵气复苏前的事。   过去有一些明星被人骗了,以为自己养小鬼,实际上是假的。他们不知道,直到工作不顺,当做小鬼反噬,匆匆跑来找道士大师们解决问题。   这些道门佛门,祖上恐怕也是中州大世界的大门派,而今混迹其中的一样全是江湖人。明星来求助,他们也用安慰剂骗他,然后笑纳大笔酬金。   应泊听了一耳朵的八卦,用来下饭吃完了。   “那位死去的演员是谁?”他问,“我看看我认识不认识?”   “小友大概是不认识的,”张天师道,“姓周吧……是周吗?”   “张牛鼻子,老糊涂了你!”他对面的大师摇头道,“分明姓钟啊,对吧?”   其他人应和地点头。   “没错,姓钟。”   “名字是……”   “钟,钟清平。”   的确不认识。   不过,既然发生在他们周围,警方一定会好好去侦破。   听完八卦的应泊没在意这件事,等在食堂门口,和早上趁日出修炼一次、不用吃饭的苍苍子汇合,一起去会议室听取古修的动向。   古修最近的动向就是没有动向,无论是二十四小时轮班对着南田拍摄的卫星,还是之前古修们收徒时乘机埋进去的间谍,都没有传出任何消息。   连正常联络确保安全的消息都没传出,很明显,古修内部肯定出事了。   至于出了什么事……   他们怎么知晓?   会议主持人只能说一些注意安全保持警惕的老生常谈,应泊听完想了想,在苍苍子的指导下,将龙洲上的禁制结界又调整了一下。   调整禁制忙了两三天,警方对案件的调查结果发出公告。   十八线小明星钟清平之死,竟然是意外事故。   不相信的网民们转发的转发,反驳的反驳,却被警方用证据一项项打了脸。   于是关于这个案件的新闻迅速沉了底,恐怕得过去一两年,被打脸的网民们才会重新将其提起。   新的意外,就在这时候出现。   唐影帝已经确认了主角的位置,他妻子陪同试镜后便回去工作。这日周末,唐斯妻子过来看望他,不想……   也死了。 第114章 啼杀流莺唤不回   消息被一些工作人员传到网上时,应泊和苍苍子已经赶到了医院。   见到坐在急救室外的唐斯,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老唐,”应泊顿了顿,又压低了一点声音,“节哀。”   长椅上的唐斯抬头,目光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阴天,急救室走廊又没有窗户,只能白天也大开着灯。唐斯的眼睛仿佛被这雪白而冰冷的光亮刺了许久,血丝漫上来,成了他整个人身上唯一鲜亮的颜色。   应泊看到他的面容也不禁惊骇,昨天中午他们还一起吃过饭,谈起将来,唐影帝如何意气风发,虽说那时候他已经三十多岁,但保养得体,看上去比一众小鲜肉还年轻。   但相隔不到二十四小时,再一次见面,唐斯的额头和眉心处多了一两条深深的皱纹,仿佛有人拿尖刀在他血肉中刻下痕迹,加上萎靡不振的精神,说唐斯四五十岁也有人信。   陪在一旁的经纪人助理等见到他这模样,都深觉残忍地转过头。应泊心中虽然惊骇,表面却一如既往,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哀伤神色,说着被无数人说过的套话。   “嫂子她肯定不愿意见到你……”   应泊一句话还没说完,唐斯终于反应过来面前站的人是谁,眼神陡然爆发出璀璨亮光。   他猛地往前,没有从长椅上站起,却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走廊上来往的医务人员、警务人员,听到这个声音纷纷转头注目,而经纪人和助理一愣,下一刻反应过来,想把自家大老板扶起。   应泊反应最快,已经往一边让开,他正要出手去扶,苍苍子已经越过他,替他扶了一把。   这表面童颜实际上百岁的人一脸动容,而唐斯看到他,依然没看出他不是女孩,眼圈更红,哽咽道:“她一直想要个女儿,我却因为工作……呜——”   最后一声抽泣听得此地所有人心有戚戚,应泊和苍苍子对视一眼,叹了口气。   “老唐,只要我能帮的忙,我一定帮你,但是——”   “求你了!鹰哥!我知道你有能力!我不求复活阿元,但是,但是,我实在没法接受……太快了,我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几十年后。不……我是说,鹰哥,你能招魂的吧?求你了,让我见一见她,就……见一见她,就好……”   “我也很想答应你,”从唐斯跪下,应泊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应泊没法给出唐斯想要的回答,“但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死,灵魂便立刻散去了,炼炁一两阶,和凡人也差不多,嫂子这个实在是……就算我招,也招不回什么。”   六道轮回,阴阳地府,转世投胎,这种东西,不过是各种宗教附会的传说。   因为人的灵魂失去鲜活的身躯后,并不能长久存在。普通人大抵一死灵魂就散,修炼者才能将灵魂锻炼成神魂,死后转为鬼修。   神魂的强度也不能长久维持,比方说古修炎炎,哪怕当初是个元婴,沉睡那么多年醒来,神魂也虚弱得差不多了,应泊几槍下去,真炁弹便把他的身躯带神魂一起击碎。   后来乐童子的神魂倒是恢复不少,只可惜他死在苍苍子手里,太阳真火一烧,同样神魂不存。   唐太太和眼下的大众一样,是做第十套广播体操引气入体,等唐斯签下主角合同,便替她找关系到应泊这儿,要了一套温养经脉打基础的功法,一个多月下来,修为才炼炁一阶而已。   她的神魂一旦脱离死去身躯,能支撑两三秒就不错了。眼下香消玉损十几分钟,哪里招得回魂?   就算她因为意外或天赋异禀能支撑久一点……唐斯修炼过,灵眼已开,还会看不到她吗?   应泊又叹了口气,道了声抱歉,和其他几个人一起,把唐斯扶回长椅上坐下。   推车正好这个时候从急救室推出来,听到声音的唐斯扑上去,不顾医生护士的阻拦,掀开了盖在推车上的白布。   整个走廊上静谧了三秒。   下一刻,两行血泪从唐斯眼底滑下,他一声不吭,往后栽倒。   走廊上又忙成一片,幸好急救室就在一边。   应泊拿出一叠静心符给唐斯的经纪人,叫他等唐斯醒来给唐斯用。接着他一回头,看到另一群人拐过走廊向这边走来,便向人群中他某个熟人迎上去。   他先摸出一根烟递过去,道:“李局,又升官了。”   阎喆曾经的头顶上司李建国,而今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分局局长。若不是升官了,这边的案件都轮不到他来管。可惜升官并没有给李建国带来什么好事,上一次十八线明星钟清平死时就叫他焦头烂额几天,好不容易确认是意外,放松还没两天,这边又出了事。   让其他人去询问调查,李局向应泊诉苦。   应泊听了两句,又打断他,道:“之前那个小明星的事我都没关注,要不您先给我说一说?”   “那件案子真的没什么好说的,”李局皱起眉,“心脏骤停,各种检验都做了,没有毒理反应,倒是查出他吸毒……身体素质差,又是刚从健身房出去不久,的确是个意外……应该是个意外。”   应泊看向唐斯被推进去的那件急诊室,门上写着抢救中的灯格外醒目。   “唐太太,嗯,我听别人说,是被猫吓着,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一只野猫,”李局点点头,又摇头,“不,算不上野猫。虽然没有主人,但那群明星住的楼里人来人往,一直有人喂它。受害人也不是被吓着了,现场的好几个证人说,是那只猫从高空跳下来,向着受害人丈夫撞了过去。结果受害人往自己丈夫那边走了一步,想接住它……”   唐斯和他太太就站在楼梯口,甚至他太太去接猫的时候,唐斯一只手还虚虚地扶在他太太肩膀上。却没想到那只猫那样用力,或者说那只猫那么重,像个炮弹一样,让唐太太直接摔下楼梯。   十级楼梯,摔下去可能也不会致死,但是,唐太太是脑后勺着地,当场血流了一滩。   “听上去……也是个意外。”应泊道。   “可能吧,”李局道,“问题是,上个案子的受害人钟清平意外死的时候,现场也有人看到那只猫。”   应泊眯起眼。   “这个消息已经传到网上了,很多人说是猫妖杀人,”李局苦笑,“你说它算啥事?以前我们最多注意民族团结,现在我们连人妖团结都得注意了。”   “也不一定是妖怪。”应泊道。   “管它是不是,反正要抓到才行,”李局说,“连你哥都调回来了,就为了抓那只猫。”   应泊点点头,又打电话给阎喆。   打完电话问了两句,应泊才知道阎喆今天早些时候就回来了,现在已经加入搜查。他挂掉电话,知道自己等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便打算先回去,等唐斯从急救室里出来住院了再看他。   作为“朋友”该做的事,他基本都做了,这个案件怎么处理,还是得看阎喆那边抓到的猫是妖族还是普通猫。   是妖族,国家还没出台相应法律处理。   是普通猫的话……那唐太太的死,恐怕只能算意外白死。   倒不是说那猫不能给他安乐死,但是唐斯那样的人,会对这种结果服气吗?   怨恨来怨恨去,最后只能怨恨到自己身上吧。   曾经也是那般叫人羡慕的爱侣,转眼间便生死相隔。而一方死了,另一方的模样就如同已经跟着生殉一般。   这样的感情,实在叫人……   毛骨悚然。   应泊实在想象不了自己为另一个人要死要活的模样,用了这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和苍苍子的关系,这一下他心中又生出几分抗拒。   这种心情他自然不会表现在脸上,表面如常的应泊转身,要喊苍苍子和他一起回去。   结果他发现,走廊上根本没有苍苍子的人影。   ……又不是真小孩,他还能叫人拐走不成?   应泊在心中腹诽,却不禁急了两分。   正要去找,他接到阎喆一个电话。   上个电话两分钟前才挂,这个时候又打来,恐怕有什么急事。应泊脑中念头一转,接通后没等阎喆说话,就直接问:“找到了?”   “找到了。”阎喆说。   他站在一把悬空而浮的长剑上,面前是一个散发着臭味的垃圾桶。   阎喆一手拿着手机,一边俯下身,面色阴沉地说,“但是……”   他另一只手从垃圾桶里提出一袋垃圾。   垃圾袋底下,有一只成年橘猫。   这只被发现的成年橘猫不动不逃,躺在底下,身体冰凉,已经僵硬。   是一具尸体。   ——   医院,太平间。   唐太太的尸体才被送到这里,太平间外就跑来一个小警察。   小警察来传达他上官的命令,要把唐太太的尸体送去公安局,给法医做鉴定。推推车的两个医务人员走到门口,去看他的证件,没发现有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出现在太平间里。   靠着人矮身小不醒目,苍苍子混进太平间,走到推车前,掀开有点凌乱的白布。   他的目光从唐太太灰色而下垂的唇角扫过,想起那日在窗口望见她时,她对唐斯露出幸福微笑,眼中哀怜的颜色又多了几分。   苍苍子正要往下看,门口的小警察发现了他。   “哎!那个小孩!你干什么呢?!”   小警察喊道。   苍苍子回过头,道:“我——”   他才说出一个字,那边两个医务人员也回过头。   下一刻,两个医务人员和小警察一起露出惊惧的神色,异口同声地打断了苍苍子的话。   “诈、诈尸啊——!!!” 第115章 剑河风急云片阔   唐太太在推车上坐了起来。   医院太平间不露天,尖叫声没法穿破天花板,只能沿着走廊曲曲折折地转出去。   两个医务人员,一个太平间的工人,一个替昏迷不能来的家属清点死人遗物的护士,全部被吓得腿软不已,就差没挂在那年轻小警察的身上。小警察也不是什么干练人物,不过因为队里人手紧才被喊来,原本也要腿软,不想被两个沉重的“包袱”挂上,反倒站得稳了。   那一瞬间,《生化危机》、《行死走肉》等一系列丧尸大片从小警察脑中呼啸奔过,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槍,却不敢开,而是拼命招呼苍苍子。   “那那那那那妹陀,过过过快过来。”   一紧张,小警察不自觉地带出星城口音。   修真界通用语的口音和而今中国推行的京城话比较类似,苍苍子过来后,和旁人交流倒是没问题。但星城话他就听不懂了,只能偏着头茫然,手指向自己的鼻尖,问:“妹……妹陀?”   他站在原地不动,而他身后,坐起来的唐太太——这位女士姓张名小元——一把掀开了白布。   被推出急救室前,医生护士曾替她整理了一下穿戴仪容,而现在遗物没有清点,故而唐太太坐起来后,倒是没有呈现出浑身光溜溜的香艳景色。   并不是说在场的男人还有心欣赏,只是,在恐怖程度上,穿衣服的死者比不穿衣服的死者弱多了。   小警察心中稍稍安定了一点,更多正常的可行性也从他脑中浮现。   说不定是医生搞错了,可能刚才这女士是假死。   这样一想,他更不敢开枪,而那小女孩好像吓傻了,站在原地不动。   小警察只好朝唐太太喊话:“张、张女士!你还好吗?能不能说话?听懂我说什么就点点头好吗?”   那唐太太点点头,小警察顿时松了口气。   他这一口气才松下去一半,又因为面前的变故卡在喉咙眼。   只见刚才还能对他话做出回应的唐太太双手一张,竟然倏地朝站在她身前的小女孩扑过去,其凶猛好似猛虎下山,吓傻了门口三人。   下一刻,小警察反应过来,立即要冲上去挡住。不想那小孩脚下一点,不知怎么转了半圈,刚刚好从唐太太张开的怀抱中钻了出去。   为什么要用刚刚好这个词形容呢?   因为表面看上去,小女孩钻的那个动作真的是格外凶险,仿佛只差上那一秒一毫,小女孩就会命丧唐太太之爪。   若唐太太的速度再快一点,准一点,小女孩恐怕已经被抓。   唐太太显然也是那么想的,她一扑不着,从推车上摔倒在地上,狼狈滚了两圈,动作僵硬爬起,又朝着苍苍子扑了过去。   她的速度显然提了一分,其势虎虎生风,两个医务人员再次尖叫,而小警察举着枪,却不知道该开不该开。   这种状态下能射中目标,一定是神枪手中的神枪手,小警察显然不是神枪手,偏偏跑的速度还没唐太太快。   眼见小女孩马上要被抓住,小警察恨不得以身替代,却见小女孩灵活一条,再一次从恢恢天网中钻了出来。   小警察迟疑地停下脚步,五六秒后,目睹了小女孩第三次逃脱。   事不过三,一次两次还可能是巧合,出现第三次必然是故意的。小警察这才意识到那小女孩可能是真人不露相,张大的嘴巴可以塞个鸡蛋进去。   苍苍子回头,发现他傻傻站在那里,却是一皱眉。   他没有指责什么,只道:“怎么不喊附近凡人撤离。”   小警察还在想苍苍子会是国特局行动队的哪个高手,闻言顿时反应过来。   他晓得太平间这情况他插不上手,连忙转身,先提起两个腿软地跑不动的医务人员,一边往外面跑,一边大喊:“紧急撤离!紧急撤离!”   一时之间,太平间里只剩下苍苍子和唐太太两个,他们隔着一架寒光闪闪的推车,慎重地对峙。   刚从推车上摔下来时,唐太太扑人跑动的动作僵硬,仿佛被木棍操纵的傀偶,现在在太平间里转了几圈,她动作流畅写了,肤色看起来也没有那么像是死人。   她甚至有多余的力气朝苍苍子露出一个微笑,道:“看样子,你好像不是普通的小孩。”   苍苍子并没有掩饰过这一点,反倒唐太太自己误会他人小力轻,将他选成袭击的目标。   如果苍苍子是他原本的模样,哪怕觉得唐太太尸体有异样,也没办法充当钓鱼的鱼饵。过去这种小杂鱼见到他的面就闻风而逃,眼下却自己送上门来,倒叫苍苍子觉得这幅样貌有点好处。   只是和好不容易追到手的道侣比,这种好处实在也太微不足道了。   没有太多欣喜,苍苍子平静道:“我曾看过《古代魔修的一百个小笑话》,其中有讲,修傀儡一道的魔修中,流传过一门极为恶劣的夺舍术。”   唐太太虽然不懂什么叫《古代魔修的一百个小笑话》,听闻夺舍这个词,依然不禁面色一变。   苍苍子却好似没看到她的脸色,继续道:“神魂强劲者,死后能夺取他人身躯,借体重生。然而借体重生借的那个体,也是有一定资质体质要求的,哪怕符合要求,夺舍之人也得耗费数个月乃至几年,才能全盘掌握整个身躯。”   唐太太只听着,口中不言不语。   苍苍子又道:“修傀儡一道的魔修间流传的这门夺舍术却不同,既不需要资质体质相符者,也不需要花上多长时间淬炼。从附身到能用,无需半个时辰。只是会空耗被夺舍之人的精血,除非将其炼成肉身傀儡,不然精血一耗空,夺舍术也会失效。”   “所以我想,”他道,“这位,可是紫易真君?”   唐太太,不,紫易真君面色空白片刻,终于露出一个狞笑。   “这个时代的年轻人里少见你这种能博古论今之辈了,我原以为,无论是肉身傀儡还是傀儡夺舍术,现在都不会有人知道。”   这回是苍苍子沉默。   他总不能告诉紫易真君,虽然他们云梦泽魔道不昌盛,花样玩得少,但那些魔道势大的大世界中,肉身傀儡术早不似紫易真君的拙劣,傀儡夺舍术也因为众多弊端,被批不堪用,换了更好用的流行。   紫易真君对自己一身傀儡道法极为骄傲,毕竟在当年,他可算得上中州傀儡道上第一人。   此刻他万万猜不出苍苍子的想法,哼一声道:“也是,虽然不知道你和太阴传人是什么关系,但你同他极为亲近却能肯定。无论肉身傀儡还是傀儡夺舍术,都是洪荒就有的古道法,他手握洪荒秘宝传承,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苍苍子闻言,眼睛微微瞪大了一圈。   什么……什么洪荒秘宝传承?   应泊手上的传承有二,其一乃是从他册门师父手中传下《先天太阴素元经》。   当初苍苍子听闻太阴一系最后竟然沦落成古物造假的工匠,和他太阳一系比起来,不知道哪个凄惨一些,实在叫人唏嘘。但无论《先天太阴素元经》还是《先天太阳真乙经》,都是洪荒破碎后才出现的中生代功法,和洪荒前没有半颗灵石的关系。   传承其二,乃是波光道君留给中州后人的朝夕直播。   这位道君在朝夕直播流传开之前便身死道消,没能在修真界留下记录,以致他作为朝夕直播的发明者,却声名不显。   从波光道君留下的遗言看,他不曾想过朝夕直播会有如今这个地位。于是他把自己的洞府留给了后人,想用洞府中的天才地宝引诱后人替他推广朝夕直播。   这个洞府传承应泊至今没去,里面说不定会有洪荒秘宝。   但这根本是不一定的事,紫易真君为何言辞凿凿?   如今修真界的人,除了一部分收藏家考古家外,根本不会对洪荒时代痴迷,自然想不到会有人觉得洪荒才是最好,只要最好必然出自洪荒。苍苍子这个新时代修真者的逻辑理解紫易真君不能,只好道:“我想他没有你说的那种东西。”   “撒谎!骗人!”紫易真君尖叫,“太阴传人肯定有洪荒秘宝,不然他如何拿得出那么多功法!如何做得出那么精妙的禁制!”   他这话说得有意思。   应泊和那位捕头说话时,他听了两耳朵,倒是晓得案子还涉及一只猫。   看来这位夺舍猫时,还尝试想要往龙洲上溜一圈。   可惜龙洲上的禁制阵法乃是应泊花大笔灵石在阵图大师那里定制的,加上苍苍子这个同鬼蜮大封印混迹无数年的人一旁指点,哪怕因为资源不足,至今是个半成品,也不是一个夺舍凡猫的筑基修士能突破。   不,不对。   苍苍子又瞧了几眼紫易真君。   这人的修为,好像还没有筑基。   重伤?修为倒退?身边还没有古修同伴,独自一人来到星城……   紫易真君恐怕是在古修内斗中失败,逃出来,想对应泊来个杀人夺宝,再报复他那群同道。   这种普遍意义上的修真界前辈,苍苍子倒是能把他的想法一猜猜个准。   唐斯恐怕是遭应泊牵连。因为他和应泊关系较好,才会被紫易真君盯上,想夺舍了利用他的身份靠近。   却不想,唐太太替他丈夫挡了灾。   苍苍子心中一叹,紫易真君则桀桀怪笑。   并不觉得自己的表情毁了唐太太那副好相貌,他慢慢站起身。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稍稍引导一番便忘了正事,”他道,“现在我已经彻底掌握了这幅身躯,能用出几分修为了……小崽子,受死吧!”   话音一停,紫易真君手起掌落,拍出一道掌风。   掌风之外他又起一法,只见太平间中灵气激荡,锁着尸体的冷冻柜里有东西在动,柜门被撞得咔哒直响。   若放个普通地球人在这里,面对这种情景怕是会吓得哭出来。但是,和三头六臂脸上长屌的鬼魔对峙无数年的苍苍子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浑然无惧道:“你觉得你在拖延时间,怎不知我也一样?”   一声厉喝从门口传来。   “傻逼!你才受死!” 第116章 沙口石冻马蹄脱   那么大的医院,就算医生护士的职业素养全部高于水准线,也还有围观的普通病人在。   指望唐斯和他太太的事不会信息泄露很难,第一条表示自己在市医院见到唐影帝的微博发出不到十分钟,已经有记者赶到市医院门外。   他们中有一些在大门口被警察拦了下来,有一些却从市医院的其他门进入,或翻窗会翻墙,要不伪装成普通病人,甚至有打120急救电话,谎称自己得病,想大摇大摆坐急救车进意愿。   随着消息越传越广,有些好事病人开始在网上直播状况不算,市医院的大门也被蜂拥而来的各路人马给堵住了。   网络上更是掀起一场残暴的狂欢,从谣传唐影帝死了的,到谣传唐太太出轨被唐斯家暴的,纷纷上了五百转。相比之下,猫妖杀人事件这个标题虽然惊悚,热度还没有最大的那个谣言高。   想要获得第一手信息的记者们简直想把麦克风塞进拦路警察的嘴里、鼻孔里、耳朵里,甚至肛门里,连他们挡住了医院大门口整条路的交通也不管了。而交通一堵,来往路人也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一样涌过来,发挥地球人民爱看热闹的天性,将市医院大门前的情况从拥挤发展成水泄不通。   不管第一个无聊开启直播的人是谁,反正后面学他的人一定非常多。不到半个小时,试图吃瓜的网上观众们只需要延迟几秒,便能看到这星城市医院大门前,黑脑袋堆着黑脑袋的景色。   说了这么多,只是想表明一件事。   巨响发生时,不知道有多少摄像头镜头转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只听轰然一声响,围观人群都感觉到脚下不明显地震动了一下,而医院门诊部一旁的医技楼更是震下了几块砖。医技楼前方,那平整的水泥地面底下,仿佛有什么生物在移动。之间水泥碎裂,一道长约两丈的小“山脉”从地上拱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山脉末端的顶部炸开,下方竟然飞出一道人影!   附身在唐太太身上的紫易真君跃出地面,嗷地吐出一口鲜血。   若不是他的真炁强化了这个女人的身躯,刚才那一击足以叫紫易真君胸口凹陷下去。只可惜疼痛并没有让紫易真君行动受碍,他站起来环视一圈,不知自己在众多镜头里留下了正面影像。   “天啊!”   “这不是唐斯他老婆吗?!”   “不是说唐斯老婆死了吗?”   “唐斯老婆没死……那死的难不成是唐斯?”   认得这张脸的娱乐圈记者们一阵惊呼,普罗大众却没有如此好的眼力,还在奇怪这人是谁。   不想,下一刻,那从地下跳出来的女人猛地一跃,竟然横跨六七米,从医技楼一侧,跳到了医技楼的墙壁上。   她以壁虎的姿态悬空两米趴在医技楼墙上,继而手脚并用,在平整的墙面上攀爬。   这姿态太过熟悉,下方的围观者们纷纷产生了他们生活在蜘蛛侠电影世界中的凌乱感。   但是女人攀爬的速度比蜘蛛侠快很多,只是一眨眼,就已经翻到了第三楼。   另一边,医技楼地下,应泊气喘呼呼放下刚把人踹飞的脚,不看对面墙壁上的大洞,皱着眉把头转向苍苍子。   “喂,”他道,“哪有你这样不打招呼就跑的啊?啊?”   他那样激动叫苍苍子实在想不到,再见到刚才应泊情急之下连脏话都飚出来了,苍苍子不由笑了起来。   从小警察那里听到消息,一口气遁来的应泊见他笑得那么傻,只觉得自己恨得牙根发痒。   他双手抱胸,脸色不悦,道:“我知道你肯定早就看出了张小姐的尸体有问题,但你不能和我说吗?一声不吭跑掉是怎么回事?啊?知不知道你现在是必须受人监护的儿童?”   必须受人监护的“儿童”,虽然是半步道体,却一点修为也用不出。别说是遇到一个走傀儡之道的魔修,就连遇到地球上的人贩子都有危险。   苍苍子却笑道:“安心,毕竟没有对上过真的古魔修,我也不敢确定那位紫易真君用了傀儡夺舍术。”   “于是你就选择一个人上来杠了对吗?”应泊冷笑。   苍苍子无言。   他到底还是习惯那个能以金丹战天下的自己,指望他多注意安全不如指望应泊以后再也不说一句谎话。   苍苍子被骂得有些窘迫,同时却非常开心。   若非身处险境,他大概见不到应泊如此真情流露。   对比唐斯和他妻子,他真的觉得,他现在的生活……   等等。   苍苍子神色一肃,想起来他一个人找上紫易真君的目的。   他往墙上那洞口一望,只能看出其中黑漆漆一片,不知道应泊刚才那一脚下去,用了多少力。   现在紫易真君不在洞中,想来已经走别的路到外面去了。   此子真正的目标乃是应泊,无论是钟清平,猫,还是唐太太,都是他为了杀人夺宝而殃及的无辜者。   这一点可以不和应泊提,还有一点却很重要。   苍苍子问:“外面有人盯着吗?”   应泊道:“阎唧唧已经飞剑赶来了,虽然他一向不靠谱,但至少不会让那个附身的家伙逃跑。”   “可勿要伤了唐夫人身躯。”   “那是当然,”应泊道,“刚才踹那一脚我都算着力的,不然哪里缺胳膊断腿,唐斯恐怕要找我拼命。”   “不是,”苍苍子摇头道,“唐道友如何想现在顾不得,但是唐夫人还有救出来的机会。”   应泊挑起眉。   从阎喆那里听到只找到猫的尸体后,应泊就猜出是个会附身夺舍的人在搞鬼。夺舍一道,讲究一开始就让被夺舍之人神魂俱灭,唐太太若被附身夺舍,必然是救不回来了。   可苍苍子说还有救。   这方面应泊对他非常信任,问:“你要怎么做?”   “夺舍一道,到底得从神魂入手。”苍苍子道,“傀儡夺舍术之所以被如今的魔修鄙弃,便是因为它在这方面有大弊端。一般夺舍,首先要交被夺舍之人神魂俱灭,而傀儡夺舍术却因为夺舍速度太快,没有那个一步步蚕食神魂的时间。”   他说话里带上了讲课的态度,应泊像个学生一样点点头。   “因此,一旦被夺舍之人的神魂之力足以和夺舍之人争夺,就能挣脱夺舍,反杀夺舍人。”   应泊闻言,不禁提出质疑。   “附身唐太太的人是古修吧?”他还不知道那古修便是紫易真君,“虽然古修的神魂强不到哪里去,但至少,要比唐太太的神魂强许多。”   苍苍子点头。   “没错……不过,不是没有机会?”   “比如?”应泊问。   苍苍子笑了起来。   “那就要问你自己了,修神魂的太阴传人。” 第117章 千淘万漉虽辛苦   太平间外。   以蜘蛛侠一般的动作爬到医技楼楼顶,紫易真君在那里遇到了脚踩飞剑而来的阎喆。   他的出现,让地面的围观者又是一阵尖叫。   剑仙、飞剑,在中国仙侠文化中具有非同一般的地位。就像是武侠小说的高人前辈乃至主角十有八九用剑一样,当初开辟仙侠流派的蜀山剑侠传等小说,至今在人民群众中留下了深远影响。   飞剑,很帅。   用剑的剑修,一定很强。   阎喆不能说不强……嗯,如果只和如今其他地球现代修士相比的话。但作为一个剑修,一个连自己的剑和剑道都还没有的剑修,放在外面那个修真界,甚至是古中州里,他其实也强不到哪里去。   这样的他被国家赶鸭子上架作为典范人物宣传,又被所有人认为一定很强,阎喆的回音只有六个点了。   想当初,他还是个因为害怕自己没有修炼资质而不敢修炼的怂货,现在却因为从天而降的大责任必须强大起来。人人皆知的蜘蛛侠明天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这里却是责任太大,不增强实力指不定哪天就死。   阎喆身后甚至有了一个专门的营销团队,试图给他营造一个美国队长般伟光正的人设。   他有了专门设计的打斗动作,还有专门指导的冷兵器教师。   对此阎喆不能说是不惶恐的,可服从命令的习惯、这几个月的训练,都让他在看到镜头的一瞬间调整成被拍摄的状态,不敢有一丝一毫的举动越过团队划下的鸿沟。   于是,紫易真君好不容易来到楼顶,便见到一双手背在背后,相貌俊朗身影潇洒至极——因为阎喆现在发型有设计师专门做,服装也有设计师专门定制——的筑基剑修,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他,仿佛已经张开罗网,等待他多时了。   不得不说,官方团队给阎喆打造的形象不愧为一流水平,哪怕阎喆本人没有高手气质,也被他们搞鼓出一身独孤求败的气派。   紫易真君一见到他便后退一步,哪怕见过几个月前他被自己傀儡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也不敢露出一点轻视。   快入夜了,不过今夜看不到月光。   医技楼楼顶寒风萧萧,吹得阎喆长长衣摆如水浪翻涌。他脚下的飞剑却割开迎面而来的冷风,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呼啸。   从急救室推出来的紫易真君附身唐太太,穿得则极其单薄。狂风一起衣服便随之鼓起,好像布片底下空荡荡,根本没有几两肉,只要风再强劲一点,他就会被吹倒似的。   可他在楼顶上站得极稳,一样随风飞舞的凌乱长发不能带动他分毫。哪怕两架直升机将探照灯投射在他脸上,也不能让他眨一眨眼。   这配置,再好莱坞大片没有了。   直升机探照灯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动,底下哪怕有警察公安维持秩序,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这一时间,区区一市级医院的医技楼楼顶好像成了紫禁之巅,而紫易真君和阎喆则是要在紫禁之巅上来一场决斗的叶孤城和西门吹雪。   无数透过镜头观看这一幕的人屏住呼吸,根本不知道阎喆完全是靠团队包装成的高手模样硬撑。   “我去!”他被一道符箓牵引的一丝神魂念头在不远处和另外几人汇合,传达他脑中想法道,“你们还没准备好吗?我觉得这货发现我外强中干了喂!”   他原本想得到一个应泊的回答,不想回答他的竟然是苍苍子。   “应泊还没准备好,阎道友你恐怕还得支撑一下。”   应泊和苍苍子关系改变的当天,应泊就把事给阎喆说了。如果说阎喆过去看苍苍子大约有一百个不顺眼,那么他而今看苍苍子的不顺眼恐怕能有一万个。   可应泊没有表明态度时他还能劝一劝,应泊表明了试试的态度后,他却不好给苍苍子脸面看。这种事上阎喆到底分得清白,只别扭了一下,又道:“五分钟前我这么问的时候应泊就这么回答,怎么五分钟后我问还是这个回答?老兄啊,说实话我觉得对面那个古修已经看出我外强中干的本质了,要是我被打飞导致人设崩,人设崩导致官方的宣传计划崩……责任可不在我啊!”   苍苍子当初装成小荷才露尖尖角时,也和阎喆聊过几次,剑修一道还是他推荐给阎喆的。当初只考虑众多大世界的捕快城管都是剑修,阎喆五行偏金,也走剑道不错。却没想他是这样一个性格,不由无语片刻。   “既然是我回答你,不是应泊回答你,就说明和五……五分钟前比,情况有进展。至于紫易真君……他没有看穿你,请阎道友继续释放杀气,威吓住他,拖延时间吧。”   “虽然你这么说……”   阎喆心里唉声叹气,真不觉得自己能再骗紫易真君多长时间。   紫易真君内伤境界倒退,可剑修前期也没太大攻击力,加上阎喆得知唐太太神魂还在身躯内,就算能动手也不敢动手,深刻明白了武警同志们面对挟持人质劫匪的窘境。   他只能如苍苍子所说,继续释放他根本不存在的杀气。底下观众们也大气都不敢出,以为自己在围观一场高水平的对决。   至于苍苍子和应泊,他们和阎喆以及紫易真君只隔一层楼板。   阎喆和紫易真君在医技楼楼顶,他们却在顶楼。   苍苍子见阎喆没有再问,又看向一旁的李局。   李局手里捧着一个手机,屏幕上直播着和他们有一层楼板之隔的那场对峙。苍苍子以大宗师级别的经验判断出紫易真君虽然慢慢觉得阎喆有点不对,却不敢轻举妄动,便点头表示李局放心。   李局松了一口气,给自己的下属打手势,表示下阶段计划再次推后。   周围还有许多公安国特局的人进进出出,却都轻手轻脚,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作为怕被打扰到的对象,应泊站在房间里的窗边。   窗户旁有一张办公桌,写符的一应道具全在上面摆好,符印沾染鲜红的朱砂,被应泊按在符箓的最后一笔上。   又一张入梦符成了,还是上品灵符。   但则并非应泊想要的结果,他叹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手腕,又取一张黄符纸铺在面前。   应泊要做的,是像曾经那次顿悟一样,月夜入梦。   梦境乃是神魂识海的幻影,只要进入其中,就能找到唐太太的神魂。   但这回他又不能如上次那样直接丢出一张入梦符去,炎炎当初是没有防备,紫易真君此刻却是满身警惕。   使用入梦符,还会在紫易真君头顶悬起被使用的那张符,符被打掉,入梦也被会被破掉。   虽然他们觉得紫易真君没有同伙,却防不住万一。   最好是以太阴传人之名,再度月夜入梦。   可先别说今夜没有月亮,月夜如梦这种神通,也不是应泊想用就能用出来的。   到了金丹,他才能掌握这项因功法和体质成就的神通,现在……写入梦符时可能会用出几次吧。   所以应泊就在这里写入梦符了。   灵符也不是那么好些的,应泊炼炁十阶时,一次写十来张凡符差不多,灵符只写得一二张。到了筑基,灵符一次可以写五六张了,但五六张……实际上还是不多。   眼下他已经写了四张入梦符,拼着耗空真炁,还能再写两张。   应泊提笔,熟练将真炁融入以数种灵植汁液混合的墨水中,落笔——   又一张入梦符符成。   可应泊还是没能月夜入梦。   应泊额头上不禁沁出豆大的汗珠,他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这一次若不能成……   不能救便罢了,能救人却因为这种原因救不了,应泊可不服这种造化弄人。   他深吸一口气,抽出一张新的黄符纸,又要落笔,突然,旁边伸出了一双手。   小小的手,自然是维持着幼童模样的苍苍子。   他手不大,却攥住了应泊颤抖的手。压低了声音道:“放松。”   “呃,别担心,”应泊道,“这点压力我能处理好。”   自己命悬一线都经历过好些次了,别人命悬一线时应泊真的觉得自己不是非常紧张。   也不能说不紧张,但应泊觉得这种压力和紧张能帮助他更加集中注意力。   苍苍子却摇摇头,道:“我是让你别多想。”   应泊:“嗯?”   苍苍子:“月夜入梦最好,但就算没法月夜入梦,你也有这么多入梦符在。到时候我能帮你引开紫易真君的注意,也能放你防下可能的意外。所以,应泊,放轻松。”   应泊瞧了他三秒,挣脱了他的手。   “你还是先长高到一米八再说这种话吧。”他道,“不然你这样子实在没啥说服力。”   应泊嘴里这么说,心中的憋闷倒是少了大半。   他擦了擦汗,接着,执笔如刀——   同时,和应泊一道天花板之隔的地方,久久不见阎喆动手的紫易真君终于忍不住了。   他手上没有别的傀儡,但傀儡夺舍术的宗旨,便是将被夺舍的肉身当做傀儡一样操作。   楼下围观者们只见直升机探照灯光才从唐太太身上移开,忽然,那隐约不明的黑暗中,唐太太赫然消失了!   下一刻,被紫易真君操纵的唐太太出现在阎喆身后。   她浑身皮肤焕发金石之光,看起来比钢铁还坚硬。她一个高腿抬起,整条腿像是斧头一样劈下!   那“斧头”上,还带着唐太太本人修炼出的水之真炁!   阎喆则一弯腰从飞剑上跃下,原本是交通工具的飞剑握在手中,举起便迎。   终于动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终于打起来!   观众们一阵激动,都没注意到,就在刚才,一阵风拨开了阴云。   阴云背后是极细的月牙儿,而月牙儿投下的浅薄白霜,则凝固在紫易真君操纵的唐太太身上。 第118章 人生有情泪沾臆   最后这张入梦符写成,应泊终于月夜入梦!   此时此地无人安眠,此时此地却有一人安眠!   修真者过招,虽然没有神仙打架那么厉害,但想打塌一栋楼两栋楼还是比较轻易的。阎喆装逼与紫易真君对峙可不仅仅为帮应泊争取一个技能读条时间,还是为了争取群众撤离的时间。   至于医院大门外的记者和群众们,就算公安想把人赶走也赶不走。   他们看热闹看得目不转睛,怎么会睡着?   此时此地安眠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神魂被囚禁于己身的唐太太。昏暗的月色下,应泊轻飘飘走入她的梦中,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个颇为眼熟的地方。   当然眼熟,几个小时前他才在李局的手机上看过这个地方的照片。   作为,唐太太“意外”身亡的事故突发地点。   某个被用来给电视剧签约演员做集训宿舍之一的江景小区四层小高层,其位于三楼的楼梯间。   唐影帝的房间就在三楼,不高,虽然小高层有电梯,但唐太太因着锻炼身体的缘故,并没有乘坐。   哪里曾想,这个健康的习惯,却给了恶人可趁之机。   唐太太只觉得一阵风掠过,而后自己的丈夫不知怎么往后倒去,在旁人尖叫里摔下楼梯。   她恍恍惚惚跟着奔下楼梯,短短十级台阶摔了两跤,差点没随唐斯而去。   两只高更鞋更是跑丢,奔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她光脚踩进了温热的血泊里。   唐太太愣在原地。   几秒后,她噗通一声跪下,不顾鲜血染红套裙,用膝盖着地前爬,抱起唐斯血流不止的头。   “老公?老公??”这个向来坚韧的女子惶恐地去翻唐斯的眼皮,又用力去掐唐斯人中,嘴里只重复两句话,“你醒醒啊老公,你醒醒啊!”   应泊踏入这个梦境时,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他视线环顾一圈,发现作为布景的楼梯间、面容模糊不清的龙套人物,全部随着唐太太越发沉浸在痛苦悲伤中而消失。显然,紫易真君在唐太太梦中来了一套偷天换日后,便觉得这个弱小的神魂掀不起什么大波浪,连维持幻境的力度都渐渐减弱了。   没错,幻境。   在应泊月夜入梦之前,苍苍子就给他讲解过紫易真君可能会用的手段。   紫易真君眼下神魂虚弱,虽然能压制住唐太太的神魂,却也会花费太多力气。   要节省力气的话,只能让唐太太根本不去反抗他了。   于是紫易真君来了这样一套幻境,将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掉了个个头,把发生在唐太太自己身上的事安在唐斯身上。如此,就和见到死去的唐太太便昏迷的唐斯一样,在环境中见到唐斯死去的唐太太恍惚不已,根本没发现眼前的尸体是假的,也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处境堪忧,急需反抗。   这便是爱情。   ……因为爱情获得如此下场,应泊不能不担忧。   但现在根本不是让应泊思考他和苍苍子的未来该何去何从的好时候,外面紫易真君已经和阎喆动手,有阎喆吸引注意力,紫易真君此刻应该没力气关注幻境中的事。   不趁此机会唤醒唐太太,他还等什么机会呢?   这些念头只在应泊脑中转了一瞬,下一刻,他走上前去,从背后拍了拍唐太太的肩膀。   原本以为这一拍能让唐太太回过头看他,没想到他伸出去的手竟然从唐太太的肩膀中穿过,仿佛他触摸到的只是光影投射成的幻象。   应泊一愣,反应过来。   这只是由幻境衍生而出的噩梦,若应泊不能被梦主人意识到存在,也无法存在于这个梦中。   一定要存在的话,那他只能像刚才那样当个幽灵,无法对梦中事物做出改变。   其实普通的噩梦还好,应泊有能力驱散其中的阴影。偏偏这是个根基于幻境的噩梦,应泊想改变它,只能绕着动手。   比如,像对付炎炎那样,窥起薄弱,进入其中。   而窥其薄弱的话……   “希望事后我不会被告侵犯隐私权吧。”应泊叹息。   和炎炎不同,唐太太的人身权目前还在国家法律保护状态下。   应泊说完,身化一道白霜,进入唐太太更深的记忆中。   这记忆首先的开场,果不其然是她与唐斯的初识。   而这初识也没啥好讲头,在中国的初中,男女同学关系变熟的起点,通常只有一个。   同桌。   应泊有幸见识了当年才十三岁的小萝卜头影帝欺负同桌女生的一二三四行为,一边观察一边代入了一下他和苍苍子,发现他完全想象不能。   再然后,是高中告白,还是高考前夕。   穿着蓝白运动款校服也不掩英俊的唐斯唐影帝拿着一只玫瑰花,站在……站在唐太太家门口。   同样青春靓丽的十八岁唐太太则站在打开的门另一边,在她背后,是对着唐影帝虎视眈眈的岳父。   从他敢当着岳父的面勾搭他女儿早恋看,唐斯当年虽然只有十八岁,却拥有着远超二十岁三十岁成年人的勇气,难怪后面能干出那么一份大事业。   他的告白词也不同寻常,竟然是——   “我知道,你要去外国读书了。”   “……嗯。”   “中戏这边,我也确定了。”   “嗯。”   “那么,在你离开国内之前,我们还有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张小元!做我女朋友吧!”   而今的唐太太,曾经的张小元听到他这句话,直接哭了出来。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能干什么呢?”她抹着眼睛道,“两个月之后,我们又怎么办呢?”   “哪怕是两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也能让你知道我多么喜欢你,这样,在两个月之后……在读大学的整整四年里,你就不会和我分手了!”   “哇塞,”围观党应泊不由惊叹,“唐斯这人刚开始当演员的时候拍的偶像剧里,都没有这么肉麻的台词吧?”   记忆中的张小元自然听不到应泊的吐槽,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发现自己父亲虽然一脸凝重,却没有要提意见的意思,只能回过头,自己面对告白的少年。   过了几秒,双脸通红的她止住泪,吞吞吐吐开口。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也会很喜欢你的……所以,两个月过后,你也不能和我分手。”   唐斯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当然!我们……”   “我们……”   “我们不会分手的!”   才怪。   画面一转,应泊看到的就是他们大学吵架分手的一幕。   异地恋从来辛苦,以后,苍苍子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地球呢……   不过,唐斯和张小元虽然几次吵架分手,最后还是会复合在一起。   等唐斯步入娱乐圈,张小元也回国找工作,虽然工作忙,和异地恋一样经常见不到面。却有大学四年异地恋的经验打基础做调节,哪怕各种谣言绯闻轰炸,他们之间的感情,依然越来越好。   直到那一天,情人节。   唐斯单膝跪下,求婚。   他们之间的生活早与夫妻无异,只是因为经纪公司的建议,恋情上一直隐瞒着粉丝,也没有结婚。可唐斯几次被公司拉着炒作绯闻,哪怕张小元没有表达不满,自认为是有妇之夫的他到底也不满了。   这是一场公开的求婚,以为自己可能要等上许多年才等得到的张小元愣了半天,喜极而泣。   曾经的感情早在多年打磨下坚如磐石,不再如十八岁那样只讲幼稚的宣告,张小元哽咽道:“我爱你。”   被应泊带着回忆到这里,她的噩梦终于出现了波动。   应泊下一刻就把唐斯取而代之,睁开眼睛,看到了如今是唐太太的张小元。   他重复唐斯的话,用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深情口吻开口。   “我爱你。”   骗子大师的眼神聚焦在她脸上,其中是将他自己也欺骗过去的爱意。   此刻他就是如此爱着这个女人,他们之间有十多年的爱情。相互陪伴和永远在一起,对于他们来说,似乎是未来的理所当然。   颤抖哭泣的唐太太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刚才没了气息的唐斯虚弱地睁开眼睛。   “我爱你……所以,不要哭了。”   唐太太闻言,眼圈再一次泛红,泪水又要落下。   应泊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个噩梦由唐斯之死生出,那只要改变了这一点,唐太太很快便能清醒过来。   反正唐斯的确没死,他也不算骗她。   接下来——   接下来三个字才蹦到应泊脑里,俯在他身上的唐太太伸手,掐住了应泊的脖子。   “你不是唐斯,你是谁?”   双眼发红的唐太太道。   “你杀了唐斯吗?!”   ——   现实中。   阎喆配合其他人,好容易在没崩人设和没太伤到唐太太的情况下,成功地困住了紫易真君。   接下来只等应泊唤醒唐太太的意识和神魂就好了,他想。   阎喆只等了不到三秒,果然异变产生。   只见唐太太浑身大放水色波光,一下子挣脱了法器捆仙绳简易版。   附身其中的紫易真君桀桀大笑,飞身而起道:“帮忙让这婆娘的神魂更加沉沦,让我对身躯的掌控更大……你们还真的送了一份大礼啊!” 第119章 江水江花岂终极   唐太太是怎么发现他不是唐斯的?   应泊根本没想这个问题,因为对他来说,眼下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逃生。   唐太太是这个梦的主人,在梦中可以有神一般的表现,应泊要是注意不好,说不定真的会阴沟翻船。   好在和大部分梦主人一样,她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也意识不到自己能在这里随心所欲。而应泊神魂到底更强大,意识到欺骗失败后,立刻开始了自救。   既然他已经被唐太太认识到,便不会出现他根本碰不到梦中事物的事情了。哪怕唐太太的力量在梦境加持下变得仿佛杀人女鬼,对于应泊来说也不过是小菜一碟又加了一叠小菜的问题。   筑基和炼炁之间的差距没到宛如鸿沟的地步,但相差一个大境界,应泊还处理不了便是见鬼了。   只可惜,被他打击到的唐太太并没有振作。   从神魂的力量上看,她反而更虚弱了。   一时间,唐太太的意识只维持在一个喃喃自语唐斯名字的水平。而梦中景色变幻,显然是紫易真君发现了他,虽无力将神魂投入与应泊对战,却再一次开启了幻境。   再开一次,唐太太再做梦一次,应泊又要费一番功夫找破绽。   现在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应泊才脱身,只能又一次向龟缩角落的唐太太走去。   “我原本想,虽然我和老唐交情不算深,但张女士你在我这儿也算朋友妻不可戏了,哪怕我不是绅士,也不好动手……”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叹着气,捏动指诀。   原本他虽然没想过能不动手就不动手,但作为一个骗子,能靠嘴皮子解决的事自然不会用槍,现在只能动手了,也不知……   他才想到这里,又见场景变幻。   现实中的月牙儿黯淡无比,落入这梦中的月光却呼应着应泊周身起伏的太阴真炁,光明好如十五圆月。   而那呼啸冲来的梦魇气息,被隔绝在月光外几丈远。它们甚至不敢缓缓流动,或作势欲扑,生怕引起应泊的注意,不敢越雷池一步。   应泊看着它们,迟疑地一弹指。   梦靥消失了。   他又再次一弹指,紫易真君的力量立即被打了回去。   很轻松,轻而易举,真的非常轻而易举。   应泊迟疑地张开双臂,只觉得心随意动,无处不在掌控之中。他仿佛鱼儿回到水里,仿佛老鹰振翅高飞一样,什么梦主人的随心所欲,根本赶不上他在梦中能做到的随心所欲。   而他的神通阴阳观也能在梦里使用,能看到的比他现实中能看到的,反倒更多。   阴阳观里,唐太太的神魂沉沦不醒,被心魔衍生的黑雾围得密不透风。应泊心有所感,突然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   他走到她跟前,伸出手,重重一挥。   啪!   应泊打了她一巴掌。   没想到自己会被打的唐太太捂住脸,不敢置信地抬起头。   她的待遇还算好,在这一巴掌之下,黑雾已经惨叫着消失不见。   霜纹从巴掌落处向外弥漫,等霜纹把唐太太的神魂整个包裹,这个由噩梦转变出来的不知什么梦,竟然开始崩溃了。   这片无光的黑夜终于被一点月光点明,而唐太太挣脱出幻境,漂浮在虚空中,终于清醒过来,睁开了双眼。   ——   应泊也睁开双眼。   他回归自己的身躯中,有点茫然地抬起刚在梦里自己那只遇神杀神遇魔杀魔的手。   这只手无甚特别,显然不可能是一只解开了封印的麒麟臂。他又一弹指,除了弹出一道太阴霜寒,冻住面前的毛笔外,也不曾如刚才梦里那样秒天秒地。   “如何?刚才在梦里?”一直守着他的苍苍子笑道,“对你而言,该是一举成功。”   应泊猛地回过头,问:“你知道怎么回事?”   “太阳传人守白日正道,太阴传人护月夜梦乡……”苍苍子感叹地念出这句打油诗,道,“此白日正道,唯有降邪除魔,此月夜护梦,却是——”   “……祛除心魔?”   反应很快的应泊嘴角抽搐道。   他面无表情,终于明白了《先天太阴素元经》和《先天太阳真乙经》在功效上该怎么配合搭配。   那位传下这套双修功法的前辈大能设想得很好,太阳传人从肉体上消灭鬼魔,太阴传人则能保证其他人不被鬼魔诱惑附身。虽然太阳传人这边附带了越阶杀人和一打十不输的被动效果,太阴传人这边则附带了各种与神魂有关的技能,可说到底,这套双修功法,就是为消灭鬼魔而生的。   应泊一直觉得自己的功法战斗力太低,和《先天太阳真乙经》完全不能比,只能靠符道补一补,没想到,他战斗力其实不低,只是选错了场地而已?   而已个鬼,梦中打败别人能有什么用!   应泊在心里咆哮,只觉得那位传下功法的祖师爷根本是在坑人。   然而被坑的苦应泊只能自己噎下去,他想到这里,不禁登了苍苍子一眼。   苍苍子不知道应泊刚刚想到了一些什么,用无辜的眼神回应他。应泊气不打一处来,突然伸手抓住他后颈。   然后他一个飞跃踩在窗台上,接着一个翻身。   翻身一跳,来到顶楼,应泊目光在这小小战场上一扫,发现紫易真君再一次和阎喆展开谁动谁先输的对峙。   另一边,还有个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唐影帝,可能是在应泊刚才月夜入梦时,来到楼顶。   “唐道友不听劝告,”苍苍子摇摇头,“到底是他道侣,我也挡不了他。”   苍苍子目前这个小身板挡谁都挡不了,应泊想。   他和苍苍子的到来打破了战场上的平衡,紫易真君又退一些,道:“太阴传人,终于敢出现了啊。”   “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吗?”应泊道,“刚才幻境反噬的滋味可好?”   论嘴仗,应泊是不可能输的。刚才吃了个暗亏的紫易真君脸上神色变幻,阴晴不定,过了片刻,竟然又咬牙咧嘴,露出精分般的面容。   这精分是真精分,因为醒来的唐太太正在和他争夺身体控制权。   这才是他和阎喆的交锋暂停下来的原因,被唐太太干扰的紫易真君根本没法展开手脚。   只是阎喆不好伤害唐太太的身躯,也不敢展开手脚。所以两人只能再一次对峙,颇给底下观众带来虎头蛇尾之感。   唐斯根本没注意到应泊和苍苍子的到来,他脸色苍白,却获知了妻子还有救的事,于是在一旁一声声呼唤唐太太的名字。   他的呼喊仿佛给唐太太的神魂加上了一个正面增益状态,一时间紫易真君仿佛被压着打,楼顶上另外三人目瞪口呆,感觉只要老公没死,唐太太一个人都能干翻紫易真君。   看到唐太太和紫易真君争夺身体,回应唐斯的呼唤,前进两步后退一步,艰难地往唐斯方向走去。阎喆松了口气,回头对应泊道:“我还以为上面把唐影帝送来是干什么,原来是这个作用。”   应泊没说话。   他觉得有什么不对,眯起眼也向那边走去,同时问苍苍子:“你出的主意?”   苍苍子也迟疑。   “我不曾说过……”   这个回答让应泊一愣。   下一刻,他猛地甩出数张符,同时头也不回朝阎喆喊:“砍掉她的手!”   “什么?”阎喆没听懂,“谁?”   现场只有一个“她”。   但“她”比阎喆反应更快,一听到应泊起疑,并没有真的在唐太太攻势下节节败退,全在演戏的紫易真君操纵那具身躯冲出,直直撞入同样没反应过来的唐斯怀里。   唐斯低下头,看到怀中那张脸对他露出一个一日既往的温柔笑容。   同时,泛着金石之色的手臂将他穿胸而过,一把扯出了他的心脏! 第120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尚在跳动的滚烫心脏。   鲜红的热血喷涌而出时,应泊射出的第一张符才堪堪触及紫易真君背后。   轰的一声响,炸开的气流将紫易紫易真君掀飞,继而落地滚翻。紫易真君滚得灰头土脸,肱骨和几根肋骨一起断了,但他依然死死抓着心脏,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连自己差点从楼顶掉下去的事也不顾。   眼见他滚到楼顶边缘,马上要翻下去,面色阴沉的阎喆终于反应过来,一脚踩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往下压。   “你……”   紫易真君笑得喘不过气来,眼中唇角溢满了恶毒,朝阎喆道:“你动手啊。”   不等阎喆说话,他又笑道:“动手啊,让这可怜无辜女子和我一起死啊。”   阎喆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你也知道她可怜无辜……”   紫易真君狰狞道:“对,我当然知晓,所以你们才不会让她死。”   阎喆被噎住了。   他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应泊接住倒地的唐斯,瞪着他脸上茫然痛苦的神色,以及自身躯里浮现出的微弱神魂,转头问苍苍子:“还有救吗?”   唐斯的神魂正在飞快消逝,苍苍子摇了摇头道:“若有心脏……”   应泊看向紫易真君,他那只被鲜血染红的手里,唐斯的心脏已经被捏成碎块了。   死无可救。   一股闷气淤积在应泊心里,不得发出。   今天开始的一整件事里,他都处于被动的境地。犹豫、踟蹰,连唐斯出现在楼顶的危险性都没第一时间发现……这个人是谁啊?这个人是他吗?   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可这会是苍苍子的错吗?   说到底,是他胆小而不敢面对,反而影响了正事啊。   应泊深吸一口气,将唐斯的尸体放下,站起。   随着他这个动作,楼底看不到楼顶的围观者们倒没做什么,但从周围几栋高出市医院医技楼的大厦看向这边的人们、通过大厦居民手中镜头看网络直播的人们,意识到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纷纷炸开了锅。   “卧槽卧槽卧槽!”   “刚才发生了什么?刚才发生了什么?”   “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自觉关闭直播!重复一遍,血腥镜头,十八岁以下未成年人自觉关闭直播!”   “我的妈……天啦,是假的吧,唐影帝是不是……”   “不可能的!糖糖怎么会死!糖糖怎么会这样死!糖糖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啊!”   “电视剧怎么办?”   “死了?死了?怎么可能?我的糖糖死了?!!!”   “唐太太杀的?搞屁啊?!这什么鬼剧情!”   “我不信!”   网上围观群众原本交流得热热闹闹,见唐斯死去,顷刻爆发后,只剩下了死一般的寂静。   星城xx商场刺杀事件里,国特局行动队死了人,但那几个死者后来被追为烈士,虽然获得了更多的祭奠,却也让一般的老百姓觉得死得平常,不会殃及他们头上。   星城新闻发布会事件更是难以相信的无一伤亡,叫不少人觉得这是古修配合官方演戏。   虽然当时毁了一栋政府大楼,里面暴露的各种事也值得人注意,但老百姓依然没有意识到,生与死的转换,而今距离他们那么近。   近到……实在让人恐惧。   这和当初仙宫浮起导致的地震又不同,早看到这一幕的话,投古修而去的人恐怕会少很多吧。然而这也扯下了官方的一面遮羞布,再如何□□,再如何掩盖,对于中国乃至整个世界而言,如今已经不属于和平年代。   他们走进了战争。   而古修是敌人。   “我要是宣传部,大概会笑醒……”慢慢理清了思路的应泊喃喃,“国家,是因战争而成的。”   说完,他大步往紫易真君和阎喆那边走。   应泊走得杀气腾腾,紫易真君还没觉得什么,阎喆反倒流了一身冷汗。   他不顾形象团队的叮嘱,露出本质的怂货神色,道:“应小泊你冷静一点。”   “这些天里我第一次这么冷静,”应泊说,“滚开。”   阎喆与他僵持片刻,慢慢退下了。   没有了胸口用力踩的那只腿,紫易真君终于从窒息的可能里解脱出来。他慢慢喘着气,周围灵气随运转开的功法而旋转,他缓缓坐起来,看向在他面前五步远处停下的应泊。   还有应泊手里那只真炁丸槍。   这把真炁丸槍可不是应泊当初在煤气灶上随意搞鼓出的那把,而是国家军工专家结合修真界炼器方法,研究出的最新产品。光是威力上,和当初那把真炁丸槍就不能同日而语。紫易真君虽认不出高科技,却能通过真炁丸槍周围浮动的灵气判断,这是一柄顶好的法器。   从来没见过的法器……莫非是洪荒古宝?   呵,这毛头小子到底获得了哪位大能的传承?为什么能拿出那么多功法和法器法宝?   紫易真君心中嫉妒不已,直接开口道:“想保住这女子性命?那就把你身上的宝物交出来!”   “哦?”应泊冷笑着一偏头,“我听说傀儡夺舍术是会陪被夺舍者一起死的?要是你没能在被夺舍者死前离开,也会跟着一起死?紫易真君,想活命吗?想活命就从她身上滚出来。”   紫易真君呵呵一笑。   好歹用钟清平的身体活了一段时间,紫易真君觉得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人有几分了解了。大概是因为那什么网络的原因,这个时代的人想隐瞒很多事都不容易,而一旦隐瞒的真面目暴露,被欺骗过的人会众志成城咆哮杀人。   还有那什么“政治正确”,那什么“人权最重要”……有这些东西在,哪怕太阴传人可以把他连着这女人一起杀死,也绝不敢做。   “那你杀啊,”他道,“你敢——”   “砰!”   蕴含锋锐庚金之气和太阴霜寒的真炁丸以每秒近千米的速度射出,在紫易真君反应过来之前,便射中他骨折的一边手肘。   也是唐太太的一边手肘。   紫易真君附加在这具肉身傀儡上的金刚罩法和手如刀之术在小小一枚真炁丸下显得不堪一击,只是刹那,便分崩离析。   下一刻,紫易真君惨叫而出,不敢置信地看向被射中的地方。   只见他手腕往上,肩膀以下,全在小小一枚真炁丸下碎成一地血肉。若不是有护体真炁保护,凡人受了这一击,怕是整个人都要炸。   军工专家设计出的新一代真炁丸槍根本不走修真界一槍一法的道路,只追求威力大。但威力大,难道不算是一种法吗?   紫易真君根本没见过这样粗暴的法,惊恐地看向应泊手中的槍,道:“这……这是什么?!”   “我警告你别说废话。”应泊道。   “你——”   “砰!”   应泊又开一槍。   这一槍打的是紫易真君的右腿。   “啊啊啊!你!你怎么敢!你不想救人了吗?!刚才这女人目睹亲夫死于己手,已经丧失理智,这回我想消灭她不费吹灰之力!你要是再动手,我就,我就!”   他话音未落,应泊便开了第三槍。   血肉横飞,铺满地面,哪怕紫易真君再如何控制血液不让流出,也是入不敷出。   “唐太太肯定会原谅我的,前辈你信不信?”应泊道。   他笑容中的冰冷已经完全消失,反倒泛起春天般温柔的味道,哪怕紫易真君算是身经百战,依然被吓得不寒而栗。   “要是她能说话,知道可以和你同归于尽,肯定会要我直接拿你项上狗头……哎?说得对哎,折磨你也无甚趣味,万一给你机会逃出就功亏一篑了,相比之下,还是让前辈你以命偿命更加划算。”   这么说的他微微移动槍口,准星所对从另一只手移动到紫易真君眉心。   紫易真君好歹活了那么多年,通过刚才两次攻击,已经搞明白了槍口对哪里,那莫名法术就会射向哪里,而应泊手指动作,便是法术前兆。   那乌洞洞的槍口似乎能吸走人的所有目光,仿佛是一条笔直的寒冷隧道。紫易真君虽不信太阴传人会真的发动,背后却不由自主地沁满冷汗。   过了片刻他才发现,他之所以浑身冷汗,不是因为太阴传人手中那古怪法器,而是因为太阴传人浑身散发的杀意。   区区一个黄毛小子……   不,不,他手指动了!他真的对着他的头发动了法器!   紫易真君不假思索,神魂一闪从唐太太眉心飞出。而应泊也扣动扳机,和之前两次一模一样的真炁丸猛地从槍口喷射而出!   这小子……当真心狠手辣!   庆幸自己逃得一命的紫易真君才这样想,便见到那射出的真炁丸一颤,竟然拐了个弯,向他飞来。   紫易真君:“……”   他、他被骗了!   这法术竟然会拐弯!   等等,法术拐弯有什么好稀奇,天底下各式各样的法术多了去。但是这小子刚才的种种表现,却让他相信了这法术不会拐弯。   这是何等奸诈!   痛恨自己失去机会的紫易真君转身就跑,闪过那奇怪法术。却不想,之前找到他的那小女娃靠着一张御风符站在空中,面无表情,盯着他看。   接连失败的紫易真君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愤怒。   刚才的太阴传人就罢了,一个小娃儿,以为自己是太阳传人,可以拦住他吗?   干脆就依附此子身上!   原本想绕路的紫易真君一声长啸,冲向苍苍子,神魂速度快到只在半空中留下一道白影。   他转眼就来到小女娃面前,化为一枚寒针要刺入小女娃眉心。   眼见锋芒距离小女娃眉心只差半寸,紫易真君却被一股力量阻拦停下。   接着,金色的火焰自他身上燃起,片刻就将他包裹其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凉惨叫声不绝于耳,和乐童子不同,在苍苍子的控制下,紫易真君的神魂是一点一点被太阳真火燃烧殆尽的。   他之罪行,不如此不足以泄愤。   应泊瞥了那个方向一眼,并未因为惨叫动容,低头看向已经恢复正常的唐太太。   “几个小时我对你丈夫说过一遍,现在只能对你再说一边,”他道,“节哀。”   唐太太失去了一只手两条腿,一般人怕是节哀不了。   但应泊不这么觉得,他道“岛上有个三流庸医,大概能把你的手脚再生出来,失去唐斯也不如何,你以后——”   唐太太打断了他。   她泪流满面道:“……杀了我。”   应泊道:“怕是不行。”   “求求你,”唐太太气若游丝,“杀了我。”   应泊想了想。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的话,好吧。”   他再一次举起槍,手指按在扳机上。   “等一下!”阎喆喊道,“应小泊你看看你背后!”   应泊视若罔闻,毫不动摇。   下一刻他动摇了。   因为唐斯的声音也响起,朝他喊道:“老、老应!等一下!”   应泊:“……?!!!”   没了心脏也能活?   他猛地转过头,继而瞠目结舌。   唐斯的尸体还躺在原地,可他的神魂并没有如刚才他看到的那样消逝。无数香火明灭纠缠在唐斯的神魂上,于这夜色下,好似一只明亮的火把。   这货,这妻奴,这位明星,这位影帝大大,竟然在死后……   原地成神了! 第121章 车粼粼啊马萧萧   “昨天又有一个网红自杀了。”   “哦?这个结果怎么样?”   “还比不上前几个呢,据说开着直播,观众十几万。可惜没几个信她的,神魂只支撑了一分钟。”   “就这么死了?蛮可怜的……”   “可怜?前车之鉴那么多,她会不知道下场是什么?就是赌一把而已。”   会堂长桌后,众人说到这里,既哀其不幸,又恨其傻逼,最后只能一声叹息。   时间已经接近元旦,紫易真君杀人事件的后续处理也渐渐落下帷幕,只是有些问题,国家再如何强调,依然有人愿意摸着电网尝试。   国特局为了减少这种事例发生,基本上每天都会召开各种会议。但没有哪次的会议如同今天这次一样,如此正式。   刚才说自杀新闻的几个人,是国特局党委、组织部、宣传部,以及另外几个后勤部门的官员。而会堂另一边座位上的人,从行动队大能,到佛门道门,乃至苗蛊、萨满、巫师等修行流派的代表,全部来齐。   某后勤部门的小伙子是最近才新调过来的,还没见过这样的大场面,每每看到一个最近捧出来的修真明星,就忍不住扯着前辈的袖子大呼小叫。   “郝中校!是郝中校吗?!”   “妈呀!剑修阎喆!他昨天才在南海和东南亚养小鬼的做了一场,都没听到他回星城的消息啊。”   “唐影帝!唐影帝!还有给他兼任祭司的老婆!影帝比电视上看起来的帅多了啊!”   这年轻小伙子说一句话,就要扯前辈袖子一下。他前辈被他扯得烦不胜烦,愤怒地拽回了自己的衣袖。   “大惊小怪什么!”前辈道,“这些哪里算得上重量级人物,又不是应……”   “应校长来了!”   年轻人指着侧门大叫道,他前辈一回头,赫然见到一个西装革履丰神俊逸的青年走进来。   年轻人的前辈顿时顾不上指责年轻人的大惊小怪了,他鲤鱼般从座位上跃起,一个疾步就往青年那边冲去。   见到青年进门来,和这位前辈一样举动的人还有不少。露面还没三秒,应泊就被一群人给围了起来。   “应校长!我听说您的学校已经建造完毕,很快就要开始第一期招生了!”   “入学资格还能买吗?应校长,我儿子做那套资质测试题结果是特殊体质!”   “一千万够不够?不行的话两千万也可以……”   “说那句话的先生自觉去反贪局自首,”应泊道,“不要问我这些问题,好吗?大家放心,学校招生前,一定会发出通知的。”   应泊废了千辛万苦,才从激动的人群里挤出来。可人群又追着他移动,原本想在会场中走一走,找熟人聊一聊的应泊只能爬上会堂前方的高台上,走到自己座位前,才摆脱不知从何处听闻了小道消息的国特局员工们。   结果他转眼一看,发现身矮人小不引人注目的苍苍子已经在他座位旁坐下,支着下巴,竟在笑他。   应泊道:“现在我在这里喊一句你要收徒,信不信你也会和我一个待遇?”   苍苍子身份的保密工作,在国特局内部执行得很不成功。晓得他是个元婴真君人不多,却也不少。应泊若是真的在会堂里昭告他要收徒,扑向他的人肯定比刚才围着应泊的人要多。   苍苍子也能想象,却反而眼中含笑。   “只要是通明之体,我自会收徒,唯一的问题,只在你这儿。”   “那我肯定不会替他收童养媳,叫你徒弟先当一百年处男再说。”   “不是吧?这么可怜?”   “我也觉得,你什么时候长大啊?”   苍苍子双颊微红,没有再和应泊调侃下去。   应泊大获全胜,还是第一千零八十次全面性大获全胜。   那天在市医院医技楼楼顶,目睹唐斯和他妻子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后,应泊对于爱情这方面,终于有了点感悟。   他的感悟就是——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们见面之前,苍苍子几次遭遇生死大劫,其中有一点差错,就无法支撑到和他见面。现在应泊光是想想那种可能,心中便分外不爽。再加上唐斯和他妻子之间的意外至今历历在目,应泊发现……他的那些犹豫和惶恐,其实真的没啥可在意。   因为再如何巨大的犹豫和惶恐,和苍苍子万一死去的可能性比起来,都会渺小得微不足道。   这样一看,还不如放下那些有的没的,用心谈一场再说。   应泊决定用心谈一场,原本占据主动的苍苍子立刻溃不成军。   他勉强才维持住严肃神色,道:“别说这样的话……”   应泊一偏头,问:“怎样的话?来艹吗?”   苍苍子:“……”   应泊又叹:“哎,你什么时候长大啊。”   两人闲谈间,或是说应泊这个嘴上老司机单方面开车间,周局长也来到会堂。   国特局几位大佬都已经在台上坐好,应泊和苍苍子也坐在台上。会堂台下的座位更是几乎坐满,应泊闭上嘴,等待会议开始。   不想,他转过头,和隔壁一位官员打招呼时,放在桌下的手竟被一种柔软触感覆盖。   应泊身体微微一颤。   他眼珠一转,往下一瞥,赫然发现,苍苍子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应泊只觉得半边身体都因为这一覆麻痹了,无法动弹,也无法挣开。   若说应泊是嘴巴皮子利落,苍苍子在这方便便是敢想敢干。明明还在那里害羞着,却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偷握住应泊的手。   这是个新手司机,但别以为新手司机不敢上路。   和应泊说话的某官员正在高谈论阔,根本没注意应泊的神色,等会议要开始了,他随意一扫,才发现不对。   为什么应校长的脸红彤彤的?   会堂里空调温度太高了?   这个疑惑没被这位官员在意,因为主持人站出来,把坐在台上的众位大佬给介绍了一遍。   众人又是站起又是鞠躬,好不容易主持人讲完,坐在中间位置上的周局长旋即发表了一通讲话。   其讲话的中心思想,便是借着昨日某网红自杀的新闻,批评台下这些下属们工作不力。   下属们对此非常有怨言,这些自杀事件里,跳楼什么的就算了,那种在家里割腕吃安眠药的,若是没开直播,他们真的反应不过来。   说到底,谁让已经确定死亡的唐斯唐影帝借香火之力,直接死而复生,原地成神了呢?   因为事先没有进行信息封锁,这个巨大新闻国特局想掩盖都掩盖不下去。唐斯从人类变成神修的当夜,就有一些有名的人或自认为有名的人,尝试自杀。   这些自杀者的国籍不分中国国外,但绝大多数并非一线二线巨星,反倒是网络红人的数量最多。   自杀的结果有好也有坏,绝大多数人的神魂都没能坚持到香火凝聚塑体的阶段,而少数支撑下来了的,恐怕也在后悔自己的自杀行为。   因为,搜集香火修神道一途,并非他们想象得那么简单。   若是简单,网红们还争什么流量?   过去的神修,靠的是先显灵,再修庙,慢慢搜集信徒,再建新庙,继续搜集信徒这样循环往复的手段。这种手段虽然慢,基础却打得比较牢靠,更能发展出核心信徒,收为祭司,帮忙维护香火,传播信仰。   而现在,先不提有多少明星网红能坚持闪烁十年,有多少明星网红只是一闪而逝的流星,光是他们营销自己的某种方法,在成为神修后就够他们吃一壶的。   这个营销方法是,卖人设。   若非天生神灵,普通神修很少能让自己不被信徒的香火愿力塑造。   修真界里就有这样一个例子,某位神修想获取送子的神职,就让祭司宣扬自己能送子。等相信他能送子的信徒多了,他便真的能送子了。   这里的这位神修,便是营销的送子人设。   而地球上自杀的某些网红,举个最悲催的例子,有个人卖的蠢萌人设。   自杀后这位网红勉强原地成神,一开始还保持着自己心机绿茶的真实性格,不到一天,再做智商测试,IQ从一百三降到九十了。   唐斯运气比较好,脱离经纪公司后,他表现出的性格,大部分和他自己本身的特点是符合的。至于后面的模仿者们,还是别提了。   但国特局依然放心不下。   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就是要把修行的传播控制在自己手里,谁能想到,死个人就打破了这个局面?   只要有香火就能突破,这种修行方式虽然有各种弊端,却也太BUG了。   和欧洲美洲的大部分国家比起来,中国土地上的神道并不昌盛,或者说,中国并没有一个统一的宗教。但在国外,基督教、颜色教这些宗教的信徒数量极为庞大,万一他们用二十多亿的香火造一个上帝出来,中国能指望某位老人家去打吗?   幸好的是,到目前为止,西方并没有出现上帝。   却出现死去的人变成天使……比如某黑人歌手。   这位黑人歌手最近才出现,境界却相当于一金丹修行者了,这对于中国在全球建立修行霸权的目标,是个很大的障碍啊!   周局长狠狠批评完没有警惕心的下属们,终于坐下。主持人再次上台,轻咳一声,说起他们这次会议的主题。   关于对古代修真者展开全面战争的第一次会议讨论。 第122章 行人弓箭各在腰   终于说到这个了。   与会人员的面色纷纷严肃起来,应泊一把甩开苍苍子的手,正襟危坐,好像刚才周局长讲话时,兴致勃勃和苍苍子玩你画我猜的人不是他,颇有拔屌 无情的人渣风范。   被拔屌无情的苍苍子浑不在意,收回手,也将注意力转到新发言上。   新的发言者来自后勤情报部,其中的部员是特工的干活。   当初古修们升起地宫,说要广招弟子,之后许多有野心的人涌到南田,想要看看自己自己能不能被收成学生。   这个势头被应泊和官方用一套游戏组合拳档了下去,但当在那之前,已经有近万人进入了被封锁的南田地区。   近万人中,被古修收为弟子的,不足一百个。   而东亚东南亚之外的人种自然全军覆没。   中州的古代修真者里,并非没有思想开明者,最大的一个例子,就是波光道君。   朝夕直播的特点,和眼下地球众多社交媒体是一样的,重在交流和互动。但一个出生几千年前的古人,能认识到交流的重要,无论是谁都要称一句目光敏锐,高瞻远瞩。   南田那一群古修则完全不同,灵气复苏前地球道统沉寂,不得不说他们有很大一份功劳在内。   能做出杀昔日好友以取灵气这种事,南田的古修堪称一代傻逼的代表人物、《古代魔修的一百个小笑话》里众多主角的原型。他们觉得自己通过杀昔日道友延迟了中州修真界毁灭的时间,却不知道自己实际上是劣币驱逐良币里的那个劣币。   这样的他们,自然不具备开放的、多元化的思维,看不起古代所谓的“蛮夷”,也是自然。   然而各国政府也做了两手准备。   他们还有亚裔。   无论是中裔、韩裔,还是日裔,伪装得好,基本不会被古修发现。   这些特工们和蜂拥而去的普通人一样,大部分倒在了古修们对资质根骨的要求上。再回头一看,又失去了某手游的邀请码资格,后悔晚矣。而那数量不足一百的幸运儿,还没来得及欢欣鼓舞,就见古修在他们面前摆出一份契约。   死契,背叛就死的死契。   显然,古修们对这群名为弟子实为炮灰的人,也不是那么信任。   好在他们的契约内容这么多年不曾更新,众国情报部门集背后智库之力,找出不少漏洞。不然这一场对弈就变成了给古修们白送人头,各国都要亏死。   现在也很亏,因为各国间谍才进入南田地宫不久,就纷纷失去了联系。   直到几天前,这个联系才被重新建立。情报人员送来的消息经过多方面检查确认,终于被摆在台上。   这个消息的第一条,是南田地宫封闭的数个月里,掀起结束了一场内乱。   或者说,正是因为内乱,南田地宫才封闭了这数个月。   正如苍苍子当日猜测的,紫易真君的确是在内乱中战败,继而失去簇拥。他之后好不容易从暗门逃出地宫,想夺取应泊的“洪荒秘宝”再度雄起,不想命陨,倒是大快人心。   现在南田地宫里,做主的人乃是香罗真君。   这位香罗真君在古修中是位少见的女子,却能力压群雄,不可小觑。   她的副手,则是另一派的主使九回真君。   曾经的三派,一派已随紫易真君烟消云散,另外两派则合二为一。眼下,南田地宫里,已经是一家独占。   正是这个消息,让中国政府彻底动了杀心。   一个团体若分成三派,便成了一个比较稳定的内耗局面。而等这个稳定打破,有能力的首领将其整合成一个整体后,这个团体便会表现出对外的侵略性。   古修们会选择的侵略对象不用猜就知道是谁,而猜出自己是目标后,哪怕是最保守谨慎的政府,只要它足够合格,就会开始防守准备。   某国政府却不想只防守。   力量已经蓄积了一些,舆论正好火热,不在这时候快刀斩乱麻,难不成等到后期,让重修的古修们境界领先他们一大截时,再绝望地动手吗?   上层已经达成共识,应泊也想在招生开始之前将这个隐患去除,表示赞同。   接下来,便是行动准备了。   这只是第一次讨论会议而已,要做的事情多得很。   应泊的注意力却不在这方面,反倒放在了情报人员送来的第二条重要消息上。   古修中目前的主事人,香罗真君,这位显然也没完全做好战前动员。于是她贡献出她知道的某处前辈洞府,邀她古修同道一起前往。   破开洞府禁制,既能练兵,又能拿到天才地宝法宝丹药,无论怎么看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要是她说出的那个洞府位置,没有和应泊知道的波光道君洞府位置重合……就更好了。   作为波光道君实际上的继承人,应泊已经从波光道君的遗嘱里得到许诺,想来国家应该不会收他的遗产税,那么波光道君洞府中所有东西,现在应该都是应泊的财产。   古修们却打起了它的注意,叫应泊除了无语没有别的想法。   应泊不是圣母,没有把自己东西白送给敌人的打算。古修若是敢伸手,他若不敲掉他们一双爪子,他就不姓应。   这个会议就在应泊思考对策间结束。   众人议论纷纷地三五离场,完全入神的应泊却没反应过来。苍苍子陪着他在台上又坐了一会儿,见他眉头蹙起,以为他在为波光道君的洞府担心,道:“你有波光道君给与的印记,到时候利用洞府禁制便能反杀他们,何必过于担忧?”   “不是,”应泊呢喃,“我在想波光道君洞府里,会不会有能解决你如今状况的丹药法宝,果然还是问一下小光球……”   他话没说完,反应过来,抬眼便见到苍苍子笑吟吟看他,不由僵住。   而苍苍子眼神更亮,道:“原来应泊是在担心我啊,那……再多担忧一点,也可以。”   应泊面无表情。   唐影帝和他妻子的到来缓解了他的尴尬,装作没听见苍苍子说什么,应泊起身迎道:“老唐,看你这幸福模样,应该习惯变成神的生活了吧。”   “哪能呢哪能呢,”这么说的唐斯却是笑逐颜开,“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适应,应老弟你不是在嘲笑我吧?”   “那当然了,”和唐斯的关系已经进展到称兄道弟程度的应泊耸肩道,“帮你想了那么多神职你都没能拿下,我不嘲笑你嘲笑谁?”   唐太太闻言轻笑,应泊又道:“当然,嘲笑对象里绝对不会包括嫂子的。”   唐太太,或者叫张小元张女士,如今已经放弃了普通道修的修行路线,转成了她丈夫这个神修的庙祝,大祭司,怎么称呼都行。等唐影帝修为渐高,便可将她提拔成自己的属神。   当然,唐太太觉得这个目标太无视了她主观意愿了点,过去丈夫是影帝,她也不曾放弃工作。而今丈夫成了神灵,她也不想完全成为丈夫的附庸。只是所爱之人失而复得,他们两个整天腻在一起不愿分开,过去的工作也辞了,暂且没有找到新目标。   她听应泊这么说,笑道:“你说的是,就该好好批评他。”   唐影帝无语摊手。   这位被无数人目睹原地成神的影帝大大,在稳定了境界和香火后,并没有去争取什么姻缘啊、金钱啊等等方面的神职,反倒和王导商量继续拍电视剧。等消息传出,以为今后不会在荧屏上见到他的粉丝一阵激动,无数香火汇聚,直接给唐斯塑了一个演员之神的神职。   所有人都说不上这个神职的作用,说到底,这个神职与衣食住行有联系的神职相比,无论听起来还是看上去,都十分没用。但唐斯甘之如殆,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演员,也只能当好一个演员而已。   人各有志,原本想增加己方战力的应泊也没法管。   这般寒暄片刻,见唐斯欲言又止,应泊明白过来,这位神明大大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再出声一问,唐斯便将他遇到的问题和盘托出。   应泊原本以为唐斯是搞不懂朝夕系列APP的一些用法才来找他,等听完唐斯所说,他和苍苍子对视一眼,两人皆是一脸茫然。   “有人给你发了上门拜访的帖子?”   “对。”   “但这份帖子是凭空出现在你桌上了。”   “对。”   “房间之前开着门,监控表示没人进去,你也没发现异样的气息?”   “没错。”   “而帖子上写的名字,是中华神明……协会?”   “就是这个。”唐斯拿出了帖子给应泊看。   一边苍苍子沉吟片刻道:“听上去和云梦泽修士协会差不多。”   “云梦泽修士协会是你云梦泽人所皆知的官方组织吧?”应泊道,“可中华神明协会……咱们这儿什么时候建立过这种东西?”   和普通修行者相比,神修也就最近这段时间闹得凶了一点。   “组建非法组织啊,”应泊摸着下巴道,“听上去可以敲一笔。”   “应老弟。”唐斯无奈喊道。   “无事,”应泊挥挥手,“我晓得你不敢一个人和这中华神明协会的人接触,我和苍苍子陪你等那人就是。”   唐斯和唐太太听他这么说,皆是一脸欣喜,许下了下次请客吃饭,留了时间便离去。   帖子上所书日期正是元旦前一日,到约定时间前,应泊和苍苍子来到唐斯唐太太暂居的家中,陪他们一起等候。   他们等了没多久,有人轻轻敲门。   早就等候在门边的唐太太打开门,见到门口赫然站着一个穿军装的矮小男子。   这位矮小男子所穿军装并非时下款式,反倒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风格。他头戴单军帽,笑容憨厚却真诚,不知为什么,分明相貌平凡,却让人对他一见之下就生好感。   ……好感是当然。   屋里四人看着矮小男子的那张脸陷入震惊。   矮小男子的相貌平凡归平凡,眼熟也一样眼熟。   全中国,大部分人,都曾经在课本上见过他的照片。   雷锋!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二章   【两米高的大哥想起前往凡人京城的另一组人传来的消息。他们说凡人京城已经有守护者,乃是一尊受十三亿香火供奉的帝星大武神!星城也有这位大武神的一道化身镇守,以及星城西北角,同样有一尊神明快要受香火孕育而出。】   没有一个人考察下长沙西北角是什么地方,结果都没猜出来嘛。   长沙西北方是望城哦。   雷锋的那个望城。 第123章 苟利国家生死以   房间里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中。   苍苍子是在场唯一一个不认识门口男子的人,他瞥了应泊一眼,发现他这位向来泰山崩于顶也不变色的道侣——就算是考察期也是道侣——也无法控制地露出了震撼的神色,好像揭开锅时玛瑙从里面跳出来了一样。   于是他又看向门口的矮小男子。   矮小男子明显是个神修,也就是凡人口中的神明。   云梦泽是以道修为主的大世界,人族水族为主,其中走上魔道、神道的修士,少见好比地球上的竹熊。和魔修一比,神修的数量更少,声名不显,很少引起人注意。   既然他们如此低调,哪怕苍苍子年少时嘲讽能力能顶开天,也不曾和他们做过一场。若一定要问怎么对付,苍苍子恐怕只能回答出一些朝夕上别人整理的心得。   好在面前这个神修态度友善,情况还没到苍苍子需要回忆这些心得的地步。   矮小男子周身气息纯净,环绕的无形香火皆是白色金色,不掺杂一丁点黑色怨念。   香火中没有黑色怨念,既代表这位神明是个善神,也代表这位神明境界稳定,把自己的香火梳理得很好。   身上所穿好像是地球的军袍?以军袍形象深入人心,这位神修同道说不定还是个武神。   既是善神又是武神,境界稳定实力不错,这样的神修,最好不要与之为敌。   苍苍子这般判断,扯了扯应泊的袖子。   万万没想到这中华神明协会派来的人竟然会是雷锋同志,应泊在苍苍子的提醒下终于反应过来,下意识便站起来道:“久仰大名。”   他这四个字仿佛是一句魔咒,打破了室内诡异的寂静,唐斯和唐太太同时倒抽一口气,异口同声道:“雷雷雷雷锋!!!”   矮小男子有些害羞地摸了摸后脑勺。   他这个举动又招来一阵尖叫。   唐太太:“老公!活的!是活的!”   唐斯:“老婆!这个雷锋同志会动!”   应泊:“……”   这对夫妻是来耍活宝的吗?   一边的苍苍子也再次扯了扯他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这是……你中州的哪位英雄将军?”   应泊还没回答,门口的矮小男子便笑道:“我不是英雄,也不是将军,只是个人民的勤务员,只是个小兵。”   苍苍子的地球文化知识还没高到能理解勤务员是什么意思的水平,但他却能听出这位神修话中毫无伪装的谦虚,显然是真的这样认为自己这般。   他也笑道:“道友一身修为已是阴神,放在中州修真界里能排上前几,过去是小兵,现在恐怕算不得小兵。”   矮小男子听完,明显想要反驳什么,接着又记起这个时代不同以往,面色黯然少许,接着又亮起来。   “主席叫我邀请唐同志加入协会……可以坐下说吗?”   说了一句久仰就默不作声应泊又道:“您请这边。”   他替唐斯这个主人越俎代庖,但在场人没有一个觉得不对。然而矮小男子走进来坐下后,应泊坐在苍苍子身边去,又恢复了旁人陌生的安静模样。   苍苍子奇怪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一反常态地不说话。   唐斯唐太太则没有从大人物降临的冲击中缓过来,一个泡茶,一个拿点心,都没有发现应泊的诡异。   茶和点心摆上后,唐斯激动的内心终于平静少许,坐在沙发另一侧,小心翼翼地和矮小男子攀谈,没忍住问:“雷、雷锋同志,你说的主席,是我想的那个主席吗?”   “哈哈,我这里,主席只有一个主席。”矮小男子道。   唐斯已经两眼发直了。   他和应泊都没把中华神明协会当成什么正规的组织——哪里的正规组织会起这么一个名啊?然而现在他发现,这个中华神明协会或许暂时没有通过一系列合法注册流程,但全国上下怕是没几个人敢认为它非法。   再转念一想,谁叫雷锋邀请他加入协会来者?   唐斯喃喃自语:“主席都听过我名字……作为演员,我这一辈子都值了。”   “唐斯同志,你不要这样说,”矮小男子认真道,“知道你后,我们也期待着你的电影在国际社会中,为我国争光夺彩。”   唐斯听得满脸通红。   他喜欢演戏,很开心自己有这方面的天赋,能当一个成功的演员。但这到底只是一份工作,无论是在国内为了票房拼搏,还是进军国际更前一步,他的想法里,从来没有为国争光这个念头。   而今这个社会,很少有人会把目标定在为国争光上了。   老一辈的艺术家们则不是如此,过去中国的影视业是笨鸟,又后飞,落后别国无数步,但老一辈艺术家们依然交出了让人铭记的作品。只是现在,大家都朝着钱说话,做出来的作品抄袭剽窃剧情天雷,引国外群嘲,也不耽搁他们继续出下一部。   为国争光?冷笑话吗?   但若真的被人这么期待,还是被那位这么期待,这个国家无论是谁都会感动到哭吧。   唐斯就哭了。   “主席这么看得起我,我……我一定会努力。”   他说。   房间里再一次安静下来,应泊原本沉默寡言,却发现唐斯的脑子此刻怕已经成了浆糊,只能深吸一口气,代替主人,掌控房间里的主动权。   他问出自己的疑惑:“抱歉打扰,我只是想问……您,应该不是六二年意外身亡的那位雷锋同志吧?”   “这是当然,”矮小男子道,“我不是他。”   他说完,无奈地笑了笑。   “虽然我有‘我’的记忆……但记忆里只有别人知道的‘我’。‘我’会的东西我也会,可别人如果不知道‘我’会某件事,我就不会那件事了。我和‘我’有着一样的名字,但是,‘我’已经死去,我并非过去的那个‘我’。”   和死后神魂由香火塑体的唐斯不一样,面前这位矮小男子,是信众香火集合,凭空造出。   雷锋之名乃是信众赋予,却和人们晓得的那个雷锋不同了。   “既然如此,那位恐怕也是一样。”应泊低声道。   房间里的人都知道他说的那位是橘子洲上的那位,唐斯在座位上愣了半晌,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道:“灵气复苏……要是能提前几十年就好了。”   提前几十年,中国还能不能在修行竞争中领先,怕是不如而今这么确定。   应泊没说出他的猜测,依然冷静地道:“之前半年多,那位……主席对我们的态度,似乎是不干预。”   矮小男子没有说话。   应泊却觉得自己能明白那位的顾虑。   牛鬼蛇神,是文化糟粕,是需要被打倒的东西。   那位下决定时,所看到的,并非是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认为的值得保留的传统文化,而是借牛鬼蛇神压迫无产阶级的统治者,是民间众多由应泊江湖前辈组织起来的邪教。   就像他看到了新的统治阶级产生,继而做出那十年的错误决定一样。这位从十三亿香火中诞生的帝星大武神的认识和性格并没有多大变化,不觉得他依然是这个国家最应当的统治者。   新时代的事已经交给年轻人了,他们也做得很好。   应泊知道,这半年多,中北海那边一直顾虑着这位的存在,做事有点束手束脚不说,还有走歪门邪道的,按照过去的记载,做些专门讨好这位的事。   但这位除了几次威慑古修,就没有再出现过,很好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会突然出面,组建一个中华神明协会呢?   “因为我们要保证革命队伍……神明队伍的纯净度,”矮小男子看向唐斯,“协会里的总理还有元帅都是一样意见,我们或许不能插手现在,但有些事,是必须去做的。”   应泊低下头想了想。   “法会功……对,那个邪教头子前段时间也自杀了。”   “法会功?!!那个李XX吗?!”唐斯震惊。   “嗯,是他,”应泊道,“国特局的行动队专门过去阻止他死,却慢了一步。法会功的信徒数量数足够,但后来行动队一直没找到李XX,这么看,应该不是主席亲自出手了吧?”应泊问。   矮小男子憨厚地笑。   “是我。”他道。   “原来神道的善邪之争已经打响,”应泊揉了揉眉心,“我一直没发现……”   “这个时代人数多了,想获得香火也比较容易。于是主席、总理,还有几位元帅一起建立了这个中华神明协会,只有通过考核的神修才会被我们邀请……”矮小男子道,“唐斯同志是个好同志,所以我作为协会代表过来了,希望唐斯同志能参加协会,大家一起互相学习。”   他顿了顿,又道:“这不是强制要求,唐斯同志要是不愿意……”   “哪有!”唐斯连忙打断。   听应泊说雷锋不是曾经的雷锋,主席也不是曾经的主席,唐斯原本有点丧气。但听到这个邀请,他又激动起来,大喊:“我当然会参加!”   “好啊,”矮小男子笑起来,“既然唐斯同志你同意了,明天晚上我就带你去协会!”   “好好好!”   三个加了感叹号的好字还不够代表唐斯高兴的态度,送告辞的矮小男子离开时,他都是一脸喜笑颜开。   应泊反倒又诡异地缩了,没有参与送别这一项社交活动。   他没去参加,矮小男子反倒找上了他。   “你们要剿灭古匪的事我都听说了,可惜主席不允许,不然我也想上战场。但是应泊同志你别担心,对于过程和结果,协会里的大家都非常关注。应泊同志你放开手努力去干吧!”   应泊脸色僵硬。   “……咳咳,”他点头,“当然。”   矮小男子再同唐斯和唐太太告别,走出门,直接消失了。   但唐斯和唐太太依然站在门口不动,仿佛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只有苍苍子一个人看到了应泊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   这两眼冒星星的样子……   才不是他认识的应泊! 第124章 岂因祸福避趋之   回去的路上,应泊的脚步都有点飘。   虽然他才二十五岁,无论是放在地球现代社会还是放在外面修真界,都是货真价实的年轻人。但看他平日里喝酒吃饭拉关系称兄道弟大搞腐败的模样,认识他的人都忍不住把他的年纪加上个十。   这还是苍苍子第一次看到应泊露出这般不稳重的模样,心中略有些醋味。   酸味一起,他脚下便不禁慢了一点,落到应泊的后面去。   应泊心里正浮想联翩,但一心二用对他来说根本不算难事,没几秒便注意到了苍苍子的异样。   他回头看到苍苍子的表情,一眼瞧出了他的小情绪。   过去苍苍子这样,应泊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现在见到苍苍子这样,他不由一乐。   “哎哟,好酸啊。”应泊笑道。   “对,”苍苍子严肃地点点头,“我喝了一碗醋。”   这个冷笑话叫应泊大笑。   他们已经走到了三叉戟大桥上,下面便是被重重禁制保护起来的龙洲双岛。   冬日的天气难得晴朗,正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江面上倒映着天空的火烧云,仿佛一场大火从天上蔓延到江中。   桥下一边是龙洲双岛,往另一边看,则能看到橘子洲。   灵气复苏刚开始时,橘子洲上的神光宛如天柱,将天地一起贯穿。几个月的时间过去,那神光越发黯淡,直到人人能开灵眼后,除了偶尔节日会出现神光,橘子洲就和普通的汀州无异。   有苍苍子讲解,应泊倒是明白,这并非是说橘子洲上那个分神的香火倒退,而是分神学会了梳理香火,将耀眼神光隐藏了起来。   若非如此,那位的事早就瞒不住,世道怕是要更乱。   苍苍子见应泊的视线毫无焦点,虚虚落在远处的大汀州上,便问:“刚才那位神修同道所说,可是此朝开国皇帝?”   “算不上,”应泊摆摆手,“不过你要这么说也行。”   苍苍子自然知道此朝不同以往,并没有多问。   可他见应泊语气平常,并无异样,显然刚才心情激动并非因为橘子洲上那位分神的本尊。   若不是那位分神的本尊,又会是谁?   苍苍子还没想好要不要问,激动心情慢慢平复的应泊眼神慢慢重新聚焦,泛起一点微光来。   苍苍子盯着他看,不禁看呆了。   三汊矶大桥早被政府管制,平常根本没有汽车行人来往。此刻江风凛冽,水声涛涛,铺展开的颜色却是浓烈的丹红。   一冷一暖,恰到好处。   应泊的眼睛中也倒映着火烧云的红光,一时叫苍苍子分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好人有好报,还是挺不错的。”应泊突然道,“对吧?”   苍苍子微微一愣。   他不知道,应泊今日各种异样,不是为开国皇帝,而是为之前那位个头矮小的神修同道。   应母尚健康的时候,教育起应泊,最常用的人物就是这一个。   或许她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才会遭遇爱上负心人的报应;或许她也觉得本性乃血脉相承,为了避免应泊变成应父那个模样,使劲地把应泊的性子往她认为好的那边掰。   应母掰没掰成功不说,雷锋这个人物,在应泊心里倒是真的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这些百转千回的念头苍苍子暂时无法明白,但他曾在神交时阅过应泊的记忆,还记得应泊母亲临死前对应泊的嘱托。   他默然片刻,微微一笑。   “没错,能这样最好了。”   好人有好报的话,你也会有好报吧。   ——   这天回去后,应泊的境界略有提升。   提升的不大,他依然是筑基前期。   自从进入筑基期后,应泊的修炼速度便慢了起来。不过苍苍子认为,应泊一开始进步太快,筑基成功还是靠的神交双修,根基不稳,趁着眼下筑道基,多弥补根基为上策。   这方面苍苍子是专家,当然是他说了算,一开始应泊还有点急,这次莫名其妙的顿悟后,他反倒没那么急躁了。   甚至,他把放在修行、学习还有工作上的精力减了减,开始关注围剿古匪……不,是古修的事。   围剿古修的前期准备,并不用应泊帮忙做什么。他目前只是个顾问和校长,哪怕这顾问和校长的地位甚高,也没有插手到一众将军碗里的理由。   但将军们的计划里,必须会用上应泊。   谋略上面倒是不需要这骗子出力,但作为国内第一批到达筑基的人,对付古修的时候,他肯定要帮忙出手的。   应泊并没有拒绝,早点解决了古修,他就能早点放心开学。   略斟酌了片刻,应泊就和国特局打了声招呼,告诉他们,古修即将前往的那个秘境洞府,大致上会听从他的命令。   应泊并没有说出这个洞府和朝夕直播的关系,不然天知道国特局那边会额外计划一些什么。他只说有个开发了这洞府的作恶修士撞进他手里,于是他发挥他黑吃黑的原则,把那家伙给吃下了。   至于那作恶修士是谁,现在在何处……   死人有什么好问的?   这的确像是鹰不泊会干的事,国特局那边获知后虽然有点疑惑,却没有觉得应泊在完全说谎。   一直觉得他只是运气好获得了朝夕直播的人也闭上了嘴,想起应泊过去的“丰功伟绩”,生怕他们也被鹰不泊给黑吃黑了。   认为自己是黑,这群人挺有自知之明。   不过,应泊自爆底牌,围剿古修的计划也要做出改变。   军委负责这次计划的大佬想了想,用原本的计划做引子,看能不能引出一些吃里扒外的人来。   半个月后。   东北,大白山脉。   这座位于边境的巍峨火山,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   自从灵气复苏,全世界的深山老林危险程度都上升数倍。一个月前,大白山上出现了妖族身影,看模样是颇具攻击性的黑熊,还袭击了上山游客。虽然没有出现真正的伤亡,但政府依然封锁了上山道路,当地旅游业也停滞了下来。   元旦已过,春节将近,而今已算深冬,大白山本该更加人影寂寥。   却不想今日,山脚下树林中,突然响起怪异的啪啪啪声。   声音震得树枝上的积雪颤落,而后小树又蓦地一荡。   只见树林里凭空出现了五六十人,皆是古装长发,长相却是千奇百怪。   大部分男女俊美非常,不似凡间人物,少数长相怪异的,也具有一种能称雄伟的美感,显然并非常人。   这五六十人背剑的背剑,转珠子的转珠子,还有大冬天用蒲扇给自己扇风的,也不怕冷。   为首者有两人,一是位身着瑰丽宫装的女子。   这女子容貌极为妩媚,更是肤如凝脂,指如葱削,眼睛总是不敢和人对视,流露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她披着一条红纱披帛,虽然林中无风,却也飘摇自舞,配合女子周身氤氲烟雾,好似天宫里仙子一般。   另一位为首者却是个相貌较为平凡的男子,身着道袍,羽冠束发,拿着两个幼儿拳头大小的水晶珠,在手心里不停搓动。   这两位,正是古修里如今掌事的香罗真君,以及九回真君了。   和他们一起出现在林中的五十多人,身份也不用猜,除了那群从几百年前苏醒的修士,不会有别人。   他们是用南田地宫里的挪移阵直接传送过来的,为的就是避免被凡人朝廷发现他们的踪迹。   现在的古修们,尽管依旧看不起凡人和凡人朝廷,但在凡人朝廷手上吃过数次亏后,他们到底学乖不少。   凡人朝廷搜集情报的能力,他们如今也了解了一些。为了避免凡人朝廷出来捣乱,他们花了一大笔山灵,开启了南田地宫的挪移阵。   这次出来,若是没能在香罗真君所说的前辈洞府中找到什么好东西,他们怕是会亏本。这样一想,古修们都很焦急,才确认该来的人都来齐,便吵吵嚷嚷要香罗真君领路。   站在古修之间,娇小的香罗真君看上去没什么信服力。但过去属于她那派的古修并未出声,其他出声的人见九回真君冷着脸没说话,嗓门也渐渐低了下去。   香罗真君依然是那副烟视媚行的模样,见众人安静下来,才伸手盈盈捏了个法诀。   法诀打出,她周身缭绕烟雾一顿,继而忽然改变了飘舞的方向,化为一道将断不断的烟雾细丝,向着某个位置飞去。   “妾身的引路香晓得该如何前往那前辈洞府,诸位道友随它去便可。”   原本追随香罗真君的那群人立即动身,刚才大声叫嚣的一些人却有点踌躇。   香罗真君见此一笑,同样娉娉婷婷随自己的引路香走去。   别人不敢往前走,是怕走在她前面,成了给这蛇蝎妇人挡枪的盾牌。现在见到香罗真君第一个走,没动的人对视一眼,虽然没完全放下心,也随着香罗真君往前走了。   其中,默不作声的九回真君一直随着香罗真君的指挥而动,好像他真的只是香罗真君的副手,并没有在之前的内斗里差点杀掉香罗真君一样。   一群修士赶路,速度极快。他们很快来到大白山脉深处,某个山谷之中。   这山谷看上去平凡无奇,但在香罗真君挥动周身烟雾探查之下,荒芜景色就像被石头投入的水面一般,产生了波纹。   其他修士也出手帮忙,不多时,第一层伪装的禁制被打破,山谷中央凭空出现了一面朱红大门。   “这便是那位前辈的洞府入口了。”香罗真君扬声道,“妾身曾进过一次,对其中比较熟悉,那便是妾身打前锋。”   其他人并无异议,队伍阵列在南田地宫里就商议好了。   香罗真君提起石榴裙,带着一些人走上前去。   正要推门,突然,身后传来一道加密了的传音,落入她耳中。   “凡间朝廷之人已经来了。”   九回真君道。   “妾身晓得,”香罗真君掩嘴笑道,“朝廷之人以为咱们发现不了他们的间谍,哪里想得到咱们会来个反间计?哼,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洞府秘境,而是修罗地狱。等咱们在里面埋伏好,他们按照计划进来,结果只可能是……”   九回真君扫一眼数座山峰外鬼鬼祟祟的人影,冷笑一声。   他接着香罗真君的话,冷笑传音,和香罗真君的声音汇在一起。   “只可能是……”   “……有死无生!” 第125章 汉兵奋讯如霹雳   大白山乃是修罗地狱。   香罗真君说的并非玩笑话。   尚未被不周尊者收入麾下之前,香罗真君乃是个小门小派出来的女弟子,不是什么不周尊者手下三元大将,也不是什么真君,在中州修真界有些美名,却也只是美名而已。   美名即可,女子在他人眼中,只需留下美名。   至于竹叶青儿,尾上针儿,这些无需叫男人听去。   那是的香罗真君还是香儿姑娘,秉持这样的想法,同一群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进了这大白山。   当时大白山中突然传出异响,村民以为有妖,不敢再上山。而香罗真君所在的小门小派所建道场正在大白山附近不远,自然是第一批上门的。   应泊若听闻这故事,将年代时间计算一下,大概就会识出那时正是波光道君身殒不久,他的洞府自然会有变动,少说也是从一般防御模式变成最高防御模式了,但当时的香罗真君却不知,只当做是探索平常的先人洞府,随人一起进入。   后果自然不用说。   活着走出来的,只有香罗真君一个。   自走出来后,香罗真君便改了行事之法,并不介意让自己的竹叶青儿、尾上针儿露在人前了。若非如此,她便是混进不周尊者手下,旁人待她的态度也不过如待一条猫儿狗儿一般,哪里能坐上这三员大将之一的位置。   而大白山的这处秘境,更是成了她手中刀刃,对付不了的敌人,无法自己动手打杀的敌人,总会被她设下局来,不着痕迹骗进秘境中。   当年她九死一生逃出,在秘境中是得了点宝贝的,并不怕他人在秘境中反噬她。   而今用这秘境诓骗朝廷之人,她自然也是轻车熟路。   和过去一样,设局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隐瞒目的。   不仅要瞒过新招来的外门弟子,也要瞒过自己的同道。   毕竟,同道中也有间谍。   最肯定的一个,便是高无字那个口蜜腹剑的两面派,收了这边的消息说往那边,又收了那边的消息往这边说。   除了他之外却也还有几人,是同道中的老学究,被那太阴传人放出来的东西迷花了眼,恨不得投过去,好了解更多。   这些人全部被留在南田仙宫中,没有带出来,以防碍事。跟着香罗真君和九回真君来到这里的古修,虽然心思各不同,却还是值得信任的。   待进入秘境中,配合秘境里众多陷阱,做好埋伏……   哪怕是那太阴传人太阳传人一同前来,也叫他有去无回!   香罗真君嘴角挂着浅浅笑意,推开了山谷里凭空出现的那道朱红大门。   ——   入的门去,便见一座高山。   这本来便是在大白山脉之中,高山也不怎的出奇。但进门后,包绕小小山谷的群山却消失不见,只留下这座之前见不到的高山,叫人望而仰止。   为何?   因为这高山一眼望不见峰顶,哪怕脖子抬得再酸,看到的也不过是山腰间白纱般的云雾。   这对于修士来说十分不对,他们若想看,用神通用法术,千里眼如何万里眼如何,想看穿一道小小云雾,都是轻而易举的。然而这环绕山腰的朵朵白云,他们竟然看不穿。   白云看不穿便罢了,白云里的东西也看不穿。   不过……那时隐时现,露出个一鳞半爪,一羽半翼的,好像是上古凤凰和上古真龙这样的洪荒异种!   这山的山壁也陡峭,近乎垂直,依附上面的华盖大树,要不就是先往外长出一截,继而弯折向上生长;要不就是直接扎根于前辈身躯,才能和普通数目一样,长出笔直树干……只见满山金银色树叶无风也颤动,枝叶间挂起的藤蔓奇葩好似铃铛般叮叮作响,上古神话中听闻过的各种生灵隐匿期间,偶尔一动,叫山脚下众古修一惊,再要寻时,也找不到了。   “这……这……这看上去,莫非是天柱!”   有人惊呼。   若非天柱,什么山能这般巍峨?   众古修一时间神色有些古怪。   他们所奉尊者,自称不周,出身就出身在不周山上,和那些闻名洪荒的大神一般。   有这样一位尊者在,古修们自然也经常关注和不周山有关的消息,不周山便是天柱之山,这种事他们当然明白。   好在下一刻香罗真君便出声了。   她道:“谁人不知,不周山有缺,要是能长得这座山般规整,就不会叫不周山,而是叫周山了。山上树木也与记载不同,哪里是不周山呢。”   被面前高山威慑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赞同香罗真君意见。   “真君看样子真不是第一次来这秘境了。”   “是,妾身上次进来,见到的也是这般场面。”   “那敢问真君,该往何处走?”   香罗真君笑了笑,道:“不,不用往何处。”   这山上林间看起来危险重重,但目光所至,少说能见到三五处放出各色宝光的地方,显然有天才地宝。众古修跃跃欲试,正要上前争夺一番,便听到香罗真君这么说,好不诧异。   他们顿时吵吵嚷嚷开了,道:“真君这般说,莫不是要独吞吧?”   “讲好是我等一起探索秘境,怎么到地儿又反悔了?”   “真君,您这做法可要不得。”   连香罗真君自己那派人都觉得疑惑,更别说另外一些不怎么服香罗真君的人了。但这点小场面尚在香罗真君的掌控中,她便只是笑脸盈盈地把真正的前因后果有条理的讲了一遍。   听闻真正计划,自己又被蒙在鼓里,众古修面色极其不悦。   又有人出声道:“真君怕是在消遣我们,不想让我们拿到秘境中的宝物。众位道友,你们若还在这里磨磨唧唧,我便先走一步了!”   这人并不觉得自己这段话的前后两段其实并无联系,需要好好上一堂逻辑课。但这人也言而有信,说先走一步,就是真的先走一步。   他捏出法诀唤来一朵黄云,踩上去非往最近一处放出宝光的地方。   黄云速度奇快,只是数个呼吸,他便出现在宝光上方。   这人低头,看到林间放出宝光的乃是一把用得上的飞剑,周围也没有什么妖兽保护,不禁笑逐颜开。又回头一看,发现除了几个人跟他一样奔向宝光放出的地方,其他人的都没动,不由暗骂一声胆小如鼠,喜滋滋按下云头。   他回头太早,没看到香罗真君此刻笑得格外温婉。   可其他人看见了。   待数声惨叫传来时,其他古修瞥着香罗真君的微笑,只觉得不寒而栗。   她并未多说,只拿出三十来个能挂在腰间的小香炉,香炉里已经塞进香丸,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   将香炉一一分发,众古修自己点燃自己的香丸,半情不愿地吸入第一缕香气后,抬头一看,蓦然一惊。   眼前哪里还有什么长着金树叶银树叶的山林,分明都是冒着毒气的溪流,留着术法引而不发的陷阱,张牙舞爪的各种傀儡妖兽,伪装成宝物的有毒诱饵……   看不穿的云雾也一散而空,其中飞舞的,根本不是什么真龙凤凰,而是身躯细长的骨蛇,以及比人还大的蚊子。   萋萋芳草乃是森森白骨,散发异香的奇葩仙灵,只不过是长着獠牙能吃人肉的妖植。   众古修一阵沉默,看到上山的同道还在那儿哀嚎救命,纷纷后怕不已。   “如何,”香罗真君道,“这的确是埋伏朝廷之人的好地方吧?”   片刻后众人交口称赞,齐齐应是,好像刚才发出质疑的不是他们。   香罗真君又道:“这儿还有三个香炉,是给刚才太过急躁跑上山的三位道友的,哪位有功夫,去把他们接回来吧。”   没人愿意去。   香罗真君并未惊讶,喊自己的人把那三人救下,接着开始吩咐众人该去往何处,准备何物,等待何事。   当初在南田仙宫里商议时,他们便是如此计划的。而今要做的事虽然不同,方法却不曾改头换面。   众古修被隐瞒的愤怒消减不少,又见香罗真君各种指点,显然对此地颇熟,有很大把握,剩下的愤怒也无法翻起浪花了。   转而一想,能在这里消灭朝廷精锐,岂不是很不错?   他们都被骗过,朝廷之人更是会上当。到时候就能将朝廷精锐一网打尽,夺取他们身上那些古怪却奇妙的法器功法,和在秘境洞府中探宝的收获相差无几,难道不妙?   这般想通了,古修间的气氛再一次热烈起来。   他们按照香罗真君所说,在安全的地方埋伏好,各种法器法宝拿出,只等他们留在门外的同道进来报信。   门外有九回真君以及其他古修二十人,按照计划,只要朝廷精锐出现,与他们开战。九回真君他们便会伪装不敌,半打半退,进入秘境中,将朝廷精锐也勾引进来。   没勾引成也可以,为了防止他们拿到一批法器法宝,实力大增,朝廷精锐也会进入这个秘境的。   到时候,不晓得这秘境里乃是一步一危机的他们,就根本逃不出去了。   众古修期待着,等待着。   期待着,等待着……   期待着,等待着…………   一个多时辰过去,依然不见人进来。   怎么回事?   ——   门外,山谷中。   炮轰不断,枪响不停,狼狈的九回真君一群人,死死伤伤,已经退守到朱红大门前。   朱红大门在前一批人进去后便已关上,不过香罗真君告诉九回,只要推门,门便会开。   然而保护他们的火龙罩在真炁炮弹之下又碎了一层,站在门口的九回真君死命敲门,想带人进去躲避。   但这门,却怎么也……   打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应泊:这一章……我人呢?   苍苍子:当然也没有我了。   阎喆:更没有我。   玛瑙:啊啊啊啊啊——   香罗真君:……我不是人啊混蛋! 第126章 虏骑崩腾畏蒺藜   时间往前倒转几圈。   在古修们到达大白山脉之前,军队就已经带着装备摸进了这里。   这大抵是一九五零年之后,某国第一次发起一场涉及上万人的战争。高精尖的军事科技,和勉强才掌握的法器技术结合,成功地让通过挪移阵前来的古修们没能发现卧榻之敌。   整个局面早就通过电脑沙盘推演和模拟战场演习进行过数次,从古修出现开始,便一直在军方的掌握中。唯一的异数,发生在山谷中,古修分成两拨,一拨进入波光道君的秘境洞府,一拨留在了秘境之外的时候。   “留在门外的古修比我们预计得要多二分之一,原计划的火力可能不够。”郝西说。   “不那么保守的话,加大火力也不是什么难事,”应泊看了看仪器上显示的人数道,“不过这人数的确有点问题……老苍?”   苍苍子正有些新奇地和这指挥车中的工作人员询问机器的用法,闻言回头扫了一眼,道:“按照修真界的规矩,探索这种大型秘境时,的确会留下人在外接应或救援,但是留下近一半的人的确不太对……”   略想了想,在鬼蜮大封印里什么阵仗没见过的苍苍子立刻猜了出来。   “大概是发现我们了,想伏击。”   应泊的意见也相同,朝郝西耸耸肩。   “这是修真界战斗专家的意见,嗯……我赞同他的意见。”   听他这么说,郝西看看他,又看看满眼好奇盯着工作人员操作的外界来客苍苍子,突然觉得眼睛有点疼。   奇怪,他上次和这两人见面的时候,他们之前的氛围似乎并没有这么……这么……   熟稔?   没错,就是熟稔。   虽然应泊一开始就称苍苍子是他道侣,苍苍子不曾反驳笑得开心,郝西当时被骗过了一阵,后来慢慢反应过来,发觉应泊的表现虽然恰当,苍苍子的表情却有点异样。   后来再见,这外界来客就不知怎么变成小孩子了,他也因为工作繁忙,没有留下太久不好观察。   但是嘛,郝西是谈过恋爱的,他觉得这两人之间或许有点暧昧,但道侣……夫妻,或者换个名称叫夫夫吧,这两人的关系还没达到那个地步。   不曾想,几个月不见,这两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了?   老苍……他还老公呢!   国家对这一对跨界恋情的情侣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但也就是应泊了。如果换一个人和外面修真界的某个势力高层谈恋爱,只要能拉拢来利益,无论是谁,国家恐怕都是万分支持。   然而现在,应泊所代表的利益,比和外面修真界某势力高层谈恋爱带来的利益大得多。   万一他被爱情冲昏头脑要转移国籍移民异世界呢?   万一他脑子发热把手上的好处全提供给苍苍子了呢?   万一这个苍苍子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   被欺骗感情,鹰不泊发了疯会怎么办啊?   在现代社会,联姻已经不是一个会被排在首位的合作手段,无论是因为感情而结合,还是因为爱情而结合,结婚后会出现变数的地方实在太多了。国家本着一万个担心,恨不得亲自充当影视小说作品中那种阻碍儿女恋情的恶毒父母角色,可惜他们没有立场对苍苍子说三道四,也没有能力干涉应泊的决定。   郝西也知道上面的纠结,现在发现这两人感情进度不错,不禁用三秒钟时间,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打个报告。   然而和阎喆不同,本着谈恋爱了应泊说不定就能安定下来不作的想法,郝西在第四秒把打报告的想法抛到脑后。   他的思路回到正事上,说:“秘境大门关上了。”   秘境大门关上了,进入秘境的那一部分人,恐怕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   古修留在外面的人数比原计划预计的要多,这种情况自然要向后方指挥中心报告。不消片刻,上面的命令下达,内容不出前方指挥车中几人意料。   【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执行,根据相应参数改变,由前线指挥官做出调整。】   前线指挥官,几个月前升了官的郝西郝中校深吸一口气,下令。   “倒计时三十秒,开始行动。”   ——   大白山脉气氛瞬变,山林上空徘徊不离的飞鸟惊叫远去。   山谷里,九回真君抬起头,道:“来了。”   “真君,什么来了?”他身边的下属问。   九回真君没有立刻回答。   和香罗真君那边不同,九回真君并没有向门外这一群下属讲解过他们这次探索秘境的真实目的。   因为并不需要。   以为自己是在埋伏他们的朝廷之人一旦动手,他的下属们必然会开始反击。   普通凡人,或者炼炁二三阶的小修士,既没有法器,也不会几道术法,在他们面前,能算得上什么战力?   他和他的下属都是两三样法器在手,掌握千百种道法秘术,能从当年中州修真界的血山血海中幸存下来,还对付不了黄毛小崽子们吗?   虽然不知道朝廷之人用了什么法术,少许遮掩了一点他们存在,叫他的下属发现不了。但那点旁门左道哪里能瞒过他的神识,九回真君早就发现朝廷这回来了上万人。   上万人,数目够大,可是……   当今朝廷难道以为,他们能用人海淹没修士?   九回真君心中冷笑,回答道:“一万多只小虫子而已,诸君,我——”   “咻——!!!”   九回真君后半截话,被一声尖锐的长啸掩盖了去。   秘境大门外,二十来个有点无聊的古修皆是一跃而起,他们脸上没有被惊吓到的表情,反而露出些终于见到人来搞事的迫不及待。一个炼炁大圆满的古修抬手甩出法器,撑起一面屏障,接下这随着长啸而至的一道梭子形物体,将其悬在面前,饶有兴趣地打量。   “这就是……啊,这就是凡人的炮弹是吧?”他哈哈大笑地朝身边同道展示自己拦下的炮弹,道,“他们竟然拿这玩意儿打咱们,真是笑掉大牙啊。”   周围古修顿时哄堂大笑。   连几个想要跳进朝廷队伍里大开杀戒的体修都放慢了动作,一起嘲笑那梭子状的玩意儿。   便是这时候,那梭子状的玩意儿突然爆炸了。   爆炸的冲击波让那古修后退一步,法器支撑起的屏障也闪烁一阵。   山谷里的笑声稍稍平息了一点,众古修都看到他手上的帕子般法器裂开一条细细的缝。   沉默间,九回真君发话。   “第一手高调些罢了,做出几百次相同的攻击,才可能撕裂这一条清明风阀帕。但他们就算做出了几百次相同的攻击,也只能撕裂这一条清明风阀帕而已。相同的防御法器,你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两件吧?难道还怕它?”   “……真君说得对。”   被炮弹威力惊讶了一瞬的众古修纷纷应是。   正要重整武装,去大杀特杀七八回合,又一声尖啸响起。   众古修回头,蓦地瞪圆眼睛。   只见,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梭子状炮弹,先斜向上冲向天空,继而转了个弯,又向下俯冲。   这并没有什么,只是一枚梭子状炮弹的话。   然而,刚才发出尖啸,同时向他们俯冲而下的梭子状炮弹,何止几百!   实际有,成千上万!   ——   “竟然有个炮兵失手先打出了一发,你们士兵的素质也太低了点吧……”   应泊无语道。   刚才发出的第一枚灵气炮弹,是攻击时间还没到的时候意外发出的。   虽然郝西当机立断,下令炮兵阵线提前发动攻击,但那么几秒的误差,已经足够古修做点什么了。   幸好古修们犯了阿尔兹海默病,拦下第一击后,竟然在那里开玩笑似地哈哈大笑,不然整个歼灭计划,当时就已经玩完了。   和真修士相比,修为大概炼炁两三阶,只会使用灵气炮这种不便移动的法器的炮兵们,根本追不上古修。   郝西也是满头冷汗,加快下令道:“打开地网2901号!”   指挥车中一个士兵推开阀门,专门接来的数条高压电路立即通电。   同一时刻,在第一拨炮火攻势下支撑的古修们惊叫。   “飞不起!”   “不能挪移了!”   “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禁制!为什么我不能剑遁了!”   指挥车里的郝西若能听闻他们的惊慌失措,大抵会非常高兴。但这个时候,打开了组合法器地网的郝西确认古修们失去了他们的高机动能力,略松了一口气,叫数条炮兵阵线保持火力压制。   树木成片倒下,炸开的石头和木屑一起纷飞,硝烟遮蔽视线。占据了山腰这个有利地形的炮兵阵线不要钱一样往山谷里抛洒军工厂最新研发的灵气炮弹,在震动的地面和轰然声里,几次将想要冲出来的修士们压制了回去。   古修方第一个伤亡出现后,古修开始慢慢后退了。   最后是九回真君想起来,香罗真君应该已经在秘境中埋伏好,那是他们的主场。   “该死的!”他骂面前这一群帮不上忙的修士,“进秘境!”   古修们闻言反应过来,最近的一个连忙去推进入秘境的那道朱红大门。   不曾想……   门打不开!   九回真君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香罗真君联合了凡人朝廷炸他。   下一刻他意识到不对,香罗就算和朝廷联手,也拿不到什么好处。   那为何这个香罗说推门便能入的秘境此刻进不去了?偶然吗?   不,这般恰到好处地将他们堵在不能出的死胡同里,怎么可能是偶然。   ……那就是算计了。   香罗那个老娘们,说什么秘境在她掌控之下,牛皮吹破天!   凡人朝廷里,怕是也有人晓得该如何对付这个秘境!   九回真君先是咬牙,接着心念一转。   不,别,别紧张,他们还没有落入死地。   这些凡人拿出来的玩意儿虽然对筑基之下的修士有点用,但放在筑基上修士眼里,也不过微毫之技。   这边二十来个修士……只有十八个修士了,十八个修士里,算上他,筑基修士足有五个。只要再找个机会……   九回真君突然跃起,踩在半空大叫。   “太阴传人可在!我要向你挑战!” 第127章 愿得燕弓射大将   “还能跳这么高啊。”   炮兵阵线后方,一个老人感叹道。   应泊就站在他旁边,拿着一把伞,撑在老人头顶。   这把伞是现代款式,而不是古代那种伞骨笔直的油纸伞。可是,只要见到防水放火新型材料伞面,以及上面展现出的以某种炼器相关的法诀配合机器绣出的玄妙花纹,便能知道,这又是一样现代科技与修真文明结合造出的产品。   功效是清洁空气,扫除尘埃,以及一定的防御功能,不强大,就算送到古修手里,也只会让他们不屑一顾。   不过这把伞造出来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这位老人不受妨碍地在战场上进行观摩。它全做到了,还做得很好。   应泊小心翼翼地陪着这位老人,而苍苍子站在前方。   沦为苦力的苍苍子瞥自己道侣一眼,无奈地拿着应泊写的符,去阻拦那些时不时穿过弹幕的古修反击。   还有不少境界高一些的国特局行动队员和他做一样的事,尽力保证了他们这方炮兵战线的完整。   这活本来该应泊亲自出手干的,不想他把任务推给了苍苍子,自己跑到一边,和那老人说起话来。   “这么看,这个禁制根本算不上成功了。”老人还在感叹,“原以为能把筑基修士也压制在地上起不来,没想到他光靠跳都能跳两米。”   “看那蠢货的架势,刚才大抵想跳个十来米二十米当出头靶子,您设计的这个禁制能将他跳起的高度限制在两三米内,已经足够成功了。”   “这禁制哪里算我设计的啊,”老人摇摇头,“只是从直播里囫囵学过来,又修改能源池,变成电能驱使。结果耗电量这么大,还不能把这群恐怖分子限制在地面,真是……”   “这才几个月,曾先生,”应泊笑道,“当年您老师那一辈研究核弹,就算有苏联提供前期资料,也没有半年不到就拿出成果啊。现在我们于这方面是领先的,您别太急躁,我看这禁制不错。”   此刻的应泊,无论说出的话还是摆出的姿态,都放在一个尊敬又谦逊的位置上。   作为拿出技术——得到的好处不算——贡献国家的人,老人看应泊的目光本来便非常和蔼,现在态度又好,老人顿时感到了少许安慰。   未来还是在年轻人身上啊,他想。   老人道:“我倒也不想这么急,但是你们国特局的人催得特别紧。”   “我不是国特局的人,”应泊道,“我帮您骂他们。”   “哈哈,”老人笑了笑,“你这小子,真会说话……也别怨国特局,这禁制他们是想做好放到城市里的。”   九回真君还在那边哇哇哇哇大叫,应泊看都不曾看他,只认真听老人说话,同时思考。   “是想放到几个一线城市去吗?”他问,“如果想布置一个能圈住一线城市的禁空禁制,用电能做能源耗费恐怕太大了。老苍,你岛上禁制每月耗费的灵石数量多少啊?”   “看阵图,以灵脉做支撑的话,无需耗费那么多灵石。”苍苍子头也不回地报上一个令人咂舌的数字,又道,“你卖直播玉简赚的钱,供一个城市的禁制足够。”   “又不能把黄金楼的灵气数字提到地球来……”应泊低声抱怨了一句,又听苍苍子道:“那位九回真君看着你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真的不要紧吗?”   “嗯?”   “他提出单挑,按照修真界的规矩,你不应下怕是不太好……”   苍苍子过去从未拒绝过单挑。况且自有了不伤性命的斗法台后,修真界单挑也不像过去那样危险。正是因此,现在的修真界形成了一个新的潜规则,便是只要被挑战,无特殊情况便不可拒绝。   九回真君大抵是不知道这个潜规则的,但是,在古代修真界,便是为了自己的面子,也没有人会拒绝他人的挑战。   不要面子只要命就是另一种情况了,这里不用说。   苍苍子倒是没有要应泊一定接受单挑的意思,他只是把这潜规则和应泊说了说。   应泊听完,眼珠转了一圈。   他就算没有接受单挑,这里的人还能传到修真界去败坏他名声不成?也不知道这位九回真君脑子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他对自己能战胜应泊有极大的自信,觉得可以拿下他进行要挟,或是和紫易真君那样,想杀人夺宝再翻盘?   这也……太想当然了吧?   将胜负寄托在完全不了解的东西上吗?   应泊觉得这群苦修可能是在沉眠的时候将脑子晾在外面结果风干了,于是只好秉着对残障人士的怜爱,做出正确的选择。   “和他单挑不是不可以,不过得等其他人被灭了在说。”   应泊道。   “那小应你可以试试这个反武装灵气炮,”伞下的老人笑呵呵建议,“是我们专门针对筑基修士制造的。采用了朝夕直播上说的一种魔音灌耳术,专门用来动摇筑基修士的道基,让他们境界反噬。因为咱们的筑基修士都是宝贵资源,所以至今没能进行彻底的实验,带过来就是看能不能找个机会用用,现在正好。”   老人一只手就拎起了装备箱里有比人粗还有半人高的迫击炮形状武器,不是老当益壮,就是境界不低。应泊接过,还没好好打量这武器模样,苍苍子便放下手上事情,凑过来。   站在震动的地面上,他们两个一起辨认炮口上的符箓。几秒后,便是和鲁班神门有合作关系的苍苍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设计的确精妙。   “但是你来用的话,威力还能再加强一点。”   “哦?”   应泊挑起一边眉梢,看向苍苍子的眼神带着点不怀好意。   他扫一眼战场上的局势,确定情况尚在计划里,才弯下腰,将炮口戳到苍苍子胸口,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耳语般的声调问:“你要教我吗?”   这些日子里,苍苍子经历了应泊多种调戏方式,幸亏是一副做不了什么的小孩模样,不然肯定出事了。也幸亏他是一副什么都做不了的小孩模样,使他面对名为应泊的病毒时,勉强增强了一点免疫力。   但是,这个上弯的嘴角里都是坏调调的应泊,实在……实在……   实在太叫人喜欢了。   苍苍子溃不成军,只能回答:“我什么时候不教你了?”   “哦?”应泊又俯下一点身体,眨了眨眼,道:“那——”   又一声咆哮响起,打断了应泊的话。   “太阴传人!你先祖师辈也是正道鼎鼎大名的人物,你莫非要做个胆小鬼吗?!!!”   这声音仿若万钟齐鸣,轰然的声波甚至叫灵气炮弹的攻势缓慢了一瞬间。战线分心到私事上的两人瞬间回神,下一刻应泊阴下脸,踏空而起,运起真炁,点亮肩上宛如迫击炮的武器。   古修那一边,自应泊跃起,就同时响起数声呼叫。   “他来了!”   “太阴传人!”   “离那么远,果然狡诈!”   “让他过来!”   众古修愤怒地叫嚷着,他们当然不会相信,将他们堵死在这里的计划实际上出自数个才开始做广播体操的军方参谋室之手,所以,将他们引进圈套的只可能是狡诈的太阴传人。   除了他还会有谁?   那么,只要拿下他,就有机会反击了。   太阴传人无论如何不可能是魔修,被挑战,就算不答应,也会迟疑些。到时候就能抓住破绽。   他们原本这么想,应泊的表现却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好不容易,终于让太阴传人理睬他们,古修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都要累坏了。   但是——   “他手中何物?”九回真君皱眉问。   他的问题提出的时间太晚了,被点亮的迫击炮,已经向他们射出第一发。   因为是应泊真炁点燃,所以射出的炮弹完全是个冰球,心念一动知道不好的众古修纷纷避让,并不是很惊讶地发现,这比脑袋还大的冰球直接穿过了他们筑起的屏障。   穿过又如何,速度那么慢,根本打不到人。   在冰球落地之前,他们这么想的。   而落地之后——   ——叮!   冰球碎裂,碰撞间发出铃铛般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铃声宛如靡靡之音,悲哀却悦耳,软弱而空灵,仿佛没有响起在耳边,而是响起在心底。   这第一声响,便叫帮忙那些个未筑基同道竖起屏障的两个筑基修士面露痛苦之色。   只是一个呼吸,这两个筑基修士便倒下,屏障也直接散了。   下一秒,同应泊的节奏相呼应,山谷两边的炮兵阵线上,一波炮弹,此刻同至。   轰然声响!地动山摇!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   支撑不住的炼炁修士首先倒了下去,但九回真君加上另外三个筑基修士还有余力避让。   可是,碎裂的冰球响起第二声。   叮——   而且,新一波炮弹再至。   “魔音灌耳术!怎么会有这样的魔音灌耳术……这是魔修之法!”九回真君先是不可置信,接下来的指令又慢了一步,呵斥众下属道,“封闭听识!沉心静气!”   但是众古修没来得及。   于是,现在问题在于,重修筑基的修士,道基稳固吗?   并不,因为道心并非不变。   他们拜入不周尊者麾下时,大抵都是金丹了。等这些人向自己曾经的师长亲友痛下杀手时,就已经和自己曾经的道心背道而驰。   重修一遍,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然而因为新修士的威胁,这些人没能好好沉淀,只能按照自己过去的路,先提升自己的境界。   所以,他们的道基稳固吗?   破裂的冰球完全碎开,不能再发出声音了。但秘境大门前,也只还站着一个人。   九回真君。   只有他一人的道心坚定不变,全无动摇。而其他人东倒西歪,虽然不是全死,却也暂时失去了反抗能力。   九回真君挥开一枚炮弹,看着从朝廷军队后走出来的应泊,咬牙切齿道:“太、阴、传、人!”   “我在呢。”应泊的笑容有点贱,“来单挑吗前辈?”   九回真君额角青筋跳动。   但他慢慢冷静下来,转动手中两枚仿佛水晶的珠子,道:“你终于敢答应了?”   “嗯,单挑,”应泊从自己身后退出一脸无奈的苍苍子,“他和你单挑。”   九回真君眼睛瞪圆。   这小孩身高才到太阴传人他大腿!   九回真君终于没忍住,一跃而起,向应泊和苍苍子冲去。   他长啸道:“别瞧不起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阴传人!你先祖师辈也是正道鼎鼎大名的人物,你莫非要做个胆小鬼吗?!!!”   应泊:啊?我祖上三代是人渣,师辈三代是造假的骗子?正道?鼎鼎大名?你说谁? 第128章 耻令越甲鸣吾军   秘境洞府内。   在无名高山上埋伏三十多名古修,一直没等到他们安排在秘境门外的同道出现。   也没等到按计划会被他们埋伏的朝廷之人出现。   好歹是修士,区区几个时辰的等待时间,并不会叫他们慌乱。但是九回真君那边一直没传来消息,这件事还是很让香罗真君担心。   这位女修盘坐于半山腰上,大小不同的九个香炉环绕她身边,颜色或深或浅的烟气从香炉中徐徐升起,在香罗真君周身编织出云雾缭绕的画面。   半隐半露在这片云雾间的香罗真君,仿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仙子。哪怕和她共处过那么久,了解过她的手段,但一些古修见到她这幅模样,依然会露出痴迷的神色。   香罗真君轻轻拨动香炉中的香丸,让这原料采自七情六欲的小小香丸燃烧得更快了一些,周围香炉中的香粉香饼也是如此。这么一算,要是被埋伏的朝廷精锐久久不来,她用来布置阵地的这些香道之法,怕是会因为材料用完而不能继续施展。   当然,这种可能性很低,香罗真君芥子袋里的各种材料,可以支撑她源源不断施展这个香道之阵一年。   但这也足以说明此刻的情况了,埋伏一样是战争的进行时态,而进行中的战争,是会消耗资源的。   一直没有人来的话,他们就必须一直保持警惕,便是能在这秘境中活上一年,他们期间的修行该怎么算呢?   眼下状况怕是不对。   香罗真君意识到这一点,将重新补入香丸的香炉放回地面上。   “君怡,”她唤来一个以挪移遁法见长的下属名字,“现在只能拜托你出去看看了。”   下属应了声是,按照香罗真君之前说出的安全路径,下山而去。   不过一个呼吸,山上众古修便看到他从山脚林间疾驰而出,向着远处那个已经关闭的朱红大门奔去。   朱红大门推开,便如香罗真君说的那样轻易。然而她的下属站在打开一条缝的朱红大门后,竟然发起了呆。   “怎么回事?”半山腰上的香罗真君眯起眼。   若非这个秘境环境危险,她简直想直接用术法窥探门前的景象。   香罗真君疑惑还没有片刻,就看到她的下属猛地将手伸出朱红大门,旋即,拖着一道焦黑的物体回到秘境之内。   焦黑物体上燃烧着金色的火焰,只是片刻,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将她的下属连着焦黑物体一起吞噬了大半!   埋伏在无名高山上的众古修发出惊呼。   “怎么会?!”   “太阳真火!太阳传人也在?!”   当初高无字那个两面派,可是亲眼见到了那个不知从何处冒出、已有元婴境界的太阳传人。然而之后他们和朝廷再发生种种冲突,却又不曾见到那太阳传人。   说实话,元婴境界的太阳传人一类话,香罗真君是不信的。在中州,难道还有比他们修炼更快的人吗?之后太阳传人的隐而不出也证明了她的想法,高无字当时一定是被狡诈的太阴传人用什么法子蒙骗了。   但此刻,香火真君一眼辨认出,被她下属带回秘境的,正是和她相争百年的九回真君。   九回真君的法宝真水龙珠,还在那条黑炭手里握着呢!   香罗真君来不及反应,便见到太阳真火一个跳跃,将她的下属连着黑炭整个吞了下去。继而一阵风吹过,金色的火焰熄灭,残留的雪白灰烬则如细沙一般扬起。   她不由自主发出了和其他人一样的言语。   “怎会……怎会?!”   三十多位古修,一片寂静。   香罗真君看看他们,又看看留着一条缝没关上的朱红大门,背后蹿上一阵寒意。   这寒意在看到太阴传人牵着一陌生男子走进秘境时升到顶峰,香罗真君以她过去数次生死之间的经历断定,一个不好,眼下她便要身死道消!   各种念头在香罗真君脑子里转动,下一刻,她做出或许正确的决定。   跑!   一众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古修一愣,便看到香罗真君身躯融入香丸香粉燃出的白烟里,自己也化为一道烟雾,直接往山上更高处遁远。   这个时候,剩下的古修才猜出太阴传人身边那个陌生男子是谁。   太阳传人……   高无字所说的,那个元婴境界的太阳传人!   ——   太阳传人本来便极不好对付,高出他们至少两个大境界的太阳传人更不好对付。   香罗真君根本没有犹豫,转身就跑。因为她知道,若是利用这个秘境中的险恶之地,她说不定还能保下一条命,杀了那太阳传人……不,太阳传人太难的,但拿下并不擅长战斗的太阴传人,以此要挟太阳传人,还是很有可能的。   她心里谋算着各种计划,向着她所知的一妖兽栖息之地遁去。   那妖兽曾经是她所见最强,当初她元婴后期时想要对付,也得费上好大力气,拿来应对元婴期的太阳传人或许不太靠谱,但有她在一旁辅助,情况却不同。   香罗真君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找到当年差点吓死她的那个妖兽。这妖兽乃是一具死去的双头白狼躯体炼化成的傀儡,有自己的灵智,看其双颊上的鳞片和头上双角,还能判断它生前是拥有麒麟血脉的大妖。   也不知这处秘境主人到底是谁,能杀死这样的大妖,将其炼制成傀儡守护秘境。   但不知道这些也不影响香罗真君利用它,化身为烟气的她停在妖兽的警戒范围外。转过身,等候太阳传人和太阴传人的出现。   她只等了二十个呼吸。   见到太阳传人和太阴传人联袂出现时,香罗真君心中一紧。   那些下属,是被她故意留在底下,替她阻拦太阳传人。不想那些人根本没有发挥什么作用,简直废物。   心中这样想,香罗真君面上却摆出真挚的温顺笑容。   她身形从香丸燃出的烟气中凝出,朝两个年龄连她零头都赶不上后辈行个福礼,声音婉转如莺道:“妾身有礼了。”   应泊不慌不忙往边上一避,道:“不用,不用。”   “修真界达者为先,两位境界高出妾身,受妾身一礼又有什么,”香罗真君掩嘴笑得羞涩,“都是求道之人,何必如此相杀。妾身投降,可否请两位留妾身一条性命。”   苍苍子闻言,才想开口说什么,就被应泊在腰间拧了一下。   挡下苍苍子的话,应泊笑眯眯问:“留前辈一命,也不是不可以,但这样我们有什么好处?”   香罗真君羞红了脸。   也不知道她是真羞还是假羞,反正她羞涩的模样的确叫人心动。加上眼底因为害怕而泛起的泪光,微微颤动的眼睫,光是一双眼睛,就被香罗真君演绎出了千种美丽,万种风情,哪怕放在上戏中戏,这一段也称得上导师级表现。   香罗真君晓得自己这般模样,总会叫男人心神动摇。她勾唇一笑,又压低了声音,耳语般地道:“妾身身无长技,那只能,以身报两位恩情了。”   “……”   要不是被应泊牵着,苍苍子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吓得后退一步。   两人通过相牵的手传输真炁,好让苍苍子暂时保持在成年的模样。香罗真君并不知此事,却能看出另一点。   “妾身过去学过合欢之法,看得出两位不曾精气神同时双修过……两位既然修行的双修功法,为何不精气神双修呢?想必,对着和自己相同的男子,不太好下手吧。”香罗真君道,“妾身能以合欢之法,传递两位精血,真炁,神魂,所以……可否让妾身,以身报恩呢?”   最后那个呢字,被她说得诱惑十足。如果是一般男人在此,怕是已经狼血沸腾。   但苍苍子面无表情,而应泊脸色古怪。   “好些年了,”他呢喃,“没有人这样光明正大邀请我三劈。”   “以前有人邀请过?!”苍苍子震惊。   “我好歹是个江湖人……”应泊道。   苍苍子明显还想说什么,却因为应泊松开手而无奈变小。香罗真君见到这一幕,差点以为是自己的机会,抬眼却见到应泊嘴角边的嘲讽之意,心中一凛。   “收收你的诱惑之术吧,”应泊道,“没用的。”   香罗真君面色冷下来。   应泊还在继续说:“想把我引到你身后那个妖兽的警戒范围内?你还不如想如何把妖兽引出来更容易。”   如果说刚才的话还在香罗真君的意料之内,这句话就叫她震惊了。   没有吸她的醒神香,就只能看到这秘境的表象,而秘境表象里,她背后只有一棵树而已,根本没有什么妖兽。   太阴传人……是如何看穿的?   香罗真君冷汗刷的一下冒出来,强撑着道:“呵呵,这秘境里的妖兽傀儡从不会离开自己的领地,我为何要白费功夫?”   “不是白费功夫哦,”应泊道,“你看你身后,它不是出来了吗?”   “我不会信的,小子。”香罗真君冷笑,“你以为你能骗我回头吗?”   “前辈,虽然我是个骗子,但我真的没骗你。”应泊认真道。   香罗真君继续冷笑。   修士又不是只靠眼睛才能看到东西的生灵,她的神识在背后警戒,根本没发现任何东西靠近。   虽然响起了脚步声……   脚步声?   不对,神识中明明什么都没有!   绝对是假的!   香罗真君忍住没回头,却见到面前两人露出不忍之色。   而她身后,据说从不离开自己领地的双头白狼傀儡站在距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向着应泊一点头。   接着,双头白狼妖朝着香罗真君扬起巨大的毛爪。   狠狠拍下。   ——   距离xxxx年的春节还有一个月。   古修三个派系的领导者,全部歼灭。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会信的,小子。”香罗真君冷笑,“你以为你能骗我回头吗?”   应泊:“好,保持,继续,再坚持一分钟,不要回头!” 第129章 不识不周真面目   “OK了。”   应泊说。   郝西在那边嗯了一声,挂掉电话,派早就预备好的几支小队进入秘境,收押那些落入陷阱半死不活的古修。   双头白狼妖踏过柔软的草地,走到应泊身边。它个头比应泊约莫高出一半,毛爪上还带着斑斑血迹,但是伸长脖子磨蹭应泊的时候,姿态却是格外驯服,加上那摇摆的长尾,说是一只大狗都不为过。   无论谁人来看,都难以猜出这只双头白狼妖并非活物。   甚至并非香罗真君所以为那般,是以一只双头白狼妖尸身做材料,又截取其死去神魂开灵智的妖兽傀儡。   这只双头白狼妖,骨骼乃是金精打造,手感极好的皮毛,则是七星钢筋草的叶脉。   七星钢筋草的叶脉是沟通传导灵气真炁的上好材料,大部分炼器都用得上。然而七星钢筋草没有钢筋的硬度,极容易碎裂便罢了,还一年才长一指长,极为难得。   这双头白狼妖的白毛,短的不说,长的近乎两尺,还不知用什么办法处理过,不容易碎裂。随便一根,拿到现在的修真界去,卖出的价钱也足够一个普通散修奢侈地修炼上一个月。   再举目望去,这山腰上种种妖兽,种种灵植,皆是如此。   比如那净鬼天凤花,鲜红花瓣绽放的形状,好似一只凤凰引吭而歌,和看上去有着麒麟血脉的双头白狼妖一般,是洪荒才有的异种灵植,闻其香气,可保死人神魂不散。   一般修士进入这秘境,会把这净鬼天凤花当宝。香罗真君进这秘境,则晓得这净鬼天凤花其实是另一种食人血肉的灵植伪装而成。等拥有这秘境掌控权的应泊进来看,会发现净鬼天凤花的确是净鬼天凤花……你能说布绢月季花不是月季花吗?   波光道君留下的这个秘境洞府,实在是真真假假分不清。   唯有一点搞得清楚,那就是内中种种生灵宝物,无论真假,全是洪荒异种。   波光道君凭借一己之力,做出一山的假洪荒异兽和假洪荒异植,哪怕作为合道修士的他寿元上万,看上去也……   无聊到极点了。   哪怕是现代社会自己动手做心爱作品手办的宅男们,对此也会自愧不如。   应泊拍了拍双头白狼妖的脖子,给他撸了两把,才让双头白狼妖欢快离去。他望着那雪白大狗在草地上打滚的背影,对身后的苍苍子道:“要不是晓得波光道君没那么脑残,我都要以为他和这些古修是一路人了。”   这种对洪荒时代的痴迷,实在叫人不能理解。   无论过去再怎么美好,人总是为了未来拼搏的。   应泊不禁开始分析这些古代修士为何对洪荒时代产生憧憬的心理原因,想找出什么能利用的地方,神游片刻。   片刻之后,他发现不对,嘴角抽搐地回头。   果不其然,没有回答他话的苍苍子站在一丛不知名的小白花下。   只见微风吹过,落英如雪,苍苍子背影落寞,好不凄凉。   应泊:“……”   应泊:“我说……就算过去也有人邀请我三劈,我不也没答应吗?”   苍苍子回头,眼神茫然。   “你说什么?”他问。   以为他又在吃醋的应泊发现自己脑补过头,顿时一阵咳嗽,咳得很假,惹来苍苍子眼神莫名。   他站在花丛里,手里摘了一捧小白花。要是抽出几支编成花环给他戴在头上,这人就成了一个非常正经的小花童了。   不过全世界没有一个小花童长得比他更标志,如果拍了照片发到网上,说不定能骗个几万转发。   结婚时能让他当花童就好了,可惜不行。   到他们结婚的时候,这人的身体必然完全恢复。成年的新郎不能给自己当花童,真是一件遗憾的事。   神游到这里,应泊一愣。   他想这个作甚?   结婚不结婚,好吧,修真界好像是叫合籍,合籍不合籍这事还没有定论呢,万一分手怎么办?他为什么要想那么远?   觉得自己脑子出了点问题的应泊深深叹了口气,换来苍苍子又投来一次莫名眼神。   而应泊收回自己跑到千里之外的思绪,走过来问:“这花,呃,送给我的?”   “你又不喜欢这个,”苍苍子对应泊的喜好还是有点把握的,道:“我只是想看看这在诸天万界已经绝迹的寒氤硫艮花。”   “假的有什么看头。”应泊道。   走到花树下,他也折了一支,然而有小光球赋予的秘境掌控权在手,应泊自然瞧得出,这花瓣上泛起的蒙蒙光华乃是一种玉石粉末发出,皱褶则是被能工巧匠一点一点掐出来来的。一花枝上有七八朵小花,七八朵小花没有一朵相同,放在整个一丛花树上也是如此,称得上巧夺天工。   但假花并没有真花的功效。除了艺术上的价值,也只能拿去给学生当学习用的标本了   可苍苍子看得认真,应泊不用去善后,闲得无聊,也陪他在这里看。   “这寒氤硫艮花,有什么不同吗?”应泊问。   “并无不同,”苍苍子说起这些话题总是很严肃,“寒氤硫艮花服用,能治疗火行内伤,但效果一般,唯一的好处只是生长极快,洪荒时,是最常见不过的一种药材。然而寒氤硫艮花对生长环境要求严格,洪荒破碎,成了眼下的诸天万界后,这寒氤硫艮花,也早早失去踪迹了。”   听上去和任何一种随时代变迁而灭绝的生物没什么不同,一样的经历还能套用在恐龙身上。应泊嗯了一声,发现苍苍子还在深思,又嗯了一声。   这回的嗯,用的是上扬声调。   一般人怕是听不懂应泊的简短提问,苍苍子却晓得他问的是什么。   “寒氤硫艮花,乃是中州特产,”苍苍子用一捧花当教鞭,指着周围种种灵植乃至伴灵植而生的美玉灵石,一个个点过去道,“风雷冰、镏金藤、墨霜天胜叶、钢玉、光星石、莲华云缎竹……全是洪荒异种,全是中州特产。”   要是在用朝夕道友录聊天,应泊怕是已经给苍苍子发去一连串的问号。   中州特产有什么问题,地球过去,不就是被称为中州?   他也这样问了出来。   “这里不是中州?”   苍苍子看着他,思索的目光慢慢清亮起来,赞同地点点头。   “你说得对,这里就是中州。”   ——   洪荒中州。   有不周山,桃都木,黄泉水,奈何桥。   上接天庭,下临地府,东西南北四山经皆能从此入,海外外海同样从此走。   连着云梦泽,比邻昆仑山,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皆以中州为中心。   为什么?   因为中州是洪荒唯一的交通枢纽啊。   洪荒历史地理学对于现代修真界来说,可以说冷僻的无人问津了。苍苍子的学识,在一般修士中能称得上博闻广记,可若不是见了寒氤硫艮花,怕也认不出地球这个中州,就是洪荒那个中州。   “因为洪荒破碎后,中州也无法继续做交通枢纽了,”苍苍子很喜欢交通枢纽这个词,又用了一遍,给应泊讲解,“就拿……就拿星城来说,哪怕是现在,星城也能算洞庭湖水域,而洞庭湖……”   在古书中,洞庭湖,又叫云梦泽。   “洪荒未破碎前,云梦泽大抵算得上一个秘境,只是这秘境便有而今一方大世界这么大,通过洞庭湖的某个进出口,和中州相连通。”   其他的秘境,无论是西昆仑,还是天庭地府,而今都成了一方大世界了。但在过去,它们还是某个极大的秘境时,一样与中州连通。   用肥皂泡做比喻,中州便是一个巨大的肥皂泡,它肥皂泡壁外面,挂着许许多多其他的肥皂泡,这些肥皂泡便是云梦泽,昆仑,西经十二山。   大大小小的肥皂泡之间,有通道相连,这些肥皂泡通道或许有两个,或许有三个,或许有四五六个。但无论它有几个,其中必然有一个通往名为中州的肥皂泡。   中州四通八达,是个顶好的中转站,在洪荒时代,无论修士想去什么地方,都可以通过中州前去。   “《山海经》此书,并非地理志,而是交通图。”苍苍子道。   一边爬山一边说,他们已经来到山顶。   没错,这秘境中的无名之山并不是向香罗真君以为的那样没有山顶。它是有山顶的,只是太高,在山脚看不到罢了。   应泊拉着苍苍子的手,将他拉到山顶,两人一起站在不足一平方米的山巅上,望着远处秘境的边界。   小光球从应泊识海跳出来,欢快地围着两人转圈。而应泊学着波光道君留下来的法诀,想要将这秘境的掌控权完全收在手里。   苍苍子没事做,继续说他的分析。   “后来一番大战,洪荒破碎,就像一阵风吹过,聚在一起的肥皂泡就被吹得分离一样。有的肥皂泡分离了,有的则融在一起,比如中州,就和其他的洪荒碎片汇聚,融成了现在的……”   现在的地球。   曾经那个交通枢纽中州,变成了地球的基础。   一开始并没有什么不好,就算是放在洪荒,中州也是最人杰地灵的一块。洪荒破碎后,未曾死去的修真者们继续一代代在这里繁衍生息,直到他们发现,中州的灵气密度,竟慢慢在降低。   “灵气密度降低,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天地阴阳接壤处崩坏,不再产生新的灵气,旧的灵气则被修真者们拿来修炼斗法,慢慢耗空了。但还有一种可能……”   就是如中州这般,曾经的天地胎膜上,留下的各种出入口太多,又因为洪荒破碎,被摧残了一番,再也补不会来。   别人家的天地胎膜上最多六七道口子,破碎出去,演化成一方大世界,口子便在岁月里慢慢补平。中州却没法补上,灵气才一产生,就又泄去。   哪怕泄的速度并不快,却也如开闸放水,接不回来。   打个比方,这些大世界宛如气球,而天地胎膜就是气球壁。   气球如果只破了一个洞,随便拿什么东西一堵便好,破了六七个洞,用胶布补上,也不是补不过来。可如果有上百个人、上千个、上万个洞呢?   再如何往里面吹气,这个气球都鼓不起来吧?   地球中州,便是一个有上万破洞的气球。   所以,地球几千年前就开始灵气消减、千年前消减到修士不能忍受的地步、五百年前灵气完全消失,修行之道彻底寂灭——   只是因为这一个原因,而已。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罢了。”苍苍子道。   “我觉得这猜测没什么问题,”努力学法诀,却怎么也用不好的应泊抬起头,道,“有问题的是其他地方。”   “嗯?”   “按你的说法,地球的灵气已经无药可救了……”应泊说,“那波光道君是怎么用朝夕直播把它补好的?” 第130章 只缘身在此山中   话是这么问,但两人心底都有自己的猜测。   怎么做的他们隐约知道,但怎么做到的,他们却不知晓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苍苍子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   苍苍子在而今修真界的一众修士中算得上博学多才,是因为他过去除了修炼守封印就没事可干,又因为性格原因,不爱如魏听荷一般在朝夕上玩游戏追星掐架,所以闲暇时间都用来阅览一众大能发表在朝夕各处的文章。   他去了解这些,去学习这些,不代表他有能成为研究者的天赋。   讲道理,他本质上是个实践党。   应泊和他一样,并没有太多好奇心,各种学习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能用。   波光道君就和他们不同了,手办狂人暴露了这位道君御宅族的本质,伟大的理论一般都诞生在不愿出门埋头钻研的人手中,波光道君显然就是这样一个人。   在秘境中走这一趟,他们对波光道君的了解加深少许。   唯一可惜的是,这一丁点的了解加深,并没有让应泊完全拿到波光道君秘境洞府的掌控权。   “见鬼。”   应泊说,语气倒是没什么恼火的意味。   按照波光道君的遗言,应泊需要站在这座无名之山的山巅,施展他留下来的法诀。但现在,应泊已经照着他留下的法诀,施展了一次又一次,然而除了第一次施展时能感觉到灵气的波动,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二十次,无名之山上都没有产生任何变化。   更没有出现波光道君遗言所说,法诀成功,秘境核心出现的情况。   这山顶只有区区一平方米的面积,站上来两个人后,可以说仅容他们落脚。应泊没有地方可散心放松,只能调整呼吸,仔细回忆这二十次失败。   是打出指诀的速度慢了,还是压根就记错了法诀内容?   有灵气波动的第一次和后面十九次的区别在哪里?他应该改动那些地方?   应泊伸出手,白霜般的真炁在他指尖跃动,随着指诀变幻,划出各种玄妙的图案。应泊能感觉到其中酝酿着什么,蠢蠢欲动着,仿佛要冒出芽来,只差一毫的距离,指诀打完了。   于是真炁散去,没产生一点影响。   苍苍子道:“波光道君没在这里留下什么吗?”   应泊道:“只有一段新遗言,意思大抵是希望我能解开他的疑惑吧。”   他这么说,沉思半晌,觉得法诀不成功应该不是他的错误。   “喂,”应泊弹了一下小光球,道,“你不会没把指诀最后一段给出来吧?”   小光球不满地颤动,好像是因为被怀疑而生气了。   它猛地钻回应泊的识海,打算对它的现任主人展开一场冷战。   应泊叹了口气,晓得这次不能按原计划将整个秘境收入囊中,有点惋惜。   他回过头,正要招呼苍苍子同他一起下山,就被苍苍子手里的东西吓了一跳。   那是先前的寒氤硫艮花。   之前在花树下摘的一捧花,苍苍子都带着,来到山顶,应泊练习法诀时,苍苍子便一边思考朝夕直播修补中州天地胎膜的理论,一边编制着寒氤硫艮花。   修真界的修士都有一双灵活的手,无论是炼器、炼丹,还是写符都能用上。只擅长打架和花钱的苍苍子在这方面不算突出,却也足够他编制出一副看起来极为繁重复杂的花环。   比指头大不了多少的小白花点缀在草叶间,花瓣上的玉屑闪着光,仿佛是星子洒进碧绿的波浪。   真的非常漂亮。   应泊曾经为了讨好别人学过编花环,不过他心底一直觉得花环这种装饰品非常廉价。不想,花环显得廉价的原因竟然是他编制的方法不对,看看苍苍子的这个花环,漂亮地应泊都不忍心碰。   他小心翼翼地欣赏了一会儿,因为担心自己吹起吹飞花环中的一两支,连呼吸都尽量缓慢来。   应泊觉得,等把这花环带回去,一定得喷一层胶水固定才行。   幸好是假花,不用担心枯萎。   苍苍子把最后一枝花插进去,补上了仅剩的一点空缺。这花环现在完美了,至少以应泊的审美找不到哪里有缺陷。   于是应泊调侃道:“艺术家,什么时候给我学校写个名字啊?”   “你要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苍苍子放下花环道,“虽然我的字算不上大家,但只要是给你的,就一定是最好的。”   又来了,这种什么话题都能拐到表白上的能力。   应泊已经习惯了苍苍子这么说,丝毫没脸红地道:“那真是多谢——”   谢字后半段被截断了,因为苍苍子拉了一下他。   “嗯?”   以为苍苍子要说什么的应泊弯下腰。   然后,只听轻微一阵悉索,花环落在了他头上。   “这个……”应泊迟疑地摸索一下自己头顶,无语道,“老苍啊,你不觉得这玩意儿和我的气质有点不搭吗?”   “挺好的啊。”苍苍子眼中含笑。   “刚夸完你审美你就做出这种错误选择,”应泊叹息,“配我的话,黑玫瑰……呃,娘们唧唧的。”   应泊低下头,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   再抬起头时,他看起来就和不久之前,站在曾先生身边的那副学生模样差不多了。   收敛起狐狸味的应泊看起来无比纯良,被顶在他头上的寒氤硫艮花冠也只是给他增加了一点青春气而已。这手变脸术就算是苍苍子也得叹为观止,然后他听到应泊问他:“如何?”   “英俊无人能比。”苍苍子不假思索道。   “那真是不错。”应泊说,率先往下面跳了一步,“走了。”   “好。”   这么说的苍苍子再度以身高太矮容易摔跤这个两人都不相信的理由,牵起应泊的手。   两人的手都是汗津津的,甚至能通过手心感觉到彼此过快的心率。   赠送花环,收下花环,明明只是这样两个简单的行为而已,但两人依然忍不住揣摩对方的心思,想判断对方的行为,同时伪装出淡定的表面。   而尘埃落定后,他们才冷汗潺潺。   送出去了,苍苍子想。   虽然戴着有点傻,但这花环作为收藏品还是很不错的,下山后取下来不让别人看到就行了,应泊想。   相牵的手这时候又向他们揭露各自忐忑的心思,跳下一块青岩时,苍苍子听到应泊低笑起来。   于是他也低笑,鼻尖嗅到了一抹应泊头顶花环散发开馥郁花香。   ——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无法控制微笑了一路。   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情,一直保持到应泊迷路。   某骗子停下脚步,难得迟钝地发现周围景色有点陌生,至少刚才上山时没有见过。   他的神魂在识海中戳了一下小光球,但小光球没有回应。   还在生气?有点麻烦……   应泊思考了一下这时候强行命令小光球的下场,然后又觉得不用这么做。   从秘境出去后,要用到小光球的地方还有很多,不打扰它让它早点消气更好。至于下山,在这秘境方圆百里只有一座山,大部分山壁还接近垂直的情况下,就算没有路,往下走也能走到山脚。   他和苍苍子身上都附上了轻身术,毕竟用挪移或者遁法在这山里行动有点危险。   但这危险也危险不到哪里去,有小光球在,这山里的妖兽植物还有各种陷阱都不会攻击他。   苍苍子那边也冷静下来,神识一扫道:“那边有条路。”   应泊也看到了,两人一起顺着那条陡峭的石阶往下走。   越走景色越陌生,穿过山腰间的茫茫云海后,应泊甚至看到这座无名之山周围,出现了其他的山。   山和山相连,成了一条山脉,而他们下来的这座山,则是山脉中的最高峰。   ……怎么回事?   这秘境又闹什么幺蛾子?   应泊和苍苍子对视一眼,刚才轻松的心情不翼而飞,他们换了个队形,苍苍子走在了前面,行走姿态也警戒起来。   石阶边上,一丛奇形怪状的灌木一阵颤动。   两人远远地停下脚步,盯着那从灌木看,片刻后,灌木里钻出一只双头白狼妖。   双头白狼妖有两只头,也就有一对双颊,双颊上生着鳞片,两个头上还长着角,看起来似乎有麒麟的血统……和给了香罗真君一个了结的大狗一样。   应泊正尝试着用小光球给与的权限控制它,不想双头白狼妖看他们一眼,露出嫌弃的神色,转身走了。   这待遇和上次相见和大不一样,应泊和苍苍子对视一眼,神色有点凝重。   这一点凝重在接下来下山的途中越来越深,因为他们又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洪荒异种乃至妖植,若非苍苍子博闻广记,应泊差点被一块石头给吃下肚中。   终于走到山脚,应泊抬起头看了看身后的无名之山。   无名之山已经大变样了,不止是身上的植被改变,连形状都改了。   虽然山巅依然隐没云雾之间,但它的山壁并没有入原本那样直上直下,而是歪歪倒向一边,一侧甚至有个形状古怪的大缺口。   应泊拆了花环,扯下一只花瓣,在手指尖揉烂。   泛着寒气的汁液染湿了他的指尖,花瓣的碎屑落进脚边泥土中。   再抬起头,望向远处。   那边的天空时明时暗,一条据说已经在修真界里绝种的真龙和一只五彩凤凰展开大战,风雷涌动,天降异火,冰雪交加,卷来的风甚至让站在几公里之外的应泊都睁不开眼。   应泊心里有了个让他无比茫然的猜测。   他转过头去,想听听苍苍子的意见,没想到却看到这家伙以麻皮伢子的模样,举起一枚玉简。   一枚直播玉简。   苍苍子对着镜头严肃开口。   “竟然有信号……大家好,我是主播苍苍子,今天见到了一条活的真龙。” 第13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几百年的网络时代已经完全改变修真界的生活习惯。   遇到一个不认识的秘境就开直播求助,这惯例比中国“外事不决问谷歌,内事不决问百度”的习惯还要深入人心。   不能理解这个习惯的应泊无语凝噎半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嘴巴,问道:“……你干什么?”   苍苍子也发现他这行为有点脱线,不禁用假咳缓解了一下尴尬,然后道,“现在修真界的主播都很流行开直播下秘境,曾经……我曾经也想尝试一下,只可惜……”   只可惜,过去他根本不能前往各种秘境。   原以为这个遗憾到他身死时也无法解决,不想,今日本该顺顺利利收取秘境掌控权的一次出行,竟然让他们撞见了真正有危险的秘境。苍苍子一个没忍住,打开了直播玉简,学着那些秘境主播,开始直播。   一边直播他一边瞥着应泊。   作为实用主义者,哪怕觉得花环再漂亮、再值得珍藏,为了确认秘境中的异状,应泊也能毫不怜惜地将花环拆得七零八落。而经过真假辨认的花瓣花枝花叶,现在全部散落在应泊脚边,看起来模样有点凄惨。   苍苍子心里惋惜,接着又想到,今后他应该能给应泊做很多这样的东西,一起去很多想去的秘境吧。   既然如此,何必惋惜呢。拆之前应泊没有虚伪地再三征求他的同意,以及代表他们的关系前进很大一步。   苍苍子按捺下一点喜滋滋,将他不假思索开直播的另一个理由告诉应泊。   “况且你我都没有进秘境的经验,等朝夕上众道友进来后,请他们帮帮忙还是不错的。”   这个理由说服了应泊,他思忖片刻,没有要求苍苍子关掉直播。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短短几秒里,第一个观众已经点进了这个直播间。   “叔伯祖!”这观众一进来便大声叫嚷,“我看到了什么!我竟然看到了你的直播间重开了!我叔伯祖母在哪里呀,你们要直播秀恩爱吗——哇!龙!”   魏听荷的性子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她大抵是在苍苍子的ID上设置了特别关注,所以苍苍子一开直播就跑进来了。进来后打趣了两句她叔伯祖,旋即又被远处云海中翻滚的真龙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谁家幻境?变出的龙好像真的一样,我看和龙岛主九龙撞不周召唤出来的真龙神魂差不多哎。”   “小小丫头,毛还是黄的,认识什么真龙?主播拍摄的这个应该是哪个大世界里有真龙血统的妖兽吧,倒是凤族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在朝夕直播上,苍苍子过去可算得小有名气的主播。最近云梦泽的战事又替他刷了一波,让他在账号被封后知名度不降反升。   见他的直播间开启,很快就有新观众进来,叫叫嚷嚷的魏听荷才说几句话,就被一个模样是考据党的人给怼了。   魏听荷不算撕逼能手,被怼后却喜欢和别人吵架。不消片刻,直播间弹幕就她和那个考据党你来我往的战场,加上其他新观众偶尔的发言,直播里立刻热闹起来。   应泊和苍苍子却没有太在意弹幕的内容。   那边天上,一龙一凤相争,稍稍一个动作,叫人感觉半个天空都要塌陷。暴雨夹着冰雹落下,势头仿佛有个巨人站在天空上,一桶一桶把加了冰的水往地上倒。哪怕应泊和苍苍子所站位置距离战场中心有个几公里,依然被那一龙一凤动作的余威给扫得站都站不稳。   他们并非没见过大能斗法的那种人,论场面,当初苍苍子对上洞幽老祖,两人一元婴一合道,放在近年的修真界,可谓少有的大战了。但苍苍子和洞幽老祖的大场面和天边一龙一凤相比,却成了宛如小孩子过家家的小场面。   眼见雨水汇积成洪涛,山坡上的山林被狂风雷霆扫地般砍倒,应泊当机立断,抱起还想要往前走看得更清楚的苍苍子,转身就往他们刚下来的那座山跑去。   他这样一抱,顿时暴露了苍苍子眼下的身高。   镜头的抬高叫直播间观众默然了一个呼吸,紧接着,关心主播是否因为受了无法愈合的伤而截肢的弹幕充斥苍苍子耳边。   比起被认为截肢,苍苍子更不想暴露他现在的模样。观众们打趣两三句,话题又再一次转移。   镜头拍摄到的大场面在而今的修士眼中,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大,加上一只据说已经绝种的真龙在,听闻消息的修士们呼朋唤友进入了苍苍子的直播间。   天上的龙偶尔才会露出一鳞半爪,直播间里的众修士便针对这一鳞半爪展开了一场近似于盲人摸象的辩论,很快,认为这就是真龙的一派占据了上风,打压下认为天上和彩凤战斗的只是有真龙血脉的龙兽的另一派,开始询问苍苍子是在哪里见到的这条真龙。   更多人发现了环境中的不对。   “卧槽,卧槽,刚才角落里闪过的是镏金藤和墨霜天胜叶吗?”   “是不是我眼花了,我好像看到了据说已经绝种的风雷冰……”   “风雷冰有什么好惊讶的,真龙难道不是一样绝种了吗?快抬头看天上,抱着对真龙的崇拜给他们磕头啊。”   发出这条有声弹幕的修士被其他人追着骂了好久。同时,其他修士也在讨论见做出定论。   “目之所见,皆是洪荒异种,加上还有真龙,这个秘境……主播一开始说了是秘境的对吧?这个秘境肯定哪里不对头。”   “洪荒破碎后,并非没有哪个小世界维持着洪荒时的环境,保存下了许多洪荒异种。然而朝夕直播未曾出现之前,诸天万界交流不深,每个大世界都非常封闭。漫长的演化下来,那些保持着洪荒环境的大世界小世界里,洪荒异种也不是千万年的模样了。”   “但主播拍到的这些洪荒异种,却好似从古书里走出来一般。”   “不对劲,就算是秘境也不对劲。”   “那就是说,这里不是秘境了?”   应泊问,把苍苍子放下。   苍苍子目不转睛观察着远处的战况,而他则流行听着弹幕发言。   不想他才问出问题,先前默不作声的吃瓜路人就立刻用发言将考据派的发言给压了下去。   “不不不,这位道友,你先说下你是谁?”   “你为什么能抱着东皇岛主走啊?东皇岛主为什么不自己走啊?”   “东皇岛主怎么了,道友你能说一下吗?”   想在这么多杂乱声音里分辨出考据党的发言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应泊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看远处龙凤相争看得眼神闪闪发亮,简直想自己上去打一场的苍苍子终于回神,看向应泊。   风暴下,朝两人甩下的水珠被应泊的护身真炁弹开,但应泊并没有太用心挡雨,所以依然有一两滴穿过真炁,落在他们身上。   应泊鸦羽般的眼睫上就有一滴,与苍苍子对视时,他轻轻一眨眼,那水珠便落下了。   幽黑眼眸中的情绪,苍苍子看不太懂,但面对苍苍子询问眼神时,他下一刻的视线避让,无论什么人都能看得分明。   看来是不愿意和直播间里那群道友道明身份了,苍苍子心里叹了口气,开始思考该给应泊安个什么身份。   不想,他蓦地听到一句——   “我是他道侣,怎么样,帅吧?”   苍苍子的直播间再一次安静了。   这回的安静持续了数个呼吸,继而猛地爆发开。   大部分吃瓜群众表示:“怎么可能?!说好的东皇岛主单身一辈子呢?”   魏听荷表示:“叔伯祖母!卧槽叔伯祖母你怎么是男的?!”   唯有考据党比较淡定,也可能是反应太迟钝,以之前谈论洪荒异种的语气和应泊说:“原来是太阴传人,恭喜东皇岛主夙愿得偿。道友问这里到底是不是秘境,是有什么怀疑吗?”   应泊没说他一开始怀疑自己穿越了,毕竟,朝夕直播能使用,就说明他和苍苍子的时间线不曾变更。但波光道君的秘境洞府模样大变,他们进来的那道朱红大门现在也消失无踪。一眼望去,找不见秘境边界……这里仿佛是个真实的大世界一般,无论怎么看,应泊都觉得此地都不像他们之前所在的那个秘境。   考据党们获知他的感受,又开始讨论。他们中有几个似乎以前和苍苍子交流过,出声想询问苍苍子的意见。   然而他们喊了几声,都没得到苍苍子的回应,又问应泊,应泊也不曾回答。   镜头拍摄不到的地方,无论是说出道侣两字的应泊,还是听到道侣二字的苍苍子,都是眼神游移不定。   当初在郝西面前说道侣,这两人都没脸红,现在说道侣都不是第一次了,他们心底反而泛起几丝羞涩来。   只可惜此刻情况紧急,没多少时间让他们回味心情,听到考据党们发出的呼唤,苍苍子的思路回到正途。   “那边真龙和凤族的实力?”苍苍子重复观众的问题,沉吟着,“合道之上……我觉得少说是真仙,或者,真仙之上。”   而今的修真界,道君已经算顶尖,真仙都是传说中的人物,听到苍苍子这么判断的观众们一阵喧哗。又听到远处天空上,那只彩凤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苍苍子把镜头拍摄到的画面放大,只见那只彩凤泛着光华的羽毛脱落一半,整只鸟从天空上摔下来。   落下来后,众人才意识到这鸟的身形之大。   它的身体至少盖住了两座小山。   垂死的彩凤昂起头,又哀鸣一声,仿佛在呼唤什么,而那头有小山大的真龙也垂下头,张开口,拗断了彩凤的脖子。   彩凤死了。   血如雨下,群山之中,数不清的妖灵都在瑟瑟发抖。   唯有应泊觉得这龙打完,大概会离去,松了口气。   但他这口气才松,又吸了回去。   因为那硕大的龙头抬回天空后没几秒,突然再一次落下。   这一次落下,正好在他和苍苍子面前。   比他们脑袋还大的金黄龙瞳倒映着两人的身影,好像什么都逃不出来的漆黑竖瞳一动不动盯着他们。   应泊心中一凛,知道不好,忙把苍苍子扯到身后。   苍苍子却比他快了一步,反而拦在他身前。   这条在现代已经绝种的真龙并没有对他们的举动做什么评价,而是张开口,露出它尖牙上的斑斑血迹,朝应泊和苍苍子,乃至整个直播间上万观众咆哮。   “不周山上竟有人族?叛逆!!!”   应泊一脑袋的莫名其妙。   不周山上为什么不能有人族……等等这里是不周山?   他来不及细想,眼见巨大真龙要一口吐息杀了他们。苍苍子拿出来乾坤镜,应泊则将进入这秘境后的众多异状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   打是打不过的,苍苍子亲自评判的真仙之上。   想要活命,那只有不要脸了。   应泊在一秒内飞速做完决定,噗通一声就地跪下。   那条真龙和苍苍子都被他吓了一跳。   苍苍子还没说话,便见应泊七情上脸,声色一变,泪水先动,哭腔再出,孟姜女般作态哽咽道:“晚辈是叛徒,罪该万死,不敢推辞,但是那凤族前辈答应晚辈救……我、我孩儿是无辜的,请前辈放了他吧!”   苍苍子:“……”   直播间观众:“……”   孩……孩啥? 第132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   “竟……竟如此可怜?”   真龙哽咽道。   它那比应泊脑袋还大的眼睛里泛着泪花,吓人的漆黑竖瞳中一片迷离,足以将应泊加上苍苍子两个人一起淹死的眼泪如倾盆大雨一样落下,哭得比刚出生的婴儿更加伤心。   虽不知道生活在哪个时代,也不知道是真的真龙还是秘境编织出的幻影,但这条自称为龙贰的真龙在阅历水平上就和应泊猜测的洪荒水平相仿。放在千万年之后,任何能接触到网络的人都因为遭遇过数不清的类似故事而提高了泪点,可在洪荒时,应泊这个结合了微博筹款骗子和某电视台音乐节目选手等几方优点的来历编造,已经足以打动龙贰。   龙贰在情感上纤细得好像个小姑娘,听完故事,不仅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还拍着胸脯保证帮他们。   应泊喜极而泣,将一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苍苍子拉过来,和他一起磕头。   龙贰声音沙哑道:“不用……你又不是普通人族,而是有修为的修士,虽然境界太低了些,也不用和普通人族一样,见到我族就下拜。”   应泊抬起他那张泪流满面的脸——虽然眼圈红了,鼻尖红了,但绝没有流出鼻涕这种会降低印象值的东西,同时眼神因为泪水蓄满而显得格外明亮和真挚,仿佛他此刻应该有的激动心情——真情实感道:“我并非因为敬畏龙君大人的威严而下跪,而是因为您答应替我儿解开诅咒,深感自己无法报答这个恩情,所以朝您下跪啊。”   “哪、哪能如此!”   龙贰想起自己的父王,不禁更加感动,而见应泊这般感恩姿态,又觉得自己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被夸赞得有点羞涩和愧疚起来。   它不知道,应泊编造来历时,通过它对故事里种种情节的反应,已经初步掌握了它的性格。比起刚开始不要脸地直接开演,现在他的语言神态则朝着对症下药的方向去了。   作为被对上的那个“症”,龙贰溃败得极为迅速,眼下它心里产生的羞涩和愧疚,全在应泊的意料之中。   它接下来说的话,一样没超过应泊的意料。   “这不周山对小友你来说太过危险,我……我捎你父子一程吧。”   “这怎么好劳烦龙君大人——”   “周围妖兽少说也是金丹元婴,哪怕是你独身一人也没能力找到人族部落,更别说你还带着你这中了彩凤术法诅咒不能修炼的儿子……就这么定了,反正顺路,我带你们去人族都城,然后找人给你介绍巫医。”   斩钉截铁地做完决定,龙贰仿佛不敢面对应泊的推辞,抬起头转身走了。   它走就算了,还平地扬起一阵狂风,将应泊和苍苍子二人卷入其中,带向远方。   风中,他们虽然被龙贰带着前进,却距离龙贰有……应该说距离龙贰的龙头有好几公里。虽不觉得龙贰看不到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但应泊还是松了一口气,终于有闲暇对上苍苍子无言的眼神。   “儿啊,你终于有救了。”应泊再一次哽咽。   苍苍子脸色几变,竟也憋出了一点哭腔。   他虽然没有应泊的基本功,却胜在有自知之明,从不多做什么,钻进应泊怀里,同样道:“您别担心……”   同时,苍苍子在应泊耳边传音。   “你……”   “喊爹。”应泊非常正经地传音回去。   苍苍子神色莫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如果你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   应泊闻言,背后不知怎么窜起一股寒意。   他打了个哈哈,跳过了这个由他自己开启的话题,接着互相抱住的动作,拿过苍苍子的直播玉简,看看考据党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然而他接过直播玉简的举动被修真界观众通过镜头的移动发现了,一波密集的有声弹幕仿佛冰雹一样往他神识砸来。   “东皇岛主刚刚是被什么附体了吗……”   “鹰爷,喊自己老公儿子的经历是不是格外酸爽啊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66666666”   “鹰不泊你这波操作真是骚极了,以及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秘境突然关闭,我又联系不上你的事?”   这些弹幕来自地球上数量不多被允许毫无障碍登上朝夕直播的人,他们又以星城龙洲双岛上的朝夕维护小组(黑客们)、教材编撰小组(道门佛门巫门前辈),以及还在秘境外的郝西为主。   只是见到新的热门直播间出现,就进去看了看,然后发现了应泊身影的左手在其中居功甚伟。而更多的弹幕,则来自广大的修真界吃瓜群众。   “沃土大世界论坛修士签到。”   “西山经大世界论坛修士签到。”   “鲁班神门弟子签到,看在过去的生意关系上,东皇岛主能不能直播下古神们用的神器到底是什么样?”   “梦回洪荒协会会长携全体会友签到。“   “云梦泽元剑岛修士百忙之中在前线签到,向东皇岛主问安,东皇岛主您什么时候回云梦泽啊?好的签完到我就下鬼魔这波攻势很”   有营养的弹幕都被这些签到弹幕给掩盖了,应泊无语地辨认了一会儿,抬头对苍苍子道:“是时候开发打赏功能了。”   “那是什么?”并没有接触过地球直播的苍苍子问。   “能让刷屏弹幕变得稍稍能忍受的一项功能,啊,这个以后再说……”   应泊往前翻了翻弹幕——前段时间以左手为主的朝夕维护小组开发了一项新功能,就是将语音弹幕转化为文字弹幕,存储在弹幕列表——眼睛眨也不眨地忽略了众多这般【卧槽刚才东皇岛主的道侣说了什么?】、【孩儿?孩儿?哈哈哈哈刚刚还是道侣转眼就成爹啦?】、【……好可怜哦,东皇岛主的道侣。】、【明明知道是假的为什么我还是想哭。】、【原来东皇岛主被刚才那只彩凤诅咒了吗?难怪会是这般身形啊。】的弹幕,终于找到了一些有用的弹幕。   “请问留言问主播是不是进入了反古秘境的道友是哪位?”应泊道,“能不能解释一下反古秘境时什么?”   “反古秘境?”苍苍子闻言一愣,“这个……这难道不是假说?”   弹幕瞬间空了一大半,许多道友打开朝夕论坛去查询反古秘境这个他们从未听说过的名词去了。   还有一小半等在直播间中,但其中,知道反古秘境的人数也不超过十个。   苍苍子晓得这反古秘境,还是偶然和别人争论间听闻,眼下虽然想起,却也只是明白一个大概。   那位提起反古秘境的道友约莫是研究这个的大拿,讲的比苍苍子明白的详细些,道:“反古秘境……便是被召唤而来的一段过去罢了。”   一些有能力制造秘境的大能,或是悔恨,或是别的什么原因,沉浸在一段过去中不愿离去。这样,模仿那段过去最明显的标志物做秘境根基,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操作,就能让进入秘境的人通过某个契机,进入一段过去时光留下的印记中。   然而过去已经铸成,哪怕修行时光大道的真仙,有时也无从改变历史。进入过去,不过是幻梦一场,在其中的种种作为,并不能影响现在。   “也就是说,这是假的?”应泊问。   “不,反古秘境并非幻境,道友若在其中受伤、身死、魂消魄散……乃至修炼出的境界,出了秘境也依然存在。秘境中种种,皆是过去的影子,你们见到的,都是真实的历史。”   应泊和苍苍子对视一眼,皆是皱眉。   他们并没有当历史旁观者的兴趣,也不觉得把时间耗在这秘境中是好事。应泊想着波光道君的遗言,陷入沉思,而苍苍子则开口问:“道友,既然如此,我们该如何离开这个秘境?”   “那就要看,那位造出秘境、拼命想回到过去的前辈,到底是想挽回什么了。”   ——   波光道君的遗言,是解开他的疑惑。   应泊苍苍子不知道这位前辈的疑惑是什么,倒把自己也搞得满脑子疑惑。   你一言我一语地猜测波光道君的目的,应泊和苍苍子被龙贰带到了这个时代的人族都城。他们在都城外落下,龙贰变化成人身,竟然是个颇为帅气的小年轻。   这位帅哥又替直播间吸了一波观众,但它浑然不觉,颇为熟练地带着应泊和苍苍子进入都城。   这个时代的人族还是按照部落生活在一起的,根本没有统一而上行下效的官员管理制度,有都城其实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等来到这都城,应泊才发现自己想岔了,因为这个人族都城亭台楼阁漂浮在半空,中央一座女娲神殿,行走的皆是腾云驾雾的修士,根本不是普通人族能来到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人族修士的居住地了……   按理说不该依照门派来居住吗?   应泊心底冒出新的疑惑,牵着苍苍子的手,被龙贰带入一座金光闪烁的宫殿中。   这宫殿就位于中央的女娲神殿旁边,没实力占不下这么好的地盘。但龙贰在这宫殿中的地盘只是小小一块,它把应泊和苍苍子安置在一处偏殿后,便匆匆忙忙离去。   苍苍子做了个手势,问应泊要不要跑。   应泊才摇了摇头,龙贰的声音又从偏殿外传来。   “你捡两个人族回来做什么?可怜的父子?人族里可怜的家伙多了去,就算加上父子这个条件,数量一样比我族所有龙加在一起的数量多。”   一两额长角的龙族女子推门而入,扫了一眼偏殿里的应泊和苍苍子,对跟在身后的龙贰道:“更别说,这两人虽都是通明之体,血脉气息却完全不同,根本就不是父子!” 第133章 没有这般寒刺骨   一片静谧。   无论是这间偏殿,还是苍苍子的直播间里,全陷入了静谧。   过了一个呼吸,才有弹幕压低了声音讨论:“这是暴露了吗?”   “万万没想到如此之快……”   “什么万万没想到,以我修行之辈的能耐,是不是处子都能从面相上看出,更别提父子了。这位太阴传人在比自己修为更高的前辈面前撒谎,早该做好被拆穿的准备,要是没做好……胡乱说话,也是他活该。”   “这位道友未免太过无情,东皇岛主的道侣也是为了保命才出此下策啊。”   弹幕里有些人争论开,还有些人屏息等待着。   应泊也的确做好了被拆穿的准备——任何谎言在说出之前都该做好被拆穿的准备——来自这位不认识龙女的拆穿或许比他预料的早了一些,却也不是无法应付的。   但是,和龙贰相比,这位龙女的警戒心明显更高,应泊表面做出惊惶的神色,内心却思考着该如何打动她。   不想——   苍苍子突然出声。   “什么意思?父亲……并非我父亲吗?”   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还有点僵硬,毕竟在这方面苍苍子从不算熟手,能不把心中所想写在面上,对他而言都是竭力。   可落在别人眼里,他们只会觉得,这可怜的孩子被吓得一脸空白了。   众多朝夕道友倒是被这个模样的东皇岛主给吓得一脸空白,连提出父子play的应泊本人,也感到五雷轰顶浑身焦黑,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唯有偏殿门口的龙贰发挥他纤细的情感神经——如果龙有神经的话——再一次落泪,按住那位龙女的肩膀道:“大姐,你这又是作甚?”   原来是一对姐弟。   应泊迅速搜集着这种类型的情报,还要一心二用,面对僵着脸的苍苍子。片刻后,顶着一脑门压力山的应泊移开眼神,貌似羞愧道:“我是你父亲……自从见到你,儿啊,我才算活着。”   ——   应泊对龙贰说出的谎言,整理一下的话,大致能这样概括——   他(应泊)和他儿子(苍苍子)是居住某座荒山的小修士,两人相依为命,从不参与而今洪荒中的斗争。然而那和龙贰相斗而死的凤族绑走他父子,又在他孩儿身上施展奇怪的术法,叫他孩儿无法修炼。   然后,那凤族以他孩儿为要挟,逼迫他潜入人族都城之中,替他做奸细。   应泊无奈,只能答应下来,结果还没出发,那凤族便被找上门的龙贰给打死了。   龙贰家的大姐却是不信,厉喝道:“你这般浅薄修为,就算进入人族都城,又能探听到什么?”   应泊茫然回道:“晚辈也不知,那凤族前辈……那该死的凤族只叫晚辈听他吩咐就是。”   龙贰家大姐被噎住了。   这么说也不是说不过去,近日来风声又紧,洪荒处处开始备战,各方面都要动起来。若是前面没准备好,凤族直接抓了个都城谁都不认识的人过来当炮灰,也不是没可能的。   想来这人也不会被安排什么重要的任务,最多帮忙转移下视线,也足够了。   龙贰家大姐说服了自己,声势不禁弱了下来。   接下去,她面对的,是应泊和苍苍子合力编织的新谎言——   他(应泊)和他孩儿(苍苍子),并非亲生父子。   通明之体对许多魔修来说,是炉鼎之姿。应泊过去和其他炉鼎一起,被关在某个大能洞府,供其使用修炼。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算是大能,也挡不了劫难,和其他大能因为道统而争斗,死在了外面。   那时苍苍子尚在襁褓,一样因为是通明之体被掳进洞府,从未见过血脉亲人的应泊待他如同己出。在趁乱逃出后,更是将其养育长大。   “我向来是把苍苍当做自己亲子看待的,”说出这个故事的应泊苍白着脸,“毕竟,我也无法……”   苍苍子扑过去,抹掉他眼角的眼泪,跟着一起哽咽。   “别说了,别说了……”   直播间中。   “这位道友,真是厉害了。”   “愿意撒谎的人很多,愿意撒谎自己是个太监的人不多。”   “喂!现在是夸赞这位道友的时候吗?看看东皇岛主啊,他刚才莫不是被什么妖邪附体了吧?”   这个可能看过苍苍子过去直播,对苍苍子过去性格有少许了解的道友说完,下面便有人反驳他道:“东皇岛主有什么问题?”   “对啊?能有什么问题?”   “无非就是一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罢了,没有什么问题。”   还有地球人士发言道:“哎,鹰爷,你看人家东皇岛主大好青年……幼年,都被你带坏了,你良心不痛吗?”   现实中,应泊暗中瞥了苍苍子一眼,认可了苍苍子的自主发挥。两人搭配默契,一时间演技和编故事的能力都超水平表现,良心不仅不痛,还有点喜滋滋。   而龙贰则恍然大悟,道:“难怪你功法气息颇有不足……原来是……咳咳。”   一只真仙境界之上的龙,没探查应泊和苍苍子的血脉气息,是因为它脑子没转过弯来想不到。但他又的确有真仙以上境界,只是看一眼,就能觉出应泊修行的功法缺陷在何处。   龙贰和龙贰家大姐并不知道,这其实是双修功法专门留下的互补之处。他们将其当做的炉鼎功法,顿时让应泊的话更真实了几分。   龙贰家大姐一时找不出破绽来,只能走到苍苍子面前,伸出手硬邦邦道:“给我看看。”   龙贰站在他背后补充道:“我姐姐修行天水之道,在这方面的造诣,放在整个龙族都算拔尖。无论那可恶的凤族给你儿子下了什么术法,她都能解开。”   龙贰家大姐则给了她傻弟弟一拳。   “我不过是个小辈,哪里值得这般夸赞……咦?小子,你这情况……”   手指搭在苍苍子脉门上的龙贰家大姐突然眉头一皱,一丝天水真炁便顺着她指尖输入苍苍子身躯。   可惜,苍苍子而今是个喂不饱的道体,摸骨也摸不出什么。先避免了龙贰家大姐发现苍苍子这儿子实际上比边上含辛茹苦的“老父”年纪还要大这个事实,又吸走了那一丝天水真炁,让龙女摸不清状况。   成假婴,修为一日爆发到接近合道的地步,继而又假婴崩溃,几乎身死道消。   偏偏他又没死,反倒借着与体质相配功法相合的应泊神交双修,真正突破到元婴境界。   这来回折腾还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苍苍子只留下了目前这些后遗症,已经算欧洲大佬。   他东皇岛一百零八代光棍师祖的运气加在一起,才让苍苍子找到了道侣,又一百零八代徒子徒孙的运气加在一起,才让他没有在和道侣见面的第一瞬间死去。苍苍子以后的一辈子,无论抽什么奖,都只能抽到“谢谢惠顾”了。而他身上这从所未有的状况,也让龙贰家大姐根本摸不清头脑。   “简直像个无底洞。”   搭进去不少真炁的龙女什么也没检查出来,只能无奈放手。   她又让苍苍子当面修行看看,只奇怪于为何会有人族走太阳之道,同样没检查出来到底有什么问题。   龙贰家大姐大吃一惊,完全忘了自己是来揭破骗局敲打家中小弟的,诧异道:“凤族到底下了什么术法?竟然叫我从未见过?”   她又转过头去,问龙贰:“你说你杀死的凤族是谁?”   “凤欢啊。”龙贰回答。   “凤欢?他实力不行又不肯努力,几千年了才成真仙,竟然能施展这般吊诡的术法?”龙贰家大姐评价,“我不信,莫非是古神又传给凤族什么道行?”   这位龙女说完,思忖片刻,竟是急匆匆走了。   偏殿中三人面面相觑,半晌,应泊上前一步。   这回他比较真诚地朝龙贰拱手行了一礼,并调整了自己后续的坑人计划,给龙贰留了一点生机。   这位NPC——暂定为NPC吧——作为引荐人,将他们引入洪荒时代的人族修士社会中,并通过应泊苍苍子的努力和他无意中的帮忙,给了应泊和苍苍子一个可以用来社交的身份。   有了这个身份,应泊就有了支点,他不是杠杆,翘起地球不至于,但龙贰的好骗省了应泊很多功夫,这一点倒是真的。   应泊又一次道谢,苍苍子也跟着道谢了一次。接着,应泊说自己身上还有几块灵石,可以在外面去居住,婉拒了龙贰的邀请,表达了自力更生养儿子的意愿。   龙贰再一次被感动,偷偷塞给了苍苍子一笔灵石。   作为土豪,哪怕苍苍子现在身上只带了一笔零花,也比龙贰塞来的灵石多无数倍。他嘴角抽搐地婉拒,把龙贰对他们“父子”的好感度又刷了一波。   便是这一波好感度坏了事。   送他们出去前,已经把他们当自己人的龙贰谈话间已经没什么顾忌。他眼角瞥到什么,突然指向了苍苍子手中的直播玉简,道:“我先前就看到了,这玉简颇为怪异,苍苍为何一直拿在手中?”   应泊当即要说话,速度却没龙贰快。   这条蠢龙伸出手,在应泊和苍苍子反应过来之前,好奇地点了一下直播玉简。   接着,在直播间观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的大叫中,直播玉简上的数层禁制全破,一道裂纹顺着玉石的纹理,从头延伸到底部。   魏听荷、左手、郝西,还有无数直播间观众无语凝噎。   面对黑屏的直播,他们要不退出重进,要不点下刷新。   可惜的是,他们仅能收到同一条通知——   消息提示:“该直播间不存在。” 第134章 曾与美人桥上别   仿佛只是一枚普通玉简的直播玉简,安安静静地被放在石桌上。   应泊和苍苍子隔着直播玉简相对而坐,一个扶额,一个叹息。   一个时辰之前,他们便离开的龙族宫殿——或者叫龙族驻人族都城办事处——想要在城中寻找一个方便合适的住处住下。   然而不找不知道,找了才明白,这所谓的人族都城,不过是以女娲神殿——又称娲皇宫——为中心,发展出来的一片人族聚集地,连成片的飞阁流丹,其实是一座座悬浮半空的仙宫摆在一起而已。来这里的人各有各的门路,也各有各的投宿之处,堂堂洪荒一线大都市,根本没有客栈这种玩意儿。   这并非洪荒修士看不到商机,而是看到商机也没有去买卖的必要。   缺灵石吗?洪荒中许多山整个就是一块大灵石,随便捡捡就有。   缺法宝吗?先天法宝倒是真的缺,但谁愿意拿先天法宝当房费?   应泊和苍苍子在城中逛了几圈,一开始因为境界太低,连找人搭话都做不到。后来专门设计,给某位真人帮了个小忙,才得人指点,直接出城。   都城之外是大片荒山,上面有前人开的洞府,很多是空着的,直接住进去便是,只是禁制要自己负责。   若是看不上城外那些空洞府,也可以自己挖一个,不会有人管。   应泊还能说什么呢?埋怨这才是初期的奴隶社会吗?   他只能和苍苍子一起出城,选了个洞府,按苍苍子的指点布置禁制。   石桌蒲团,皆是前人所留,应泊并没有洁癖,直接拿来用了。   喝水吃饭一应事情,倒是可以放晚一点做。应泊尚未辟谷,但以他此刻修为,三四天不进食,还是能支撑的。   他也懒得打扫,几个除尘的术法一用,两个人便在石桌便坐下,开始发愁。   苍苍子心中叹了一声,又听到应泊与他同时叹了一声。他抬头看去,应泊似有所感地也看向他。   两个人现在身形有差别,眼中却是一模一样的愁绪。   这样交换了一个眼神,苍苍子神识探来,用沟通的秘术与应泊说话。   “你如何看?”   “我能怎么看?”应泊道,“乱看吗儿子?”   这么呛了苍苍子一声,应泊才扫空愁绪,认真道:“直播玉简在这时候失效,简直像釜底抽薪。”   苍苍子有点奇怪,道:“我以为你不会喜欢别人看着你……呃,行骗?”   如果全天下都知道自己是个骗子了,以后还怎么骗人?   一般人会这么想,应泊却格外不同。   “被人知道是骗子有什么问题?我成名后道上谁不知道我是黑吃黑的骗子?”应泊耸肩道,“有这个名头反而能误导别人,这个才不是我担心的。”   苍苍子皱起眉,道:“那你担心的是……”   他说到这里停下,见应泊扶额摇头,两个再次异口同声的叹气。   “时间。”应泊沉着脸道。   时间流速。   从直播上地球观众的发言看,到目前为止,秘境中的时间和外面是同步的。   诸天万界之中,大部分大世界的时间流速同步,甚至因为地面并非圆形的缘故,连时区都和地球中国的大部分地方差不多。   但这并不代表,没有时间流速不同步的大世界。   举个例子。   诸天万界中有个沉梦大世界,其大世界的一年,约等于其他大世界的一日。如果在那个大世界里直播,只有沉梦大世界人能看到正常速度,其他大世界的人则会感觉直播主播动作之快仿佛用了……呃,三百六十五倍快进。   此刻的应泊和苍苍子,身处一段历史之中,身上的时间流速却和大部分大世界保持一致。如果放在别的秘境,这并没有什么不好。但放在洪荒秘境……   那就有点可怕了。   应泊朝龙贰询问最近局势是,龙贰表示局势不稳马上要开战,可等他问起这个马上是多久时,龙贰的回答是:“很快了,我看十年之内肯定对阵开打,不会像而今这般小打小闹。”   十年之内,很快。   一条真仙之上的真龙,对上一只凤族真仙,只是小打小闹。   应泊表面微笑,内心说着MMP。   要是在这秘境中待上十年,别说地球上的变革了,连云梦泽那边的黄花菜恐怕都已经冰凉。想到这个两人便心情沉重,更别说叫人毫无头绪的波光道君遗言。   解开他的疑惑?   他在疑惑什么?   “关于洪荒,倒是有不少千古未解之谜,”没了弹幕考据党,只能苍苍子来当这个解说了,他沉吟道,“比如伏羲到底是人族还是古神?比如人到底是某种猿妖还是女娲泥土造出?比如盘古开天辟地,那未曾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究竟是何物,形成整个洪荒的胚胎鸡子,又是什么模样,但是……”   “想要搞清楚那种疑惑,我们怕是得去比眼下这里更早……早许多的历史中,”应泊点点头,“现在人族早被造出,波光道君的疑惑想必不是这个。”   “而且应该同不周山有关。”苍苍子接口道,“不然波光前辈何必模仿不周山,在秘境之中造出那样一座山。”   “现在不周山还没倒呢。”应泊也感叹。   他说完一愣,看向苍苍子,道:“不周山是共工撞倒的吗?”   应泊这半年多的学习内容不包括洪荒历史,这种事他真搞不明白。苍苍子则直接摇头道:“并非,撞到不周的是龙族。龙族为水族之首,后来不知怎么传成了水神共工。”   而不周山倒,龙族也灭绝,只留下一些留着龙族血脉的生灵,比如说,云梦泽的龙女岛。   应泊也想起龙游梅的那个叫人印象深刻的招式,九龙撞不周。   “那么,波光道君的疑惑难道是龙族为什么会去撞不周山?”应泊道。   “龙族撞不周,是因为当时一场天地大战,他们处于劣势,所以……按你中州的说法,自杀性攻击?”   “哦。”应泊点了点头。   他停顿了三秒,问:“什么天地大战?”   苍苍子无言看他。   应泊一点也不避讳暴露自己的无知,或者说,他向来是这样一个视情况决定要不要脸的人。在苍苍子面前不要脸也没什么问题,他便依然以非常纯洁的好奇眼神问着苍苍子:“什么天地大战?”   “……导致整个洪荒分崩离析的天地大战,”苍苍子给应泊上历史课,“整个洪荒时代,大战小战无数,但天地大战可谓规模最大,死伤最多的一场。所有古神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龙凤麒麟三大兽族只剩下凤族一支,洪荒破碎,化为现在的诸天万界。至于其他的后果,你应该也知晓。”   “唔,”应泊仿佛思考着什么,“交战双方分别是?”   “一方是女娲大神带领的人族,龙族,妖族,另一方是鸿钧为首的大部分古神,巫族,还有凤族。麒麟两边都参与了,可惜下场只比龙族好一点。”   应泊嘴角抽了抽。   “不是,女娲不是鸿钧的徒弟吗?”   “女娲不是鸿钧的徒弟,鸿钧也不是天道化身。世上有道,却无天道,若有天道,也不会有天道化身。过去的神话不可信,而今你中州一些说书人编造出的故事更不可信了。”   苍苍子一口气说了一长段话,话说完,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   应泊挑起眉,突然笑问:“而今中州的说书人?老苍啊,你还看了网文?”   苍苍子眨了眨眼,没回答。   应泊又问:“谁带你的,阎唧唧?”   这个没什么好隐瞒的,苍苍子回答:“中州的朝夕论坛上有文学版,其中有些话本既在论坛上连载,也在别的网站上连载。我瞥了几眼,虽然大部分地方错漏百出,但一些想法挺有趣的。”   “嗯哼。”   应泊没做评价。   实际上,光是苍苍子看了网文这件事,都让他觉得很有趣了。   对了,这个方面,官方也可以对网络写手做一些引导……回去再提。   要是能回去的话。   应泊的思路回到岔开之前,再次提问:“那么,双方为何斗争?”   苍苍子愣了一瞬,脑子才跟着回到刚才说起的天地大战上,道:“一开始是鸿钧惹恼了女娲大神,女娲负气而走,两方小小战了一场。后来你打我我打你,仇恨越结越深,冤冤相报,无法善了。”   应泊摸着下巴,一边听一边应和。   结果他嗯嗯几声,却发现苍苍子不讲了。   应泊诧异抬眼,问道:“后面呢?”   “什么后面?”苍苍子反而疑惑。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所有战争实际上都是经济的进程,这可是打垮了一个洪荒的战争啊,交战双方是在为什么利益做斗争?”应泊问。   苍苍子更加疑惑。   “并没有这种说法,人族追随女娲大神,是因为她是人族圣母,妖族也是一样。龙族一开始,是因为和女娲大神的交情,后来则是和凤族打出了血仇……至于利益,这可是灵石丢到外面都没人捡的洪荒。”   神识的交流安静下来。   过了半晌,若有所思的应泊才道:“这样啊。”   这句话他没在神识中说,而是直接开口。   “你我再这里闭门造车也无用,为今之计,还是先修炼吧。”   最好苍苍子能恢复原本的境界,元婴这个修为在洪荒中算低的了,但至少比应泊的筑基好许多。   身处这段历史之中,无论苍苍子还是应泊,都有举步维艰之感。   到底是他们太过弱小。   应泊和苍苍子沉下心来,寻了个有天窗的房间,相合修炼。   这般几日,在压力之下,应泊卡在筑基前期数个月的境界终于突破,来到筑基中期。然而苍苍子的情况,却依然未改善。   龙贰带着他家大姐又来了一次,仍旧找不到苍苍子根本不存在的病因,只好回去。而习惯掌握主动权的应泊不愿再磋磨,打算再去人族都城转几圈。   一个人。   嗯,不带苍苍子。   有些地方不适合带着小孩,或小孩外貌的成年人去。   做了计划,应泊便要出门,站在门口了,却忍不住回头。   苍苍子就站在他身后送他,目光倒没有满含幽怨,担忧却无法减少。   然而苍苍子并没有多做什么,见他回头,只道:“那我便等你回来了。”   “嗯……哦,好。”   应泊回答。   一边说,他一边去解洞口的禁制。   解开禁制,应泊再一次回头。   苍苍子还站在那里,见他又回头,询问地嗯了一声。   什么东西忘带了?   “没什么。”应泊的视线漂移了一瞬。“我出门了。”   这么说着,他跨出解开的禁制,走了两步。   脚步停下。   应泊第三次回头。   苍苍子看着他迟疑又迟疑,彳亍又彳亍,不明白应泊突然怎么了。   才要出声询问,他听到应泊蓦然开口。   “要不你还是一起来吧?” 第135章 恨无消息到今朝   对于应泊来说,这的确是很奇怪的感受。   好多年了,自从应母去世后,还有谁对他说过这句话?   我等你回来。   谁等他回来?   应父吗?应泊离开星城前收拾了他一顿,这辈子他大概都不会出现在应泊面前了,而今已经死在哪里了也说不定。   阎喆吗?那时也不过初中生的阎大哥,正因为他那找了小三却不想负责的亲生父亲,身陷家庭旋涡,无力脱身。两人偶然相见,都疲惫地带着一身伤,却要掩盖。   造假古董的册门师父?造假也是门手艺活,他却因为自身原因,连一般的徒弟都找不到,最后只能花钱买下应泊……喝酒打人,赌博抽大烟,样样在行,这样的家伙,还能对一个签下了卖身契的小崽子温情脉脉?   应泊心中微微一颤。   这颤动何其轻微,根本不曾震开冻结的河流。   只是厚厚的冰层下发出了细碎的咔嚓声,要是仔细听,等上许久,说不定能听到隐约的流水淅沥。   真是奇怪了,应泊想。   他这样一个可以下十八层地狱的家伙,竟然得到了如苍苍子这般人的喜爱。   要是没有《先天太阴素元经》和《先天太阳真乙经》,这搭配无论从哪里看,都称不上门当户对、男才男貌。   如果是应泊处于苍苍子那样的情况,不完全掌握另一个人,他是不会放心的。苍苍子却没有如此,从一开始,他对应泊的信任,就厚重到了应泊无法轻易利用的地步。   不利用就不利用,关系渐渐密切起来后,在一起好像就这样了。   要不是今日这一幕,应泊都不会发现,对于他来说,和苍苍子分开什么的,好像已经不是那么容易接受了。   还是一起出门吧,不然把修为无用的苍苍子留在这临时洞府里,应泊也无法放心。而他一个人去和那些至少高出他一两个大境界的修士打交道,苍苍子恐怕也不能安心修行。   最多不过浪费一点时间。   可若是待在这历史中的时间要按年计算,那一天两天,又能算什么?   ——   没有发现自己的思想有向那些他过去鄙夷的、恨不得变成连体婴儿的情侣靠拢的趋势,应泊最后还是和苍苍子一起出了门。   几日前他们只在都城里转了小小一圈,想要摸清楚情况,今日要走的路更多。   大片大片仙宫连成的城市,从面积上看是不小,光凭脚走,怕是走一天也没法从这头来到那头。   过去应泊曾看过一个理论,说无论什么时代,城市的平均直径大小,都约等于当时人们一个小时的脚程。这个脚程,一开始指的是一个小时里人的脚步量出的距离,在马匹普及后,约莫是骑马一个小时量出的距离,在汽车普及后,又大概是开车一个小时到达的距离。   如今一线大都市所占面积越来越大,从一头到另一头,没有半天时间到不了。但这个并不知道正确与否的理论,的确说明了交通和城市大小之间的联系。   而洪荒时代的人族都城,作为一座只有修行者的城市,它的交通方式当然和这个时代其他的人族聚集地不同。   修士可是都会飞的。   便是自己术法学得不行,飞得不好,还能驾驶各种飞行法器。这么一看,一个小时跑出的距离可比光双腿奔走快很多。   交通便利,人族都城也格外的大。   这个大可以指方方面面,不仅是都城占地面积大,也指那一排排雕梁画栋的高大、一棵棵参天巨木的高大,以及一位位来往修士的高大。   还有飞行法器的大,使用法宝的大,甚至食物的大。   孙朋兴种出来的比人还高的白萝卜算什么?有个宗门的修士在人族都城外种田,种出的葫芦比山还高,接着又在上面各种挖掘修改,嚯,一座仙宫又修出来了。   几日前在都城里转圈时,应泊每每看见那座仙宫,眼角都会忍不住抽搐两下,觉得下一刻葫芦就会裂开,然后从里面跳出七个穿着彩虹战队衣服的小娃娃。而现在再出门,第一眼看到那座斜斜倚靠半边人族都城的“葫芦山”,应泊还是无法挥去那种违和感。   但这回他可不会眼角抽搐了,应泊面色如常地插入这座山头另一处洞府前两个修士的谈论“葫芦山”的话题中,将他们恭维地心情不错,打理了一会儿邻里关系,在几个邻居心中留下一点浅薄印象后,又问到前往坊市的路。   有大群散修的地方,肯定有坊市。因为想要修行,财侣法地缺一不可,有宗门的修士可以不担心,没有宗门支撑的散修却没办法一个人解决所有事。   应泊的猜测相当正确,他一个邻居给他指了一个方向,告诉他,每逢什么时候,那山谷里就会聚集起一群互相探讨大道、交换各自东西的修士。   这种带着交易会性质的谈道经常持续半年的时间,两三年举行一次。应泊和苍苍子来的时间刚好,这一次的谈道才开始不到一个月。   应泊和苍苍子在邻居们眼中立下苦情父子的人设,打探完消息,便向着那处山谷驾云而去。不多时到了山谷前,果然看到来往修士多了起来,甚至有不少妖族和洪荒异兽行走在道路上,脚步每次落下,都会地动山摇一阵。   很明显,在大洪荒之中,洪荒异兽同样很大,连带着道路宽度也必须很宽,不然洪荒异兽根本走不进去。   应泊和苍苍子观察一阵,按下白云,落回地面,混入来往修士中。顺着人流走进坊市。   坊市中平凡无奇,倒是没有应泊曾经见过的乡下农村县城赶集的状况。大多数修士只是三五成群,在树下花边坐在一起谈道,想要交换出去的丹药法宝就摆放一边。   也有人在僻静地方独自打坐,身前放着自己想交换出去的东西,有人过来问,才会一抬眼皮,点头摇头,话不多,一副一心向道、迫不得已才会来坊市的模样。   总的来说,没有一点烟火气,可以说是极为风雅了。   别说应泊,就连修真界本土人士苍苍子也没见过这样的坊市。在操纵财富已经成了一条大道的情况下,现代修真界的坊市除了卖的东西和凡人市场不一样,其他地方……流通、促销、广告、打折,和凡人市场根本没什么区别。   而洪荒时代的坊市却还是非常原始的状态,谈道的人比买卖的人多很多。   应泊并没有气馁,他又不是来做买卖的。   在坊市里转了几圈,应泊盯上了一群修士。   或者说,他盯上了一群掮客。   来这坊市的客人太风雅了,坐而谈道,可以几个月不挪动屁股。可坊市那么大,合心意的丹药法宝却那么少,客人原地坐上几个月,很大几率根本碰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没关系,有人帮忙买卖。   应泊见到的掮客便是那群帮忙买卖的人,他们一个个问起坊市客人想要什么,为了想要的东西又愿意把什么东西出手。因为消息多,两边一对照,替客人找到适合交易对象的机会就比较大。   交易做完,视客人心情,大概会给跑腿的掮客几颗丹药或是几张符箓的好处费,两边都有,对于境界低的小散修来说,也算一笔不错的收入。和自己辛辛苦苦炼丹画符比,这般跑腿得到的东西反而多一些。   当然,不自己画符,就不能从符中获知大道真意。不自己炼丹,也无法触及无上丹道。要是看中境界,还是自己画符炼丹好。   可总会有突破无望放弃继续修行的人在嘛。   找了这么久,应泊终于找到了洪荒时代属于小人物的三教九流。   在一旁围观了一会儿,应泊和苍苍子商量好,挽起袖子,开始了他本人关于掮客的征程。   当掮客,重要的是和客人打交道,以及眼光准。应泊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受碍于时间,在丹药法宝上的眼光不是很准,却也有能把如周天星辰组合炮这般的法宝买回去玩的苍苍子做幕后支持。不多时,就做成功了第一笔生意。   拿到作为报酬的丹药,他一脸开心的交给苍苍子,好似完全没注意到,一个有着明显龙族特征的男子,消失在坊市人流中。   龙贰家大姐依然对他们保持着怀疑的态度,那位龙族男子绝对是她派来的盯梢。   但应泊和苍苍子的表现毫无异常,就是个没背景的小散修来到坊市,想要赚钱然后做事。   龙族男子回去报告了,应泊却又做了几单。   给第四个客人找到愿意与之交易的修士时,并不出应泊预料,他被人找上了。   一群模样也是掮客的散修拦下应泊,领头一个胡子拉渣的修士把他打量了几眼。吐了口唾沫开口:“道友,你晓得这西坊市是谁的地盘吗?” 第136章 强中自有强中手   应泊从不低估人在道德上的上限,但他也不高估人在道德上的下限。   这种占地盘收保护费的事,果然无论什么时代都无法杜绝。甚至说,后世比洪荒时还好一些,哪怕本质上依然实行着谁拳头大谁做主的法则,但表面上,它们至少披上了各种法律法规做伪装。   后世被小混混找上门,应泊一向正面怼;洪荒时被找上门,应泊也不会低声下气地求条生路。见那邋里邋遢的领头者试图威吓他,应泊勾唇一下,完全放下了伪装,回道:“老子晓得啊,不就是你这个傻逼吗?”   他这个回复太过霸气,一群掮客被吓呆了。   可想而知,而今世道如此,连交易会都是借着谈道进行的洪荒修士,平日怕是脏话都不会说几句,这群看模样霸占了西坊市的混混……掮客们,在说话前吐唾沫来表达蔑视恐怕已经是他们的极限,哪里见过这样出口成脏的?   更别说,是一个筑基修士,向着他们这些大部分金丹、领头人有元婴境界的真人真君出口成脏。   这简直就像两军对峙,一军人数一万,一军人数一十,长眼睛的看得出双方差距,结果发起挑衅的反而是人数一十的一边。   太不符合常理和逻辑,如果不是应泊脑子进水,就是他有什么依仗。   但他能有什么依仗?要知道,应泊在坊市里做完第一单生意时,掌握多条情报渠道的西坊市掮客就已经把他和苍苍子的身份调查得一清二楚,也注意到了盯梢他们的龙族男子。他们甚至等到龙族男子离开,应泊又做完了几单,才出手将人拦在僻静地带。   还以防万一地开了结界禁制,连救兵的可能性也杜绝了。   既然这样,这人有什么资格嚣张?   想清楚这一点,那邋里邋遢的领头人发出一声冷笑。   “道友,本道爷觉得你师长得好好教你怎么说人话,但眼下你师长不在,本道爷境界略长你几分,就不怕辛苦地指点指点你了。”   “一个傻逼还能指点别人?指点你身后这群比你还傻的傻逼吗?”应泊道。   他轻蔑地扫了他们一眼,接着,在这群掮客怒而暴起之前,语气放软了一点。   “守着聚宝盆把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傻逼很多,别人来教导的时候还傻逼地没当回事的傻逼就少了。诸位前辈,我问你们啊,这个坊市每次开半年,开张的半年下来,你们每次能赚多少啊?”   “哈?”掮客中一个修士出声,“你左一个傻逼右一个傻逼,不跪下来道歉就算了,还以为我们会回答……”   应泊根本没听这人说话,毫无停顿地自问自答。   “大概——”他说了几个数字,“——这么多是吧。”   句子的意思听起来像疑问句,应泊说它的语气却是肯定句。   他报出的这个数字让摩拳擦掌的众掮客动作一顿,当着应泊的面,互相交换疑问的眼神。   这些眼神大概的意思是——你泄露的?不我没说。   应泊才不会告诉这些人,他在坊市中转完几圈后,已经估算出整个坊市大致的交易量,又围观了近百次掮客们获得获得小费数量,加上一旁眼光锐利的苍苍子给他科普价值,哪怕这个交易量肯定会随着时间浮动,他也已经把整个坊市的底摸得差不多了。   谁叫这整个坊市的交易都光明正大,毫无遮掩呢?   这些掮客也不知道应泊用的伎俩,只觉得这人可能是走术算一道的修士。   术算一道的修士向来以高深莫测著称,虽然大部分实战不行,但一般修士也不敢惹他们。术算一道的修士做起事来神神叨叨,和掮客们面前侃侃而唐的应泊又无比相似。   被术算一道的修士找上,通常没什么好事。众掮客虽然还记得他们的本意是要教训一顿应泊,好赶走他,眼下却不敢轻举妄动了。   应泊发挥出正常实力唬住了这群掮客,旋即开始大放厥词。   他恨铁不成钢状一个个指过去,道:“我说你们啊,你们啊,明明掌握着这么大、位置这么好的一个坊市,却每日算着那么一点丹药和符箓,没有一个人知道变通变通。看模样,你们干了……你们干这种活几年了?”   应泊指向一个缩在后面的掮客,大声喝问。   那掮客一抖,下意识就说出了答案:“贫、贫道在西坊市盘旋,已二十年有余。”   应泊点点头,又问:“其他人呢?”   又有几个人回答他,最少的一个干了十年左右,最多的一个,竟然敢掮客上百年了。   “要是在后世,掮客的目标都是攒下一笔钱开自己的店,没想到这里还有掮客一干干一百年的蠢货,”应泊不禁感叹了两句,骤然提高了嗓门,大骂道:“不管怎么说,干上几十年,本钱都该赚到了吧?你们别的没办下来不说,连法宝都没买下几件?!”   “我们哪里有钱买法宝……”一人抱怨道,“平日修炼的花费都够不上。”   “修炼的事就不能缓缓吗?!”应泊又骂,“懂不懂什么叫商机?懂不懂什么叫放长线钓大鱼?放下一时之修炼,是为以后更好的修炼,而你们这群傻逼,法宝什么没存下罢了,境界也没见到修炼哪里去!”   你一个筑基中期的人修士真好这么意思说?众掮客用怀疑的眼神看向应泊。应泊却浑然无知的模样,继续滔滔不绝。   “一个人存不下,两个人说不定就能存下,两个人存不下,你们这么多人难道还存不下吗?凡人都会省吃俭用,怎的变成修士就不会了?所有人凑丹药符箓,总能从陷入困劲的修士手里买到法宝吧?转手卖出去,赚到的差价不是比你们每天拿那么一小瓶丹药、两三张灵符,好得多?”   不少掮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应泊又道:“在坊市混久了,人脉难道没攒下吗?炼器师不认识?炼丹师不认识?阵图大师,符道大师,难道你们都不认识吗?人家练器大师,几年出一件法宝,带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换别的东西的?你们为什么不合人家练器大师打个商量,不用人家专门过来,你们上门取货,帮忙推销,又把换回来的东西送过去?炼丹大师出一炉丹药不一样?人家难道不想好好休息早点开下一炉吗?偏偏要在这坊市里浪费半年说些没营养的话才能找到人做交易,你们为什么不给他提供更好的服务?!”   众掮客的眼睛越听越亮。   应泊一通嘴炮已经酝酿到火候,便再次提高嗓门。   他直接咆哮:“等所有的法宝法器、仙丹神丹、宝符神符全部由你们买进卖出!那个时候,你们想用什么法宝就用什么法宝,想吃什么仙丹就吃什么仙丹,还用得着,担心修炼?!!!”   应泊呸了一声,道:“怕是丢了脑子吧?”   他声声掷地,击得众掮客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那元婴境界的领头者才压低了声音道:“道友数言,深得我心,可还有其他指点,一并说来吧!”   “哦,”应泊道,“没有了。”   领头者又问:“那道友的意思是?”   应泊道:“咱们合伙干这行吧。”   领头者低头想了想。   他再一次抬起头时,已经恢复了一开始张嘴便吐唾沫的无赖模样,一边挥手示意身后众小弟上前,一边歪着头问应泊。   “道友,现在你的主意呢,本道爷都知道了,该怎么做呢,本道爷也有想法了,你说的本钱、人脉,全都在本道爷这边,本道爷干什么和你合伙,给你分东西啊?”   他呸了一声,道:“怕是丢了脑子吧?”   刚被应泊迎来评价他们的话,被领头者用回在应泊身上。   他甩袖喝道:“杀了这黄毛小子!免得他把这主意告诉东坊市的那些人了!”   众掮客被应泊描绘的那前景迷红了眼,但又看应泊不爽,听闻他想合作,都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气。没想到领头者这般过河拆桥干净利落,都欣喜地一拥而上。   在一个呼吸之内,无数术法宝光笼罩应泊身周,火龙和水凤齐舞,狂风同冰雪大作,会腐蚀真炁的丹液喷来,还有魔音灌耳,扰乱修士体内真炁运转。   在这般攻势之下,别说是区区一个筑基中期的小修士,身怀法宝的金丹修士都要怵一怵。   有着杀人夺宝——在洪荒也不是什么不普通的事——兼职的掮客们哈哈大笑,嘲笑应泊竹篮打水一场空。   却有一个人所用术法是针对神魂的,迟迟等不到成功的手感。   “喂,等等,哪里不对……”   他话音刚落,无数术法射去的方向,陡然爆发出一阵强光!   那光辉明亮如太阳!耀眼如太阳!灼目如太阳!炙热如太阳!陡然出现,光是散开的滚滚热浪,就自然而然地排走了他们打出的众多术法!   一高大身影自光辉中走出,身披样式古怪的金袍,看上去几乎同光辉融为一体,不分你我。   从被拦下开始,就默默在一边积攒真炁的苍苍子再一次恢复了真正身形。手中乾坤镜一转,轻而易举地拦下众多攻击。   应泊站在他身后,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抱大腿的感觉还不错么,”他道,“动手吧老苍。”   苍苍子闻言失笑。   “当然,鹰爷你说了算。”   话音落,他手掌上跳跃的太阳真火化为数道利箭,疾射而出—— 第137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真火灼烧之间,太阳星的虚影跟着跳动了一下。   紫霄宫大殿,帝尊鸿钧的眼睫颤了颤。   这大殿之上全无其他光源,只有太阳星和太阴星的虚影放出光亮,随着真正的太阳星太阴星转动。   那太阳星虚影明亮无比,偶尔爆发出一道鲜红宛如月季的日珥,十分生机勃勃;而另一侧,太阴星的虚影看起来却无比惨淡,其上,本该身姿婆娑的月桂掉光了叶子和花,半死不活地苟喘残喘着。   除这两者之外,大殿的穹顶地面上,安置有三百六十五大周天星斗,一万四千八百小周天星斗,皆按照各自的轨道盘旋,光辉却隐没不见,不敢在太阳太阴旁侧放出米粒之光。   帝尊鸿钧端坐高台,双眼微阖,默然无语。   这位大神对于后世之人非常熟悉,因为他在《封神榜》里出场过一次,逼格甚大,之后就再也无法逃脱在后世小说中充当主角、主角金手指、主角金大腿、反派、大反派、超级大反派的命运。但实际上,他不曾留名于地球的道家典籍之中,亦不被地球道门承认存在,仿佛是个虚构的人物。   而他又并非虚构的,因为除地球道门之外的修真界中,偏偏存在着他的传说。   这点微妙的地方,应泊暂时不得而知。对网络小说只了解个大概的他对鸿钧的认识,全靠苍苍子讲述,和修真界大部分修士一样。   古神之首,盘古大神之残魂。   盘古开天辟地,双瞳化为日月,长发化为群星,呼出的气乃是风云,骨骼血肉则是大地群山,一根脊柱顶天立地,正是有缺的那座不周山。   日月中诞生太一常曦,不周山诞生圣母女娲,不周山巅连接的九天,则诞生出鸿钧。   除此之外,还有神龙烛九阴、春帝句芒,等等等等,聚在一起,便是后世常说的古神。   地球的后世传说中,只说过女娲娘娘曾因为商纣王的一道淫诗,派出座下九尾狐妲己,掀开了封神大战的序幕。从未讲起,这位人族与妖族共有的圣母,曾因为和古神之首鸿钧一言不合,点了人族,反叛而出。   更没有说过,这听上去非常不靠谱的叛出,不久竟吸引来众多古神和洪荒种族拔刀相助,日神月神,龙族水族,还有其他一些古神,皆加入了女娲的阵营。   以现代眼光看,出现这个结果,定是鸿钧这个老板为人办事的能力不行,非常奇葩。可紫霄宫中,那端坐高台的帝尊听闻脚步声,抬眼一扫,叫来人不由顿足,威势凛冽,风仪无双,根本无法和奇葩沾边。   来到紫霄宫大殿上的男子是个凤族,上来便朝鸿钧弯腰,略行一礼。   即刻起身,道:“帝尊所寻之人,已确定踪迹。”   他手中捧着一份卷轴,呈上。   两人距离怕有十来丈,但鸿钧一抬手,卷轴就从凤族男子手上消失,出现在他手心上,封条散落,自动展开。   卷轴上字句不多,一个呼吸便能看完。而以鸿钧过去的速度,很快就会下达下一道命令。   凤族男子屏息等待,却半晌不曾等到帝尊说话。   他战战兢兢想抬头看看,好知道帝尊此刻在想什么。然而他过去无法在帝尊面上见出什么端倪,而今自然也不能。   倒是鸿钧注意到他的目光,手一动,合上了整只卷轴。   “太阳真火吗?”   他仿佛自言自语地呢喃。   阶下的凤族男子却以为帝尊是在向他询问,立即道:“没错,便是太阳真火!东皇十子还有常曦娘娘皆亡于大巫后羿之手,不想这里还有一只金乌逃脱,难道是东皇又找哪位娘娘,再生了一个?”   “如此简单?”帝尊鸿钧摇摇头。   凤族男子晓得帝尊肯定有自己的判断,不再针对那只金乌的来历发言,而是道:“不知东皇作甚,竟然没在那只小金乌身旁安排人保护,说不得是被人偷出来的。帝尊,我等可要……”   帝尊鸿钧又摇了摇头。   他问:“另一人呢?”   “什么人?”凤族男子反应一愣,“啊……帝尊是说那偷了小金乌的人族?一个普普通通的筑基修士,似乎有点脑子,但也只是人族罢了,他身上……属下暂且未看出什么。”   鸿钧点点头。   他轻轻一点卷轴,那卷轴便灰飞烟灭。接着,鸿钧自高台起身,拾级而下,走到那惨淡无比的太阴星虚影前。   他突然感叹道:“人族妖族皆有怨言,怨孤遣大巫杀了常曦,再无六十年帝流浆之盛景。”   凤族男子一惊。   而今凤族和巫族乃是盟友,互相支撑,唇亡齿寒。他闻言忙道:“帝流浆算甚么东西,东皇一家叛帝尊而去,总要给个教训!”   “可孤与手足之间的教训,连累旁人总不不好。”鸿钧道。   “帝尊?”   凤族男子十分茫然,却见鸿钧唇角扬起一抹难得一见的浅笑。   只可惜可惜这抹浅笑一点也不暖,反倒有点冷。   凤族男子打了个颤,莫名听到上方鸿钧淡淡开口。   “月神一职空缺上百年,该为它寻个继承人了。”   ——   “只要男修炼出的大还丹,不要女修炼出的大还丹?这重男轻女的……他家是生不出儿子了有皇位要人继承吗?”   西坊市里,应泊无语道。   “鹰道友,皇位是甚?”   他面前的掮客则问。   掮客手里拿着一枚玉简,其中书写着他们发动人脉、联络上的众练器大师炼丹大师提出的要求。   应泊原以为他们最多提品质上的要求,不想一路停下来,发现这些大师们各有各的怪癖,提出要求也各有各的鸡毛蒜皮。   听到一个对炼丹师性别进行限制的要求后,他终于没忍住吐槽欲望,说出那句话。结果这洪荒时代里根本没有皇位这种东西,人族间最大的,也不过是个部落首领罢了。   应泊无言挥挥手,让掮客念下一个。   在他们身边,还有很多掮客忙里忙外。   几日前,应泊和苍苍子成功收服西坊市的这群掮客——靠应泊胡乱开的嘴炮拖延时间,加上苍苍子蓄力爆发出的武力值——后,便打发他们开始干活。   人脉和消息渠道,掮客们都不缺,只是过去没有利用起来而已。应泊给他们点明了一条更好的道路,脑子转得很快的掮客们为了应泊描绘出的美好前景,不甘不愿地卖力做事。   不过几日,他们便搜集来众多杂七杂八的消息。   掮客们是在为更多、更好的丹药和法宝而行动,应泊和苍苍子饶了这么一个大圈,却只是为了掮客们手上的消息渠道罢了。毕竟苍苍子所知的洪荒历史模糊不清,很多事件的来去和人的行踪全部后世猜测的自由心证。   因为洪荒破碎,连考古的地方都没有,也是很苦逼了。   如此两眼一抹黑,别说解波光道君的疑惑,他们怕是自己的疑惑都解不了。   为了获取有用情报,让苍苍子再爆发一次,也是不得已的代价。   应泊和众掮客在一起,嘴里说着做市场分析,实际上通过掮客们的买卖,追寻不久后就会展开的那场毁灭洪荒的天地大战的踪迹。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大多数现象,成因绝不只有一个。有些互为因果,有些看似相连,却只是因为是发自同一棵树上的两片叶子。还有一些,干脆只是偶然和巧合。   在完全没有对情报做过初级分类和整理的情况下,想要迅速将一件事和另一件事联系在一起,可以说,也只能靠偶然和巧合了。   应泊充满耐心地阅读玉简上众多消息,一看便是几个时辰。   待太阳偏西,他才从玉简上抬起头。   日落月升,无论对他还是对苍苍子,都是修行的好时候。   他二人早就商量好了作息,眼下该回他们那个临时洞府,接着修行了。   应泊近日修行颇为勤奋,因为洪荒时的灵气密度比较现世地球,高上不止一倍两倍,也难怪缺少灵气的古修们总是梦回洪荒。   他修行进益快了不少,但苍苍子每次修行,依然像拿钱打水漂,全无成果。   应泊原本想安稳,却见苍苍子没有一点气馁,兢兢业业地一如既往。   ……也是,对于苍苍子而言,没有结果和失望,恐怕早就习惯了。   但他从未被结果和失望打倒,坚持仿佛每日都会升起的朝阳。   应泊本来已经习惯了他的习惯,今日却见时候快到,在西坊市去听他人讲道的苍苍子还不来喊他。   应泊叮嘱掮客们几句,去寻苍苍子。   两人神魂之间已有感应,应泊顺着方向,转了几道弯,很快就找到了人。   半山腰小道上,有一迎客老松。苍苍子坐在老松下的嶙峋怪石上,与一陌生道人相谈甚欢。   那道人头上打着洪荒男修最常用的混元髻,发色彤红,远看好似正在燃烧的岩浆。   这发色绝不寻常,一般修士用术法模仿恐怕都模仿不好。如果这道人不是洪荒异种化形,那只可能是天生火灵之体。   应泊又走近两步,转到正面,看道人的面容。   修士中帅哥美女千千万,长得不好的没几个,这人相貌算不上绝顶,但威仪风度,在应泊见过的人里,堪称第一。   如果一定要做形容,应泊只能说,这道人身上一股帝王之气。   绝不是普通修士,苍苍子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   应泊心中警戒,脚步却未停。耳朵竖起来,想听听苍苍子和道人的谈话内容。   不想,从道人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惊骇无比。   “……你、你果然是我儿子!”   “……”   苍苍子知道应泊过来了,无言地回头,瞪了惊在原地的应泊一眼。   都是你带的好头。   如今这么流行乱认人当儿子吗?! 第138章 恨君不似江楼月   “这位……道友,”苍苍子艰难地保持礼貌,“我想你认错人了。”   但红发道人似乎看不出他言辞举止间隐藏的拒绝意味,十分激动地要握住苍苍子的手,模样几乎要落下泪来,哽咽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九你没有死!”   苍苍子:“……”   刚刚谈道的时候这人还是很正常的!这说变脸就变脸的技术怎么有一点熟悉的味道?!   苍苍子吐槽不能,碍于修为不曾恢复,没法直接把这人打出去。只能冷着脸跳下石头,去到应泊身边。   红发道人追着他走,还没迈出两步,就被应泊拦下。   “这位道友,”应泊也会说变脸就变脸,冷然道,“若看上吾儿良才美质,直言收徒便是,并不是不能商量。哪有你这样,开口便要夺人亲子!”   面对应泊,红发道人貌似冷静了一点。   他瞥了应泊一眼,锋利的目光仿佛在应泊身上剜下一块肉,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应泊调起全身真炁严阵以待。下一刻那眼神软了一些,疑惑打量应泊道:“太阴……莫非你也是我……”   他吞下的后面的话没说,猜得出他想说什么的应泊苍苍子两人皆面无表情。   “贫道有父有母,”应泊语气不禁带上了嘲讽,“没您这么大个爹。”   红发道人还有点迟疑,但反应却比龙贰那个二逼好很多。   没有被应泊言下之意迷惑,连神识探查也没用,他用宛如说真理的语气淡定道:“可你并非吾儿亲父。”   苍苍子:“……”   被人争抢着喊吾儿是什么感受,东皇岛主终于明白了。   苍苍子真正的父母,只是云梦泽登阳岛魏家一对再平凡不过的小夫妻。因为有家族荫蔽,不用努力也可享受比一般散修更好的生活,而他们资质不行,也没有的野心,境界比魏听荷还不如,十几年前就因为寿元耗尽,双双逝去。   苍苍子几乎没和他们相处过,关于父母的印象也非常薄弱。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来到洪荒后,竟会有这么多人热衷给他当“爹”。   他怀着无言以对的心情,听“爹”之一,应泊,对另一个“爹”说:“我与我儿并非亲生,但你也绝对不是。”   红发道人并不服气,道:“做何讲?”   应泊撒谎不打草稿:“因为我是看着他母亲难产而死,被托付,又亲手替他母亲下葬的。如果你是他……魏郎,你奸污了三娘被她部落的人的打死,分明已被埋葬。难不成修成僵尸,挖穿自己的坟爬出来了吗?”   红发道人:“……”   应泊一句话噎地别人无话可说,继而气势汹汹牵起装小孩躲在他身后的苍苍子,转身便走。   一边走,他还故意用红发道人听得见的声音叮嘱苍苍子:“告诉你别乱跑,别和陌生人说话,外面都是这种拐小孩卖给怪蜀黍的人,你若是一个没注意,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爹啦……”   一旁路人听闻,纷纷向红发道人投来鄙视的目光。   红发道人不为视线所动所动,既没有扬起嗓门,也没有压低声音,就那般淡淡地道:“可你道侣修为不复的事,天底下只有我能解决得了吧。”   修行人耳目聪敏,哪怕走出很远,应泊和苍苍子依然听到了这句话。   两人:“……”   苍苍子倒没有那个脸立刻转身,但应泊在必要时刻从不会把自己的脸当回事。感觉到苍苍子的小小抗拒,应泊直接抱起他,又跑回红发道人面前。   才目送他离开的路人又见他回来,纷纷投以无法理解的目光。不想,应泊放下掩面不忍看的苍苍子,下一刻就像他刚才骂的“拐骗犯”作揖。   “殿下,我错了,这是您儿子,您带回去吧。”   应泊真情实感道。   红发道人,东皇太一哈哈大笑。   “你小子倒是不拘小节。”   话音落,这位上古大神浑身一变,已是身披金甲,红发披下。   东皇太一,乃是太阳星之主,神话中的日神。   论太阳一道,往后千万年也无人能强过他,的确是最有可能解决苍苍子修为上困扰的人。   更别说他还是开天辟地第一只三足金乌,别说自称苍苍子的爹,他自称苍苍子的祖宗都没问题。   “原来是早就认出了我,”太一笑道,“还当你二人反应迟钝呢。”   反应迟钝什么?不晓得抱大腿么?   先不说一开始应泊苍苍子并不能完全确认太一的身份,就说抱大腿,这也是技术活啊。   两方实力差距过大,比起抱大腿的高风险,不如先保持一定距离。   结果太一告诉他们,他能解决苍苍子身上的问题。   高风险开始伴随高收益,苍苍子本人还没做出决定,应泊便已经速度极快地回到太一面前,打算赌一把。   哪怕是当众违反假身份人设,丢掉目前让他们能在洪荒安稳度日的假身份,也不要紧。   和苍苍子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   应泊表面苦笑,内心冷静地权衡利弊。苍苍子却不领他的情,挣脱下来,拧了他一下。   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东皇太一的眼睛,他眼角先是弯起,笑起来,继而不知想起什么,眼角被一股力量给拉平,面上闪过一丝阴影。   应泊察言观色的技能已是大宗师级,自然看出了太一的不悦。他用力一拍苍苍子拧他的手,却不好多做什么,只端端正正地站住了。   站住后他还有心分神想别的,看能不能挽救一下假身份的人物设定。不想眼珠往眼角一转,视线朝周围一扫,他才发现,原本注意着他们的路人,突然就完全不在意他们了。   好像他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能搞鬼的只可能是东皇太一,一开始却不曾做过提醒。   万一那是考验,应泊为了面子没有转回,岂不是做出了死亡选项?   幸好。   应泊想。   “你二人感情倒是不错,怎么还不曾精神气双修?”太一面上阴影消失,打趣他们道,“儿啊,莫非是不会,可要爹教你?”   洪荒第一的战神,开口便是黄段子,若是别人知晓,怕是觉得心中东皇殿下的形象崩塌。   东皇岛一脉不像其他道门一般拜三清,只拜的东皇太一与月母常曦。见到这样的“祖宗”,苍苍子已是极为无语。   他抢在应泊说话前开口,先作长揖,以表恭敬,才问:“殿下想要小子作甚?”   “无需作甚,”太一摆了摆手,亲和道,“只想收个弟子,随我去太阳星修行。”   一旁应泊闻言,眼神一亮。   不算是真是假,这都是个好机会!   他简直想开口替苍苍子应下,却知道苍苍子自己应下才算同意。可苍苍子却又问:“修行多久,可否带人?”   “既是修行,非千年苦工不可。至于带人,你可是想带上你道侣?”太一摇了摇头,“他行太阴一道,眼下修为浅薄,待在太阳星上根本耐不住。若我妻子尚在,倒可托付于她,可她不在,太阴星也……呵,不行。”   苍苍子闻言,面色凝重。而应泊面上端着笑,内心急得像个猴子,抓耳挠腮,上蹿下跳。   半晌,苍苍子终于道:“抱歉,我——”   “抱歉!请殿下给他一点时间,与小子道别!”   应泊听到抱字,就知道苍苍子打算说什么,当机立断打断了他,一脸诚恳地向东皇太一请求。   太一显然也猜出了苍苍子要说的话,不在意地挥挥手,道:“既是道别,他人打扰总不好。我去一边转转,你二人说吧。”   语罢,这位大神当真离去,看模样,似乎打算在西坊市中转一转。   不久前是他目送应泊和苍苍子的背影,现在却是应泊苍苍子目送他的背影。   一身金甲的太一相当醒目,却转瞬不见。应泊再侧过脸,看到的则是一个他更熟悉的苍苍子。   约莫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东皇岛主握住他的手,笔直站着,见应泊看来,只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应泊……”   “既是日神,又是洪荒战神,能受他指点,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应泊道,“这么好的机会,你何必错过。”   “那你呢?”苍苍子道,“千年修行,恐怕是夸张,但真要认真修行,三年五载是要的。按你性子,也不会愿意接受东皇殿下庇佑。到时候,你要我眼睁睁看你一人行走洪荒?”   就算是在现代修真界,应泊筑基的境界也算是最底层的修士了,况且洪荒?   收服一群无心修炼的掮客,都需要苍苍子强行恢复境界才能压制。洪荒以力为尊,应泊一人行走,苍苍子如何放心的下。   这可不是半日一日的出门,而是实实切切的三年五载啊。   这个秘境里,这段过去中,危险处处皆是。每一次的分离,都可能让他两人永远不见。   而苍苍子,也永远不愿承受这个可能。   应泊想说什么,见到苍苍子镇静下难掩的仓皇,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他突然伸出手,拽住了苍苍子的领口。   苍苍子全无防备,被他拽得一个趔趄,为了站稳,腰弯了少许,头也低下来。   他茫然无措,感觉一抹微凉的气息掠过他唇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温热的吐息来了又去,直到应泊松开手,后退一步,苍苍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是——   一个浅浅的亲吻。 第139章 只有相随无别离   应泊:“你脸红什么?”   苍苍子:“你也在脸红啊……”   冷风吹过,两个脸颊微红的大男人视线游移,相顾无言。   这么多年,应泊什么大风大浪没看过,难得因为别人一句话尴尬起来。他瞪了苍苍子一眼,发现这人眼神越发无辜纯良,再想起本来便是他自己主动的,更没处发脾气。   正苦思该如何下台阶,苍苍子又往前了一步。   应泊才抬眼,便感觉整个视野一黑,什么东西黑压压地按下,落在他唇上,好像一片雪花那般轻盈,又像一点火星那般灼人。   应泊一个激灵,忙想退后。   他到底晚了一步,苍苍子双臂已在他背后合上,将他困在名为怀抱的方寸之间。   阳光的气息如海潮般冲上来,仿佛锁链将他压制得动弹不了,轻轻落下一吻的苍苍子抬起一寸,像是不知足一样,再次低头。   舌尖舔上唇角,先依着轮廓碾压了一遍。那样软和的感觉,叫人实在难以想象,这其实是怀中人最倚靠的武器。   苍苍子心底涌现出一股热念,舌头已经撬开应泊的嘴唇,描绘起藏在下方的齿缝。   他一只手往上移动,覆盖在应泊的后颈上,手指插入凌乱的短发间,不由按揉。   应泊闷哼了一声,应激般打开了牙关,苍苍子大刀阔斧地长驱直入,进入后反而愣了一瞬。   接下来该干什么,哪怕是堪称小黄书的《先天太阳真乙经》,也不会多做描写。   便是这一刻迟疑让一直等待的应泊抓住了机会。   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应泊一个抬腿就要踹出去。感觉到抗拒的苍苍子更快一步,松开手,往旁边避开。   应泊踹他不过是为了逼他放开,见此也没有继续追。   如果说刚才两人面上只是微红,那现在可以形容是通红了。从耳垂到脖颈,全部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血管扩张,身体更是滚烫如烧红的火炭,哪怕周围微风凉凉,应泊依然在几个呼吸里出了一身薄汗。   他们都没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晌,应泊以拳抵唇,轻轻咳了一下。   不想,苍苍子在同一时刻,同样咳了一下。   这种“同步”过去有很多次,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惹应泊发笑,再看向苍苍子,发现他也再次同步的扬起嘴角,笑逐颜开。应泊无奈地摇摇头,问:“走吗?”   “走。”苍苍子答。   苍苍子的犹豫不决,并不是全为了担心自己离开后应泊该如何一人行走洪荒。   他还有更隐晦的担忧,却不敢当着应泊的面说出来——   他担心应泊离开自己。   为什么不会离开呢?哪怕苍苍子再有信心,那也是在现代修真界中。毕竟他虽陷于困劲,但心境修为上已经摸到合道的门槛,只要冲破障碍,便可从元婴直冲上合道,成为千年里最年轻的道君。可这里,合道成仙才有资格行走洪荒,真仙金仙遍地都是,大罗金仙数量虽少,却不是轻易见不到,继续往上,到混元大罗金仙这一境界,也有众神之首帝尊鸿钧、圣母女娲娘娘,东皇太一,烛九阴,以及龙祖凤祖。   他们都是实际存在的,不像现代修真界,几百年不闻真仙踪迹。   苍苍子觉得自己很好,但在洪荒,他绝不是唯一的好。   而应泊的好,当然是洪荒最好。   苍苍子把人藏起来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想要分开?   “但我找别人做什么?”应泊嘴角抽搐道,“嫌现在这个道侣和自己的代沟还不够大吗?”   苍苍子没说话,眼神却有点可怜兮兮。应泊不禁心软了,只放出一道太阴寒气,冻了他一下。   “想太多,”应泊评价,“不该想的想太多,该想的偏偏不想,要死啊你。”   东皇太一回来时正好听到这句话,一脸笑地打量应泊和苍苍子两个都有点泛红的嘴唇,问:“如何,吵完了?”   看来他走的时候就知道应泊苍苍子二人会说些什么,却依然装作信了应泊道别的鬼话,在坊市里晃悠了一圈。   晃悠不说,这位大神还买了东西,几个炎阳草编成的小球。   “我那十个儿子过去都挺喜欢玩这个,但当年他们与内子……后来我全部处理掉了。不然可以让你看看你十个哥哥的旧玩具。”似乎真的打算把苍苍子当小三足金乌养的太一说,笑眯眯朝苍苍子一招手,“来吧。”   苍苍子身高四肢都在缩水,身形从成年重新变成幼儿,然而到了幼儿模样,他却仍在缩水,继续变小。   不消片刻,一只应泊很眼熟的金色小鸟出现了。   和炎阳草小球一模一样的苍苍鸟啾了一声,拍打着小翅膀,要往应泊身上扑过来。应泊一把捞起他,拢在手心里,只觉得手心上一团暖洋洋的颤啊颤,胸腔里也有一团颤啊颤。   但胸腔里一团却不暖洋洋了,倒有点像灌了铅的石头。   应泊不想让自己表现得太凝重,但他这个骗子,竟然也有掩饰不了自己心情的一天。   他把苍苍鸟递到太一手上,看了看他眼神,认出这只苍苍鸟中苍苍子本人是醒着的,便没有多说别的。   “保重。”   “嗯?”太一挑眉,“就这样?不问些别的?”   “交给东皇殿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应泊正要一通马屁拍上去,却见太一朝他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改口,“但晚辈的确有几点不明,不知可否求殿下解惑。”   “我知道的,当然能告诉你了。”太一笑道。   应泊要是机器人,CPU大概已经因为突然提高的运转速度而发烫了,一条条疑惑从他心中闪过,顷刻便积累了几百的数量。   但应泊绝不可能在这里朝东皇太一一连请教几百个问题,他该在这时候问的,必须是最重要、最关键的几个。   “呃……”   他不禁迟疑了一瞬,但还是问出了他这些日子最在意的一个问题。   “敢问殿下,即将发生的那场战争,究竟是缘何发生?”   “对我而言,掀起这场战争的理由,是我要替我妻我子报仇,”东皇太一神色冷然,“人族妖族不过追随女娲与我,龙族早就不满鸿钧操纵。凤族巫族则不敢违背鸿钧的命令……至于你问女娲为何同鸿钧开战,我倒听闻鸿钧爬床不成,但这也只是个笑话罢了。”   应泊皱起眉问:“也就是说,殿下也不知道?”   “这个我的确不知,要不是鸿钧先对我十子动手,我根本不会参进来。”太一摆摆手,“没想到竟然回答不来,这样吧,要不你再问一个别的?”   听太一回答时,新的问题已在应泊心里逐渐明晰。他不假思索问道:“我与苍苍子二人来到这里,洪荒中众位混元大罗金仙,都是有感觉的么?”   东皇太一面上冷意淡去,看来应泊终于问了他想让他问的问题。   “虽有先后,当洪荒之中突然多出了两个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外的人物,到我们这个境界,自然是有感觉的。”   他手里,苍苍鸟僵住,隐约意识到这个的应泊笑容也有点僵。   原以为自己只是偷偷摸摸穿越了,以后再偷偷摸摸穿越走便是。没想到他们一来,就在一众大能的眼皮底下,怎么不叫人惊悚。   苍苍鸟看模样又不想离开了,东皇太一却用手拢住他,朝应泊点头。   应泊面色有点苍白,作揖道:“多谢殿下。”   东皇太一没有回答,纵身一跃。应泊随之抬头,没有见到一金甲神人驾云离去,而是见到铺天盖地的金黄遮蔽了整个视野。   西坊市中传出数身惊呼,一只巨鸟在山谷上方张开双翼。   它有着三只脚,看起来却不显奇怪,羽毛泛着黄金般的色泽,根根几乎能融化在阳光,风吹过就像成熟的麦田一样起伏。   那羽毛末端却泛着一抹火红,宛如凝固的岩浆。当巨鸟煽动翅膀迎风而飞,双翼和长长翎羽后便抖落出一片燃烧的颜色。它离地而起掀起的狂风伴随着滚滚热浪,吓得底下众修士连滚带爬地躲避。   好在只是一瞬,巨鸟便远去,飞向正沉下的夕阳消失不见,没有造成更大的恐慌。   应泊听到有修士大喊:“飞到太阳上去了!”   “三足金乌!”   “是东皇殿下!”   “竟是东皇太一!”   “没错,就是你东皇殿下那个拐骗犯。”应泊叹道。   他手搭在眼上,学某只著名的猴子那样远望,遥遥看着太阳,呢喃,“怎么回事,刚才还不觉得,现在真的觉得有点不舍……连告辞都没说呢,老子想好的告别词全部没用上!”   呢喃到这里,应泊突然一顿。   “不告别就不告别,免得立下什么Flag,就这样当做没有告别就行了。”   青山绿水,只要不死,总会相逢。   苍苍子不在,他倒可以放开手脚搞事。   既然东皇太一说他已在棋盘中,那些下棋之人,恐怕想不到,他也能当执棋之手吧?   苍苍子已经去了女娲阵营,为了提高成功率,他就应该去鸿钧那边。   一路思索着,应泊一路笑眯眯地行到临时洞府前,想好了几个计划,只等坑人。   他解开门前禁制,踏入其中,抬眼一扫摆设陷阱,确定无人进来过,放下心来。   往蒲团上一坐,应泊便要开始修行。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他对面的蒲团。   平日里,在他对面修行的苍苍子,这个时候该睁开眼睛了。   现在苍苍子已离去,今后他都得一个人打坐。   “艹,真有点不习惯。”   应泊捂住又一次泛红的脸,喃喃。   “这才多久,怎么就开始想他了?” 第140章 雪飞六月旱三年   “鹰道友啊,最近怎么不见魏道兄?”   几日后,之前被苍苍子打倒的掮客头子跑来问应泊。   这位平日打扮邋里邋遢的掮客头子最近被收拾的干净了一些,因为应泊说,开门做生意的人,要是没有什么长处,那就没有让顾客忍受你的道理。   掮客头子为此不得不修了自己的胡子,又换上干净的仙衣。   其他掮客们显然忍受他这个习惯很久,却没办法叫他改掉,现在见掮客头子终于变成能见人的模样,无一不欢欣鼓舞。   掮客头子本人的心情却不怎么好,但他也颇能屈能伸,不比应泊更要脸。现在见到应泊,依然能面不改色笑嘻嘻凑上来说话。   到目前为止,比起听应泊的,其他掮客还是更听掮客头子的话。由此可见,掮客头子虽然有不爱干净这个缺点,但收服西坊市的众掮客,靠的是实打实的能力。   应泊正在用掮客们搜集来的情报做受众分析,这种分析涉及各种计算和图表,在洪荒除了应泊没人做得来。掮客头子嘴里问起苍苍子,眼睛却瞥着玉简投射出的图案,更关心什么东西显而易见。   应泊没有揭穿他的偷师行为,只道:“老苍哪像我这么闲,他还得修行呢。”   掮客头子虚伪地惊讶道:“怎地这般说,魏道兄骨龄不过两百岁,却已是元婴,同合道比不遑多让,光天才不能达到这种成就,很刻苦了。为何不让他多休息会儿?”   “哎,”应泊就像全天下孩子被夸奖的父母一样,同样虚伪地谦虚道,“他哪算什么刻苦啊。修行便如逆水行舟,可容不得一点放松。”   “逆水行舟!这个形容用的可真是贴切!”没见识过后世众多成语典故的掮客头子道,“我西坊市而今情况,也是逆水行舟吧。”   “是啊,”应泊点点头,“未来的发展,可得好好斟酌呢。”   “那我可不好打扰鹰道友了。”掮客头子提出告辞,临走前重点记下了应泊面前一堆玉简里写了什么东西。   应泊起身送他,被掮客头子按回蒲团上。他一如平常地出了门,嘴角边一抹冷笑却没能彻底压下去。   他身后,应泊抬头扫了一眼他的背影,嘴角也是一抹冷笑。   比掮客头子的冷笑更冰冷,更深沉,更胸有成竹。   掮客头子看不到应泊的笑容,离开了这间掮客们为了办事,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楼。   小楼底下不少掮客带着来自客人的消息来往,一边有点不习惯地按应泊要求,留下交易证据,一边也欣喜于这几日的确提高的交易量。   虽然掮客头子有元婴境界,应泊却只是个筑基,但洪荒向来是以力为尊,或者说,向来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世道。长此以往,这些掮客们必然会倒向在买卖上更有“实力”的鹰不泊。   掮客头子花了二十多年的功夫,才在西坊市中成功扎下根,用了各种手段排除异己,收拢了这么一群掮客,怎么能容许别人在这时候来摘他桃子?   那把他打的屁滚尿流的魏**这几天不随这厮来西坊市,别人会当成他在闭关,掮客头子可不会被蒙骗。   他冷冷地瞥了一眼这群兴高采烈的人,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掮客们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离开,但没过多久,他们都注意到了掮客头子的回来。   因为掮客头子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除了他自己来之外,他还带了一群负责保卫人族都城的龙族修士。   应泊苍苍子第一次来西坊市时,身后有龙族的人盯梢警戒,这件事掮客们都知道。见到掮客头子们带龙族修士来到小楼下,众掮客心中一突,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这预感下一刻就应验了,只见掮客头子往二楼一指,对带队的龙族修士道:“是他,前辈!我可看到了,他强迫我师兄弟提他卖命搜集人族都城中的消息,然后卖给了凤族的人!”   ——   龙族修士抓人,可不需要法律程序。   作为圣母女娲娘娘最为倚靠的妖族,龙族在人族都城中的权力大得很。他们不仅占据了距离女娲神殿最近最大的一座仙宫,还拥有各种审判抓人的权利。   应泊甚至连句辩解的话都没能说,就被捕下狱,若非举报他的掮客头子后来没通过第三道测谎的术法,他的下场恐怕就不知是被捕下狱这般简单了。   大概会被直接打死,然后叫龙族修士擒回神魂,各种折磨,拷问出情报。   幸好掮客头子的举报不过是污蔑,哪怕用了各种术法秘法伪装,最后也没通过第三道测谎术法,让应泊保下一条命来。   但也只是保下了一条命,并没有被放出去。   因为龙族修士们后面一查,发现应泊此人来历甚是可疑。   什么被抓的炉鼎,收养了另一个被抓的炉鼎做养子,两人一起生活在洪荒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却被凤族要挟,前来人族都城做奸细。幸亏北海龙王家二殿下与那凤族相斗间杀了那凤族,才侥幸留下一大一小两条命,又被二殿下带到人族都城,在西坊市讨生活。   这说法听起来没什么问题,却经不起推敲。问应泊当年抓他与他养子做炉鼎的人是谁,应泊答不上来,问他们之前住在洪荒何处,哪个部落附近,应泊一样支支吾吾。   应泊不是编不出来,只是故意不回答罢了。   他洪荒常识不够,哪怕近日通过众掮客的渠道恶补了一通,依然没法伪装出一个毫无漏洞的身份。在龙族修士盘问时编造,很快就会被戳穿,不过浪费时间。   更何况他被捕入狱,是自己想被捕入狱。但他没有被龙族修士上大刑拷问的打算,进狱后自然要低调做人,好好做事,绝不撒谎,以免暴露后惹怒狱卒。   应泊这么一搞,狱卒的确没什么办法。加上龙贰替他打了招呼,也不敢用些别的手段。   人族都城的监狱——实际名称叫万魔窟——很忙的。   大战在即,许多过去放过一马的人,这会儿都被抓捕审问。狱卒用了分身术,万魔窟人手不够。哪怕一开始有人还记着应泊这块茅坑石头,后面几日忙下来,也把他丢在一边,懒得理他了。   反正,要是以后一直没查出他有什么问题,等战争结束,就把他放出去便是。   至于战败……   那便陪葬吧。   应泊晓得狱卒们的想法,依然怡然自得地待在冰冷的洞窟中,想想苍苍子,花几天梳理自己的境界。梳理完了,想想苍苍子,因为万魔窟有设下不能修炼的禁制,他又将心思放在已经背下的《先天太阴素元经》上,想向苍苍子,复习外加预习。   或许是看他过得太轻松,这天,终于有人过来找他。   是龙贰。   从波光道君的秘境转到这段历史中,他们一出来看到的就是龙贰,这种巧合,完全能说是有缘。龙贰也觉得自己同应泊苍苍子挺有缘分,应泊打算在西坊市做事后,他还帮忙打了招呼照顾。   但再怎样的缘分,在发现一方满嘴谎言后,也烟消云散了。至今龙贰没发怒叫狱卒给应泊用刑,完全是人家北海二太子修养好。   龙贰走进洞窟时,应泊正阖着双眼打坐。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睛,敛去功法未完全停歇留下的一瞬精光。   见到龙贰,应泊笑起来。   “二太子此刻来,有何要事?”   “苍苍呢?”龙贰喝问,“据说是你养子的那孩子,现在在哪?!”   应泊扫了一眼龙贰露出来的法器,闭口不语。   测谎法器什么的,他这些天已经很熟悉了。   龙贰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在洞窟中团团转。   他道:“要是有人抓了苍苍要挟你,你别害怕,告诉我,我去把苍苍抓回来。”   龙贰转了一圈又道:“我知道你其实没做什么对我们这边不好的事,只要你说实话,别人难道会不相信吗?把背后之人说出来,我担保你不会有事!”   应泊只是笑,依然不答。   龙贰说得口干舌燥,依然不见应泊给出半点他想要的反应,渐渐气馁。   他神色慢慢带出一抹冷厉,问道:“苍苍真是你养子吗?”   “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倒真的挺想和你做朋友的。”应泊答非所问,“我有个兄弟,人很好,一定能和你合得来。”   这种环境下,他这句话来的有点莫名。   应泊又道:“但论成熟,还是我兄弟更成熟一点。”   龙贰:“……?”   什么鬼?   过去,被应泊觉得能当朋友却也被他骗过的人多了去了,现在他根本不会因为龙贰一两句质问而羞愧。稍稍感慨一下,见龙贰一脑子问号,应泊摇了摇头,正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苍苍子年纪比我大好几轮,怎么可能是我养子?”   龙贰的神色彻底冷了下去。   “那就是说,你们一开始就在骗我了?”   “别这样说,”应泊摆摆手,“只是我在骗你,苍苍子不过迫于我……噗,迫于我淫威而已。”   “你们出现在不周山,也不是凤欢胁迫?”   “我和苍苍子出现在那里只是意外,你信吗?”应泊反问。   龙贰的回答,是一声冷哼。   他懒得听这人满嘴胡言,看都不看应泊,转身就走。   想来他离开时,应该会告诉狱卒,今后不用照顾应泊了。   上刑Play啊,希望苦肉计有用吧。   应泊想。   第二天,因为龙贰供出他可能和凤族凤欢有关系,已经不理睬应泊存在的狱卒们又回来,好好地“招待”了应泊一顿。   幸运的是,那种过于浅薄的催眠根本放不倒应泊,几个时辰后,他只是出了一身冷汗,就被送回自己的洞窟里。   解开把应泊手腕缚在身后的禁制,一无所获的狱卒骂骂咧咧,将洞窟禁制合上。   应泊站在门口没动,揉着自己手腕,饶有兴趣地打量对面。   已经离开的两个狱卒没看到,竟然有人突破了万魔窟中重重禁制,出现在这间本该只有应泊一人的洞窟里。 第141章 我寄愁心与明月   终于来了。   应泊毫不反抗地被人陷害,毫不反抗地被捕下狱,毫不反抗地被审问、被上刑,就是为等这一刻。   既然东皇太一专门告诫,应泊自然知道,鸿钧也派了人盯他们。   尽管应泊不觉得自己在那些大佬眼里有什么价值——他又没有修成道体变成一只三足金乌,能引起死老婆死儿子的天地间第一只三足金乌的注意——实际情况大概正好相反,在他眼里,无论是女娲一方还是洪荒一方的大佬,都比他自己有价值的多。   人族圣母不说,鸿钧作为上古众神之首,有时候甚至被形容成全知全能者。   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全知全能,但应泊心中那个越来越深的疑惑,却只有他和女娲娘娘才能真正解释清。   所以,他虽然不知道自己在这些大佬眼里有什么价值,但还是挺庆幸大佬们觉得他有价值的。   要是没有这个“觉得”,他想接触女娲娘娘和鸿钧,从他们口中问问题……那怕是要耗到猴年马月。   要是没有这个“觉得”,他也不必含“冤”下狱,亲身来了一场苦肉计,好引出鸿钧一方盯他的人。   洞窟里光线不太好,不过修真之人,可以在昏暗里视物非常平常。甚至应泊有神通阴阳观,第一看看去,看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身披五彩,羽毛仿佛燃烧的火,每一根都流光溢彩的赤红禽鸟。   这赤红禽鸟有着难以想象的美丽,头颅转动间,镶嵌着金黄眼眸的凤眼仿佛是画上去的一样。其中精光流转,看得人心中一凛。   下一刻应泊眼睛发痛,不由闭上眼。   他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不是那只美丽禽鸟,而是一个相貌阴柔年轻,气质却辨不出年纪的俊美男子。   男子有着如赤红禽鸟一般无二的上挑凤眼,而那只赤红禽鸟,虽然比应泊苍苍子在不周山脚所见与龙贰相斗的凤族更威风凛凛,却看得出一脉相承的遗传。   条件都已摆出,轻而易举便能做出推理。这个悄无声息出现在应泊洞窟里的家伙,自然是凤族的人无疑。   应泊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但实际上,距离狱卒合上洞窟门口的禁制,才过去不到一个呼吸。他全神贯注,表面毫无破绽,先像是被吓到一样后退了一小步,触及洞口禁制,差点一个趔趄,视线却不离凤族男子左右,压低了声音喝问:“你……你是谁?”   凤族男子不晓得,就在刚才一瞬间,应泊已经通过他身上无数痕迹,开始推测他的祖宗十八代。他自然淡淡一笑,道:“吾乃凤祖。”   哪怕应泊,听到这个名字,也不禁瞪大眼睛。   不得不说凤祖淡淡的笑容真是装逼极了,可他的确有资格装这个逼。   天底下混元大罗金仙就那么多,洪荒破碎之后再无所出。每个修士都把这些走到道途顶点的人记得牢牢,凤祖便算一个。   虽然在实力上,他与龙祖还有巫族一些大巫,都是混元大罗金仙中的垫底,其他的混元大罗金仙,无论是烛九阴女娲,还是人族修炼上来又被他们设计打杀的伏羲三清等,都比他强一些。至于洪荒战神东皇太一,哪怕他们一样是混元大罗金仙,凤祖依然惹都惹不起的他……但在洪荒,凤祖能说是数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力地位,不可谓不崇高。   这样一个大佬,跑带敌对势力的监狱里来见应泊。甚至可能之前盯梢都是他在做……应泊都要受宠若惊了。   能指使凤祖这么做的只有他的帝尊。   他到底何等何能,让鸿钧这般看重?   应泊心中的警惕又重了一分,而凤祖眼里,则是他瞳孔猛缩,又放松下来。   “原来是凤祖大人,”应泊皮笑肉不笑,“大驾光临,真叫晚辈蓬荜生辉啊。”   “小子,你倒一点也不惊讶,”凤祖也笑,“当然了,想必也不会惊讶,到底你已经见过东皇殿下了。”   应泊破罐子破摔状,“是,我见过了,那有如何?虽然我与苍苍子是从千万年后的后世来到此地,但修为境界在洪荒垫底,晓得的东西在洪荒也没用,根本不能让你们看在眼里……不,不是,苍苍子还能叫你们看在眼里的不是?毕竟他运气好,不知怎么修成了一只三足金乌嘛?我呢?我呢?我能变成月兔吗?我算个屁!”   他这般癫狂模样,叫凤祖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   这一丝鄙夷下一刻就被收敛,以为应泊看不到的凤祖敷衍地符合着。   “为何这般说,你们不是养父子嘛,儿子被东皇殿下带走,以后定然大有前途,能提携你一把也讲不定,何必这般妄自菲薄呢?”   “呵。”应泊闻言冷笑。   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旋即爆发了。   “甚么养父子!他是我道侣!道侣!说好了一生一世不分离,说好了同登道途共享千秋,东皇……东皇殿下不过招小狗似的朝他招招手,他就屁颠屁颠地跟着东皇殿下跑了!把我一个人留在西坊市!”   苍苍子此刻必然喷嚏打得如生病了一样,应泊几句话,不由分说地给他扣上了一面名为“渣男”的黑锅。   然而东皇太一带着苍苍子离开,凤祖自然是看到了的。说不定东皇殿下就是在不远处看到凤祖,才专门提醒应泊小心。应泊现在能利用的,只有凤祖见到东皇殿下后,肯定不敢继续窥测,东皇殿下走了,他才敢过来,根本不晓得东皇殿下带走苍苍子时,他和应泊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应泊这些天表现出了一副很标准的为情所伤模样,要是骗不倒人,他就跟苍苍子姓。   甚至应泊说的这些话里,根本没有一句谎言,最多打了个擦边球。哪怕凤祖用了测谎的术法,也发现不了端倪。   气红了脸的应泊把苍苍子一顿大骂,越骂凤祖越满意。   鸿钧给凤祖下的命令,是要把应泊带回去,授予其月神之职。但带回一个不会背叛乖乖听命的应泊,还是抓回一个想拿到月神之职随时打算跑的应泊,情况完全不同。   鸿钧虽然没提过这些问题,但作为完美属下,凤祖自然得把这些事处理好的。   要是掮客头子没举报应泊,凤祖就要亲身上阵举报应泊了。那时候凤祖必然会当着龙族之人面前露出一点属于凤族的痕迹,这般被抓进万魔窟,应泊肯定不能好吃好喝地安稳待上几天,一开始就会被上大刑。   多受些折磨,应泊心里的恨意就会多深几分,再搞些别的操作,让他以为会被诬陷,乃是他道侣出手,到时候,顺顺利利就能让应泊背叛人族阵营,归顺到鸿钧这边来。   现在凤族还没搞事,应泊就已经下狱,和北海二太子闹翻,道侣还背叛了他,这不是一样是一个收服的好时机?   凤祖等他骂够了,才气定神闲道:“小子啊,你继续待在这里,你道侣怕是会把你甩得更远。”   应泊挤出两滴泪,掩面垂眸哽咽:“小子晓得,但小子……小子离不开万魔窟啊。”   凤祖道:“吾能带你离开。”   应泊一愣。   他当即跪下,哭得更大声:“大人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小子我——”   凤祖哼了一声,道:“莫把你蒙骗北海那条老龙家小二的一套拿到吾面前来,我救你,也只是看在你走太阴一道而已。”   说着,他挥袖转身,正思考怎么牵扯上太阴了的应泊就见到眼前一花,不由闭眼。   耳边风声急转,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如此风驰电掣一番,应泊终于落回地面,脚踏实地,可以睁眼。   只见,一座以银色白色为主的辉煌宫殿,出现在应泊面前。   宫殿前后围着大片树林,树干是雪白,可惜大部分光秃秃没长叶子。少数长了叶子的树上,叶子颜色一样是雪白银白。雪白银白之间,则半遮半掩地露出一团团金色。   微风吹来,枝叶沙沙摇曳,一抹隐约的桂花香味,掠过应泊鼻尖。   再定睛一看,枝叶间的金色不是别的,正是团团簇簇拥在一起的细碎桂花。   “月桂……”   应泊呢喃。   他又转过身,看到漆黑的天空群星闪烁,下方则是一片广袤的大地,遥远的地平线上,透出一点太阳的光辉,落在你脚下,绘成一道月牙儿。   “中州……”   应泊又呢喃。   被万魔窟禁制压制数日的真炁翻涌起来,寒意顺着四肢百骸沁入身躯,又乖顺地汇聚经脉中,随心法运转一圈,炼为真炁。   短短片刻,应泊才稳定在筑基中期的境界竟又有突破趋势。   他终于能肯定,被他踩在脚底的灰色地面是什么。   “仔细想想,这么一算,”应泊感慨,“我竟然在阿波罗之前就登上了月球啊。”   凤祖没听懂这句话,也不在意,对应泊唤道:“小子,如何?”   应泊抹了一把脸,转过来时眼睛眉毛嘴巴一起说着惊喜,道:“莫非大人允许我在太阴星修行?”   “可不是光修行这么简单,”凤祖拿出鸿钧交给他的东西,掩盖着嫉妒说,分明他凤族中也有走太阴之道的小辈,“这是太阴星权柄,炼化了它,就能成为月神。帝尊怜惜妖族人族失去帝流浆,修行不畅,要扶持一人掌控太阴星,使太阴重归秩序……帝尊挑中了你,你可愿意?”   应泊低头去看。   凤族手中之物,看起来就是个圆溜溜的寒玉球。其上倒映着太阴星上众多阴影,可以说是个月球仪了。   一般人只会如此看它,应泊看到它时却心念一动。   有在朝夕总服务器……小光球内部的一番见识,他立即明白了这是什么。   从古至今,和供给地球绝大多数生物能量的太阳比起来,月亮在更多时候,只是寄托了人念的一个象征。这寒玉球中万千人念混杂,要是贸然去炼化,必然被人念冲击得连自己的人格都不会剩下!   这样一来,选谁当月神,对鸿钧来说有什么区别?   就说这饵料怎么这么诱人,原来鱼钩在这里等着他呢!   凤祖不晓得应泊看穿了其中的陷阱,又把寒玉球往应泊的方向递了递。   “怎么?”他问,“你竟不愿么?” 第142章 随风直到夜郎西   如果不看寒玉球是个诱饵的话,那它的出现可真的是个意外之喜。   应泊打定这个混进鸿钧阵营的主意时,都没料想到,才开始就会让他遇到这么大的机遇。   在西坊市收服掮客,又制定一系列规范买卖行为的规矩,通过做这些事,应泊已成功给他自己写上“会搞事”、“有野心”的标签。后世有人说,资本家面对百分之百的利益,可以忘乎所以,而一个会搞事、有野心的人,面对从不起眼筑基小修士直接晋升月神的利益……他有可能因为这是毒诱饵放弃吗?   当然不会。   会的话,人设就崩了啊。   更何况,会搞事有野心乃是应泊本色演出,说实话,他对寒玉球这个……是颇为心动的。   富贵险中求,有些事,哪怕是他再绞尽脑汁,也无法规避危险。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就是看天意的时候了。   应泊再次痛哭流涕,“小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凤祖:“……”   在这个时候说何德何能,好像是用谦虚表达婉拒的意思,但应泊一边哭,就一边速度极快地从凤祖手中拿起了寒玉球,好像凤祖下一刻会反悔一样。   应泊把眼泪一抹,除了眼圈微红,完全看不出他刚才哭过一场。不等凤祖为他的不要脸而心生鄙夷,他又急急忙忙问:“请教大人,我该在何处炼化此物?”   分明东西是自己给出去的,但凤祖看到应泊这般嘴脸,还是分外不爽。不爽了片刻,凤祖想起寒玉球中蕴含的万千人念,心底一点隔阂又平复下去。   区区黄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确不叫人喜欢,但在此刻,应泊不知天高地厚,眼高手低,被利益诱惑,对他而言反是好事。   他认同帝尊的计划,不正是因为这小子有野心却又没本事吗?   等这小子炼化成功,人格溃灭在万千人念间,这幅讨人厌的嘴脸自然也不会看到了。   既然这样,他纠结个什么劲?   凤祖面色几变,最后定格在一张亲切笑容上,道:“太阴星之前是帝尊保管,而今选你做月神,整个太阴星自然归你了。虽然你还没有炼化权柄,但在广寒宫中修行还是可以的……我想想,往这边走。”   说完,凤祖亲自带路。   应泊随之跟上,进入这后世鼎鼎大名的广寒宫。   对于修太阴一道的人来说,整个太阴星都是适合修行的道场,但要说最适合修炼的地方,还是太阴星背面,永不受日光照耀的黑暗中。   广寒宫中有一大挪移阵可直通太阴星背面,太阴星过去的主人,日神东皇太一之妻,上古月神常曦娘娘,在大挪移阵所通的地方直接修筑了一栋专门用来修炼的宫殿。   而今常曦已死,她留下的禁制无人维持,早已崩毁。应泊没受到什么阻拦,就通过大挪移阵来到太阴星背面的宫殿中。   宫殿修建于冰湖之上,湖中之水皆是太阴重水。其威力相当于太阳真火,哪怕大罗金仙掉下去,一样有死无回,而真仙以下的寻常修士,哪怕只是头发丝接触到太阴重水稀释出的太阴寒水,都会全身冻僵,真炁运转不得。   传下《先天太阴素元经》的那位前辈曾以感慨的语气提起此物,然而就和帝流浆一样,月神常曦娘娘死后,炼制太阴重水的方法就失传于修真界。   不然,太阴传人若能掌握了这个,哪还需要太阳传人保驾护航。   光是能看到太阴重水,应泊这一波欺骗就值了。更别说这宫殿四处,还堆满了各种各样太阴宝物。   宝光闪烁、光华四射,比起修炼之地,这里更像一个藏宝的仓库!   常曦娘娘死了这么多年,竟没有一个盗宝贼敢闯入么?   应泊才这样想,就看到凤祖的脚步停下。   宫殿地面乃是素白寒玉铺成,又故意营造了低洼处,将太阴重水引入。   水波粼粼间,整座宫殿寒气凛然,正好和凤祖这个走火行的凤族修士相克。   太阴重水鼎鼎威名,哪怕是混元大罗金仙也不能轻视。凤祖不敢再往前,就站在门口,对应泊道:“这里便是适合你这般太阴修士的修行之地了。你就在这里,快快将太阴星权柄炼化,等你登上月神之位,我再带你去见帝尊。”   说完,生怕在这里耽搁,凤祖转身便走,一副要去给帝尊复命的模样。   应泊稍稍客气了两句,送走了人。又转回凤祖停步的地方,迟疑片刻,一步跨过。   果不其然,凤祖不继续往前走,是有理由的。哪怕应泊走太阴一道,体质已经修炼地耐寒不耐热,依然有点扛不住这扑面而来的寒意。   他刚才的疑惑真是傻极了,光是这寒意,就能阻挡下全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盗宝贼。   应泊扛着寒意,绕着宫殿走了一圈,时不时要停下来运转心法半晌,不然他一个太阴传人都会被冻死在太阴星上。   走完一圈,凭借前段时间收苍苍子指点过的阵法水平,应泊勉强辨认出了禁制开关。   轰——   禁制重启的震动从宫殿深处传出,宫殿外,关注着应泊的数道神识转了几圈,全无收货,只好退去。   这个时候,应泊已经坐在闭关之处。   寒玉球悬浮在他面前,散发着温润荧光,一片片细碎的阴影是太阴星上的山脉与低洼。而玉球中,用阴阳观看去,能看到无数半透明的丝线缠绕交织盘旋,正是寄托明月的万千人念。   应泊深吸一口气。   寒气沁入肺腑中,随着气息交换,沿着细小的经脉分支,汇聚到大经脉中。   心法已运起,苍白的真炁流随着经脉,按照已经熟练的道路前奔。它们的流动产生一股吸力,让汇聚到大经脉中的寒气被带着一起奔涌。   转过一圈后,寒气就和真炁融为一体,不分彼此了。   丝丝缕缕的寒气被炼入真炁中,上通识海,中同膻中,下通丹田,沟通三者,铸就道基。若应泊此刻内视,就会发现,随着太阴寒气炼化越多,经脉中涌动的真炁颜色,也从一开始的银白,变得带上点点莹蓝。   从未觉得真炁运转如此流畅过,应泊将吸入的一口气缓缓吐出,打出第一道法诀。   炼化宝物,可是极耗尽真炁的一件事。   小心翼翼用真炁将寒玉球包裹,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应泊终于探出神识接触寒玉球,将念头沉入其中。   解开前人留下的禁制迷锁,才能真正炼化太阴星权柄。   应泊不能说不小心,可惜的是,他的万全准备,还是全部打了水漂。   念头才没入寒玉球,应泊就看到万千人念化为一道比天高的大浪,朝着他狠狠撞过来。   他连躲出去都来不及,就被巨浪整个扑倒。   这可是一道直接连接神识识海的神念,被撞上的那一霎那,应泊脑中剧痛,不到一秒,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他人昏迷,真炁自然停下,回到他周身,化为护身真炁。而悬浮半空的寒玉球失去了凭依,只能直直落下,砸在地上。   “咚!”   寒玉球滴溜溜滚动。   之前便说过,这宫殿地面,为了做出引动太阴重水的水池水渠,是有坡度的。   代表着太阴星权柄的寒玉球,如同被小孩丢到的玩具一样,用一种不快不慢的速度,顺着小小坡度滚动。   三个呼吸后——   宽敞宫室间,水声回响。   扑通。   ——   红色的小球从火堆中滚了出来。   苍苍鸟……苍苍子一只鸟爪踩在上面,迫使其停下,另外两只鸟爪稳稳站在地上,翅膀张开,做守门员拦球状。   同样变化成原型的东皇太一就在他对面不远的地方,见他成功拦下小球,立刻高兴大喊:“儿子,快,快把球踢过来!”   苍苍子听到了,却踩着球,佁然不动。   他陷入了深思,关于他为什么会在此刻和太一一起玩球。   这场球赛已经持续好些天了,从他被带到太阳星上开始,到此刻为止,一直没有结束过。   苍苍子一不知道东皇殿下堂堂洪荒第一人,混元大罗金仙,为何没有别的事干,专门陪他玩这种游戏;二也不知道东皇殿下到底打算做什么。   这两个不知压在头顶,哪怕苍苍子耐性十足,依然不禁焦躁起来。   焦躁便焦躁,当初他在东皇岛上一待待一百多年都能忍下,难道还会忍不下玩球吗?   苍苍子原本是这样想,也打算这样做。可就在刚才,他突然感到心神不宁,觉得应泊好像出了什么事。   别的都能忍,唯有应泊出事不能忍。   苍苍子当即踩停了炎阳草编织的小球,沉默地盯向太一。   东皇殿下怎么可能被他用视线打败,哪怕苍苍子目光慢慢透出凉意,他依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问道:“怎么?为何突然停了?”   苍苍子:“……”   一点杀意自苍苍子心中泛起,随即被他压下。但太一敏锐察觉到苍苍子起了杀心,不再逗他,道:“还以为你真的没脾气,那可不像一只三足金乌。”   苍苍子不理他,直接问:“应泊……我道侣现在如何?”   太一道:“你道侣么,运气很好,遇到一个能砸死他的机缘,”   苍苍子瞳孔猛缩了一下,半晌无法放松下来。   太一刚才这句话,重点不是运气好,而是——砸死。   应泊现在,是生是死?   苍苍子现在只是一只金色毛团,看不出脸色有没有苍白,但太一作为天地间第一只三足金乌,还是能看出他掩盖不了的惊慌。   太一不禁感叹:“你们感情倒是真不错……是因为你二人修行功法的弊端?”   苍苍子应泊同修的功法《先天阴阳乙元合道真经》,大抵是一道君或真仙传下,连合道之上该如何修炼都没有,在如东皇太一这般的混元大罗金仙眼里,可以说十分粗糙了。   故而太一不以为然道:“没关系,就算他死了,你也不会跟着死,因为——”   “——接下来,你不用修炼那功法了。” 第143章 知君用心如日月   苍苍子不由愣住。   由《先天阴阳乙元合道真经》分出的《先天太阳真乙经》,是云梦泽东皇岛的立门之本。哪怕这功法弊端再多,苍苍子师父师祖无数辈因为它活不到寿元,也无一人想过放弃这门功法。   甚至云梦泽,在魏家老祖不许苍苍子师父带走苍苍子时,一样不曾出手干预。   因为,修行什么功法这种事,必须是自愿的。   若心有抵触,修行不得进益,还容易走火入魔。   一代代东皇岛主,都是自愿修行《先天太阳真乙经》,疯了似的飞蛾扑火。哪怕生出怨气,也不是为别人,而是为找不到太阴传人的自己。   还能怎么办呢?你不修炼,我不修炼,谁来守鬼蜮大封印?   《先天阴阳乙元合道真经》本来就是将阴阳驱邪除魔之力发挥到极致的一套功法,其中太阳传人除魔,太阴传人守心,拿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从物理层面消灭敌人,一个从精神层面消除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故而只有精神气沟通双修的道侣才有这般默契。   它不是为长生求道而设计的功法,故而太阳传人因为大封印压力把功法修改得更加极端后,反而寿元有损。   太阴传人那边也是一样,《先天太阴素元经》中能用来战斗的法诀没几道,同太阳传人一般,是个缺了一条腿的瘸子。   哪怕它剩下的这条腿比别人的腿长,也不能和有两条腿的正常人比。   魏家老祖魏云一开始不让东皇岛带走苍苍子,是真的在为苍苍子本人打算。   太阴传人和太阳传人在一起,互相扶持着,才能和正常修士一样走路。可漫长的时间里,真的会所有人都愿意因为一套双修功法,和其他人捆一生么?   东皇岛那边,一代代传下来,只能说是责任与牺牲洗脑做得很好。正常成年人要是面对这种功法,哪怕口上好好好,也大多想法和最开始的应泊一样——   找到机会,就把功法换掉。   哪怕修行这个功法能挽救无数人性命……哈,道友既然这么说,为何不自己修炼?   天地神龙,道心在上,帝尊鸿钧后来都死了,何人不死?   你先死啊?   好,我先死便我先死。   苍苍子有这个觉悟。   结果东皇太一告诉他,这劳什子功法,你以后不必修炼了。   苍苍子只觉恍惚,不敢置信。   东皇岛一脉,为《先天太阳真乙经》已付出那么多,怎么可能别人一句话就不练了?   哪怕说这句话的人天地间第一只三足金乌,亦是天地间第一个修太阳之道的人,也不能啊。   太一见他皱起眉头,不禁摇头。收拢双翼,再次化为金甲武神的模样。   他道:“你既已练就后天道体,怎么就不明白?”   苍苍子默然。   明白什么?   道体同法宝神通一般,分为先天后天,也和法宝神通一般,虽然分为先天后天,实际上无甚差别。先天法宝,只是说这法宝不经修士锻造,天生地养诞出,而后天法宝,则是由炼器师炼制的法宝,两者威力上并无差别。   先天神通是指天资绝艳者出生前便觉醒了神通,大多是异兽妖族子嗣才会这般,而后天神通,则如应泊的阴阳观一般。   先天阴阳观与后天阴阳观,都是看神魂灵魂,不可能有什么区别。   先天后天道体更是如此,但因为先天道体之人少见,关于他们,修真界倒真的有一些莫名说法。   无道体,不成大罗金仙。   不过,几千年里,修真界连修成真仙的都少,更别说大罗真仙了!   后天道体,苍苍子自己都是机缘巧合修成,而就他所知,现在修真界的一众道君中,根本没一个有道体的。   道体最合乎修士所走大道,所以走太阳之道的修士,若修成道体,道体便是三足金乌的模样。但是,哪怕道体化为三足金乌,苍苍子还是个人族,为何要去学三足金乌的修炼之法?   太一见他冥顽不明,心中微哂,只能又摇了摇头。   “太阳一道,何止驱邪除魔……”   这天地之间,风起水涌,万灵收发,生生死死,代代不灭,皆源于太阳之辉。   而后世的科学研究表明,太阳之光,来自天体太阳不断发热收缩,产生的核聚变。   只是一般人都想不到达不到的高温而已,只是一般人都想不到达不到的高压而已。   太一拍了拍手。   太阳星皆在他掌控之下,变化不过一念之间。苍苍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火红地面裂开一道大缝,其中热浪滚滚而出,仿佛底下有岩浆翻涌。   哪怕苍苍子以三足金乌之身,火山口都能当游泳池用,也觉得自己仿佛正面对一个烧得正旺的炼金熔炉。   没等他意识到这是要干什么,太一又拍了拍手。   苍苍子周身一滞,竟被下了个定身术。   翅膀没法用,悬空的法诀更是因为丹田经脉空荡荡而无法使出。   本是悬停在裂缝上空的金黄毛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讶的啾,便不受控制地直直下落。   太一凭空立于裂缝之上,看着金黄毛团下落远去,径直融入一片洁白近乎于雪,高温却能一瞬间将最坚硬的金刚石也汽化的的色泽中,确认其飞不起来了,才合上了裂缝。   做这些事时,他神色一丝未动,好像被他一口一个儿子叫的苍苍子,不过是与他毫无相干的陌生人。   一女声在他耳边幽幽叹息。   “他不过元婴,哪怕有三足金乌道体,一不小心,一样会葬身在这太阳星心中,你何必如此严厉?”   “但他又能在这里呆多久,”太一道,“现在不多教一些,他以后拿什么和鸿钧拼命?”   “才是元婴……哪怕后世道统不兴,也总有修为比他更高的。你怎么一定要这年轻人去拼呢?”   “他若能活着从太阳星心出来,那我对他便有授业之实,师者如父,我妻子便是他母亲,我儿子便是他兄弟。弑母杀兄之仇,他不亲手将鸿钧后手一一消灭,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你这根本是强人所难。”女声道。   “女娲,你是人族圣母,我可不是。更何况,传他真正的太阳之道,还不能换他替我报仇吗?”太一不以为意,道,“你有骂我的功夫,不如说说鸿钧那边怎样……大战在即,这两个来自后世的人族后辈却已经告诉我们了大战结果。无论如何,鸿钧没有完成他消灭人族的目的,他定然不服吧。”   应泊若在这里,听到这样的话,两只耳朵一定全竖起来了。   他来到洪荒后,只觉得这一场殃及整个洪荒的大战莫名其妙,双方打得那么厉害,却没有真的陷入你死我活的境地,实在奇怪。   而他利用西坊市的掮客,打听到那么多事,一样没听闻过鸿钧与女娲掀起这场战争里,竟有鸿钧要消灭整个人族的说法。   话是东皇太一说的,那么消息应该为真。   鸿钧要消灭整个人族,只不过,这场天地大战里,不周山倒,天地破碎,他也功亏一篑。   应泊苍苍子来到这里的那一刻,上古众神皆心有所感。   他们意识到,这里不过一段被打开的历史,而他们的真身,也要死于即将开始的那场大战中。   历史,已经确定。   这一段展开的历史就算改变,也影响不到真正的历史走向。   哪怕鸿钧做再多幺蛾子,他还能改变这一点吗?   女娲与太一不能确定。   他们只知道,鸿钧麾下,凤族巫族近日愈发蠢蠢欲动。   边境之地剑拔弩张,原本该开始于十年后的最终之战,恐怕要提前了。   ——   而这些,与闭关于太阴星上的应泊……毫无关系。   他身躯端坐寒玉台上,寒玉台下环绕着太阴重水。太阴重水聚拢白雾般的寒气,对他而言,这本该是最好的修炼地点。   可惜他神识进入了寒玉球,被其中万千人念所化巨浪给拍倒,已是昏迷不醒,而寒玉球,则落入台下太阴重水中。   若是他清醒过来,肯定会要收回神念神识。   神念神识从寒玉球中出来,一接触到太阴重水,就是被冻成冰块化为齑粉的下场。   至于应泊身躯,还在寒玉台上。   太阴重水聚拢的寒气越来越重,哪怕是应泊也无法接受。为了自保,也因为这么久的修行已在他身躯中留下记忆,当寒气快到达应泊身躯承受力的极限时,他经脉中的真炁,竟自发按照《先天太阴素元经》的心法,运转开来。   这一运转,便不曾停歇。   日夜相继,斗转星移,于经脉中奔腾的真炁流越发粗壮,色泽也从银白转为荧蓝,继而荧蓝越发深沉,融为暗夜般的漆黑。   忽有一日,漆黑之中,泛起月华般地点点金光。   金色愈发浓郁,慢慢地将漆黑取而代之。   等真炁奔流间不见一丝一毫的黑色时,应泊的经脉丹田,都已被真炁填满。   这是筑基圆满,再往前一步,就是金丹了!   可没有神魂神识配合,又如何再进一步?   水池底部。   黑暗的水下,寒玉球散发出淡淡银光,忽然之间,银光闪烁不停,仿佛出现了什么变故。   应泊终于醒来了。   他曾与苍苍子神交,双方互相在对方神魂中留下了印记,就在刚才,这印记突然发烫,唤醒了被千万人念压制在底部的应泊。 第144章 同君千秋共一梦   应泊才醒来,差点又晕过去。   神识化为一道念头,被困于这寒玉球的滋味可不好受,想象一下不慎摔倒在地,然后一群野马从身上奔腾而去的滋味,再加强一百倍,皆知道是怎样了。   寒玉球中万千人念流转不休,对于压在最底下的应泊来说,他们动一下,就像是往他身上踩一脚。   踩得应泊龇牙咧嘴,恨不得一头撞死。   废了半天功夫,应泊才勉强适应了剧痛,然后一寸寸挪动,终于挣脱被万千人念压在最底下的境地,趁人念流转时露出的一道空隙,倏地钻进,混入人念之中。   可人念与神识神念并不相同,一者凝实,一者不过无根浮萍,虚无好似烟雾。压在底部时还好,应泊位置太低,更轻巧的人念却要争先上浮,哪怕时不时接触,两者也互不交融。等应泊混进人念中,那些虚无的人念就好像见了蜂蜜的蜜蜂,嗡嗡嗡嗡地攀附在应泊身上。   应泊还不知道寒玉球落入太阴重水,只想离开寒玉球脱身而去。可这些人念攀附在他身上,好像旋涡一般引着应泊下坠,稍稍挣扎一下,坠引之力更甚,仿佛流沙一般,又叫他不好拼命往上了。   遇到流沙,最好是躺平,如果可以,找根树枝垫在屁股下坐着,慢慢活动陷入流沙下的双脚,可以脱身。   遇到万千人念,应泊作为一道神念,想躺没法躺,想树枝,也没有树枝。   可他若不挣扎,又被万千人念拖着坠入寒玉球底部,只会重新陷入被脚踩啊踩的境地。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地方。   最要命的地方,是万千人念发出的嗡嗡嗡嗡声。   说是嗡嗡嗡嗡,其实万千人念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嗡嗡嗡嗡,或者说每一道寄托明月的浅薄人念叫喊的并不相同,但它们一起说话,无数声音混合一堆,若不仔细辨认,耳朵里能听到的就只有时高时低的嗡嗡嗡嗡。   这嗡嗡嗡嗡听的人烦躁,一般人处于这种环境之中,根本无法静下心来想事。   应泊能静下心来,但他面对的却不比不能静心的人更好。   因为冷静下来,侧耳倾听,就能从嗡嗡嗡嗡里分辨出最靠近自己那一圈人念吐出的只言片语。   “……回家……”   “……阿爹……”   “……晚上了……”   “……不知道阿大现在在哪儿……”   初时只能听清一个字两个字,一个词两个词,注意力放在人念话语上后,隐约可以辨认出一整句话。应泊皱着眉听一女声哀怨叹息谁谁不回,正觉得这些言语好像没什么重要消息,要把注意力移开时,他眼前一花,视线一转,竟直接从寒玉球中来到一莫名地方。   这莫名地方乃是用木头和杂草搭建起来的简陋房……称不上房屋,只能算个棚子,其建筑样式,同应泊所知的石器时代古人类建筑的草屋——他好歹算做假古董的册门出身——差不多。而应泊所在的位置,正对草棚的一面小窗户,从中望去,能看见别家草棚的屋顶,还有天上一轮圆月。   窗外月亮正圆,大抵十五前后。   这是每月太阴星最明亮的时刻,也是最吸引注意力的时刻。若有人深夜无法入眠,抬头看向窗外,怕是不会被圆月之外的东西夺走注意。   屋中,应泊望着明月,长长一声叹息。   ……不,不对,他为什么要叹息。   正这么想,他又叹息了一声。   叹息者声音应是女子,应泊意识到自己大概附身与某人身上。   女子望着月亮,幽幽长叹。   她丈夫离家数月,不曾传回音信,问部落长者,长者也不答她丈夫去了哪里。部落获得的粮食猎物,不出劳力就无法获得,哪怕长者吩咐,接济她家,这日子比起之前,也贫困许多。   “阿大……”   什么时候回来啊。   她的叹息满是愁绪,引得应泊也不禁思虑。   苍苍子现在该是如何了?   东皇太一……他觉得这位大神只是嘴上好说话,希望苍苍子莫要脾气犟惹恼了人家。   他一边想一边叹息,又看了看月亮。   不知为何,完全沉入愁绪之中的应泊,叹息与举头望月的动作,与草棚中的女子近乎重合。   本该敏锐的应泊却对此浑然不觉,心中只道,阿大……   阿大是谁?   他恍惚了一瞬,快要陷入混沌中的神念蓦地挣扎出一丝清明。   不对劲!   人念发出呢喃之声,竟将他拖入人念梦境之中。   一明白过来,以太阴传人之能,想从梦境中脱身而走非常轻易。可应泊才清醒过来,又听到耳边一道人念道:“不知多久,未曾归乡了啊。”   高耸山峰,顶部狂风若刀,一修士手负身后,站在云海之间,遥遥望向天边明月。   他感叹道:“曾何几时,我还是一小儿,夜夜在家,盼望父母归来。从窗边看到的月亮,和今日月亮,相差无几。”   “真的相差无几?我倒觉得常曦娘娘死后,太阴星黯淡不少。”   “说的也是,不过今日挺亮。”那修士也不在意,望向明月的目光已经远去,“多少年不曾回家乡,也不晓得当初的部落如何了。”   “道兄想回去,夜奔万里也可,何必在这里哀叹。”   “哪能这么说?既是女娲娘娘有令,那我等必须得好好守着这隘口。好在只是一年两年的事,等战争结束,我再回去看看吧。”   那修士道。   不行啊,这话可是Flag……   应泊这般想。   那修士望着明月,也这般想——若是身死道消……也无需提回去不回去了。   若是死于这秘境中,也不用管地球云梦泽如何了。   人念之中有七情六欲,一旦被带入其中,总会因为七情影响产生类似的心绪。下一刻应泊回到那修士小时候,作为一名出生在洪荒普通人族部落中孩童,漫山遍野撒欢。   他飞快地长大,成了少年。   小小少年已经有了随部落大人一起出门打猎的资格,这日,他们离开部落,打算消灭不久前迁移到部落西边泥潭中的一条巨蛇。   出发之前,已经有大人查明了巨蛇不过两三丈长,虽然是妖兽,但他们部落的人还是能应付来。不想,这回所有人上去,那巨蛇竟然变得有十来丈,腰围比两个成年人加一起还粗,一尾巴下来,就是地动山摇。   同少年一同前去的大人们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只剩下不被大人们允许靠近的少年。   杀完了所有人的巨蛇昂起头,毒涎从黑洞般的大口滴落在地,烧得死去大人尸骨无存。   巨蛇两条窄缝般的瞳孔盯住了少年,少年被吓得后退一步。   要、要死了!   少年心中念到,双脚却软得无法后退。   便是这决定生死的千钧一发之际,半空上竟然倏地落下数道法术光芒。   熊熊大火在整个泥潭铺开,巨蛇在火中扭动的身影仿佛狂舞的神魔,少年一屁股坐在滚烫的地上,发出扑通一声。   半空一道人望下来,惊讶道:“怎么,还有凡人生还?”   少年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半空道人。两人对视片刻,少年反应过来,改坐为跪,咚咚朝道人磕下数个响头。   “上仙!请收我为弟子吧!”   于是,少年被带走,便这样成了一名修士。   而不是在小巷被混混围堵,偶然激发了一张凡符,吓傻了混混,也吓懵了自己。   ……等等,小巷是什么?混混又是什么?   一道灵光闪过,应泊惊恐地钻出这个梦境。   但他却遮不住耳朵,也断不了神念具有的六识。   万千人念便是千万个口上说起、心中想起月亮的生灵,它们的声音传到寒玉球中,应泊只要听到一句,就会被拉入梦境……拉进那生灵的一生。   从一个梦钻出来,又被拉进另一个梦中去,作为一普通人族、一修士、一妖族……或龙或凤,或大能,或刚开了一点灵智,懵懂着吸取月华的小花小草,在梦中渡过他们望月时记得最深,想得最多的事。而梦中千秋一瞬,应泊浑浑噩噩,偶然挣扎出,也再次被拉进,沉沦其中,一瞬渡过的何止千秋?   要是心思单纯的人,还不容易被梦中七情六欲引动。可应泊意志虽然坚强,却也偏多思多想,哪里能不受影响。   万物生灵梦海,足以洗去人的一切。   到最后,应泊的意志只让他记得要挣扎出,却不能让他想起他为什么要挣扎。   这次,又落入一个新梦境。   应泊轻车熟路地从附身之人身上挣脱出,两眼无神在自己无数次梦中人生记忆中探索。   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等会儿要干啥?   苏格拉底哲学三问恒久持远,哪怕应泊已经忘了什么是苏格拉底,每次挣脱出梦境,询问自己的依然是这三个问题。   他如一道幽魂,正要离开这个梦境,突然觉得胸口一烫。   为什么会发烫?   应泊又想。   不管为什么发烫,应泊目前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个发烫的印象。此体验非常新奇,或许是他找到自己的关键。   应泊没有立即离开梦境,而是打算转悠一圈,看胸口发烫和这个梦境有什么关系。   他还没转远,就看到他刚才附身的人。   一个小孩子。   “这……”   应泊下意识停下离开的脚步,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停下离开的脚步。   梦中是子夜,明月高悬,奇怪而没有屋顶的大殿中,一个小孩子缩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他鼻头泛红,眼圈蓄满了泪,时不时抽泣一下,却不敢大声哭出来,显得可怜兮兮。   以神念存在,没有脚宛如幽灵的应泊漂浮在小孩对面,但小孩看不到他。   而应泊愣愣,自言自语。   “是不是见过?眼熟,眼熟……是谁?我是谁……你是谁?”   你是谁后,等着一个虽不知道是谁,却牵挂到能脱口而出的名字。   应泊茫然呼唤。   “……苍……苍苍子?” 第145章 哪来梅花扑鼻香   苍苍子又是谁?   眼前这小崽子吗?   应泊迟疑思考着,忘去过往并不会让人智商降低、本性改变,此刻的他,对周围的一切都保持着怀疑态度。   但对眼前的小崽子没有,尽管他理智想保持怀疑,可这怀疑一触及眼前之人,就会迅速如阳光下的冰雪一样融化。   唔……这怎么回事?他是傻逼吗?把自己忘了还记得别人?信任他人更胜于自己?   应泊打量面前的小孩,纠结的眼神就是要从小孩身上挑出个看不顺眼的地方来。   然而,没有。   眼前的小孩,不,仔细一看,这模样应该小学毕业——小学毕业又是什么?应泊想——可以说是个少年了。眼前的少年五官清秀,如今可爱,长大后也该是个美人胚子。现在蜷缩在角落里,时不时小小抽泣一声,偏偏碍于骄傲,还在拼命压抑哭意,怎么看都又新奇又可怜可爱,叫人忍不住想在欺负欺负他。   要不是应泊无法对梦境做出改变,他恐怕已经动手了   而且被诱惑得想动手时,应泊又想起零星的两片记忆。   不该是这样,他应该……真没见过他哭。   这被回忆的碎片,打消了应泊关于这少年就是他自己的怀疑,他再检查他下意识便要做出的怪蜀黍行为,新的怀疑又在应泊心中产生。   ——这小崽子不会是他儿子吧?   不是?他有情人了?   应泊苦苦思索着,不多时,闻见少年抽泣声慢慢微弱,又有脚步声从殿外传来,他才抬眼一扫。   一扫之下他大惊。   哪里来的苦瓜?!   苦瓜是个人,是个小老头。他头发几乎没有,胡子也非常稀疏,脸上的沟回皱纹格外曲折,将眼睛鼻子嘴巴隐藏在一道道沟回挤出的细缝下,一般人猛地一看,只会把这老头当做衣服上戳了个肉色苦瓜,不会把他当做人,倒有可能把他当做妖怪。   老头貌丑,穿得还不低调一点,一身衣服金光闪闪的,霎时放大了老头容貌上的所有缺点。   但不能说老头不合适这金色,毕竟应泊眯着眼在脑中给他替换衣服颜色后发现,穿别的颜色,这老头貌似更丑。   穿金色,反而给这丑陋添上了一股霸气。   但还是好不顺眼,这金色,在他心中,更应该穿在……   穿在谁身上?   应泊再次迷茫,看着老头走向角落里那小崽子。   老头在小崽子面前停下,慢慢长叹一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崽子的头。   头上温暖巍颤颤地覆盖,宛如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打破了小崽子好不容易铸造起的堤防。本来已经止住的眼泪决堤而出,小崽子抬起头,看着苦瓜老头,发出一声哀切的呜咽。   “对不起师父,”他凝噎道,“我不是故意……不是,都是我害得您……”   “什么害不害的,”老头叹息,“我不过是老了罢了。”   “您不老啊,您才一百八十多……”   “放在凡人之中,一百八十已经是想不到的高寿啦。”   “可是,可是您不是凡人……”   而是个金丹圆满的修士啊。   少年在心里咆哮。   寿元五百年的金丹修士,才活到一百八十多岁,可以说是极为年轻了。但苦瓜老头却已经变成老头,看模样,这变化还不是很久以前产生的。   应泊感兴趣地围着一老一少飘,见苦瓜老头慈爱地朝少年摇了摇头。   “怎么能这么算,你应该算你师祖的年纪。你师祖死的时候才两百岁,而我,资质可以说是历代东皇岛主最差,依然安安稳稳地活了一百八十多年,还不够长,不够老吗?”   老头的劝说显然不起成效,少年的模样怕是要大哭特哭。   可惜手机不在,无法拍照留念。   应泊遗憾地想,手机又是什么?   他无法看得全情投入,因为他已经半脱离了这个梦境,梦主人的七情六欲无法引起他的共鸣。他又不知道前情后果,是年少的苍苍子在外斗法台上打倒一元剑岛真传弟子后,那真传弟子口不择言,说了一通污言秽语,给东皇岛揭了短。   苦瓜老头,苍苍子师父,前一任东皇岛主赵构,给苍苍子讲解心法时,虽然提起过这些弊端,却只是一言带过,叫苍苍子以为这些弊端没什么大不了。元剑岛真传弟子的骂却不一样,叫认知不同的苍苍子极为吃惊,返回东皇岛,询问赵构。   此等大事,赵构原想等苍苍子成长一些在与他说。心法弊端又不能隐瞒,不然瞒来瞒去,留下什么后患就不好了。因此,面对苍苍子的质问,赵构支支吾吾,这打补丁,那做说明,才将事情全盘托出。   苍苍子当时年少,又因为在小一辈中打败天下无敌手,极为骄傲自满,哪里能接受这样的真相。他同赵构大吵一架,依然气不顺,要叛岛而出,离家出走。   才上路,还没离开岛,鬼蜮大封印突起波动,竟将路过的苍苍子给吞了进去。   苍苍子在大封印下待了一日一夜,终于被赵构救出。但为了救他,赵构付出的代价却是自己半身精血。   前一日,赵构还是个手拿泥金纸扇风度翩翩的浊世公子,一夜过去,他就成了苦瓜老头。可谓少年不知愁的苍苍子第一次晓得什么叫痛彻心扉,却已经无可挽回了。   “师父……”他哽咽问,“东皇岛的心法,真的不能救吗?您……是不是,会不会……”   会不会要死了?   “你自己说了师父并非凡人,怎么可能像凡人一般,露出老态便是人生到头?”苦瓜赵构轻笑,“安心吧,我还能教你几年呢。”   只有几年了。   看着苍苍子眼泪哗的一下流出,赵构手忙脚乱。   “我又说错话了?真是……别哭啊,苍苍子,师父本来便资质不好,便是没有这一次,也撑不了多久。虽然不该这么讲,但以后,你得和师父一起收大封印,不能像以前那样总是出门玩了。”   “我不出门玩了,打败那些人也没用。大封印我来守,师父好好休息,多活几年好不好?”苍苍子泪眼朦胧,“真的……真的没办法改变吗?我不要师父就这样……”   赵构皱起眉。   若他还是年轻模样,一皱起眉,就有女修蜂拥扑来。但他现在成了苦瓜,皱起眉,不过脸上一道沟回抽了抽,模样说不出的怪异。   然而苍苍子并未被赵构的模样吓住,依然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小孩子,在天塌下来之前,总希望大人能给出一个解决办法。   看他这样,赵构心中叹息,还是说出了那个东皇岛已经放弃了的希望。   他舒展眉头,笑了笑,道:“不过,要是能找到太阴一系的传人,万事都能解决了。”   打着哈欠围观的应泊一愣。   他的呢喃和苍苍子的声音重合,两人异口同声道:“……太阴传人?”   ——太阴传人。   这个名字好像属于一个灵丹妙药,只要找到,什么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梦中风云变幻,按了快进键一般,满眼是泪的少年如抽条的树木一样生长,不再流泪,不再抱怨,哪怕在大封印中厮杀得满身是血,也不曾哭过一声。   没有再离开过东皇岛,没有再去斗法台上争强好胜,他的时间,全部耗费在大封印中。   大封印完好时,东皇岛人也有门径通过大封印,进去鬼蜮。   苍苍子一开始只能待在大封印边缘,还必须是在苦瓜老头看护,且不能走远的情况下。   后来他逐渐能劝说不放心的苦瓜老头回去修养,也能离开大封印的范围,前往鬼蜮更深的地方。   一开始他只能在大封印下坚持一刻、两刻,后来他能在其中坚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两天……甚至从一次月圆,到下一次月圆。   直到苦瓜老头,于太一殿坐化了。   偌大东皇岛上,只剩下苍苍子一个人。   他的生活并无变化,只是身手无需再用鬼蜮磨砺。更多的时间腾出来,叫他能把功夫放在逆推《先天太阴素元经》上。   想从某套双修功法一系,逆推出另一系,在洪荒时,怕只有大罗金仙敢这么做。但在苍苍子这边,他虽从不在网上发言,却有朝夕网络搜集无数典籍资料。   东皇岛上,渡过了一次又一次月圆,逆推的《先天太阴素元经》,修改出一版又一版。太一殿里,沉默了一年又一年,唯一可见的,只有大封印上太阳破开魔气的锋利金光,和藏书阁中,散落一地的废稿。   少年的身形愈发修长,言语愈发寡默,眼神愈发沉静。   直到,出落成某个让应泊庞然心动的模样。   他也愈发明白了师父当日未曾言明的话——太阴传人并非灵丹妙药,别说找不到,就是找到了,也无法解决东皇岛面对的所有问题。   但还是要找啊。   不是为突破元婴,不是为增加寿元,只是为了……   为了,陪他在东皇岛上也好。   苍苍子在朝夕网络上直播,周身金光煌煌,未见哪怕一抹黑暗可近。苍苍子账号被封,借走了亲族后辈的账号,然后,这一天,苍苍子收到了来自另一方大世界的私信。   【鹰不泊:都起名叫线田泰盈溯源金了,竟然也被删?】   【小荷才露尖尖角:是吗?】   应泊伫立变幻的风云中,眼睛一刻也不敢眨。   鹰不泊……是谁?   鹰不泊是个机缘巧合,最近才踏上修行路,大言不谗欺骗别人感情的骗子。在别人醒悟过来后,他还能一副自己亏了的模样,一句句向别人质问。   那是他们八月十五神魂相见,继而神交之后。   “诚意征婚,求一道侣,天地神龙,道心在上,我愿与他生死与共,同攀道途,只要——”   “只要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即可?”   “只要是你即可,别人不行。”   “有区别吗?我难道不是你唯一找到的那个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的人?”   “不一样,如果你没有修行《先天太阴素元经》,我也会去找《先天太阴素元经》给你修炼”   那时,两人的质问与回答只结束与此。   但他们心知肚明,这里还有下一个问题。   “就算你找来了《先天太阴素元经》,我也不会修行它。”   “那……那我也没办法了呀,”应泊听到苍苍子在心中回答,“唯有一死而已,还怕这吗?反正我的太阴是你,其他的……由你吧。”   那是被曾经应泊鄙夷的套路回答,却因为掺入了真心的分量,沉重得他接受不起。   而梦境中,茫然懵懂的应泊好奇抬起手。   他看着自己虚无的十指,轻声问:“我叫应泊?”   “鹰不泊的应泊。”   “我是……”他眨了一下眼,抬起头,轻轻触了一下梦中苍苍子的嘴唇,旋身飞出。   在梦中经历的无数轮回一散而去,水落石出般露出被打磨得闪闪发光的记忆。应泊睁开眼,耳边依然回响着万千人念的声声呢喃,却无法再把他拖入梦中。   应泊喃喃。   “我是……太阴。”   人以明月寄托相思,明月何曾因此动容?   它只是一如既往阴晴圆缺,又一如既往东升西落罢了。   寒玉球中,寒玉台上,应泊的神魂肉躯一同手指一划。   一道弯如月牙的雪白罡气浮现在寒风中,微微颤动。   某条小巷中,他曾两指夹着一张罡气凡符,轻轻一抖,抖出一轮相似的月牙。   然而小巷中的月牙长不过一米,被它打碎的,也只是个街角塑料垃圾桶而已。此时此刻的“月牙”,长约十来丈,色如凝冰。往下一落,形未至,带起的劲风便已经劈开了一池太阴重水!   哗啦——   池水向两边分开,卷起千重浪!   浪花拍打在宫室墙壁上,四散的水花溅上应泊眼皮。   他眼皮一动不动,仿佛雕塑,水滴则往下滑落,越过长睫,润湿了一圈眼眶。   应泊又眨了一下眼,太阴重水的极寒之力,在他身上仿佛失效了。   散发着耀眼银光的寒玉球从干涸的池底浮起,缓缓漂浮到应泊面前。   应泊伸手接住,继而神念归体。   人魂合一,阴阳互补,无一丝缺憾,众皆圆满。   金丹,成。   下一刻,从一转降丹,到二转交媾,一路往上,养阳养阴,换肉换骨换肺腑五脏,育火接着九转大圆满。   不过一霎,血肉之躯变为真炁凝聚之体,应泊——   元婴,成! 第146章 云鬓花颜金步摇   西方天空上,月轮依然明亮。   招摇山下,女娲一方与鸿钧一方的大军,已在平原上摆开。   密密麻麻的人影兽影聚在一起,高大的巫族头顶则有大大小小的凤凰展翅盘旋,声声鸣叫清越如玉珠玉盘相互撞击。   各种阵法、法宝、符箓,接连铺开,双方虽尚未动作,闪烁明亮的宝光却让这片平原比天上星空更亮。   因此也很容易看出,这些宝光法光并没有连贯在一起,如同隔着楚河汉界的两方不说,就说女娲这边,人族、妖族、龙族虽是盟友,之间的阵营却泾渭分明。   因为之前数场大战,或是巫族凤族在其中挑拨离间,或是不小心的误伤,引发了三方本来就有的矛盾,打到最后太过混乱,互相下手的不计其数。若不是女娲太一尚在,对面又是共同的敌人,他们的盟约说不定已经分崩离析。   鸿钧一方却好许多,巫族向来是无条件听从帝尊意见,凤族有凤祖约束,没有太过作妖的。   两头下注的麒麟伤亡过重,无法支撑,已提前退场。这场大战的主角,只剩下古神与人妖巫龙凤五族。   他们眼睛发红,盯着对面,虽然分为五族,实际上已经成了一样只知厮杀的野兽。   因为,这场大战,已延续了几年。   一开始的冲突只是小规模,但之后门人牵扯出师父,后辈牵扯出先辈,无数原本已经离开中州,隐居洪荒角落的大能被腥风血雨卷入。   死去的生灵比天上星子更多的同时,以仇恨作为材料的战争,已经无法停下。   甚至有大能因为死完了徒弟,跑到娲皇宫,指着女娲的鼻子大骂。   “但是……无论如何,成败便在此一举了。”女娲道。   这位名字流传千古的人族圣母同东皇太一一起伫立于平原上空的云海中,凤祖和数个有着大罗金仙实力的祖巫遥遥站在他们对面,与他们对峙。   鸿钧从不在这种场合出现,凤祖与祖巫则大气也不敢出地盯着他二人,生怕落在后面丢掉先手。女娲和太一看起来却颇为放松,一点也看不出正在谈论无比沉重的问题。   太一道:“不过是一群猴子,死了便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女娲则面无表情道:“伏羲是猴子,你新收的徒弟,不也是猴子?”   两人虽然放松,交谈的话颇为冷淡,一点也不像是结下了盟约的战友。   时下常有修士八卦两位大神之间的关系,说一个死了丈夫,一个死了妻子,而今常常见面,恐怕已经成了情人,他们若看到这一幕,类似的流言恐怕没有流传的余地。   更何况,女娲也没有丈夫。   她只是在知慕少艾时,遇见了一个挺有趣的人族修士,结为好友。那修士后来成为一统洪荒人族的部落首领,更是第一个修成混元大罗金仙的人族,被后人称为人皇伏羲。   这位混元大罗金仙却死得莫名其妙,就和其他人族出身的混元大罗金仙一样。   对此,境界不高的修士还以为是意外,洪荒大能们心里却有了猜测。但鸿钧似乎只朝混元大罗金仙出手,许多人族大能认为,只要他们不突破道混元大罗金仙,只在大罗金仙这个境界混混日子,鸿钧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也不会对他们出手。   太一也是这般以为,但他知道,或许是从伏羲口中,或许是从鸿钧口中,女娲获知了更多别人不知道的事。   全无缘由地同鸿钧断绝关系,又拼命促成这一场大战,太一一直不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而鸿钧也同样备战,甚至在女娲邀请他妻子常曦助拳后,直接对常曦布下杀局,顺带杀死了他刚出生没多久的十子。   “等我向鸿钧报复完,你不要逃。”   “常曦之死,缘由在我,我定不会逃。”女娲叹息,“倒是你确定你能报复鸿钧?我们可处于劣势啊。”   讲实话,这数年里,女娲一方在战局上可谓节节败退。   “既然人族并未因这次劫难灭绝,就表示我们最后翻盘了,”太一对此倒是非常自信,“虽然不晓得最后是怎么翻盘的,但翻盘就是翻盘了。”   女娲不禁沉默了片刻。   “鸿钧不会就这么看着我们翻盘的。”   “来到这里的两个人族,只有那后天道体为三足金乌的小子有点能耐,现在被我收为徒弟,保护在太阳星心,就算鸿钧手再长也碰不到。”太一道,“至于另一个,境界太低,虽然走得太阴一道,却偏离真正的太阴大道,走了月夜入梦这种旁门左道,又被鸿钧送去太阴星,能不死都是侥幸。而今这两人结为道侣的基础也被我破坏,就算鸿钧想用那小子牵制我徒弟,也没什么作用。”   “或许这两人真心相爱呢?”女娲问。   “不得不修行同一套双修功法的真心相爱?呵,那走太阴的小子油滑过头,可不是——呃?”   太一突然心有所感,挑起眉,发出一个诧异的单音节。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   “或许你说的对。”   “嗯?”女娲疑惑。   开战之时即将来到,太一没有多说,只是笼在袖中的手指悄悄掐了几个指诀,屏蔽了某一处的天机。   ——   被屏蔽天机处,正是太阳星与太阴星。   曾经的太阴星之主与太阳星之主乃是一对夫妻,他们各自的道场中,自然留下了方便前往对方道场的通道。   太阴星之主,常曦娘娘死后,太阴星权柄落入鸿钧之手,太一悲切地封闭了这条通道,同时给鸿钧再记上一笔。   但曾经留下通道的地方,禁制必然薄弱三分,再加上一个身处太阴星上,炼化了太阴星权柄的人,同一只身处太阳星心的三足金乌迫切想要见面,那想要将被封的通道重连片刻,可以说是再轻易不过了。   就这样,用太阴星权柄开挂升级的应泊才睁开眼睛,就感到环绕宫殿的禁制一阵波动,继而一个大洞张开在他头顶,滚滚热浪从中袭来,连一池太阴重水也被逼得退避三舍。   要不是已有元婴境界,又掌握了极寒之力,应泊说不定已经被这股热浪给烧得融化。   正当他以为这个温度已经热到极致的时候,一团更烫的东西从大洞中掉出来,吓得应泊靠着太阴重水,直接遁远。   等他跑到安全距离,回头一看,才发现那个莫名出现的大洞已经合上,而掉下来的东西咚地摔在寒玉台上,不过刹那,竟把寒玉台融成了一滩通红的玉液,同时叫一池太阴重水退避三舍、六舍、九舍……甚至比应泊退得更远。   这水成精了吧?应泊不禁腹诽。   以那团东西为中心,太阴星上少见的热量向四周辐射。应泊挥手,叫太阴重水往前,遏制住那团东西把整座宫殿烤熟的趋势,这才有功夫定睛打量。   那团东西,是一只站起来比应泊还高的鸟。   这只鸟羽毛颜色仿佛融金,其上附着的高温让其宛如灯泡一样发着光。   就算羽毛没发光,来到这阴暗的太阴星背面,光是羽毛反射的光亮,都能照得宫室中宛如白昼。   长长而柔软的翎羽在地面铺开,浸入火红的玉液中,看起来仿佛是一面用金丝与宝石编制,有着纯正金红二色的华贵地毯。   应泊慢慢走到这面“地毯”边缘,和“地毯”上支起脑袋的鸟头对视,片刻后,眼角抽搐道“好久不见,老苍……太一大神给你喂了金坷垃吗?”   说完,瞧了瞧苍苍子更茫然的目光,应泊又吐槽:“还光长肉没长脑子。”   “啾。”   苍苍子叫道。   世界上大多数鸟类的雏鸟都长得差不多,三足金乌并不是其中的例外。要等到成年,雏鸟的身形才会发生许多变化,包括褪去绒羽,长出足够坚硬的新羽,翅膀变得宽厚,形态也随之变成更适合飞行的流线型,弧度和线条更加……更加优美。   优美,应泊必须用这个词来形容面前的三足金乌。   但是他的行为,和优美沾不上一点的边。   被三足金乌扑倒在地的应泊这么想。   应泊身上的衣物,不过是在西坊市买的普通法衣,其上的阵法禁制已经被这里的寒气毁了一大半,现在触及苍苍子的羽毛,毫无抵抗之力地瞬间被烧成灰烬。   下一刻,羽毛上的温度降低到不会把应泊烫伤的程度,还没来得及反应,赤裸的应泊就陷入柔软而温热的羽毛之间,整个人被三足金乌压在下方,勉强用一只手给自己撑起足够呼吸的空间。   “你他妈想让我窒息而亡吗?不对,都是元婴已经不需要氧气这种玩意儿,有灵气就行了……很烫啊混蛋!”   应泊骂了一句,下一刻反应过来,抵在大腿内侧那根滚烫玩意儿是什么。   他不禁沉默了片刻,又骂了一句,再次对上苍苍子的目光。   苍苍子眼中,满是火热的欲望。   应泊终于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太一大神似乎好好地训练了一番苍苍子作为三足金乌的本能,而这只鸟,不知道怎么搞的,失去了苍苍子的意识不说,还发情了。   苍苍子本人的意识还在沉睡,不然不会做那个把应泊唤醒的梦,但他的身体却在向应泊求欢,一根根温度比体温高一线的羽毛从应泊裸露的肌肤上刷过,只是一遍,就叫应泊的身体软了一半。   他那玩意儿也被包裹在温热之中,三足金乌只是轻轻动了动,一根根羽毛就搔过那处,叫没什么经验的应泊那处挺立起来。   而苍苍子好像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只一个劲地用他那滚烫的玩意儿蹭来蹭去。   他直接上都好,两情相悦,水到渠成,应泊不会反抗,倒会配合。   但现在……现在这算什么事啊!   浑身发红的应泊差点被他蹭的射了,喘息着揪住苍苍子的羽毛。   三足金乌痛呼一声,继而低头,委屈地尖喙磨蹭应泊的脸颊。   它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应泊眼角染上了艳如桃花的嫣红。   “还不醒?”手脚发软的应泊抓住抵在他大腿上的滚烫玩意儿。   他咬牙切齿:“好,有本事,做这事的时候你也别醒!” 第147章 芙蓉帐暖度春宵   醒来的应泊,满脸阴沉。   他身上原本被某人留下了许多明显的印记,在他醒后都迅速地消退,如今只剩下点点浅红的印字。   毕竟已是元婴期,断手断脚都可以靠打坐恢复,更别说这种小问题了。   可是,表面上的小问题可以迅速恢复,更深的地方却并非如此。   真正的双修不是应泊苍苍子曾经做过的神交,应该说,在真正的双修里,神魂交融只是一部分,要算全,还得加上真炁交汇与精血交互。   如此,才算精气神双修。   而做到头,无论是什么体位,双方都能说是被对方完全入侵了。   就是这一点往应泊很不习惯。   神魂被彻彻底底地梳理了一遍,身躯中的真炁尽管熟悉却也带上了一点陌生,就连最不容易触及的精血,也多了一些与过去不同的地方,但对于应泊来说,这三者于他而言,依然如臂使指。   陌生不过是心理作用罢了,双修之时,应泊已经熟悉了这一切,就像他已经熟悉了苍苍子。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搭在应泊的肩头,苍苍子——彻底恢复的苍苍子只披着羽毛化为的长袍,黑发不系,赤裸双足,在应泊身前半跪下,与他交换了一个亲吻。   这个吻只是餍足后小甜点,两人都在欲念再起时止住了接下来的动作。然而应泊脸色依然不见变好,一把将贴着不走的苍苍子推开,恶声恶气道:“你他妈哪里学的那么多折腾姿势?”   苍苍子非常无辜,“先天太阳真乙经啊。”   把应泊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又认真且更加无辜地道:“不是你说继续的吗?”   回想起最后,被一次又一次强制高潮刺激得崩溃的自己,应泊脸色更黑。而且,就算是为了男人的面子,他也完全不想问苍苍子,为什么他后来拒绝,苍苍子却不停下。   少许调息已经平复了应泊浑身酸软的状况,皱着眉的他站起来,朝着不远处随手一招。   和苍苍子不同,他可没有羽毛变化成衣物穿戴。从醒来到现在,应泊一直是光着的。   这座宫殿除了作为修行用的静室外,还是太阴星的藏宝库,而前任太阴星之主常曦娘娘,则是一位美丽的女神。   她具备世上所有女性共有的特性,故而她的藏宝库里,各式漂亮法衣仙衣数不胜数,就算除外应泊穿不了的女装,可供他蔽体的法衣仙衣依然很多。   应泊随手一招,各式法衣仙衣从四面八方朝他扑来,甚至为争抢第一名在半空中大打出手。   进入波光道君秘境前,应泊搞了个乾坤袋在身上。这个乾坤袋至今没坏,里面有备下的应急衣物。   应泊先穿戴整齐,才随手从一排法衣仙衣中挑了一件穿上。   这件仙衣正是半空打架夺得第一名的那件,应泊才朝它伸出手,它就兴高采烈地自己把自己穿在应泊身上了。而数年修行,应泊头发长长不少,现在被他随手挽起,仅仅以月桂树枝固定住。   他挽头发时,苍苍子就在他背后不远处看着。东皇岛主那写满了秀色可餐的眼神而今已不加掩饰,应泊本来正在对着太阴重水水面照看,感到背后眼神越发赤裸,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双修才结束,你便为了别人盛装打扮……”苍苍子叹息。   “要去见上古众神之首,礼仪上还是注意一点好。”应泊则道。   他这句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苍苍子在太阳星心中挣扎求生,期间甚至叫三足金乌本能占据了上风,本人意识沉睡深处,而应泊,更是大梦千秋,差点被万千人念洗去记忆乃至他本身。好不容易相见,互相确认了对方的情意,才尝了点甜头,又要分离。   别说苍苍子不愿,就算应泊也有点想醉在温柔乡。   然而他们两人又都是明事理的人,晓得就算他们不愿,洪荒也不会以他们的意愿为转移。   洪荒里厮杀的声音已经传到太阴星上,若是想要做什么,留给他们的时间恐怕不多。   “我去找东皇殿下。”苍苍子道。   应泊点点头,解开环绕宫殿乃至整颗太阴星的禁制。   他道:“那我去见鸿钧了。”   这般说着,应泊捏了个法诀,就要腾空。   离地才半寸——   落在他身后的苍苍子闪至他面前,不等应泊收拾好他面上的怅然神色,就再一次吻了下去。   ——   一个时辰后。   应泊忍住抚摸自己嘴唇的冲动,被紫霄天宫的宫人领进大殿中。   大殿两侧,太阳星太阴星的投影仍旧按照各自的周期旋转,不过太阴星的模样,已经不似过去那般黯淡。   大殿的穹顶地面上,大小周天星辰偶尔才闪出一瞬的流光,众星环绕之处,则是一块巨大的圆形镜面。   圆形镜面内显示着洪荒各处的厮杀,无论哪个角落,都能照得清清楚楚,若是一般洪荒修士在这里,大抵已经已经猜出这面圆镜正是先天法宝中的顶级法宝昆仑镜,又赞叹又畏惧了。但应泊扫了一眼,只觉得这就是一块直播大屏幕,倒是一点也没有心惊。   上古众神之首,帝尊鸿钧,就站在昆仑镜边缘,低头看着镜子影像。听到应泊走进大殿的脚步声,他抬眼一扫,应泊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那目光凛冽,哪怕应泊,也暗自心惊。   该说是不愧为上古众神之首么?   之前见过的古神,东皇太一从头到尾都有点二,种种表现稍显降逼格。不过应泊晓得,那位大神的二有假装的成分,根本不曾相信。哪怕从苍苍子记忆中见到太一面不改色地变脸,也没有被吓到他。   而帝尊鸿钧,别的不说,光是目光就能逼退他人了。   应泊不愿与他对视,连忙低下头,打了个稽首。   这个动作足以说明应泊并未被万千人念洗去自己的人格,鸿钧的后手落了空。但鸿钧不以为意,目光反而稍稍温和了一些,朝他招招手道:“太阴,你来看。”   应泊走过去,站在鸿钧身侧,以眼角打量周围一圈,继而随着鸿钧一同看往昆仑镜中。   昆仑镜显示出的战况已呈现白热化,鸿钧一方与女娲一方交锋的战线已经从招摇山一路打到了西昆仑。仙人包含真炁的金色血液与修士鲜红的血液洒落如雨,破碎的法宝法器碎片更是如流星般闪烁片刻后就坠入地面。   组成不停变化杀阵边缘的修士仙人已经溃散,杀阵中间却依然打得不管不顾。而他们之上,混元大罗金仙之间的交战,已经是应泊这个境界看不懂的了。   他原本有点想算一算就在刚刚这片刻之间死了多少人,看完后他完全放弃了这个不可能得出结果的举动。   但鸿钧仿佛知道他所想,道:“就在你在昆仑镜边上站定到现在,死了一万六千七百五十七。”   应泊闻言,不禁想用这个数字对比一下一二战中那几场著名的“绞肉机”战役。   对比出来也没什么用,应泊想完就放到了一边。   鸿钧没有再说话,应泊又看向昆仑镜中,这回他看得更认真,十层注意力中的九层用在这里,还有一层关注起一只才加入战团中的三足金乌。   看完后,应泊道:“恭喜帝尊,大胜在望。”   “是啊。”鸿钧感慨地点点头,“只可惜,即便大胜,也不能改变什么,是不是?”   应泊没回答。   但鸿钧与他皆是心知肚明,这里的鸿钧一方便是战胜了女娲一方,也无法改变那个属于过去的真是。一旦应泊和苍苍子离开,无论这段重新展开的历史里出现了什么改变,一样会烟消云散。   “对帝尊而言,这样的确太可惜了。”应泊应和道,“分明这么好的局势……”   “你想说女娲和太一心心念念的翻盘?”鸿钧打断他道,“无妨,孤虽不晓真实中,这场大战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孤现在已有提防,何须俱那种小可能。”   “帝尊英明。”   应泊一边拍马屁,一边用眼角瞥了一眼昆仑镜中。   战线已蔓延到昆仑山,而昆仑山西北,正是天柱不周。   无论是应泊还是鸿钧,都没把应泊那一句脱口而出的马屁当回事。鸿钧又道:“孤说的可惜,是你。”   应泊装糊涂,“帝尊何出此言?”   鸿钧晓得他在装糊涂,依然温和地替他解释:“孤等烟消云散,你获得的太阴星权柄,自然也烟消云散,你之前境界提升全靠太阴星权柄,一旦它烟消云散,你的修为,你身上的月华仙衣……都不会留下了。”   鸿钧笑起来,道:“太阴,到时候,你能抗住反噬吗?”   所以他穿仙衣之前先穿了他自己带来的衣服啊,应泊心说。   但他表面还是做惊讶惶恐状,道:“不,我,小子这次提升的修为,是因为在千秋大梦中顿悟……不会……不会的……”   鸿钧摇了摇头。   “便是你能抗住反噬,如今的元婴修为也不会存下。太阴,你不觉得,依然在这里做太阴星之主,反而更好?”   “回到后世,你不过是个无人瞧得起的筑基小修士罢了。”鸿钧怜悯道。   “我……”应泊哑口无言。   鸿钧又道:“你自己都说了大胜在望,若留在这里,等一平叛军,谁能质疑你太阴星之主的地位?”   应泊明显心动了,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都不能拒绝的选择。   但他还在挣扎,道:“不……不能……”   “有何不能?”   “苍苍子他……”   “太一必死,除了你道侣,还有谁能接替太阳星之主的位置?”鸿钧摇摇头,“可回到真实,看你们来到此地时的模样,他的境遇怕是……”   修为不存,只能保持小孩身躯,对于一个已经修成后天道体的修士来说,这境地不可谓不凄惨了。   但应泊还在虚伪地谦虚。   “不太好吧,”他假装婉拒的时候顺便指出,“就算我不带着苍苍子离开,这段历史不过秘境召唤而来,秘境的灵气能维持这段历史多久?到时候灵气耗空,我还不是……”   “不打紧。”鸿钧道。   应泊急了。   “这可很要紧啊,我也不想等成了混元大罗金仙时遭遇反噬!”   “不打紧,”鸿钧道,“因为,逆转时光因果,并非不可行。”   他笑了笑,指向应泊。   “只要你配合,其他问题,全都不打紧。”   应泊瞳孔猛缩了一下。   鸿钧指尖所指,乃是他眉心。   眉心通往识海,而应泊识海中,寄宿着小光球……寄宿着朝夕网络核心权限! 第148章 五更鼓角声悲壮   自从进入了这段历史,小光球就再无声息了。   它仿佛处于一种被冻结的状态,会随着朝夕网络服务器运转而产生波动的光亮也被恒定在某个亮度。要不是刚进入秘境时苍苍子的直播玉简可以正常使用,应泊说不定会猜测整个朝夕网络已经瘫痪。   但被冻结了也有好处。   无论是遇见北海龙王二太子和他大姐那样的金仙,还是见到东皇太一这般的混元大罗金仙,小光球都没有被发现。   应泊明白这小光球是怎么珍贵的宝物,确定他们发现不了后,可以说是松了很大一口气。   没想到,无关紧要的人是没有发现小光球,但一个干系最大的人发现了!   应泊脸上是压制不住的震惊,直接后退了三步,退完了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姿态太过戒备。   没法不戒备,朝夕网络可以说是他在修真界中的立身之本,一旦失去,虽不像离开这段历史一样会直接遇到修为境界上的反噬,但后果并不会比修为境界反噬更好。   大殿中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见鸿钧不发言,应泊伏低做小,厚着脸皮自己给自己铺了一条台阶下。   他拱手道:“帝尊要求,只要不超过小子能力范围,小子没什么不能配合的。”   然而应泊并没有获得小光球百分之百的权限,小光球寄宿在他识海中是没错,他却没有那个权力把小光球赶出去。也就是说,鸿钧若要朝夕核心,应泊实际上并没有给他的能力。   鸿钧像是能看到应泊脑中的想法,也明白他在言语中绕的小弯子。但他看起来并不在意,反正无论应泊此刻怎么想,到最后,鸿钧一定能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这种霸气,古今少有,若做排名,这位由盘古大脑所化的天帝可算第一。   鸿钧也知道,哪怕刚才应泊为留在洪荒的提议动心,现在听闻留下来需要他本人付出代价,肯定也会把使劲跳的心也压住了。这就好像有人听闻一个好点子,立即赞成,等听闻要他出钱,他又瞬间反悔一样。   好点子是意外之财,需要出钱,那就不是意外之财,而是破财了。   在鸿钧眼里,应泊就是这样一个眼高手低、斤斤计较的小家子气人物,没有因为寒玉球中万千人念洗去意识,不过毁了他第一个控制人的后手。就算应泊能保持本我炼化寒玉球,境界提升,也只会对上鸿钧的第二个后手而已。   这天下,有几个修士能放弃已经修炼成的境界?   更别说这境界并不是天上掉的馅饼。   虽然大半靠机缘,却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应泊一样,获得了寒玉球这机缘就能凭空提升。要从万千人念中挣脱,应泊定然付出了非同一般的努力。   数年从筑基中期突破到元婴期,这速度堪称飞跃,可算上应泊在梦海中渡过的千秋岁月,却是太慢了。   应泊能接受反噬吗?   鸿钧认为他不会。   鸿钧心里没把应泊当一回事,表面上的态度却看不出一点端倪。他话家常一般,没有强硬要求,反而新起了一个话题,道:“你与你道侣进入洪荒时,别的混元大罗金仙都只注意你道侣。毕竟谁都没见过后天道体修成三足金乌的人族,相比之下,你极不起眼。”   应泊忙道:“是帝尊慧眼识珠……”   “没错,是孤慧眼识珠。”鸿钧并不否认,“他们都以为你这个筑基修士,不过是因为你道侣才来到洪荒,孤却知道,那只后天三足金乌会来到这里,是你的缘由。”   波光道君的洞府秘境,是留给持有小光球的应泊的,苍苍子会进入,还真的是全靠应泊。   “孤一察觉,便屏蔽了天机,果然,女娲太一全盯住了你道侣,大概是觉得他是他们翻盘的关键。”鸿钧道。   应泊闻言,面上冷汗潺潺。   “不管他们在真实中是如何翻盘,这次孤都重算了方方面面。”鸿钧一边说,一边在昆仑镜上信手而指,应泊只敢偷偷打量他最关注的地方,见到不周山外一圈隐蔽的阵法,不禁额角抽了抽。   “女娲与太一,人龙妖三族……”鸿钧摇了摇头,下出定论。   “——败局已定。”   他回头,扫了一眼浑身冷汗的应泊,轻笑道:“太阴,该你下注了。”   若真是赌博,万万没有荷官在下注停止前就把结果说给赌客听的事。而应泊也知道,只要是聪明人,都该把赌注下在会获胜的一方。   他慢慢地叹了口气。   “小子有一事不明,可否向帝尊请教?”   不等鸿钧回答,应泊又道:“自从来到洪荒,小子对这个问题就产生了深深的疑惑。然而无论问谁,都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小子想知道,人龙妖三族败局已定……可他们为什么要同帝尊开战?”   说完他又拱手行礼。   “小子也不知道离开这里的关键是不是这个问题。帝尊若担心告诉小子答案反而让小子跑了,可以出手封锁这一片空间。”   应泊在这段历史中,可算得波光道君的耳目,只要听到能解开疑惑的答案,就能离开这段历史。但鸿钧出手,却能将这耳目暂时屏蔽。到时候,就算这个问题正是应泊与苍苍子来到洪荒后所追寻的那个疑惑,应泊听到了,也不会导致此地烟消云散。   鸿钧思忖片刻,见应泊神色认真,晓得不能敷衍过去,便抬手一挥。   应泊什么感觉都没有,但这整间大殿已经被封锁了。   鸿钧道:“你若应下,孤也不瞒你。”   “帝尊要做什么,小子万死不辞。”应泊则回。   他终于给出了明确的态度,鸿钧松了一口气,并未毁诺,果然开口:“此为机密,往后你勿要多言此事。毕竟这涉及了开天隐秘。”   应泊连连点头,心中却更疑惑。   开天?   应泊默默一算,发现这又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了。   然后鸿钧的下一句话就把他真的惊呆在原地。   “万界生灵,皆拜服盘古大神,因为若无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就无这兴兴向荣之洪荒。然而少有人知,便是盘古大神不开天辟地,这天地,也会自己分开。”   ——   同一时刻,战场上。   “娘娘!真的不能打下去了!”   人龙妖三族组成的前线已是一派溃败之像,然而就好像被屏蔽了关于逃跑的意识一般,人族龙族妖族,在拼不过对方的时候只会自爆。   少数能不被这氛围感染,保持冷静的修士快被吓傻,见到女娲从天而降,连忙喊道。   “就算打到最后一个人,把最后一个人都打死,一样要打。”女娲却毫无慈悲之意,喝道,“胆小之辈!这个时候了,你竟然感觉不到吗?!”   “我等众神,与洪荒生灵,根本不是同等之物。”   紫霄天宫里,鸿钧悠悠道。   他一只手往前抬起,一团混沌现与他手心。   “据闻而今人族修士编著史书,凭空想象,认为所谓混沌,仿佛一鸡子。蛋清为清气,蛋黄为浊气。这般想当然的清浊划分自然毫无依据,但是说混沌仿若鸡子,倒是真的有点像。”   鸿钧又抬起另一只手,手心上竟出现了一枚鸡蛋。   鸡蛋与一团混沌平行漂浮半空,竟然叫人产生一种他们也差不多的感受。   鸿钧道:“只要有适合的温度,鸡子便可自然孵化。可若饲养的人族往孵化中的鸡子上砍一刀……太阴,你觉得结果如何?”   应泊脸都白了。   “盘古大神肯定不会做这种缺德事的吧。”他犹豫说。   鸿钧只是轻笑。   混沌,乃是世界之种。   便是无人插手,漫长岁月后,混沌也会自然分为清浊二气分化,清者上升,浊者下层,成就天地。而后阴阳之间灵气出,灵气自然促成天地间万物生灵。   然而混沌之中,却有神魔行走。   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些“神魔”,不过是失去了过去“居所”的大能。面对会产生新“居所”的混沌,他们自然会互相争夺。   盘古是胜利者,胜利时却已经重伤不治。   他只剩下劈开混沌的力气,加快的清浊分化的速度,便站在那儿死去了。   可作为一位能劈开混沌的大能,就算死去,他的意志所化天道依然能和新世界的大道争夺这个新世界的所有权。神话记载他的血肉化为高山河流,双眼化为日月,汗水化为雨滴,吐出的气化为大风,其实说的是他的力量侵染这新世界的过程。   至于众神,更是每一位都和盘古息息相关。   只是,继承盘古记忆的,只有盘古大脑所化的鸿钧。   不顾应泊脸色变化,鸿钧道:“便是有盘古父神打下的基础,这场战争也没到结束的时候。洪荒大道见众神产生,便在洪荒大地上催生出种种生灵。孤则派遣众神点化这些生灵,教化他们,叫他们不自知地叛变来天道这边。”   好不容易造出兵马,却送给了敌人,大道若有意识,肯定气成河豚。   “女娲点化了一群猴子,太一与常曦以日精月华点化妖族,烛九阴将自己的血赐予一条小蛇……这便是现在的人龙妖三族。”   “凤族与巫族,则是帝尊您亲自点化吧。”应泊道。   “凤族是孤点化,巫族却是制造出的兵器罢了。”鸿钧挥挥手,“原本这种点化进行的很好,某天却冒出了伏羲。”   伏羲?他不是女娲的哥哥?或者是她老公?   不,从历史考据看,伏羲和炎黄一样,只是古代的部落首领罢了。   “他为大道所钟,轻而易举就修成混元大罗金仙,然后从大道处知道了什么……于是,在他动手之前,孤先下了手。”鸿钧摇了摇头,“只可惜,下手慢了一点,他把这些事告诉了女娲。”   鸿钧叫女娲点化,女娲点化出人族,使其反叛到天道一方。   而人族出身的伏羲却用爱情使女娲反叛……或者是女娲不忍宛如自己孩子的人族死得不明不白,反而因此反叛到了大道一方。   整件事情,看似机缘巧合,却是盘古化身的天道,与天地间万千大道互相角力。   “你想问的这场战争,不过是这场角力的余波。”鸿钧道。   应泊听明白了。   他叹息道:“原来如此啊。”   应泊这样说的时候,好像听到另一个苍老的声音与他异口同声。   “原来……如此啊。”   前因后果,全已明了。   鸿钧朝应泊伸出手,要他交出朝夕网络核心权限。   应泊说:“拿了这东西,您要怎么用?”   “时光可以扭转,已经知道真实的人念却不好扭转。但有你这东西作为媒介,想改变修士们知道的真实却可轻而易举。”鸿钧道,“孤已履行诺言,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现在,该你履行你的诺言了!”   紫霄天宫大殿中突然静谧。   片刻后——   “这个啊,”应泊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您知道我是谁吗?”   鸿钧皱起眉,而应泊哈哈大笑。   “我是江湖大骗鹰不泊啊,靠背信弃义起家!”   他陡然翻脸,速度却不比鸿钧动手更快。   话音刚落,应泊倒飞出去,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他撞在大殿封闭的大门上,反弹落地,在闪烁着无数星子的地面上滚了几圈,好不容易翻身朝上,却被鸿钧一脚踩在胸口。   “罢了,”鸿钧皱眉道,“虽然在你不愿的情况下取出会造成你识海里那东西的损伤,但你既然傻到不明白事态,孤也只能亲自动手。”   “哈哈哈咳咳咳,”应泊一边狼狈地咳血,一边笑,“我傻?帝尊大大,鸿钧大大,我把小光球给你后,作为大道所钟的人族,好像也没什么活路呢。”   鸿钧不言。   他许诺了那么多,却从未许诺不杀应泊。   不过就算他许诺了应泊也不会信,应泊一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鸿钧虽然没说话,动手却不曾停,他的真炁则横冲直撞进入应泊识海,拽住小光球,就粗暴地往外面拖。   剧痛之下,应泊觉得自己的脑门快要被一把斧子劈成两半,好像鸿钧想拖出去的,不仅仅是小光球,还有他的脑髓。   然而应泊越痛越笑,痛得越很,笑得越大声。   “鸿钧大大啊,”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拖延时间吗?”   鸿钧动作一顿。   小光球已经被拖出去一半,大殿之中,数万星子,太阴太阳,都围绕着应泊鸿钧,或者说围着小光球,一圈圈逆时针旋转。被搅动的风云间仿佛出现了什么画面,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飞快抹去。   逆转时光,也不能改变因果。因为记忆也会随着时光逆转,除非改变时光中亿万生灵的认知,不然逆转时光几次,还是会同最开始一样发展。   改变时间长河之中所有人的认知,却比逆转时光更难。   小光球,朝夕网络,则是一个能连接上所有人认知的媒介。   鸿钧大计,成功在望,应泊却还在笑。   “哎,”他想做嬉皮笑脸,却因为剧痛扭曲了表情,只做了个龇牙咧嘴,道,“您亲自在不周山边上布置的防线在太阴星上都能看到。为了让你移开注意力,拖延时间最后翻脸惹火你,老子我啊,可真是废了老鼻子劲了!”   鸿钧一愣。   不周山?不周山怎么了?   他才想到这个问题,就感觉到脚底突然一晃。   ——   片刻之前,苍苍子看到不周山周围禁制黯淡下去,默默拿出已经被修好的直播玉简。   连接上网络,打开自己被摧毁数次的直播间,苍苍子打了个招呼。   “大家好,我是主播苍苍子,今天我为大家直播……如何撞倒不周山。” 第149章 洪荒星河影动摇   直播间一重新打开,就有观众秒进。   如果不是运气好正巧刷新到,那只能认为这位观众为了得到苍苍子的第一手消息,这段时间一直在不断尝试进入苍苍子的直播间。   便是现代大部分修士都很闲,习惯挂在网上虚度光阴,会这么做的人也无聊到一定境界了……嗯,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这样做的话。   在第一个观众进入直播间后,两秒不到,涌进苍苍子直播间的人已经上百。   这个人数还在不断增加中,一分钟里破万,是非常有可能的。   时间流速在上次直播间关闭后,果然变得不同了吗?苍苍子想。   他和应泊讨论过这个可能性,历史幻境与现实的时间流速一开始相同,很可能是苍苍子开启了直播的原因。苍苍子觉得,若是出现这种现象,大抵是两地的时间通过朝夕网络建立起同步;应泊的想法却不同,他认为,无数观众通过直播观测到这段历史,才是时间同步建立的原因。   应泊将其称为修真量子物理学,苍苍子表示他听得不是很懂。   但是现实中时间若和洪荒一样,过去几年的话,便是最无聊的修士,也不可能保持不断进入苍苍子直播间的尝试。   短短片刻,人就来了这么多,或许现实中过去的时间,比他们想象的还短?   苍苍子才这般想到,就听到一人发出弹幕。   “我去!好几天了!主播道友你还好么?”   “啊啊啊啊啊东皇岛主您还活着啊啊啊啊啊啊啊!”   “只要您活着,别说是撞不周山,就算是不周山我们也能……嘎?”   “天啊!我进来了!我只是试一试而已!我进来了!这个直播间是真的么?”   敏锐地察觉到关键字“几天”,苍苍子才皱起眉,又听到一大波新弹幕。   “沃土大世界论坛前来围观。”   “昆仑宗前来围观。”   “多宝阁前来围观,没有看到应道友,东皇岛主你道侣在吗?这几天联系不到他手下,有些合作急着谈。”   “黄金楼有钱子祝愿应道友与东皇岛主在洪荒一切都好!”   “终于出现了……苍苍子先生!苍苍子先生!鹰不泊他还好吗!”   “妈的叫应泊那个混蛋滚出来!去秘境之前担保无危险的人是谁!应小泊!出来!你给我出来啊!”   苍苍子和应泊的洪荒之旅,看样子已经成为朝夕网络上的热点事件,经过几日发酵,热度不降反升,故而苍苍子一打开直播间就涌进了这么多观众,弹幕里也很快变得和菜市场一样热闹。   这样的热闹中,来自地球的弹幕非常好分辨——因为只有地球人习惯了原本的弹幕网站,会在朝夕直播上发文字弹幕。   最新一条文字弹幕明显来自阎喆,应泊数日生死不知,看样子快让苍苍子大舅哥担忧炸了。   但苍苍子双眼微阖,不曾安抚他。   时间不多了。   环绕不周山的禁制阵法闪烁着,力量正在一层层消减,显然,按照分别前商定的计划,此刻帝尊鸿钧正在全力对付应泊,无暇顾及不周山这个并不位于战场上的地点。   一吻结束,他们分别之前,应泊就是这样说的。   “太一看重你,理由很明显。可鸿钧愿为拉拢我付出太阴星权柄,实在叫人无法料想到……这事不正常。”   苍苍子觉得,要拉拢应泊付出什么都不为过。幸亏应泊晓得真实世界和苍苍子戴了一百零八层滤镜的想法不同,不曾理睬他的意见,思忖片刻便道:“想来想去,我身上也只有一样东西值得人惦记了。”   小光球。   紫霄天宫中种种,不过是应泊在演戏——经过大梦千秋,应泊的演技又上升了几个台阶——鸿钧指向他眉心时,应泊根本没有惊讶。   然而骗局被揭开后,被欺骗的人发怒是自然。哪怕应泊安慰苍苍子,说鸿钧想拿到小光球,不会在骗局一破就对他下死手,紧张着应泊此刻安危的苍苍子也不想回答弹幕中的任何问题。   要不是应泊提议,说他们万一死在洪荒,也能通过直播给他们亲朋好友乃至整个现代修真界一个说法,苍苍子说不定连直播都不想开。   现在他开了,仅仅只是打开而已,之后便不关注。   苍苍子全神贯注,都放在不周山。   不周山外的禁制只剩下最后薄薄一层,但为了不触动禁制,引起“百忙”之中的鸿钧的注意,苍苍子咽血等待。   终于,禁制可等同不存在了。   而不周山之上,血红的天穹,旋转的风云之中,突然闪过无数画面。   “怎么回事?!”   “等等朝夕网?”   “老夫觉得,什么在篡改老夫的……”   一些反应快的人还在惊疑时,苍苍子将直播玉简一抛,变化成三足金乌。   他现在的模样,可不是曾经那只小小的金色毛球。东皇太一将他从人族都城西坊市带走那日,展开的双翼堪称背负青天,抟扶摇而上九万里。而今苍苍子所化的三足金乌,身形之大比不上东皇太一,却也宛如一座小山。   直播玉简被夹在他颌下的细软羽毛中,观众们对此刻的苍苍子只是惊鸿一瞥。   但仅仅是这一瞥,也足够把他们吓呆。   觉得自己的记忆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正惊疑不定之人的弹幕,夹杂在被苍苍子新形象吓呆的人的弹幕之间,就像被洪水淹没的蚂蚁一样,那一瞬间有上万个人同时说话,说的还是只有少许不同的内容。   “我的妈!”   “……怎么回事?没听说过登阳岛魏家有妖族血统啊?”   “三足金乌!是三足金乌!”   “等等东皇岛主现在是什么境界,有人看得出来吗?!”   “一开始主播道友说他要做什么来着?”   “东皇岛主说……”   “他说……”   “他说他要撞不周山!”   不周山总要倒的,但因此就要去撞的人,可以是说发疯不要命了。   然而,就算应泊没有被鸿钧拿下,在寻不到波光道君疑惑的情况下,他们二人想离开洪荒,一样只剩下不周山倒下洪荒破碎这唯一的机会。   苍苍子知道这近乎送死,但他一头撞向不周山时,完全的心无旁鸯。   就像他们在太阴星上商讨该如何行动时,那样的心无旁鸯。   当时,应泊说两人里若只能活下一人,该活下去的自然得是修为更高,离开后更能办大事的苍苍子。   从相见到分别,应泊不曾说过一句甜言蜜语,仿佛骗子的口才突然失灵一样。可就是这一句比起甜言蜜语更像捅刀的话,让苍苍子哪怕送死,也送死的心甘情愿。   只要能把鸿钧的注意力从应泊身上扯下来就好。   苍苍子这样想,整个人化身一枚小太阳,轰然一声,撞在不周山半山腰。   ——   半山腰处的轰然传到紫霄天宫时,只剩下微末声响。   鸿钧却蓦然一震,松开了手。   同一时刻,洪荒四处,正在厮杀的人巫妖龙凤五族,也是齐齐一愣。   轰然声连就在不周山之顶的紫霄天宫都传不上去,更不可能传遍洪荒的每个角落。然而就在苍苍子撞到不周山的那一瞬间,相似轰然声在洪荒每一个生灵的大脑深处响起。   仿佛神魂中有什么枷锁被打开,万事万物皆瞬间明朗。   不周山乃是盘古脊柱所化,是天道力量的一大支撑,就在刚才,不周山被撞到时,万千大道发现了天道随之动摇,意识到它们的取胜之道!   而天道也意识到这一点,同样做出反应。   洪荒四处,交战的双方齐齐放开了自己的对手,急奔不周山而去。   半空中,浑身浴血的太一随意捏碎手中神魂,让凤祖只剩残躯的身躯僵硬地朝着地面砸下。   他看都不看死去的凤祖一眼,默默感受神魂中突然多出的信息,旋即哈哈大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鸿钧,你竟然只是因为担心常曦作为女神,和女娲一样心软会被策反,所以就杀了她……都是盘古所出,你未免了太心狠了吧!”   太一大笑,表情却仿佛在哭。   笑完,他不顾一旁想要说什么的女娲,双翼一展,直直飞向紫霄天宫。   大殿上,鸿钧不得不暂时放下逆转时光和认知修改,把应泊定住后,便要重整禁制,让涌向不周山的修士隔绝在外。   可他还未动手,就听到大殿门前咔嚓一声响。   咬牙切齿的太一伴着滚滚热浪而来,一动手就让整个大殿烧成熔岩。   洪荒第一战神出手,便是鸿钧也得避其锋芒。   他咬牙喝道:“太一!你发甚么疯!”   太一不答,手里东皇钟摇晃一下,那一刻仿佛万钟齐鸣,声传八万里,整座紫霄天宫都在钟声里震动。   接着,太一又摇晃了一下东皇钟。一轮红日自大钟上浮起,朝着鸿钧便要砸下去。   一下子若砸实了,鸿钧有没有事不知道,就在一旁的应泊一定会死。   还未哀叹自己要命绝此处,应泊眼前一花,发现自己竟被什么带出了紫霄宫。   风声呼呼,退开好远。   下一刻,见到一朵蘑菇云从紫霄天宫原址升起时,面对向四面八方扩散的冲击波,应泊觉得他退得还不够远。   一只宛如柔荑的手伸出,以不符合其纤细的强大,替他挡下来到面前的冲击波。   应泊转头一看,见一位人身蛇尾的倾国佳人矗立他身旁,这位佳人眉间哀愁淡淡,可见到应泊时,又扬起一抹慈爱的微笑。   “原来如此,”她目光一寸不离应泊,像是明了了一切一般,感慨道,“你很不错。”   应泊九分心神放在自己快裂成两半的识海中,勉力不让自己晕过去。听闻佳人这句话,他虽然很想谦虚地表示一下多谢夸奖,却没那个力气。   佳人微微一笑,指尖拂过他眉心,倏地,应泊脑壳里的剧痛减退,一股温和的力量滋润恢复他的识海,不消片刻,就让应泊身上大小伤基本愈合。   混元大罗金仙的手段,叫人不赞叹不行。   应泊没脾气似的收敛起身上所有尖刺,极有礼貌地道了谢。然后真面目暴露,道:“这个……我道侣刚才脑抽撞上了一座山,把自己撞伤了,小子能讨点灵丹妙药救一救他吗?”   “他无事。”女娲道,“甚至小有突破。”   应泊连忙往不周山方向看去,却见到一条龙猛地撞上不周山。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他不由喃喃:“九龙撞不周……”   “真实之中,你们也是这般解决的?”女娲问,却无需应泊回答。   首先赶到不周山下的是龙凤二族,凤族受鸿钧操纵,不要命地阻拦龙族前进。龙族也奋不顾死,终于有一条突破重围,撞上不周山。   之前已经撞了一条,这是第二条龙。   算上苍苍子那次,不周山被撞了第三次。   苍苍子没死,他撞不周山之前心境提升,小小突破了一把,保住了他一条命。他回到人形,气息奄奄落回地面,瞪大眼睛,和直播间无数观众一起,看着数不尽的洪荒修士从四面八方赶来,加入这场战争。   鸿钧与太一在天上交战,人巫妖龙凤五族交战在苍苍子头顶。   不断有人死去,又不断有人赶来,在其中挣扎的群龙,则叫人恍惚想起神话中的鲤鱼跃龙门。   又一条金龙一跃而出,撞向不周山。   第三条。   第四条……第五条……第六条……第七条。   鏖战之中,龙贰瞅到空隙,正要跃出。   他大姐拦下他,比他更快一步,生生抗下多到叫人眼花缭乱的法诀秘术,冲向不周山。   天空上,鸿钧长啸。   “太一——!!!”   下方,一对有着众多分叉,繁茂宛如树木的龙角,撞上了不周山。   算上苍苍子那一次,这是第九次撞击。   仿佛是在砝码上加上一片极为关键的羽毛,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   不周山,倒下了! 第150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天地静谧,众生仰望着不周山。   仿佛过去许久,又仿佛过去一瞬,默然之中,无数修士见到,刚才被龙角撞到的地方生出数道漆黑的裂缝。这些裂缝生长时还在不断地分出新的裂缝,最后一道道裂缝与裂缝相连,环成一圈,如同勒住脖子的钢丝,一个用力,把不周山整个分开——   不周山,断成了几节。   山体分崩离析,伴着泥沙一起往下倾泻。眼见泥石已经快落到头顶,仿佛被齐齐下了定身术的不周山下众人才身躯一震,反应过来,不分敌我,狂奔后退。   苍苍子也一样。   然而苍苍子才撞完不周山,侥幸没死,重伤在身。他还是距离不周山最近的几个,根本来不及离开崩塌的范围。   心中知道希望不大,但苍苍子还是不顾重伤,咬牙运气,好离开崩塌范围。   他不知道应泊现在如何了,但应泊若没死,他侥幸逃过必死后,必然不能在只差一步的时候倒在这里,应泊若死了……他更不能倒在这里了。   苍苍子身化一道断断续续地流光,忍痛前行。   但他运气有点差,他所在的范围,正是先前斗争最激烈、人最多的地方。   无数修士逃命,遁法光辉明灭如天上群星,而苍苍子哪怕想跑得更快写,前面也有许多人拦住去路。   一块山一样大的不周山石就要压下,苍苍子强行动用真炁以致伤更严重,眼前一黑,遁法快维持不住。   他晃悠悠要摔下去时,一只手攥住他手臂。   “老苍你散步呢?怎么等到山倒了才开跑?”   应泊逆着人流找到他,见面就给他扣上一口黑锅。接着,不等苍苍子说话,直接带他运起遁法跑路。   两人一起,速度更快。应泊又是极会钻空子的人物,片刻就带着苍苍子走上另一条更快的路。   这时候,第一块崩塌的山石终于砸在地面。   这动静可比先前苍苍子撞不周的时候大多了,便是洪荒最角落的生灵,这一刻也感觉到,整个天地都在震撼不已。   新的裂缝从山石落处产生,把大地分开,更别说依附中州胎膜上的无数秘境通道,更是直接在巨大的震动下震断。   而这时候,应泊已经带着苍苍子来到暂时安全的地方,落地就掏出一枚色泽如火的丹药,塞进苍苍子嘴里。   正常人面对这种根本不认识的丹药,就算是信任的人给出,吞下前也会问一句效果。苍苍子却问都未问,直接吞下,接着便在原地盘坐,运转真炁疗伤。   应泊为他护法,随手拿走了他的直播玉简。   神识没入玉简,应泊见到观众人数便是一愣,下一刻脸上便扬起标准笑容,道:“原来有这么多道友关心我俩啊,多谢多谢。”   直播间里十分欢腾。   “出现了!传说中东皇岛主的道侣!”   “拜道友!道友保佑我找到道侣!”   “道友好,请问道友刚才发生了什么……在下记得上次来还是天地大战开启前,怎么五天不到就……”   “大抵是时间流速不同。”   “有走时光大道的道友做个说明吗?”   他们说得热热闹闹,来自地球的文字弹幕却没有刚开启直播间时那么多。   阎喆见到应泊出现在直播里,立刻放松下来,接着被行动队的人按着去闭关了。   这四天多的时间里,某剑修以为应泊身死,最后一个亲人不在了,隐隐产生走火入魔的迹象。现在不做调息,好好的剑修说不定要变成魔修。   在阎喆之外,还有郝西左手等一大批的人,因为应泊的失踪影响了原定的工作计划,现在见到应泊平安无事,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让应泊回来,依然同样松了一口气。   气松后,便没必要在直播间里多发言。   目前的地球修真界,是隐匿在大众修真界之外的。   应泊瞥一眼左手留下的暗号,稍稍了解了一下外部的情况,见到外面只过了四天多,一样松了一口气。接着,他稍稍说明了一点眼下的境地,但按下了盘古天道和原生大道之间的斗争,没讲。   观众们了解了情况,立刻发表意见。   “话虽如此,但在寻不到解密办法的时候,竟直接决定引导大家一起去撞不周山。道友好大的魄力。”   “反正又不是他撞,是东皇岛主撞啊。”   “只是出个主意,谁不能?”   应泊没把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放在眼里,余光注视着苍苍子,其他注意力则落在此刻洪荒的变化上。   他道:“情况和历史上的天地大战不同。我和苍苍子的进入引起了鸿钧的注意,导致一系列的连锁反应……这里的鸿钧比历史上的鸿钧更加小心,虽然没在意不周山,却也在不周山周围布下了防御。要不是这样,我也不会让苍苍子来当第一个动手撞山的人了。现在不周山倒,洪荒正在破碎,我想要的间隙,应该……”   不周山倒,天地破碎,如此大的威力,会让这段历史露出空隙。   抓住空隙,就能离开这段历史,回到现实中。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做出这个决定前,应泊也不知道“天地大战的真正起因”能不能解开波光道君的疑惑。   波光道君面对中州流逝的灵气,指不定和许多古修一样,觉得能回到洪荒就好了。但比起真的一门心思要回去洪荒的其他古修,波光道君先是对导致洪荒破碎、中州落得灵气流逝下场的天地大战的原因不解,又发明出朝夕网,真正地拯救了地球修真界。   应泊很少佩服谁,波光道君却是他不能不佩服的那种人。   只可惜,天怒英才。   谁能想到,神话的真相竟是这样?   要从鸿钧口中获得答案,自然得做出不用答案答案离开这段历史的保证。而不得已地去撞不周山,反而成了救他们一命的后手。   一环扣一环,任何一个地方出了错,应泊和苍苍子就要死在洪荒。   这份惊险,走钢丝都比不上。   洪荒天空如血。   随着一节又一节山体砸落,不仅大地裂开,众多秘境通道断裂,连天空上也产生了裂缝。   而某一道裂缝之后,传出应泊深感亲切的气息。   他眼神一亮。   “就是那里。”   应泊猛地回头,喊道:“苍苍子!”   调息苍苍子睁开眼。   “准备走了!”应泊道。   苍苍子一跃而起,于半空中化为三足金乌的模样,在直播间观众喃喃眼睛闪瞎的弹幕中,应泊趴上他宽阔的后背,抓紧了苍苍子的羽毛。   三足金乌双翼拍打,朝着裂缝飞去。   “终于能回去了……”应泊感慨。   三足金乌轻声低鸣,表示赞同。   话音未落,一人一鸟同时感觉身后发毛。   “谁说你们能走?”一个应泊不久之前还听过的声音说。   应泊僵硬回头,见到鸿钧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   太一数发有着核聚变威能的小太阳,轰平了紫霄天宫,却没有轰死鸿钧。察觉到应泊苍苍子要跑,他拼死挨了太一几招,到底还是追了上来。   鸿钧怒目长啸。   “休想跑——!!!”   上古众神之首一抬手,天空便降下数百道紫霄神雷,三分之一打向应泊苍苍子,三分之一拦在他们的去路,还有三分之一,竟直接冲向应泊苍苍子将去的裂缝中。   那裂缝本来便极不稳定,被紫霄神雷的能量一冲,瞬间就产生了要移动的趋势。而落在应泊苍苍子脑门上头的紫霄神雷更是不可小视,还未靠近,散发的力量就撕碎了应泊身上那件月华什么仙衣。   应泊见此,立马又从芥子戒中丢出了一件法宝。   丢出的法宝来自太阴星常曦娘娘的宝藏,应泊手上的芥子戒也是一样。   “幸好还没离开,这些东西没消失。”应泊道,一连抛出数件先天法宝,炫富炫得直播间一众修士瞠目结舌。   同时他喝道:“别停下,继续飞!”   不需要应泊提醒,苍苍子也知道此刻最该做的事是什么。   他加快了速度,一头冲进前方的雷山雷海之中。   鸿钧亲手劈下的紫霄神雷,哪怕是先天法宝,也得两三件一起才能抵挡一道。直播间众现代修士只能看到一道紫光落下,旋即数不尽的晶莹剔透碎片天女散花般落下,又两道紫光落下,法宝碎片落如雨下,哪怕晓得这些东西离开历史后就会消失,依然心痛得无法呼吸。   更让他们心痛的是,紫霄神雷仿佛无尽,但应泊离开太阴星时没那么多时间收拾,以防万一带上的先天法宝有限。   最后把芥子戒也丢出,一直没给自己准备过法宝的应泊顿时一身空空。   而缝隙还那么遥远,紫霄神雷还那么多——   一滴太阴重水凝聚于指尖,为了凝出它,应泊的修为直接从元婴降到金丹。   没事……反正离开这段历史,失去太阴星权柄时也会反噬……   应泊安慰自己,正要把太阴重水甩出,忽见落下的紫霄神雷一顿。   一双宛如柔荑、叫应泊非常熟悉的盈盈素手伸出,但这双熟悉的手光是手指大小,对于应泊都仿若一座高山。   化为一个巨人的女娲双手往天上一撑,挡下无数紫霄神雷。   而太一也再次赶到,一手东皇钟,一手红日,毫不客气就往鸿钧身上招呼去。   鸿钧的标志不太明显,这两位对于修士而言,却是真的如雷贯耳的大神。   直播间中一片“啊啊啊啊啊啊啊!”,应泊和苍苍子则冲过稀疏许多的阵阵紫霄神雷,朝着缝隙飞去。   “女娲!太一!”鸿钧喝道,“我们才是一脉所出!为何要为这些蝼蚁与孤作对!”   太一呵呵冷笑:“常曦与你,也是一脉所出。”   女娲道:“我等并无盘古记忆,在这方世界出身,自然认为自己亦是这方世界的一份子……人族皆我孩儿,你既然动手了,我就杀你!”   “白痴!人族怎能等同你我……”   鸿钧话未说完,太一又是一招打去。   这三位大能此刻斗争,皆赴以全力,震动不已的洪荒大地霎时破裂更快。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生灵,都只能抱头鼠窜。   应泊苍苍子更是深受双方斗争的余波困扰,一推一阻,反而离缝隙更远。   又一道罡风扫过,直朝向苍苍子背上的应泊,应泊不松手会被拦腰切成两半,松手则会被吹飞摔死。   显而易见,应泊此刻自然选择晚死,十分果断地松了手。   在这狂风之中,一旦松手,刹那间一人一鸟的距离便可能从零增加到一万八千里。应泊脑子转得发热,尚未想出好的解决办法,下一刻就感觉自己摔在了什么坚硬而带着腥味的东西上。   这东西坚硬,表面却一格一格,凹凸不平。应泊连忙转身,扣住一个缺口,好不容易安稳下来,抬头一看,发现被他扣住的缺口,乃是一块鳞片边缘。   龙鳞。   长龙高飞,张嘴咆哮。   “你们到底是谁?!”   应泊沉默片刻,答非所问。   “二太子,真是好久不见啊。”   北海龙王二太子,别名龙贰的黑龙,背着应泊赶上焦急的苍苍子,又替他们往前开路。   龙贰境界乃是金仙,仅次于混元大罗金仙和大罗金仙。他来开路,鸿钧太一女娲三人斗争产生的余波顿时不在话下。   返回现实地球的缝隙,近在眼前。   原本开路的龙贰停下脚步,让应泊回到苍苍子背上。   两人道谢,苍苍子背着应泊越过他,飞到缝隙之前,突然也停下脚步。   应泊正想催促,看到苍苍子神色,皱着眉,闭上嘴。   “龙贰前辈,”苍苍子道,“你要过来吗?”   “那边是什么地方?”龙贰问,“你们就是从那里来的?”   苍苍子应泊没有说话。   他们注意到,随着他们靠近裂缝,无论是龙贰,还是远处的鸿钧太一女娲,身躯都变得透明了。   甚至连这正在破碎的天地也变得模糊不清,仿佛一副被水打湿的画。   唯有应泊苍苍子一人一鸟的身形是凝实的,对比之下,龙贰看起来仿佛幽灵。   龙贰也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又回过头,遥望着他身后迅速变得模糊的洪荒。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景色,都应该知道,那不是能够去的地方了。   然而龙贰沉默了片刻,道:“不用。”   “咳咳,龙贰前辈……”应泊欲言又止。   “我应该在你们要离开的地方……我得回去帮女娲娘娘。”   龙贰打断应泊说,不听应泊接下来的话,一甩尾巴,把苍苍子应泊推进裂缝中。   而后他转过身,长尾摇曳,冲回洪荒。   他的背影,正如他大姐,冲向不周山的模样。 第151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直播间里,观众们恨不得伸出手把龙贰给拽回来。   “喂喂,这是刚进秘境时遇到的那条龙吧?”   “没错,就是那条被东皇岛主道侣骗得好惨的龙啊。说实话当时道友你一个下跪把老夫都下懵了,可以说已经把这条龙骗得团团转,怎么数日不到就闹翻了?”   “前面的道友怕是没看前情提要,秘境中已经过去几年了。”   “不不不,重点是那是龙哎!龙!能带出来吗?能不能带出来?!”   “可操作性是存在的……话说,没人觉得刚才有大能在逆转时光吗……”   “龙有什么好带出来的。”   “我打赌前面说话的人是凤族。”   争吵说话的弹幕声慢慢弱了下去,诸天万界,无数修士,和应泊苍苍子一起沉默地望着龙贰头也不回地远去。   他的背影越来越透明,只是片刻,一阵风过去,那背影便看不到了。   将应泊苍苍子困住数年的“洪荒”已经完全失去了曾经的模样,现在的它看起来就像是被人胡乱涂抹过的一面调色盘,各种颜色脏兮兮地凑在一起,随着无形的冲击不断变化。   “洪荒”的毁灭看得人心有戚戚,无论是应泊苍苍子,还是直播间观众,都没有说话。   许久后,苍苍子首先反应过来,深吸一口气道:“应泊,你——”   应泊噗地吐出一口血。   好不容易进入了裂缝,顺着间隙继续往前飞就能回到地球,万事都在往好的方向转去,这时候应泊突然吐血。苍苍子鸟脸上一片茫然,差点原地手忙脚乱起来。   应泊却只是捂住额头。   就在刚才,他失去了太阴星权柄。   可以说是被太阴星权柄强行提到这个境界的应泊只觉得浑身真炁都在翻滚,尚未炼化的灵气从四肢百骸泄出去,堵也堵不住。   他当机立断将指尖那一滴将落未落的太阴重水收回体内,重新稀释为真炁。填补上数个呼吸下来就漏成筛子的丹田经脉,接着一拍苍苍子的脖子。   “快走。”应泊低声道。   赶紧回到地球,他还能安心调息。   苍苍子咬牙再度展开双翼,顺着变幻不定的缝隙往前。   一条条缝隙与缝隙相连,复杂程度堪比某国京城立交桥,混乱环境下,神识也没办法放出太远,这样一不小心就会走错。但每当苍苍子来到一处他分不清方向的岔路口时,应泊总能提前指出该走的道路,仿佛已经预见,毫不惊讶。   已经猜出应泊出了什么问题的苍苍子不禁松了一口气。   失去太阴星权柄,境界回落,但看起来应泊的神魂和心境修为尚在,只要灵气充足,很快就能把落回的修为重补回元婴。   甚至更上一步……过于浅薄的基础能压得更厚。   问题是今天可能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带头撞向不周山的苍苍子被天道下了什么诅咒,他心中才稍稍安定了一点,他身后遥遥的地方,竟然传出一阵爆炸声。   无需应泊催促,苍苍子当即再一次加快速度。   然而他的速度还是慢了一点,第一道紫霄神雷窜出时,他们虽然已经看到出口,但出口却只是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   一边压制内伤,一边默默寻路的应泊回头一看,眉心再一次隐隐作痛。   他不禁骂出了脏话。   ——鸿钧这个阴魂不散的混球!   只见他们身后的通道一阵震动,无数紫霄神雷灌入其中,生生将通道撑开数倍。   而后裂缝也被扩大,已经消失了的“洪荒”化作一片虚空,无数黑影在虚空中涌动,其色泽仿佛是任何光线都逃不出去的纯黑。   一看到那黑影,应泊就忍不住皱起眉。   他觉得他似乎没见过这些东西,却对其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憎恶。   憎恶的来源暂且不想,那些黑影此刻还在继续涌动。它们很快填满了缝隙后的整个虚空,就像是黑色无光的水银一样,顺着裂缝倾泻进通道中。   一进入五光十色的缝隙通道,黑影们就变了模样。先吞掉了裂缝边缘,长出了一个比较凝实的身体。   应泊喃喃“……什么东西?”的时候,又目睹它们吞掉一道紫霄神雷。   吞掉这个形容不太对,应该说它们被紫霄神雷轰得烟消云散,剩下了一点点运气比较好的渣渣没有消失,这些渣渣和其他的渣渣汇合,融成了一只应泊觉得有点眼熟的东西。   该怎么说呢……   三头六臂,脸上长屌,屌还不只一只。   应泊目瞪口呆。   “鬼魔啊!”   “什么?”一心往前飞没回头的苍苍子疑惑。   下一刻,专心杀鬼魔一百五十年的苍苍子也感觉到了那股不祥且熟悉的气息,同样目瞪口呆地把他之前的话重复一次:“什么?!”   要不是应泊在他背上又吐了一口血,苍苍子说不定已经被本能驱使着转过身,自觉与鬼魔开战了。现在他更顾忌应泊的安危,却还是下意识甩出两道太阳真火,朝着一只只正在成形的鬼魔射去。   两道太阳真火瞬间把通道中成形半成型的鬼魔消灭一空,但更多的黑影从不断扩大的裂缝中涌出,先遇上狂暴的紫霄神雷,借此锻炼出自己的身躯,然后仿佛闻着腥味的猫,朝着应泊苍苍子直追而来。   跑得慢的不说,跑得快的,速度比起苍苍子还快两分。一路加速,竟快要够上苍苍子的尾巴。   三足金乌的尾羽甩过,直接将其化为灰烬。但第二只鬼魔也跟着接上,跳起来,锲而不舍朝应泊伸出手。   一声近乎哀嚎的声音从鬼魔的喉咙中传出。   它吼道:“给我!!!”   应泊面若冰霜。   他伸出手,按在鬼魔脸上。   除去那些凹凸不平以及有碍观瞻的部分,这鬼魔的面容竟然颇为英俊——颇似不久前才不得已与他们分别的鸿钧大大。   应泊一只手按在它脸上,不顾鬼魔胡乱挥舞的爪子缠上他手臂,直接把这只鬼魔冻成一块冰。   等鬼魔整个凝结,应泊才松开手,轻轻一甩。   那鬼魔朝后飞去,被通道中的风吹成漫天冰屑。   冰屑散落,应泊收回手,笼在袖中。   他道:“老苍,我有不好预感。”   三足金乌沉着脸道:“我也一样。”   话音落,白色的光点越放越大,出口近在眼前了!   ——   地球,大白山山谷外的营地,一技术人员从电脑前抬起头,大声道:“出来了!”   几乎在他喊出来的同时,还有十几个技术人员喊出了相似的话。   “来了来了准备!”   “第一梯队!第一梯队!第二梯队预备跟上!”   “预计倒数十秒!”   “十!九!八!七!六!五!四……”   “……三!二!一!”   “出来了!”   山谷中,秘境大门敞开,但那无名之山上的傀儡妖兽们却离开了山上,下到山脚处,堵住了上山的路,不让士兵们进入。   过去四天多的时间里,士兵们主要的工作就是和这些傀儡斗智斗勇,一边搜寻应泊的下落,一边在秘境中布置好数不清的摄像头。   还有网络技术人员专门盯着朝夕直播的网页刷,就为了看苍苍子的直播间会不会再开。   现在,从直播画面中估计出应泊苍苍子返回的时间,整个营地的人都行动起来。   他们等待着,终于,秘境的天空上,破开了一个漆黑大洞。   一只散发着金光的大鸟从大洞中飞出,身后追着一支黑漆漆的怪物大军。   在金色大鸟露面的那一瞬间,现场指挥官已经发出命令。   “发射——”   数个炮兵阵地上,梭子状的真炁炮弹射向追出来的鬼魔们。   “第二队准备!发射——!”   半空中,苍苍子重回人身,抱着应泊愣在原地。   他原本想回到地球后立刻转身去对付鬼魔,没想到,这些鬼魔好像不需要他对付了?   苍苍子稍稍愣了一下,别人却没有愣。   他下方,以向高飞为首,一群被国家专门挑选出来培养的修士医生穿着白大褂,朝着苍苍子挥手。   “哎哎!应泊他家里的!”向高飞喊道,“快把应泊放下来啊!”   苍苍子连忙降下,还没落地,就被一群他不认识的人按倒在担架上。   应泊也一样被人抢到担架上,没几秒,就戴上了全套生命监控设备。   他强撑着没有昏迷,虽然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但看到向高飞的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滚开,”应泊道,“你这个妇产科医生在战地急诊这凑什么热闹。”   向高飞不是阎喆也不是郝西,毫不客气地给他怼回去。   “抱歉了啊鹰爷,小的是目前全地球唯一一个通过修真界医修考核的人,就因为您,昨天刚从网络考场上下来就被拽来这里,甚至没来得及同网上的师姐们一起庆祝。所以您可以想象,这次治疗我不会留手。”   一边说,向高飞一边打出无数法诀检查应泊的身体情况。   “修为反噬?”他挑起眉,“什么情况,你现在的金丹境界还是修为反噬的后果?”   不等应泊回答,他把一颗丹药强塞进应泊嘴里,又道:“反正肯定是你贪心不足蛇吞象导致的,好了!这个抬走!”   虎背熊腰的军方医护人员立刻抬起担架,向后方冲去,把骂骂咧咧问丹药什么效果的应泊一起带走了。   而向高飞走到苍苍子身边,看到他瞠目结舌的表情,安抚他道:“没事,当初看到那家伙就是不治癌症的时候就想这么对付他了,现在终于达成目标,真爽……我是说我平日对待病人不是这种态度,苍苍子先生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我很好,我一点事都没有。”苍苍子下意识道。   “有事没事是医生说了算的。”向高飞随口道,打出数个法诀,检查苍苍子的情况。   法诀反馈的信息展开,他不由惊讶。   “真的没事啊?”   苍苍子从担架上翻起身,先一本正经地同其他穿着白袍的医生道谢,又问了几句应泊的情况。   向高飞正用手机联络他之前拜入的那丹门中的师姐们,询问在用丹药稳定好某种病人的伤势后,该如何进行后续治疗。一边打字他一边回答苍苍子的问题,道:“不用担心,我们事先就考虑到了你们会受伤的情况,能准备的丹药基本都准备好了。应泊他的情况是有点危险,但还在控制范围之内,不超过一周,我就把活泼乱跳的他还给你。”   苍苍子不是医修,这方面没什么能多做的。便又问起此刻对准半空中大洞打,把鬼魔们按得不敢露头的阵势。   向高飞道:“原本是拿来对付那些妖兽傀儡的,准备很充足,你可以放心。”   苍苍子摇摇头。   “我知道你们这边炼制的真炁炮弹数量,以这个势头打下去,支撑不了太久。虽然不知道……不知道裂缝为何会突然通往鬼蜮,但继续下去,这道小裂缝发展成我云梦泽那样的大裂缝,也只是时间问题。   过来询问他意见的现场指挥官副手听见,忙问:“有什么解决办法?”   “阵图。”苍苍子不假思索道,“我同陈大师有关系,紧急情况插队买个阵图没问题。但你们这儿能拿来布阵的东西太少,恐怕……”   说到这里他一愣。   因为原本全神贯注听他说话的副手和向高飞都转过身,看向四周。   自从应泊苍苍子出现后,那些妖兽傀儡便不再拦大门了。原本它们要一只一只地回到无名之山上,应泊躺在担架上看到,顺便下了一道让它们原地不动的命令。   苍苍子顺着副手和向高飞的目光看去,也想起来这些妖兽傀儡是用如何珍贵的材料做成的。   “按照开发协议,这些资源百分之八十属于应校长……”副手喃喃,旋即朝身边一个士兵下令,“快去看应校长有没有意识!如果还有意识就告诉他我们要紧急征调——”   副手瞥到了苍苍子茫然的目光,瞬间想起这是应泊的那位。   他立刻改口:“——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尽量说服他,让我们使用这部分资源。”   “是!”   士兵回答,转身跑向后方医务室。   苍苍子迟疑:“这……拆开傀儡到布置阵法,时间会不会不够?”   “请放心,”副手道,“应校长的第一批学生,刚好过来支援了。”   苍苍子还是不明白。   副手轻咳了一声,道:“他们都出身于我国工程部队,这点小困难,对于他们来说……真的没问题。” 第152章 千年寂灭无人问   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的非正式第一批学生,果然就在不远处。   这批学生都是工程兵出身,而且不是文化水平很低的工程兵,就算参军时学历不够,立下功劳后也有机会被送去学习。而他们又是第一线工程兵其中的佼佼者,不仅拥有远高出平均线的身体素质,还拥有吃苦耐劳的优秀品质,哪怕一开始只是作为实验品被派去龙洲,能争取到这个机会也足以说明他们的优秀。   向高飞随士兵去了他该去的后方医务室——从建筑规模上看,那里称为一座医院也不为过——然后他留在了那里,只有士兵带着应泊的回答回到前线。   万幸应泊还没有彻底晕过去,不然,在苍苍子这个尊贵外宾的注目下,如何在没有征求应泊同意下的情况下直接征调资源……对于副手来说恐怕会非常为难。   苍苍子自己都不曾注意,解决了心结,恢复了境界甚至更上一步,加上太一的耳濡目染,他的气质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   这变化不至于让过去认识他的人认不出他,却能让和他没什么交情的副手在面对他时不敢放松,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哪里惹恼了他。   应校长毫不犹豫地贡献出了属于他的财产真是太好了,指挥官副手流着冷汗,通过战术屏幕发出了消息,很快,很久不见的一百五十五位工程兵就出现在苍苍子面前。   这些工程兵通过广播体操入门,接着按照各自的资质,修行道门佛门提供的、或能在朝夕网上直接找到的功法,一边修行一边建设龙洲岛,建设出大致模样后,又被上面调取,修建其他工程。   国家对这方面的需求是很紧迫的,虽然一直以来,都有些拎不清的人想把他们调走,给自己家修建一栋能保护他们安全的堡垒,但几个月里,除了军方一些设施外,这支队伍都在全部一线和少数二线城市下方修筑能提供给普通人使用的避难所。   少部分没有进入名单的二线城市与其他人口聚集地并不是不重要,但放在大局上,他们被修真者斗争威胁的可能性较低,较为疏松的人口密集度也降低了被破坏后的损失。权衡轻重后,上层把这些避难所的修筑压后,但对于这只队伍来说,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剩下的工程也需要他们一天工作二十四小时。   实际上,若不是为了加快修建速度就让他们暂时放弃修炼是长脑子的人都明白的目光短浅行为,都有人想让他们放弃修炼先修房子呢。   以张队长为首的工程队,就是在这样险恶的“环境”下,完成了八成以上成员炼炁大圆满任务。   被磨炼出来的他们看起来不像刀,倒是像一排纯粹而不可撼动的石头。   “确定接受任务。”张队长对副手点点头,然后看向苍苍子。   他一下子就在称呼问题上犯了难,毕竟,作为应泊的学生,他们不适合同别人一样喊苍苍子道友道兄。过了片刻,张队长才纠结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称呼,问:“应先生……打基础的阵该布置什么?”   应先生……这是冠“夫姓”了?   苍苍子一边产生了一种被九霄神雷劈在身上的雷感,一边心里又泛起了一点愉悦。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有点不正常的他红着脸,放下直播玉简道:“小光明。”   小光明阵,用来打个底正好,以它为基础,可以套上其他阵法。   东皇岛守了大封印那么多年,阵法禁制上有不弱的底蕴。苍苍子虽然不是阵法大师,但此刻最应该先布置什么,他还是知道的。   苍苍子不假思索,要给应泊的学生们说明小光明阵该怎么布置,但张队长这支队伍工作的速度更快,在听到小光明阵这个名字时,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他们首先要做的,是分辨妖兽傀儡使用的材料。   这个好办,虽然秘境获得的资源百分之八十都属于应泊,但名义上,这个秘境还是国家和应泊共同开发的。因此在应泊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国家还是对照朝夕网上的资料,一一分辨出了打造无名之山乃至众多妖兽傀儡的材料,列出了一张较为详细的名单。   张队长这支队伍对小光明阵这种基础阵法已经熟的不能再熟,听到名字,当即想起该用的材料,对照名单,一部分去拆卸傀儡,一部分去山上拆迁,剩下的人看着张队长指出数个位置,挽起袖子就去捏法诀了。   不用铲子,也不用挖掘机,指诀一指,泥土就从地上飞了起来,留下原地一个大坑。   然后数个人跳进去,分别拿着怪模怪样的法器——法器版□□——按下按钮。   近乎白色的火焰从喷嘴中喷出来,在人的视网膜上留下鲜明的光痕。   去搜集材料的人也从山上下来,将色泽鲜艳的灵玉、晶砂、石乳、金银投进火焰,用真炁包裹,使其漂浮在火焰中,不断翻滚。很快,作为基础的材料融化,其他仅仅变软了一些的材料则被包裹在液体中,一同化作一个圆溜溜的球形。   这个球形又被传到另一组人手里,或刻上符箓,或打进法诀。   十分钟后,圆球还没彻底冷却,一块可以做阵脚的镇石就制作了出来。   “赶快!”张队长喊道,这一组的人同心协力,将这块镇石埋在距离地面三尺的地方。   第一个阵脚就布置完了,行云流水一般。   头顶炮弹乱飞,硝烟滚滚,这支队伍的动作却仿佛完全不曾受到影响。   他们分成十来个小组,分别进行不同的工作,一个地点的工作做完,前往另一个要设下阵脚的地点,前脚刚走,后脚另一组的人就过来进行后面的工作,全程无缝连接,视野中没有一个手上闲下来的人。   苍苍子和阵图大师联系,正在根据风水地形,商讨阵法的细节。他的直播忘了关上,无数被吸引来的观众看得瞠目结舌。   他们用弹幕讨论。   “没有用神识交流!我发誓,他们全程没有用神识交流!”   “在下没看错吧?他们的境界,真的全部不到筑基吗?”   “有两个筑基,就是负责炼器的那两个。”   “以老夫愚见,这一百多修士真炁运转流畅,且行事心无旁鸯,虽然现在只有两人筑基,但其他人筑基也快了。”   “修行的好像是昆仑宗流传天下的入门功法啊……”   “类似的画面,我只在鲁班神门专门负责炼造组合法器法宝的分门见过,但我打赌,就算是鲁班神门的弟子,在炼炁修为也不会比他们做得更好了。”   “筑基不到的修为和凡人有什么区别!你能相信凡人做到这些吗!”   “可有道友知道这到底是何方大世界?”   “怎么,你想收徒?”   “咳咳,如此良才美质,打上他们主意的,恐怕不止区区一个。”   当然不止那人一个。   目前以左手为首的攻城狮们,暂且没有在朝夕论坛上搞出诸天万界大论坛和热度榜——但那也在计划中了——不然想计算一下本次事件热度的话,工作大概能轻松一些。   这次事件以苍苍子开秘境直播为起始,中间爆出了“真实版本龙凤大战!”、“秘境洪荒!”、“万年单身狗云梦泽东皇岛主承认找到了道侣”、“东皇岛主和他道侣是父子恋?!”等劲爆消息,随便挑了一个出来,无需新闻从业者加工,都万分吸睛了。更别说那次直播本来还没到结束的时候,却以直播玉简损坏这个意外提前结束了。   多宝阁趁火打铁想推出【道君出手也不会毁坏的新直播玉简】,甚至炒起了热度,没想到联络应泊这边时,没得到回应。   应泊一失踪,他给与左手等人的朝夕网络管理权限就被锁定了,没有管理权限,国家和应泊的全盘计划都被打乱,找人还来不及,哪里还有工夫理会多宝阁。   但多宝阁炒作的人手已经开动,本来便热度极高的事件被火上浇油,顿时烧得更旺。   便是这热度发酵到最高时,境界提升的应泊有了修理直播玉简的能力,修好了苍苍子的直播玉简。   直播再开,涌入直播间的观众人数何止万万。   就是这么片刻,不少人看上张队长和他下属,但真的决定招收门人的,还是那些大宗门。   显而易见,这一百五十五个人已经锻炼成一个整体,若想发挥他们的优点,最好是把一百五十五个人一起招入。   顶级宗门尚在矜持,普通的大宗门已经行动起来,他们先是搜寻此刻东皇岛主所在的大世界,没找到消息,碰见其他同样搜寻这消息的大宗门“招生办主任”,不禁闲聊几句,打探对方有没有找到。   结果当然是没有。   他们打探来打探去,最后所有人被拉到同一个群里,交换了情报后发现,没一个人晓得这一百五十五个人所在何处。   这不应该。   这种跨界大宗门的招生办长老,可谓诸天万界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大世界。这东皇岛主到底去了哪里,这大世界竟然他们都不知道?   这些人生出疑惑时,苍苍子买下定制好的阵图,交给张队长。   就像副手说的那样,一点问题都不会有。张队长和几个小队长对照阵图商量了一会儿,很快就再次行动起来。   缝隙目前不大,需要布置的阵法也不大,他们动作很快,不到三个小时,阵法就布置得差不多了。   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   现场指挥官请示了上级,下令。   “停止炮击——!!!”   整齐划一,仿佛一个人般,所有炮口都停下了咆哮。   裂缝下方,原地运气的苍苍子一跃而起,真炁一催,掌心便托起一枚小小红日。   红日不过苹果大小,但那色泽鲜艳,仿佛初升的朝阳,迫不及待地从地平线后跳出来,叫人移不开视线。   而鬼魔们见没有炮弹堵路,欢呼着扑下。   缝隙出口硝烟弥漫,滚滚烟尘,伸手不见五指。但突然之间,一阵风吹过。   硝烟为之一空,手托红日的苍苍子出现在鬼魔们面前。   他冷然一笑,手指收拢,将手心红日握于拳中——   对于他直播间的老观众来说,这个动作如此熟悉。   简单至极,缓慢至极,却全不容退却的一拳。   “轰——!!!”   整个秘境都抖了三抖。   直播间里,终于有人反映过来这件事。   “喂……东皇岛主现在是什么境界了?”   “听说之前结了假婴,没死可能是靠他道侣,也就是说,算下来,今年中秋那日成的元婴。”   “中秋?到现在还没半年啊,他……”   “他现在……合道?”   “不,不是合道。”   “……是——”   “是真仙!” 第153章 休笼彩笔闲书字   真仙。   别看在洪荒时这玩意儿遍地都是,龙贰和他家大姐甚至会鄙视一个凤族修士只是真仙。放在现代,像是云梦泽这样的大世界,道君已经是最顶级的战力,再往上,只有那种能把数个大世界收入囊中的势力,才有能力供养起一个真仙。   人们能确认的真仙,鲁班神门祖师算一个,昆仑宗天才算一个,开着彩凤镖局的凤族天赋异禀,也有一个。   除此之外,又数个大世界联合而成妖域中,那位很久没有传出消息的妖圣,据说也是一个。   据说,据说而已。   就像某些国家据说有核武器一样。   对于修真界中的修士们来说,云梦泽东皇岛主不是横空出世的人物。这一脉来历师辈皆有史料可考,他们的牺牲,乃至寻不到另一半以致永远不可能突破到元婴的特殊等等,在已经普及到很多宗门中的双修教育课上,一向是作为反面教材的悲催例子。   加上每一代岛主都气质凛冽,又有钱多金,较于双修教育课上的其他例子,东皇岛这个例子出现的频率不是一般的高。   所以很多人都知道,云梦泽大世界有个东皇岛,守鬼蜮大封印很辛苦,因为找不到道侣所以短命,还无法从金丹圆满突破到元婴。   现在,这一代的东皇岛主找到了道侣,成功突破到元婴。   东皇岛单身一万年的认知被打破了啊!   如果这一点还不够他们震惊的话,半年不到的时间里,苍苍子的境界竟扶摇直上升到真仙……哪怕算上秘境中时间流速不同的几年,这个速度也太快了!   直播间中寂静了片刻,一人道:“开玩笑的吧?真仙可不是光用灵气喂就能喂出来的,别的不说,东皇岛的《先天太阳真乙经》弊端所在,修到道君顶了天,真仙……”   弹幕中又沉默了一下。   东皇岛主修为逆天的原因不用多猜,很快,许多观众心中就有了相似的答案。   另一个人喃喃自语:“洪荒……”   洪荒之景,到底现在不同。   也不知道是当初天地大战打出了问题还是怎么回事,洪荒破碎后,就算是没死在战场上的真仙金仙大罗金仙,也一样慢慢衰弱。等众多洪荒秘境和洪荒碎片化为的大世界里稳定下来,建立起新秩序,人们才发现,他们已经有很久没有听闻那些大能的消息了。   而今存在的真仙,都是洪荒破碎后修炼而成。为了适应新的天地,那些从洪荒传下的功法心法也不得不一改再改。   其中天道消弭、大道相争的缘由不可多说。总之,在朝夕网络传播开之前,不仅是中州,整个诸天万界的修真传承情况都比较低迷。   只要是修士,谁不曾梦回过那有着无数玄妙功法法术、天才地宝丢在地上都没人捡的洪荒呢?   但说到底,他们活在当下,道途位于未来。   一时之间,不晓得多少人看着苍苍子的直播感慨。   苍苍子只打出一招,便松开手垂下,裂缝口涌动的鬼魔乃至裂缝通道中的鬼魔,全在他一拳下飞灰湮灭。   境界过低的地球人没看出这一拳中蕴含的情报,只晓得苍苍子是个地球修士暂时难以望其项背的绝顶高人。他们为这一拳的威力赞叹了一会儿,却没有耽搁他们继续动手。   四面八方的阵脚全部已经布下,只差最后那个阵眼。   张队长手中捧着一只二十面的骰子,骰子的材质看上去仿佛钻石,每一道切割线的长短都没有差别,折射着苍苍子手心眉心处慢慢淡下的火光,璀璨无比。   这东西大小仿佛足球,表面光滑,毫无瑕疵。在场士兵若不是看着它成型,大概怎样都不会相信,从选出材料,到炼制完成,张队长的属下造出这个完美的艺术品,时间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   苍苍子收手,早就准备好的张队长将这阵眼往上一抛。   修士臂力非凡人可想象,下一刻,这只二十面骰子就穿过了裂缝,其大小均等的二十面牵引着周围二十个阵脚,就像是衣服上的扣子和扣眼一样,严丝合缝地死死扣在一起,赌上了裂缝出口。   张队长的动作非常及时,因为就在“扣子”穿过“扣眼”的前一刻,裂缝之下的人们都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咕噜噜声音。   以及,还有——   一声仿佛从某段过去中截取而来,洋溢着愤怒地呼啸。   “女娲……太一!这不是结束!天道不死,孤不曾输!”   ——咔哒。   “扣子”合上了。   被撕扯开的空间并合,以世界的自愈力,这道裂缝总有愈合之日。   不像云梦泽,在曾经的那场大战之中,裂缝口子撕得太长、开得太大,不管如何补救,都得留个东皇岛镇守了。   鬼魔这玩意儿是洪荒破碎后才出现的,在那之前,修行者不分正邪,也不分仙魔,心神不宁可能会导致真炁走岔,却从无走火入魔一说。   关于鬼魔的由来,看直播的观众中,不少人有了猜测。他们正要借着弹幕讨论,那从听到呼啸开始便沉默不语的苍苍子抬起手。   直播玉简拍摄到的画面随之移动、升高。   一声招呼不打,苍苍子把直播间关了。   数万万的直播观众:“……!!!”   ——   裂缝被堵住时,传来的那声留言不可等闲视之。   一口气都松不得,现场指挥官连忙将情况上报,但得到上面指示,要他去询问那位贵宾时,指挥官苦着脸,双腿根本不愿靠近苍苍子。   披着金色羽氅的道人周身气息沉郁,于是那些编织成布料的金闪闪羽毛也黯淡下来,蒙上一层灰。   这个时候,无论谁动一下,都有自己会踩地雷的预感。待在后方的指挥官不敢上前,一个劲地通过战术面板催促副手。   副手……副手也不敢啊。   副手迟疑又迟疑,连张队长这一百多人都没敢打招呼地撤离了,才上前问道:“应先生……”   “应泊在哪里?”   蓦然抬头的苍苍子问。   然后,不用副手回答,凭借道侣之间的联系,苍苍子瞬间闪身离去。   应泊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床上的他猛地睁开眼睛,定定注视了一会儿天花板,发现这是位于龙洲他的宿舍后,才缓缓回神,又闭上眼。   闭上眼睛一会儿,应泊发觉不对,再次睁开眼,转头看向床边。   安静的子夜,一个黑影矗立床旁,双眼发出金光。   在一般人眼里,接下来这个发展该往恐怖悬疑向去了,但应泊却只是瞥了一瞬,又闭眼。   刚才一点昏沉的睡意已不翼而飞,整个人清醒过来的应泊在床上闭目调息,以内视观察体内伤势。   金丹前期,好险,还差一点就得落回筑基去。   比较昏迷之前,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却没到放心的时候。现在醒来了,应该配合疗伤运行心法,巩固修为,免得境界继续打落。   但应泊没有这么做,确定完伤势,他立刻皱着眉,看向床边一动不动的黑影。   “你怎么了?”应泊问。   黑影——苍苍子摇摇头,却没解释。   应泊掀开被子,翻身而起,有点嫌弃地扯了扯身上这套病号服的袖子,打开床头柜的台灯。   暖黄的灯光能驱散黑暗,却不能驱散苍苍子眉眼间的寒意。应泊踩着拖鞋接了两杯水,一个法诀将水加热,送到苍苍子面前。   苍苍子下意识接过去,却端在手里没喝。   应泊一瞪眼。   “老子一个伤号,醒来没热水喝得自己动手。这点就算了,给你端水你竟然不喝?”   修行之辈哪需要和普通人一样每天补充水分,修真界根本不会有探病的人给伤号喂水的习惯,喂丹药还差不多。眉间蹙起的苍苍子闻言哭笑不得,晓得是应泊好意,只能抿了一口杯中热水。   滑入喉间的热水流淌进五脏六腑,稍稍温暖了一点冻僵的舌头。感觉这个时候还是喝酒好一点的应泊放下杯子,伸出手环住苍苍子的脖子,先亲了一下情人被热水润湿的唇角,接着伸出舌头,直取牙关。   这是一个不带欲望、充满了安抚的吻,两人动作都很温柔,除了分开时应泊用力咬了一下苍苍子的下唇,在上面留下一道红印。   他倒回床上,用脚去勾苍苍子的膝弯,一边漫不尽心地道:“只是鸿钧而已,有什么好怕的?”   苍苍子一愣。   “你知道了?”   “我知道的比你知道的还多。”应泊三言两语介绍了天道与大道的恩怨,在苍苍子恍然大悟变化不定的脸色里,把他拉到床上来,伸手抚平他眉心的痕迹,道,“有什么鬼魔不是你手下败将?太阳传人都这般凝重脸色,你要别人怎么想?”   “那毕竟是鸿钧……”   苍苍子无奈道。   “鸿钧已经死了,至少作为上古众神之首的帝尊鸿钧已经死了,留下来的天知道是什么玩意儿,鬼魔那种东西我是不相信它们有理智的,有理智何必把自己搞成那磕碜人样子。”应泊一边把苍苍子压在床上,上下打量他,一边道,“比起担心那些,你还不如担心下我们——你修为恢复,该回云梦泽当救世主。我们马上又要异地恋,你竟然有功夫担心那些远在天边的事。”   苍苍子看着他的动作。   慢慢地,他眉目间寒意消失殆尽,扬起一个笑容。   “那……鹰爷觉得我该想什么?”   应泊在苍苍子腹部坐下,闻言一挑眉。   “你脱?我脱?” 第154章 白日登山望烽火   第二天一早,应泊准时准点出现在食堂。   现在龙洲岛上的人多了,应泊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去记住每一个人,但这座岛上每一个人都晓得他,应泊从大门走进来时,不少人给他打招呼。   应泊对他们一一点头,端起盘子排到打饭队伍末端,又拒绝了前面人的让位。   在龙洲的教职工预备役心中,应泊的形象一直不错。   因为他并不需要用别的手段立下权威了,对提高生活水准也没什么强烈的欲望,因此不会去用琐碎的手段在自己和别人之间划出一道鸿沟,死死区分开,所有待遇都和普通工作人员一样,态度十分平易近人。   也因此,龙洲的工作人员——无论是政府调派来的,还是应泊用过去渠道从别的地方挖的墙角,都对应泊平日的态度非常熟悉。   所以,哪怕是一点点异常,也有敏锐的人发现不对。   “校长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好?”   “气色也不错,发生了什么好事?”   “比起好事,更能说昨晚过得不错吧……”   一个人说出这句话,和他坐同一条桌子的人顿时一静。   下一刻,这个人旁边的同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整条桌子的人都转头看向打饭队伍末端,没看到应泊回过头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不要命了了你!”同事悻悻放开那人,那人也一副后怕的模样。   数日前,是苍苍子亲手抱着应泊回来的,回来后他就待在应泊的房间里,除了作为医生的向高飞和作为亲友的阎喆,谁都没有进去探过病。   当时苍苍子周身阴风阵阵的模样,真的吓到了一众看见他的人。   毕竟已是真仙,哪怕是一丁点威压没控制住,对于岛上实力低下——相对于苍苍子来说——的地球小修士来说,都像是迎面泼来一盆夹着冰渣的冷水。   但那位来自异世界的“高人”真的帅,哪怕是平均颜值最高的娱乐圈,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   这么看来,应校长真的艳福不浅啊。   有些人的思路拐到了绝对不能说出口的问题上,还有些人意识到另一个问题。   阎喆走进食堂,目光一扫,找到应泊,一样拿了个餐盘端起来,站到打饭队伍最末端——也就是应泊身后。   “早啊。”应泊头也不回地道。   “早,”阎喆的目光还在四处打量,疑惑地问,“你……那谁呢?”   “走了。”应泊说。   阎喆花了几秒时间才理解应泊话的意识,不由提高了嗓门,诧异问:“为什么?!”   下一刻,他注意到围观者们竖起的耳朵,立即吞掉了下面没说出的话。   这食堂说是食堂,内外设计上比起许多大酒店也毫不逊色。打了饭后,两人在众围观者遗憾地目光里进入了包厢,后面进去的阎喆关上门,又抖开一张防偷听的符箓,立刻转过身对应泊咆哮:“你说他走了?!”   十分怀恋地球菜口味的应泊先吃了一口,才擦了擦嘴道:“他在异界又不是无业游民,修为恢复了不走干什么?”   “他不留下来帮你吗?!”阎喆还在不敢置信。   “我不需要,他也不需要。”应泊道,“比起这个,你还不如坐下来,好好和我说说,在我不在的时候,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阎喆脸色变化数次,看到应泊今日面上一直保持的如若春风的笑意,终于叹了一口气。   他希望应泊找到的伴侣能很好地照顾应泊,最少也能给应泊做些支撑。但应泊既然觉得现在开心,觉得现在这样不错,哪怕他是应泊兄弟,他也没有置喙的余地。   这么多年的感情能维持得这么好,他和应泊靠的可不是小时候那点情分。   但是作为亲友放话给苍苍子什么的……暂时是做不好了,真遗憾。   阎喆按下这些杂念,也坐了下来,给应泊说明情况。   龙洲上的情况不是很好,原因自然是应泊失踪后,朝夕网络的二级管理权限全部被锁定不能使用。   针对朝夕网络构成符箓的学习无法继续。   多宝阁发起的新合作也无法应允。   还有为此调遣的军队,耗费的人力物力……就是这么几天,造成了多少损失啊。   而反对派把这一切都算在了应泊头上。   是的,反对派。   别看应泊与国家的合作似乎一直顺风顺水,但反对派的阴影从未消失过。   这些反对派的组成,主要是无法从应泊身上获得利益或获得利益较少的人,比如说曾经贺大校在军中的政敌,又比如说在这次变革中反应太慢,没有更上前进速度的人。这些人在发现自己无法获得更多利益时,不少把目光投向了应泊。   自从拿到了小光球,应泊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别人眼里的肥肉。个中原因,大抵是作为一方势力,他的底蕴太浅。   所谓势力,其实是一张把势力中每个人联系在一起的蜘蛛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便是势力的基础。   应泊崛起的太快,身边能用人太少,现在龙洲上的人,基本都是政府派来的,名义上是应泊的人,实际上背后各有他们自己的关系网。   与应泊靠的最近的势力是军中贺大校……现在该是贺少将一派,若应泊加入了他们,那情况还好,但应泊打定主意保持一定的独立性,那些空隙就成了别人攻击他的道路。   “他们说,只有你一个人控制朝夕网络不合适。万一你又出了事,整个国家的心血都付诸流水了怎么办?最好还是你把控制权交出一部分,他们另选可靠的人……或者可靠的群体,帮忙管理。”阎喆道。   “这主意真美啊。”应泊并不惊讶,“同意的其实不止反对派吧?”   “你晓得就好咯,”阎喆放下杯子,“下次多注意下自己的安全可不可以咯?”   “哈,哪怕是道君,活到寿元终末的人也少有,踏上这条路,若想争先,就别把平安挂在嘴边”应泊不在意的微笑道,“这些人都没有意识到,在新时代里,势力的标准可不止是他们知道的那些了,我……”   放在桌子上的两只手机一起响了。   亮起的屏幕上,出现的信息内容一模一样。   阎喆皱起眉,“开会?”   应泊眼睛里亮起的光则能把熟悉他本性的人吓哭。   “嗯,”他点头道,“开会。”   ——   无休无止的会议是地球现代政治无法逃出的螺旋。   这个会议并非临时,但通知是临时下到应泊和阎喆这里来的,他们来到视频会议室时,整个会场已经被参会人员的全息投影塞满,仅仅剩下应泊和阎喆的位置。   阎喆不能和应泊坐在一起,他的位置在另一边公安系统的地盘中。应泊的位置则位于最前端、最醒目的地方,坐上去的应泊微笑面对其他人投来的视线,觉得此时此刻颇有某年代批斗大会的风味。   或许是不打算一开始就和应泊闹僵,哪怕知道应泊已经从阎喆口中听闻讯息,这个会议一开始说的,还是大白山秘境中的意外。   当时各部门的应对和错误总结等等,虽然无聊,却不是能忽略过去的部分。于是应泊保持着耐心,直到轮到他发言。   应泊站起来。   他首先记下了一些人看向他的眼神,接着,非常详细的,全无遗漏的——除了某部分发生在太阴星上的事——把他在洪荒的经历讲述了一遍。   一开始众人只想按快进,好等应泊说完,用这件事攻击应泊,让他交出朝夕网络管理权限。可后来,随着应泊的深入,一部分人,至少是那一部分比较清醒的人,心中的漫不经心消失了。   他们开始讨论起来。   “地球竟然是这样一个来历?”   “中州……的确,我青城有记载过这个称呼。”   “交通枢纽!天!一旦发展起来,我们这儿就……”   等应泊说到鸿钧和天道,他们脸色又小小一变。   “神话背后竟是这样?”   “没想到啊没想到……”   这种洪荒之事到底太过遥远,很快他们就失去了讨论的兴趣,转而继续讨论中州作为交通枢纽的可利用之处。   直到这时候,应泊放下了最后一个炸弹。   “鬼魔,乃天道遗留所化。”   “嗯……这又如何?”有人不理解地问。   这人是反对派的,应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天地大战中,鸿钧一直保持着优势,若不是不周山倒下,根本不会在最后一败涂地。不周山的重要性,刚才我也说过了,那么,发挥人类智慧中最重要的抽象联想力,大家觉得……在我们中州这个地方,有多少人敢自称不周尊者?”   一排排的全息投影脸色刷地变白。   应泊抬头,和他们对望,“我们现在都知道当年古修们做了什么,为了增加灵气,把不认同他们观念的人都除去。但说实话,当年的情况还没发展到饿得吃人肉的地步吧?就算真的饿,古修们也能放弃中州,全部迁移到别的大世界。把不认同自己理念的人全部杀掉这种行为,太过丧心病狂……现在看看,真的不是鬼魔作祟吗?”   的确,非常有可能。   众人意识到。   应泊道:“现在是不周尊者还没复苏……”   一声报告打断了他的话。   某个军方人士的办公室闯进一个士兵,他嗓门奇大,吼声通过设备传遍整个会议室。   “南田仙宫出现异状!”   会议室中一片安静。   下一刻,不少座位上的投影动起来,或是翻看手机,或是打电话。   和应泊一样坐在会议室前方的几个老人没动。   一个老人道:“应校长是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应泊摊手。   “我能有什么解决办法?”他道,“发展才是硬道理……我这个校长的学校是不是改开学了?” 第155章 黄昏饮马傍交河   势力发展是很困难又很简单的事。   特别是对于一个学校来说。   师生,同窗,校友,是天然的感情纽带和向心力。教育更是能决定一个人、一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的未来。如果这个新时代继续发展,哪怕不变成一些仙侠小说里那样宗门地位在朝廷之上,一个修行学校的校长,所占据的分量,也要比目前全球top10的大学校长重要。   应泊需要学生,学生才是他改变世界的基石。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会议室前面几位老人皆是一怔。   因为,不管什么古修和什么不周尊者,应泊的回答也是解决他目前困境的最好办法。   为了在入学名单中占据一席之地,下面那些投影中,不知道多少人已经交了一大笔费用给应泊。   也没有人愿意猜测,那些交了一大笔钱的人,以及那些没有交钱的人,有多少愿意在应泊开口后继续交钱。   和让应泊交出朝夕网络管理权限相比,让自己势力中的人作为学生进入龙洲进行学习的成功率更大。而且应泊就算交出了一部分权限,好处也轮不到一些人头上,但论入学资格,这个是能照顾到更多人的。   一旦应泊放出风声,在场不知道多少投影会临阵倒戈,到时候,他们联合起来想要进行的胁迫,自然也成了问题。   几个老人疑惑地交换眼神。   ……过去,这小子因势导利的手段,有这么熟练么?   作为骗子,应泊更习惯使用谎言等等邪道的手段,开学这种光明正大的阳谋,很少会出自他手。但洪荒中经历了那样一场千秋大梦,应泊哪怕挣脱醒来,也不可能丝毫不受影响。某些方面变得更坦荡了不说,行事也去掉了几分鬼魅之气。   于是,此刻,几个老人看着他一脸笑嘻嘻,都觉得内心像是吃了铅球一样沉重。   许久,一个老人提出问题。   “就算去掉现在你已经卖出的入学资格,也远远够不上目前龙洲能支撑的招生规模。剩下的学生,你打算从哪里去找?”   应泊不假思索道:“以网络考试作为主要手段,综合参考人综合素质进行评判。”   另一个老人咄咄逼人地问:“网络考试不可避免的作弊怎么办?”   应泊道:“考试在朝夕论坛上进行,只要打开网页,我能保证参考人士无法使用一切倚靠网络的作弊手段……哪怕是开两台电脑也不行。”   应泊并没有给出他能做出这个保证的证据,但看在他语气那么自信的份上,老人们暂且装作相信了他。   “题目呢?”   “我出,我上传,保证不泄露。”   “所谓综合评判……你又要怎么一个综合法?”   应泊笑了笑,“这方面,当然会参考国家的意见。”   也就是说,国家在入学名单上,至少拥有一票否决权。   有几个老人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网络考试还有更多的问题,比如说面对人群无法在考试时腾出时间参加考试等等。而一旦不限定适当的时间,又会导致有人考完出来,有人却还没考,试题泄露,大规模作弊。   想堵上所有缺口的方案很难做出,但应泊执意网络海选的话……   等等?   有人脸色一变。   “网络报名的限制是什么?”   “没有,”应泊道,“只要拥有账号,都能够报名。”   有人不满地皱眉。   现在拥有账号的,可不止光是中国籍公民了。   以前建墙,是不愿网民出去,这些日子某大坝多次升级,却是为了不让网民进来。   可惜……收效甚微。   “这不行。”立刻有人道。   哪怕他们拥有一票否决权,面对那么大的基数,也可能遗漏一两个不该放进来的人物。   听到他们这么说,原本坐得端正的应泊往后一倒。   他翘起二郎腿,摊开手,无奈道:“这好像是我的学校吧?”   “没人说这不是你的学校,但是!”   “还是你们觉得,不周尊者这一档子事,光靠我们一个国家就能应付得来?”   后面那些投影已经不再去询问南田仙宫的消息,他们看着应泊,很多人的眼神不赞同应泊的意见。   毕竟我天朝上国,有朝夕网络在手,地大物博——   “去看看云梦泽现在的下场吧,”应泊站起来,转身往会议室外走,“不周尊者卷土重来,还不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是不是被利益的猪油蒙了心?”   阎喆坐在他的位置上一直一言不发,但看到应泊走了,他不顾上司投影的阻拦,追了上去。   会议室大门关上。   下一刻,会议室里当即争吵起来。   ——   入校学生必然拥有登上非阉割版朝夕网络的权利。   人数一多,想像现在这样,控制朝夕直播上的资料不外流,基本就没什么可能了。   某国觉得自己还没吃饱,根本不想将利益分给别人。但是,他们无尽的会议还没看完,参会人员还没得出一个统一的意见,道门佛门,以及其他小一些的修行流派,突然大告天下,表示将开山门收徒。   随着修士实力的提升,道门佛门摆脱大半政府控制是必然的事。但上面没想到的是,他们竟同时举起反旗,支持应泊。   上面想向应泊施压,让他交出朝夕直播管理权限,没想到最后反而是他们被道门佛门施压,根本无法动手。   应泊的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的确没有作为势力的底蕴。但他这半年多里广结善缘,到底帮了他一把。   上面终于发现,应泊的决定根本不容他们置喙。   不少人含恨咽下一口血,至于民间……   除夕夜前夕,大年二十九。   一条高悬在朝夕论坛首页的公告,让整个地球沸腾了! 第156章 正是男儿作弊时   公告内容看起来平淡无奇,在文字艺术性和排版设计性上也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敏锐的人阅读再三后发现,这个公告暗含的意思堪称暗流涌动。   公告是一份招生考试公告。   公告内容为——只要拥有朝夕论坛上账号的人都可以参与该项考试报名,报名后网络领取一份学习资料,这份学习资料将囊括所有考试范围。   通过考试,成绩前一千者,只要资料审核无误,就能获得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的入学资格。   这个学校的名字让许多人囧了一下,但是,和四大道门名山以及佛寺的招生要求比起来,光是那个只要有账号就能报名的说明,就足够无数还没动身就被道门佛门刷下去的人激动了。   更何况,对于没有账号却想要报名的人,想要参加考试也很简单。他们只要耐心将网页拖到最底部,就能在那里看到一条链接。点进去,便可直达朝夕论坛用户注册网页。   许多人发现,公告发布后,论坛用户注册网页上的内容悄悄改变了。   先是取消了二代身份证号码这个必填输入框,然后修改成了不同国籍不同选项的输入框。   也就是说,朝夕论坛终于不是只允许拥有中国国籍者注册。至少,在用户注册上,开始面向全世界。   但其他方面并没有修改。   哪怕外籍人士翻墙过来,成功注册了用户,面对的依然是纯中文、毫无一点英文或别的什么文痕迹的网页。如果不想瞪着网页干着急,他们除了开着谷歌翻译东拼西凑乱猜,也只能下苦工拼命学习中文了。   这时上面终于妥协后,与应泊共同商定的条件。   不仅网页是中文的,报名后领到的学习资料一样是中文的(某些部分甚至是繁体甚至小篆),甚至考试时发下的卷子,一样是中文。   虽然政府分成了无数派别,每个派别又互相斗争,但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合力之后做出的决定,的确是为了让整个国家缓慢上升。   不得不把到手的肥肉分出去就算了,肥肉里最大脂肪含量最多的那一块,至少得归他们吧。   这种限制也只是暂缓一些资料扩散开的时间而已,并没打算让国家在修真发展上落后的应泊自然同意。   但注册上的一点改变,一样说明了他的某种倾向。在朝夕论坛迎来数以亿计的新注册用户时,全球许多地方陷入不眠夜。   ——   纽约,六角大楼某办公室。   一位肩章上挂着金星的方脸军人翻看着朝夕论坛首页公告,几个参谋站在他办公桌前,低着头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方脸军人把鼠标一推,鼠标底和桌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声音。   仅仅是这么一点声音,办公桌前的几个参谋也被吓了一跳。然而办公桌后的军人态度看上去非常和蔼,反倒像他们大惊小怪。   军人说:“现在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杰米,就从你开始说吧。”   “是!长官”最左边的参谋连忙一顿脚,“通过中国朝夕论坛上的公告,以及间谍传来的消息,我们可以猜测,这个论坛坛主,代号老鹰,已经和中国官方产生了间隙。先生,这是我们的好机会,接着这个间隙进行挑拨,使中国官方放松对代号老鹰的保护,再派遣我们的超凡特种部队,一定能把代号老鹰劫持到美国来!”   军人不置可否,没有说话,对站在中间的那个人点头示意。   中间的参谋连忙发表自己的意见,道:“是这样,长官,我认为,就算代号老鹰已经和中国官方产生了间隙,想要挑拨到中国官方放弃对代号老鹰的保护也是不可能的。我认为,我们只需要成功和代号老鹰接触,向他许下条件,表示对他的支持,按照他的意愿同中国官方抗衡,或许能和代号老鹰做交易。”   方脸军人问:“CIA已经能确认,中国正在研究的技术都来自于这个人手中吗?”   “是的长官,”中间的参谋道,“中国湘府星城并不是一个最合适的基地发展点,中国官方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却依然选择了这个内陆城市。以卫星拍摄的图片看,通过该城市的一条名为湘的河流中,有一个岛——”   中间的参谋上前一步,调出平板电脑上的某张照片。   “——这个小岛为中心,向外辐射,这个城市都已经成了中国一个新的发展中心。在这里进行如此规模的巨额投资,相对于更优秀地点来说,是事倍功半的,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位代号老鹰的先生,所拥有的技术比我们想象得更大,不然无法打动中国政府做出这个决定。”   这位参谋顿了顿。   “只要和代号老鹰联系上,我们就能开出无数打动他的条件,哪怕是和中国分享资料也可以,我们决不能落在别的国家后面。”   方脸军人依然没发表他的意见。   他看向站在最右边的那个参谋,也是唯一的女参谋,问:“珍妮。”   女参谋走上前。   她一脸严肃,道:“长官,我们目前最重要的工作,应该是让更多美国军人通过这个考试,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是作弊,也要拿下前一千名中的大部分名额。然后……无论是进行交易,还是别的什么,让中国政府不把美国军人的入学资格给否决掉……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方脸军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下一刻,他拿起鼠标,砸向几个参谋,咆哮。   “既然知道了最该去做的事,那就快去做!告诉那些被选去参加考试的小子,告诉他们,无论是做小抄!联网搜谷歌!还是拿着整份学习资料翻书……一个完全不设防的网络考试,要是没法争取到前一千,我就一个个去枪毙他们!”   ——   巴黎,某栋写字楼。   一个亚裔男人才走进公司大门,就被同事们围了起来。   亚裔男人非常惊讶,因为他是第一代移民者,对法国同事关心的问题不敏感,平常总是无法参与进同事们的谈天,在公司中非常孤单。这样大受欢迎的一幕,除了第一天外,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身上过。   而他同事们说的话也让他莫名其妙。   “Lin!你有兴趣在公司开个中文学习的小组吗?”   “我对中文很感兴趣,不知道下班后能不能和你讨论一下,比如说panda的中文写法……”   “Lin!Lin!你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吗?”   “这个图案和我眼熟的中文字好像有点不一样,线条不应该这样曲折,Lin你觉得它……”   “抱歉,对不起!”亚裔男人连忙后退,好保持一个让他能够呼吸的距离,然后道,“我对中文学习小组也很有兴趣……”   “耶!”   “Génial! ”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   “不是,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亚裔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对中文学习小组很有兴趣,也认得几个汉字,但是我不是中国人……是的,我是亚裔,但我是日本人。”   ——   伦敦,D科技公司研究所。   D科技公司总裁和其他人一起站在某个实验室外观看。   实验室里,无数电脑屏幕上闪过一张张不同的试卷。在无人操作的情况下,这些电脑屏幕上的试卷被飞速答完。   一张答完,又出现下一张,试卷仿佛永无止境。   实验室主人给总裁介绍:“我们已经将报名考试后获得的学习资料上传到里面,然后设定它用学习资料中的内容出题。随着对那份学习资料的分析不断深入,它的出题也会从简单到困难,直到涵盖整个考试题库。”   总裁点了点头。   实验室主人又道:“等到考试时,就算打开考试网页就锁定电脑屏幕,无法在同一台电脑上使用它的题库对比功能,我们也能通过在旁边设置另一台电脑,使用摄像头拍摄试卷,进行题目对比,保证能在一分钟内获得考卷题目的答案。”   “一分钟太长了。”总裁道。   “公告上并没有给出考试规则,也没有给出考题数量,一旦考试时间太短或考试题目太多,一分钟可能会耽误许多。我需要你把这个时间压缩到十秒内,这样才能保证使用它的人一定可以挤进前一千名。”   “明白了……”实验室主人苦着脸,“我们,我们会尽力。”   总裁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向实验室中那无数屏幕上,闪烁的一张张试卷。   又讨论半天,他和其他人准备离开。   实验室主人拦下了他,问:“总裁,‘它’应该起个什么名字?”   “嗯,”总裁想了想,道,“继续按照过去的起名规则吧,‘它’叫AlphaGo-One,是能攻破世界上任何试卷考核的人工智能。”   ——   “你注册账号了吗?”   “你做了小抄吗?”   “资料上完全没重点,我干脆打印下来了,反正没有监考,考试的时候直接翻书。”   “我担心考试时要求开电脑摄像头,那时候怎么办?”   “摄像头能拍摄到的范围才多少,没有监考老师我就无所畏惧!”   “中文好难。”   “抗议入学考试只能使用中文!”   “根本背不完啊……”   “我买了作弊程序,希望有用。”   “哎,哎,你说能找人代考吗?”   这样的交谈持续了数日,在众人翘首以盼中,地球朝夕论坛的首页,终于出现了一道新公告。   【朝夕公告——关于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首次招生考试的说明。   本次考试开始时间为中国农历一月十四,京城时间晚上七点整。考试时间一百二十分钟,京城时间九点整结束考试。   考试方式为机考。   全球统一开考,时间不会因为时区变化。由于工作、作息等原因没有及时打开考试网页,或没有坐在考试网页前的人,全部视为弃考。   没有补考,任何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以上是对本次招生考试的说明,希望所有考生做好准备。   ——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招生办公室。   朝夕网络】   无数人看着公告喃喃自语。   “没有提到作弊,也没有提到作弊处罚……”   “是没想到吗?”   “那岂不是说……”   “——这一次的考试,我一定能争取到前一千名!” 第157章 红灯方悔读书迟   这大抵是二十一世纪以来,中国人过的一个最没有年味的春节。   从大年二十九开始,无论是老人、中年、青年还是少年儿童,都捧着厚厚的资料学习(或做小抄)。虽是假期,却仿佛没有放假,而且大多数人还失去假期失去的心甘情愿,无比狂热。   今天新年,生产烟花爆竹的厂家亏本了。   也有无数印刷店印刷厂赚得盆满钵满。   甚至连纸张价格都上涨不少,要不是十来天时间太短,等有人做出习题集练习册后,纸价的上涨还会秩序一段时间。   和正好在放假的中国人比,在这个时候并没有假期的大部分外国人就很辛苦了。   一边工作一边学习中文的人觉得自己头发要掉光不说,有冲动的,干脆请假,或者辞职。   请假需要和同事进行商量调整,辞职也不是说了辞职就立刻一身轻,但是很多人甩下请假辞职的借口就跑,抛下做到一半的工作。   都请假辞职了,人手紧张,没人接下后续的工作。这种情况一再出现,对各行各业都造成了冲击。   但这也没办法。   哪怕是脑子不太灵光的陈二斗也晓得灵气复苏后会迎来新时代,其他智商正常的人怎么想不到?在意识到这是个新时代后,又有谁不想成为第一批踏上新大陆的淘金者。   这是个机会。   和有着功法限制的道门佛门以及其他修行流派不同,这是个只要努力,人人都能获得的机会。   甚至妖修也能通过特管局的特殊渠道报名,学习起来比大多数想走捷径的人类还刻苦。   一月十四,元宵前夕,这个万众期待的日子终于到了。   全球人民,或者说全球网民,要不盯着电脑右下角,要不盯着手机、手表,以及其他各种能显示时间的机器,齐齐在心中默数。   美国时代广场,西八区上午六点五十九。   播放着的广告都被撤下,大大小小屏幕上,换上了相同时钟图案。   时针距离“6”只有一格之遥,分针距离“12”同样只有一格之遥,至于雪白像素小点组成的秒针,则在一格一格地跳动。   咔哒声通过几十个音响放出,在空无一人的广场上汇聚成了巨大的浪潮。   坐在电脑前的人、捧着手机的人,哪怕身处时代广场相对的地球对面,也能听到那浪潮潮起潮落——   咔哒。   倒数三秒。   咔哒。   倒数两秒。   咔哒。   倒数一秒。   ——咔哒。   已经登入朝夕论坛的人们以只差微毫的时间差点下刷新。   毫无延迟,电脑上,手机上,那近乎空白的网页上,灰色的“等待”变成了“开始”。   然后,或是移动鼠标,或是移动手指,他们齐齐点了下去!   ——   同一时刻,某名字不能提的战区。   十三岁的阿卜杜勒小心翼翼地从屋顶上爬出去,随着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水管滑到地面,想去废墟中看看能不能给自己搞来一顿晚餐。   他已经一天没吃了,昨天也只吃了半块过期面包,饿得眼睛发花。今天早上他本来想出门找吃的,没想到战火已经有些平息的城区突然爆发了一场猛烈到他从未见过的交火,最后全城一起打了起来。   这次的交火持续了近十个小时,按阿卜杜勒的记忆估计,还能再持续一天一夜。   但是他的估计出了错,就在十多分钟前,打得正火热的政府军和叛军又停了下来。   整个城区听不到一声槍鸣,阿卜杜勒记忆中以来从未这么安静过。   忍耐不住的他最后还是出了门,没想到才转过街角,就看到街道上停着数量坦克,一群大胡子男人把槍放在一边,抽着烟,安静地……   安静地玩手机?!   阿卜杜勒下意识躲到拐角之后,他动作非常及时,因为下一刻,那些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军人们咆哮起来,大声诅咒,甚至把手上的手机丢了出去。   一只手机飞得比较远,滑到街角。   阿卜杜勒不禁往前走了几步,弯下腰一看,发现破碎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他不认识的几行字。   要是阿卜杜勒认识中文,大概会明白军人们愤怒的原因。   ——您的注册资料与您本人不符,本次考试您无权参加。   无数代考的、使用假名假资料的,发出愤怒咆哮时,不知道考试第一秒就有不少竞争对手被刷下的人们,还疑惑地盯着刷新的考试页面。   没有考试须知,没有“沉着、冷静、认真、仔细”八个鲜红的大字,也没有下一题选项,出现在网页上的,只有一片总体呈正方形,由灰色、黑色、金色三种粗细不同的线条交织成的古怪图案。   无论是在电脑上看见它,还是在手机上看见它,人们都发现自己的视线像是粘鼠板粘在上面一样,动弹不得。   如果说这样还好,那么,还没等人们惊讶的时候,网页上的图案缓缓转动了起来。   不多不少,只用了三秒,刚刚好转动一圈时,所有考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被选派参加考试的丹·哈里斯也是一样。   曾经和队友上龙洲来了个一夜游的间谍小子一样被CIA选派参加了这次考试。虽然当初任务失败了,还害美国政府花了一大笔钱把他和梦娜捞回去。可矮子里面拨将军,回到美国后,他和梦娜依然是美国政府重点培养的超凡者。   因为那次失败,他和梦娜的自大被打击得体无完肤。而这次考试又涉及那个古古怪怪的龙洲,抱着准备越充足胜算越高的想法,他们下了重本。   D科技公司私下交易的作弊器,打印出的学习资料和被翻译成英文的学习资料,繁体字篆体字词典,这些全由美国官方为他们提供。丹和梦娜自己搞鼓的,则有被女巫水晶球联系在一起的精神力,还有梦娜发挥女巫的魔药天赋,制作出的增强记忆药水和保持冷静药水等等。   最后,他们脚对脚,面对面地坐在一起,开着两台电脑,一起点进考试页面。   打着工具没发挥作用也可以问梦娜这个主意的丹·哈里斯眼前一黑,下一刻醒来,发现自己突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有蓝天白云,绿地小河,但没有AlphaGo-One,没有学习资料和英文版学习资料,没有词典。也没有梦娜,喝下去的药水失效,通过水晶球连接的精神力断开,他甚至……他身上甚至没有衣服!   丹·哈里斯捂着蛋,在暖风中瑟瑟发抖。   紧接代考者和使用假证者之后,一群无法使用任何作弊手段的光溜溜人类,在应泊特地开发出的考试空间里,发出了同样凄惨的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   可能是上帝觉得丹·哈里斯还不够惨,下一刻,草地里窜出一条蛇,在他脚踝上咬了一口。   这条蛇是赤红色的,鳞片鲜红宛如凝固鲜血,三角形的脑门两侧长着两支尖尖的小角。只出现了一瞬,就潜回草丛中消失。   同时,丹·哈里斯面前出现了倒计时一分钟的面板,而他脚边,也刷新出三株药草。   丹·哈里斯目瞪口呆。   他明白自己遇上了第一题,这些日子他也努力背下了不少资料。但朝夕论坛发下的教材里是没有配图片的,要他光靠特点判断出毒蛇的种类,接着在时限内选出该吃下哪种解药解毒……这考试题目也太难了吧!   丹·哈里斯抑制住继续咆哮的冲动,凭借模糊的印象,栽下一朵小黄花,狼吞虎咽塞进嘴里。   倒计时立即停止,虚拟的面板展开,显示出一行字。   中文水平比较过关的丹·哈里斯眯着眼睛念出。   “恭喜,考生USA******1092……您在解毒药材上的选择正确,但您在药材使用方法上选择错误……哈?错了?正确答案是将磷光蒲公英切碎外敷在伤口处……Fuck!”   丹·哈里斯又骂了几句Fuck,接着往下看。   “被双角赤尾咬伤后,普通人……普通人的平均毒发时间为三十秒,妖兽血脉觉醒者平均毒发时间为一分钟。因此,根据计算,您现在已经……”   还没念完,丹·哈里斯又一次倒下去,这一回全无气息。   虚拟屏幕闪了闪,末端的最后几个字格外显眼。   “……毒发身亡,后续考试不能参加,零分。”   ——   在第一题就被刷下去的人,占据了整个考生的三分之一。   实际上,在失去所有能依仗的作弊手段后,考生们还没有从惊恐中恢复就遭遇了蛇咬。很多人以为自己穿越了,很多人以为自己来到一个真实的世界,还有很多人大脑一片空白,这个时候能意识到这是考题的人都足够冷静,又能发现脚边刷新植物,还得目光敏锐。   丹·哈里斯的应对在考生中已经足够出色了,依然没能通过,非常可惜。   还有更多考生继续前进,继而遭遇了一百种死法——比如撞上拳头大小的杀人蜂群,题目要求却是取蜜、从十道毒料理中选出一道毒发比较慢的料理吃掉,没死之前做十道填空题以获得解药。   这些题目姑且还算正常的话,还有开着一辆无法刹车的火车,面对两条轨道上数量不同的人质,要求却是全员存活这种;以及凭运气从三条路中选一条路,三条路分别通向不同难度这种。   在给出如何从一百种死法中逃生的方法后,考生们,参加这个RPG冒险游戏的勇者们,终于来到了最后一关……   最后一题。 第158章 人生动如参与商   “请听最后一题。”   出现在他们面前,只穿了简单黑西装的男人道。   这男人穿着是西式的,一动一笑却全是东方韵味。他留有长发,以树枝别起,微阖的双眼里闪烁着月华般的淡金。   在已经进入黑夜的考试世界里,他从明月降下,风姿令人折服。   好在能坚持到这一刻的考生不会因为眼前一幕太过分心,都紧张地等待着男人讲题。   可惜男人似乎有综艺节目主持人一般的恶趣味。   “最后一题,是,”他轻佻地眨了下眼,“你可以提出一个问题,而我会针对你的问题……酌情回答。”   “无论最后入学与否,我都希望,这次考试对你们来说,有益于未来。”   ——   “呼——”   应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展开眼。   淡金色的光辉自他双眸中一闪而逝,这是力量来不及收敛残留的痕迹。   考虑到东八区进入夜晚时,另一边的地球还在白天,月夜入梦这种受限于具体条件的方法肯定不能用。最后应泊和左手商量出的方法,还是利用朝夕网络。   他和左手以及开发组的攻城狮们一起,仿照朝夕网络,搭建起了一个小很多的服务器,然后连接上朝夕网络。所有考生直视网页上刷新的符箓超过三秒,神魂就会脱离身躯,被摄入到服务器中。   哪怕是目前地球修为最高的应泊也没法一瞬间摄走这么多神魂,所以最开始的摄魂符,是被设置在发下的电子版教材中。   没有人注意到教材中文字的巧妙排版和看不见的暗纹,不断的学习复习更是加深了摄魂符对考生的影响,再加上应泊以及一群攻城狮忙得吐血,才有了这次考试的成功。   而且,应泊要是没有通过洞府秘境获得完整的朝夕网络控制权限,也不会有这次考试的成功。   “通过考试的名单已经发给政府那边了,资料他们一早就搜集了,回复说十天后把确认名单交给我们。”   这一条文字仿佛从应泊脑中闪过去,后面附带着发出信息者的ID。   ——LeftHand   左手。   左手的朝夕ID和她闯荡黑客圈时用的ID一样,这方面她的长情从不像她更换墙头时的薄凉。   论专业水准,她无论是在中国黑客圈还是在世界黑客圈都是有名的,应泊从不怀疑她的天才。但左手却觉得她这位老朋友现老板天才过头。   “新服务器运行得非常平稳,哪怕用户在短短半个月里激增几个亿也没有发生延迟,”名为LeftHand的朝夕ID继续发来信息,“老板!鹰哥!鹰爷!!!你到底从哪里学的新服务器构建方法,教教我啊!”   “这个嘛,”应泊摸着下巴,“你的体质和修行的功法不太合适……”   左手修行的是以凝聚神魂为主的水行功法,选择这种不利于战斗的功法,是为了更好的感受不同阵法禁制符箓的区别。论学习进步,她是一众攻城狮中最快的,但和应泊相比,至少和应泊拿出的新服务器概念相比,她不得不甘拜下风。   “是哪里不合适!”她道,“我改行不行?”   “好像也不太行,”应泊道,“这已经……这已经涉及到仿生学的概念了。”   说完,不等左手继续嚷嚷,应泊催促她继续深化新服务器概念,然后拒接新消息。   脑中恢复清净,应泊才抬起头。   辉煌的光明倒映在他眼眸中,他不禁喃喃:“不管如何,波光道君……的确是个伟人。”   应泊面前,数以亿万的彗星流光来往交织,近乎将此地一切编制成梵高的画。   他摇了摇头道:“谁能想象……朝夕网络的主服务器,竟然是放在月球的空心里?”   应泊也是在获得完整权限后,才获知这个秘密。   月球是空心的,这一点地球早有猜测。   什么阿波罗号冲击月球表面导致月球震动了十五分钟多,如果是实心月球震动时间应该较短;什么采集到的矿石密度高,月球却没有那么大的质量。虽然反驳证据也有一些,但很多科学机构坚持月球空心的假说。   在不久前,这只是假说。   应泊来到月球内部,亲眼目睹后,这就不是假说了。   波光道君制造的朝夕网络服务器就在月球内部,它最初能实现跨世界的信息对接,靠的是每一个阴阳平衡运转正常的大世界都有月亮……一个分处理器。   月亮为太阴之星,本身不会发光,和太阳星一样,是维持阴阳平衡的天平。但洪荒破碎之后,同样化为碎片的太阴星太阳星已经失去这个功能,比如在地球大世界里,太阳都不是最大的恒星,月亮也不过小小的卫星,何来谈起维系阴阳。   但灵气充裕的大世界,从天地破碎的混乱中平复后,大道还是以太阴星太阳星碎片铸造太阴太阳,以此形成昼夜阴阳两气流动。而那些大世界中,同样名为月亮、同样被寄托人念的太阴碎片,正是朝夕直播能连接的端口。   朝夕网络的服务器,其实有点像应泊在太阴星权柄寒玉球中所见。   应泊在寒玉球中所见的结构甚至更完美,因为那结构乃是自然进化而出,符合最优标准。波光道君使用的结构却是自己计算而来,某些地方有着小小缺陷。   应泊按照寒玉球中自然形成的结构将其修改,深觉这是一种仿生学概念。   将服务器结构全部更新是一个大工程,目前也只将核心的更新进行到一半,在第一批学生入学之前,开发部全部人手大概没有休息的那天。   应泊也是。   为了这场考试,他已经在月心里待了半个多月,并没有因为不用考试就过了一个有年味的春节。考试最后,以分神之术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也对学生的资质做了评估,更新服务器时还要以神魂之力承担起服务器的压力。现在的应泊,真的非常累,非常非常累。   但他又不想去睡觉或者打坐冥想,总觉得应该找点事做。   狗一般在月心中撒欢的小光球凑过来。   它还拖来了一道彗星流光。   发出这条消息的人大概正在为消息延迟而皱眉吧,不知道自己的消息被一个毫无客户隐私观念的管理员点开查看。   心不在焉一瞥的应泊看完消息后愣住。   “唔……记者现场直播,云梦泽大封印重启?”   ——   直播现场。   “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才有了这次大封印的重启!当然,道友们也不能忽略诸天万界修士对此提供的帮助,还有东皇岛苍苍子前辈……”   高台上,主持人口若悬河讲着,高台下,一群记者听得直打哈欠。就连看直播的观众也是哈欠连天,恨不得丢个法术,把这个废话奇多的主持人轰下台去。   大封印重启的大场面刚才已经播出过了,观众们留在现在,可不是为了听主持人废话的。   他们没走,只是为等一个人出现。   无人晓得苍苍子被困于太阳星心中的数年煎熬,却都看见了他飞快成为真仙的荣光。已经有朝微博推特这种社交媒体内APP模式发展趋势的[朝夕文字]上,苍苍子的照片就像是地球上的锦鲤一样被转发,至于他本人,更是从那个傻傻守鬼蜮大封印的单身狗,一跃成为道侣在怀的真仙前辈、人生赢家、男神大大。   如果想当明星,苍苍子甚至不用费心去维持热度。   你什么时候见过世界首富需要费心去营造自己在网络上的热度?   苍苍子称不上诸天万界第一人,但他的传奇经历,在今后的一千年里依然能烁烁生辉。   追捧他的修士不计其数,人人都想通过直播一睹其容。然而在这次为了庆祝大封印重启开启的直播里,苍苍子从头到尾都没有露过面。   新一年的月夜下,他正站在东皇岛东皇山顶部,扶着一株幼小的月桂树,栽入坑中。   填上土后,这移植就算完成了。月桂树不过凡种,不用精心伺候也能活。   但苍苍子指尖弹出锋利的罡气,细心地给月桂树修剪了枝叶,之后又施展数次灵肥术,保证其健康生长。   半晌,他后退一步,欣赏自己的结果。而一个漫步走上来的修士见到这一幕,不禁轻笑,打断了苍苍子的沉思。   来人道:“这是为令道侣栽种的?鹰道友见到,一定会非常欢喜吧。”   苍苍子回过头,那人大大方方打了个稽首,微笑道:“苍苍子道兄。”   苍苍子也回道:“宁会长。”   诸天万界修士大会的代理会长,可谓地球上的联合国主席,是个不能被忽略的重量级人物。云梦泽修士与鬼魔抗争的后期,若不是这位会长带领其他大世界的援助来到,恐怕云梦泽支撑不到苍苍子回来。   苍苍子回到云梦泽,摧枯拉朽般叫鬼魔们灰飞烟灭时,也是这位会长记得请来数位阵图大师,才合力重新布置好大封印的雏形。   诸天万界第一大好人,这位宁会长当之无愧了。   现在这位大好人找上苍苍子,表示有些事情,想要与之深谈。   他道:“其实,不久前……”   宁会长才说出五个字,苍苍子突然抬头看向远方,接着一阵风般朝山下离开了。   “……”   涵养很好的宁会长神色不动,视线跟随苍苍子的身影,看着他几步出现在山道上,拦在一个正上山的青年面前。   青年的衣服样式非常古怪,宁会长从未见过,但他的相貌却有点眼熟,那张脸肯定给宁会长留下过深刻印象。   下一刻,宁会长想起了这青年是谁。   因为那位十分稳重的东皇岛主,已经抱住了这青年。 第159章 今夕共此灯烛光   只要有元婴的境界,想通过朝夕网络前往其他世界还是非常方便的,不然苍苍子当初是怎么意外跟着应泊回去的?   此处唯二的问题,一是应泊只算曾经元婴,二是朝夕网络开辟的穿界之门,只能通过……科学一点讲,只能通过纯能量。   元婴境界,通体上下不染尘埃,因为这时候的修士,血肉、骨骼、神经,皆是凝固的“炁”,表面看起来和普通修士没有差别,实际上已经是另一种生物。   若非如此,毫无三足金乌血脉的苍苍子怎么能变成三足金乌?   朝夕网络打开的穿界之门微小如芥子,合道之上才有可能隐隐察觉,也只有非人的元婴真君合道道君们,才能从其中通过。   应泊现在不是元婴真君,但他不久之前才从元婴境界打落到金丹,想通过朝夕网络的穿界之门不容易,却不是完全办不到。   更别说他还有朝夕网络的完整权限在手中。   一时心血来潮,回过神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云梦泽,要不是遇见龙游梅的下属,说不定这时候还在水面上跑路。被人家好心送到东皇岛,东皇岛正在举办庆祝的大宴,难得满岛是人,东皇岛一派先祖晓得了恐怕都会高兴,应泊却挤得心累烦躁,好不容易才找到方向,踏上上山的小道。   东皇岛不是一片仅仅由泥沙堆积起来的沙汀小岛,自然是有山的。   山不高,顶端有一风格粗犷的庙宇式建筑,他寻找的人站在大门前,挽着袖子修建一株小树苗的枝叶。   细枝绿叶窸窸窣窣落下,那人动作不急不慢,眉眼不温不火。   应泊很少用这个视角看苍苍子,不由伫立山道上。   云梦泽水多,气候冬暖夏凉,哪怕深冬,山风也非常柔软。应泊陷入恍惚中,觉得应该把龙洲种满小树苗,然后不准那人用真炁,拿小剪刀一棵棵修剪过去。   苍苍子修剪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光说话不动手。等苍苍子从第一棵月桂修剪到最后一棵,最开始的第一棵大概又长成不修边幅模样了。   当然了,修剪之余,他们还能干些这样或那样的事,比如……   想到这里,应泊就被拥入熟悉的怀抱中。   片刻后拥抱松开,苍苍子仔细瞧了瞧应泊,把一缕长发替他别在耳后,眼里泛起温和的笑意。   他道:“我以为你现在很忙。”   应泊又把那一缕长发扯下来,镇定地说:“也不是一点时间都没有。”   苍苍子姑且信了他的话,顺着应泊眼神的意思改变了话题,道:“明日上元,本想去看你……我很开心。”   应泊绝不曾想让他把话题改到这个方向,被直球打得愣了片刻。   愣完,嘴上向来不输人的应泊轻咳了一下,道:“我也……看到你我也很开心。”   苍苍子点点头,道:“多日不见,我心如刀割。”   在甜言蜜语上输了他还算骗子吗!不甘落后的应泊红着脸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在这时候跑来?”   “晓得的,”苍苍子眼角弯起,“你也很想我。”   “……”   应泊有点牙酸,因为脸颊上的高温好像已经把牙齿烧融了,而且,哪怕运起真炁,似乎也压不下这高温。   应泊定定看了看苍苍子,发现这人脸上毫无羞涩之意,一点点泛红只是因为开心的激动,于是应泊只能一边吃惊于自己比脸皮竟然比输了,一边问:“你最近又看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你们大世界论坛的图文艺术版里有些小故事。”苍苍子毫不忌讳地承认了,“都挺有趣的。”   图文艺术版?这个版块应泊很少去。   虽然很少去,但应泊还是忍不住吐槽:“……你回云梦泽打鬼魔的空闲时间就看了些这个吗?”   另一人同时道:“什么有趣的小故事?”   这才发现此地有另一个人,难得迟钝的应泊抬眼,看到的是一个模样仿佛少年的修士。   少年修士披着紫色的法衣,长发束高冠,臂弯里搭着一支玉笛。他眼神浮动不定,周身云雾缥缈,掩住膝盖以下,似乎已经踩上云梯,下一刻就要登天仙去似的。   一样没注意宁会长的苍苍子有点尴尬,替应泊介绍:“这位是诸天万界修士大会会长,宁忽公宁会长。”   应泊在宁会长出声时就已经切换到工作状态,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   “竟是宁会长!”如果是在地球上他大概已经几步上前握住宁忽公的手摇一摇,现在也态度十分热情地说,“久仰大名!晚辈一直想拜访您!啊,宁会长是找苍苍子有事吧,抱歉抱歉,是我打扰了正事,苍苍子,你……”   苍苍子又咳了一声,遭遇应·隐形工作狂·看到机会在眼前就不忍错过·泊不满地一瞥。   诸天万界修士大会目前仅仅联系着数个大世界,远远不到诸天万界真正的规模,当是名不副实口号喊得响亮的典范。但这并不会降低应泊对宁会长的评价,很早之前,他搜集修真界资料时,就注意到了他。   这位出生昆仑宗的合道道君,是一个真正有手腕的人。   毕竟不是谁都能靠个人魅力调停两个大世界之间的战争。   应泊的热情态度仅仅是个友好的表态,这位宁会长却眼见得放松了一些,他同应泊臭味相投地客套的一番,仿佛一见如故,直到苍苍子皱起眉,才轻咳一声回到他突然插嘴的原因上。   “我的确有一些事同苍苍子道兄说,哈哈哈哈,别先急着走,这件事同鹰道友也有点关系。”   他都这么说了,本来便是假意推辞的应泊哪敢不从。苍苍子作为地主,把他们带到一间偏殿之中,又开启了禁制,免得人偷听偷看。   而后苍苍子在殿后泡茶,应泊和宁会长对坐在窗边。   殿中空旷,宁会长和应泊若说了什么,在殿后的苍苍子也能听见。所以宁会长并没有等苍苍子回来,直接开口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想把自己的人带进云梦泽。”   一开口就砸了自己苍天大好人的牌匾,宁会长却笑起来。   “至今愿加入诸天万界修士大会的大世界,不过七个,加上摇摆不定的,也只有十个。而真正强盛的大世界,如我出生的昆仑大世界,本身就有强大的宗门庇佑,昆仑宗门下的大世界有十二个,比我这挂假牌子的诸天万界修士大会海多两个呢。”   “七个已经加入的,还有三个摇摆不定的……”应泊笑了笑,“这难道不够多吗?宁会长好不容易把他们领上正轨,不愿人手牺牲在云梦泽,可以理解。”   他搭好梯子,宁会长自然跟着跳下来。   他随着应泊的话道:“云梦泽同诸天万界修士大会的地盘距离太远,我虽有心,却无力干预。不想,就在前段时间,我修士大会辖下的龙鱼麟大世界……竟也出现鬼魔了。”   苍苍子就在这时候提着茶壶出来,咔哒一声,将冰瓷杯子摆在宁会长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他在殿后也能听见,窗边两人虚伪说话时还是流利得很。现在苍苍子一出现,就像是鸡圈里出现了一头哥斯拉,应泊没什么感受,宁会长却觉得气氛陡然压抑起来。   苍苍子默不作声,在应泊面前也摆好杯子,先给他倒了一杯,又抬手要给宁会长倒。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宁会长忙道,接过了茶壶。   壶嘴倾泻,琥珀色的茶水徐徐注入冰一般的茶杯中。刚才给宁会长搭梯子搭得很好的应泊现在捧着茶杯老神在在假装发呆,苍苍子则轻声给应泊说了一下这茶叶的由来。   说完,披着金氅的道人转过头,突然问宁会长:“鬼魔踪迹从未断绝,就算不提走火入魔的心魔,诸天万界没有哪里没有流窜过去的鬼蜮鬼魔。龙鱼麟大世界的鬼魔是哪一种?”   宁会长手腕一动,壶嘴抬起,茶水注满茶杯,没有一滴溢出。   他放下茶壶,沉痛道:“是同鬼蜮建立起一道裂缝通道后,从通道中冒出来的鬼魔。”   苍苍子和应泊对视一眼,想起不久前打破“过去”产生的裂缝不知为何连上了鬼蜮。   “鬼蜮鬼魔由来,我看过道兄直播,已有猜测。但现在的问题是,小裂缝好解决,从裂缝里冒出的鬼魔小心一些,便是漏掉一两只没杀死,也不是什么大麻烦……可出现这种情况的,并非龙鱼麟大世界一例,昆仑宗下乐游大世界,北山经下涿光大世界,鲁班神门下诸天之野,还有其他不太知名的大世界,光是用朝夕论坛朝夕直播朝夕文字上的言论算,出现这种情况的,已经有八个了。”   他看着苍苍子与应泊道:“这不是好兆头。”   “咳咳,”应泊问,“宁会长是想从我这里借走苍苍子?”   今后苍苍子要守的不只有云梦泽,还有其他大世界?每天巡逻,一个大世界一个大世界的巡逻过去?   应泊觉得这个方法没什么效率,宁会长想法似乎也一样。   他为应泊的说法愣了一瞬,继而哈哈大笑。   笑完,宁会长道:“我不是想从鹰道友这里借走苍苍子道兄,而是想从苍苍子道兄这里……借走你啊!”   “……”   应泊反应极快地握住了苍苍子放在桌下的手。   在他二人对面,宁会长以口型说出两个字。   ——中州。   ——   宁会长近子时才走。   他一走,应泊就瘫在了苍苍子身上。   “中州……呵呵,”他说,“我就知道。官方还做着地球成为交通枢纽后发大财的梦呢,不想分肉给别的国家吃。怎么不想想,地球要是真的成了诸天万界的交通枢纽,那是中国一个国家守得下来的吗?”   就算不入侵,只是在背后扶持美国什么的,也有中国好受。   宁会长没有表达要扶持美国的意思,他只是说,对抗鬼魔非云梦泽一界能行,但诸天万界也得联合起来——潜台词是应该加入他的诸天万界修士大会——才能对抗以曾经天道为首的鬼魔们。   但诸天万界的联合不好做啊。   网络上是联合了,地理上却没法联合,不坐彩凤镖局的船,诸天万界里也只有道君才能离开天地胎膜,平安行走在混乱虚空中。   为了促进诸天万界联合,共商对抗鬼魔大计,中州应该站出来,承担它作为“中”州的责任,比如重新成为诸天万界中转站什么的。   应泊怕的就是这个,时间太急,龙洲第一批学生还没招上来,地球根本没准备好。   “那宁会长烦死了,”应泊道,“下次见到记得提醒我坑他一把。”   “好。”苍苍子道。   “往右边去一点,别绷着,你肌肉碍着我脸痛。”   “好。”苍苍子道。   他们两个静静地倚靠了一会儿,东想西想的应泊睡意渐起。   他眯了一下眼,忽然见到一道流光冲上天空,在夜幕里绽放大片寒梅。   更多的流光接二连三,在天上绘出神仙仙女,天宫楼宇,奇葩朵朵,仙乐阵阵,都是非常高兴的。   苍苍子道:“是前面大宴上放得幻术烟花,你要去看看吗?”   问完,披着倒映烟花流光溢彩的金氅的道人等了片刻,发现应泊没有回话。   他低头一看,发现只是两三朵烟花炸开的时间,应泊就已经睡着了。   苍苍子动都不敢动,小心翼翼地托着应泊。好半晌才一挥手,叫烛光熄灭,纱帘落下。又抱起睡熟的应泊,送到自己平日休息的厢房。   把人放在榻上,盖好铺盖,他在应泊眉心落下一吻。   “已是十五了,上元平安……应泊。” 第160章 生花妙笔纸上显   “你昨晚去哪了?”   跟着秘书跑到校长办公室,左手八卦地问。   秘书是江湖飘门某前辈推荐的人,这位前辈不愿自家娇滴滴的小姑娘走她的老路,便用过去应泊欠下的人情,把人推荐到他这里来了。   来之前,小姑娘祖上十八代都被政审过,确保没有国外势力的背景,才成功踏上龙洲岛。   应泊现在要做的事务繁杂,的确也要秘书助理帮忙了,除了这位小姑娘外,军方那边也推荐了数个助理候选,就等应泊挑个合眼缘的。   那几个助理还没到,应泊的秘书目前就小姑娘一人。   小姑娘一上岛就被左手拉过去了,一段日子处下来,两个年龄隔了近十年的女人就如闺蜜一般要好。比如现在,左手本该在她那已经改名成朝夕网络开发部的地盘上开始工作了,却在秘书小姑娘这里一通哀求后,出现在应泊办公室。   应泊不紧不慢地滑动鼠标,抬头瞥她一眼,问:“什么时候我要和你报告动向了?”   “没有没有,”左手连忙摆手,“我这不是凌晨找你商量事却没找到你人嘛。”   应泊信她的邪,这女人眼珠子里闪烁的八卦之光连她那副装模作样的平光镜都掩不下。   他看向秘书小姑娘,一旁装自己不存在,瞪着眼睛想听八卦的小姑娘连忙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口。又听到应泊不满地咳嗽了一下,记起了自己的职责,翻开文书报告   “贺少将发来南田仙宫的调查结果——自第一次异状开始,无论是军犬、实验室动物、我方士兵、特管局行动队,还是曾经拥有仙宫权限的古修俘虏,全部无法进入南田仙宫。南田仙宫确认已成完全封闭状态,尝试攻击无突破。为以防万一,目前政府准备逐步迁移南田市及周边居民、围绕南田仙宫搭建阵法禁制,并询问校长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里说的还是那日开会时上报来的南天仙宫异状,因为对抗古修一事最先就由贺大校啊不贺少将主导,事后调查自然也是他该干的活。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从报告看,贺少将已经什么法子都试过了,依然不得南田仙宫而入。   曾经掌控仙宫的古修现在都是国家俘虏,这个情况怎么说都不太对镜。   但应泊只是心不在焉地听着,大半注意力还放在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道:“我能说什么……目前的行动效率已经是极限了,再催也不会变快。”   “好的。”秘书小姑娘点头记下,准备回复贺少将请他们加快动作。   左手眼瞅着无法从应泊这里问出他昨晚的动向了,叹着气转身要走,不想才走到门边,听到应泊在背后喊:“左手,你等一下。”   左手在三秒里回忆完了自己这半个多月的操作,确认没有违规行为,才转过身,镇定地问:“什么事?”   应泊还保持着他大半注意力放在电脑上的状态,问:“我记得,地球朝夕论坛每个版块的版主,都是你任命的吧?”   “嗯……”左手迟疑地一点头,“嗯。”   应泊把电脑屏幕转向她,问:“图文艺术版的版主是谁?怎么还专门划分了一个需要验证才能进入的区域?”   啪——   秘书小姑娘手一抖,文件掉落在地上。   “对不起对不起!”小姑娘发着抖说,忙蹲下来捡文件。   应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目光又落在左手身上。   左手镇定地回答:“图文艺术版的版主是我。”   她发现应泊又看回秘书小姑娘身上,帮着解释道:“我比较忙,小兰有时候顶着我的账号帮我管理了一下。”   在地球朝夕论坛上,版主这种有管理权限的账号,按照应泊的规定,这种账号不能交给别人使用,是违规操作,却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们两个自己去财务部扣工资,还有,左手你既然忙,就把版主位置转给别人。”应泊说,“对了……嗯……”   应泊沉吟了片刻,问:“目前图文艺术版这个氛围是你营造出来的?”   应泊说氛围,是因为图文艺术版这个一看就很冷僻的名字在地球朝夕论坛的几个板块里竟颇为火热,在一日发帖数的统计上,这个版块时不时还能和新闻时事版、闲谈八卦版争一争第一。   会有这般氛围,是因为地球朝夕论坛的图文艺术版竟沦为了影视、网文和二次元原画的阵地,不知道多少写手画手在这里一挥笔墨,然后大基数又堆出少量的精品。   要不是苍苍子谈及这个版块,应泊都没预料到这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发展。   然后他想到一个好主意。   一旦地球与其他大世界的通道重新建立,对于又没有大能又没有大宗门的地球来说,无异于小儿持金过闹市,不出事根本不可能。说到底,还是地球除了交通这一点外,在修真界没有立身之物。   但这不是不能改变的。   众观诸天万界,也只有灵气寂灭后不得不行走科技侧的地球,才能孕育出而今这种“娱乐至死”的文化啊!   修真界之中并非没有类似明星的人物,但修真界的明星与其说是明星,不如说是名人。   朝夕直播上也并非没有“网红”,但看修真界的网红,无论是做美食,做美人,还是做评论,做学术,都得有实力做底!   论美食,谁能比得上丹道中走食道的修士,论美人,修真界有不少功法能改变自己容貌;论评论,没实力谁敢对别人评头论足,论学术……修真界的学术,那至少要拿到什么大师的名头才有资格吧?   无论如何,修真界到底是实力为上,弱肉强食。   可心性坚毅如苍苍子,也觉得朝夕网络开发部的人搞鼓出的手游打发时间不错,回了云梦泽,甚至会用应泊赠与的权限来地球朝夕论坛看小说。   应泊不知道,左手送了苍苍子一枚通往图文艺术版里区的邀请码,也不知道,苍苍子看里区的小说不是因为沉迷,而是为了学习。他只觉得,相对于诸天万界来说,地球的科技基础尚不能完全结合修真,暂时没有太大建树,那么能用来立住门户的,似乎就只有……娱乐业了?   应泊的手指敲了敲桌面。   “文化入侵吗……”   这种计划,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做下来的。   左手还不知道应泊的思路已经转移到什么危险的地方去了,一点也不敢说她邀请了她一帮网上认识的好姐妹,好姐妹又带来更多好姐妹,甚至女神级别写手来图文艺术版写小段子,某些过于露骨,甚至叫官方越过应泊警告她,让她不得不搞出一个里区来,将露骨的图文转移过去。她只能假装茫然道:“图文艺术版目前的氛围有问题吗?”   “没问题。”应泊道,“你可以去工作了。”   左手提起来的小心脏落得猝不及防,她面无表情看了应泊片刻,迈着她八厘米细高跟鞋走了。   哼!她想,看今晚老娘就去炮制一篇小黄蚊来,置顶在里区,看你老公来不来看!   应泊背后微有发寒,没在意,又思忖片刻,对一旁工作的秘书小姑娘道:“给贺少将……不,给特管局周局长打个电话,说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和他见一面。”   ——   “这恐怕不太容易。”周局长道。   搞文化入侵的干系太大,加上还有别的事,应泊干脆来到了京城,和这位老人见了一面。   之前大家之想着交通要道好赚钱,是因为觉得自己有充足的发展时间,不如攘外必先安内——这是这个内已经从中国之内变成地球之内——现在应泊转达了诸天万界修士大会宁会长的期望,官方差点乱做一团,许多计划都要打回重来。   上面对应泊提出的文化入侵计划很重视,行动力却不太足。   修真界并不是没有经典名曲,他们连类似歌星的人物都有呢,加上审美不同,歌曲是文化入侵备选方案中的备选方案。这么一算,和修真界比,地球上拿得出的恐怕就只有影视和电子游戏。   至于网文漫画,还不能和上面这两项相比。   可影视和电子游戏这两样,由于众所皆知的原因,近年来国内并不太出精品。   文化入侵可不是娱乐圈盛行的粉丝经济,不是真正的精品就无法传播,国内拿得出手的作品没几部,一旦选择这个为突破口,少不得要让利于别国。   电子游戏嘛……要让修士也喜欢,这大抵也要重新设计。   “影视最好。”应泊道,“修真界本来就有朝夕直播做基础,之后我打算把朝夕直播改革成视频站和直播站,允许拍摄后进行后期再放出,改变朝夕直播粗犷的拍摄风格。在视频站引入一系列经典影视,正好可以两者互相推广。”   而且影视正是最容易理解的一种艺术形式,有利于传播。   “这个我们还要商量,”周局长说,“毕竟,论影视出口,还是美国那边……”   应泊翻了个白眼。   “国内没精品还不是你们引导的结果?”   “我们没引导。”周局长皱眉道。   “是,”应泊语气讥讽,“都是下面的错。”   周局长的老脸根本不会因为这点风雨动摇,他说:“影视还得考虑一下,不过,网络文学本来就是国家扶持的产业,要不……你先拿它试个点?” 第161章 昔日龌龊不足夸   这东西可不是说试就试。   应泊只能放弃原定计划,又在京城盘桓数日,早中晚三餐都花在饭局上,喝下去的酒比喝下去的水还多。和大家联络了感情,交换了利益,还赶跑了几个到他面前大放厥词的广电总局人。   文化入侵……不是,这个已经改名成文化交流了。与修真界的“文化交流”计划,显然让一些人很眼热。   眼热到这些人敢于跑到应泊面前,指手画脚说被挑选出的作品不能怎么样不能怎么样,这个词语应该改那个句子应该删,哎,应校长您在这方面到底是个外行,还是让他们负责吧,一定能做得包合心意。   应泊:“……”   应泊能说什么呢?应泊只能喊滚了。   最让他无语的是,特管局内部竟然觉得广电总局那些人的提案没有大错,要不是应泊明确表示拒绝,朝夕网络向诸天万界推荐的第一篇文章,大概会叫《新婚夜的党章》。   等到应泊第三次拒绝他们提议的负责人,特管局终于找了个真正的内行来。   这位内行是京城一家网络文学站的副总,姓刘,看上去是个颇为油腻的中国人。   见面之后,他虽然颇为紧张,但至少没有和前三个被推荐来的文化交流计划负责人一样,开口就是我们不能选择什么样的作品,而是道:“这……应校长,文化交流计划的背景我已经了解过了,现在比较重要的是,我不能像您请求一个权限,进入修真界的网络看一看?”   应泊给他开通的权限,这位姓刘的负责人便说他要研究一段时间。   应泊住在酒店里,颇为土豪作风地包下了一整层。刘负责人这样说,他便请这位负责人到隔壁去慢慢研究,自己去赶赴新饭局。   他们第二次见面是在晚上,一身酒气的应泊以修行为由推掉了接下去的应酬,推开门就发现这位负责人在等他。   “刘总的研究做得很快嘛。”应泊说。   他请负责人在沙发上坐下,秘书小姑娘手脚颇快地给满眼血丝的负责人倒好咖啡。   网上冲浪了十多个小时,负责人现在满脸油光,他一口把整杯咖啡饮尽,眼神才清明过来,又把打开的朝夕论坛界面放在应泊面前,道:“应校长,说实话,这个计划初期恐怕会很艰难。”   应泊认真倾听:“刘总你说。”   负责人道:“应校长肯定听过这个鸡汤故事吧?两个皮鞋推销员来到非洲,看到非洲人都没穿鞋子,一个说这下完了,一双也卖不出去。另一个则说太好了,这么多人需要皮鞋。这个故事的本意是说积极和悲观态度导致的两种看法,但用在修真界的网文市场上,却非常恰当。”   负责人沉着脸道:“修真界的网文市场,或者类似于的精神娱乐品市场,近乎一片空白,也就是说没有成熟的市场机制引入网文,我们必须从头开始塑造他们的阅读习惯。”   他拿起手机,翻出他这十多个小时找到的网页,给应泊看。   “他们的口语已经完全白话,写文章的习惯却没有太大改变。应校长你看这个帖子,这种语法,您能想到什么?我看到时想起的是《聊斋志异》。”   应泊点头,滑动帖子,一目十行扫过内容。   这帖子是某个修士的降妖除魔日记,在该世界的朝夕论坛图文艺术版颇有些热度,但过来观看的修士大多是来学习对付妖兽办法的,也有些觉得楼主写得有趣所以追着看,可惜这种人数较少。   应泊又看了看其他的帖子,意识到负责人说的问题。   这些帖子的内容,要不是传奇演义,要不是日记游记。日记游记的话,多的字数五百上下,少的一百多,几十个字都有。至于传奇演义,篇幅是长一些了,却是大片大片诗词夹杂一两段对仗稍稍有些不工整的,明显和网文不同。   负责人继续翻帖子给应泊看。   “这几篇的行文习惯已经和明清小说差不多了,但留言很多都认为语言过于白浅。他们那儿也没弄新文化运动——哈哈,笑话。我的意思是,如果想打开局面的话,过于符合地球网络流行的小说反而不好。”   “科幻、奇幻、都市,这三种都会产生水土不服的症状,因此,我还是比较推荐鲁班门前弄大斧……第一部 推仙侠。”   他诚恳的说:“不要描写升级和宗门太多的男频,先从情爱出手,最好是言情,仙侠言情。”   这位负责人说的很有道理。   但是……   “我听说刘总旗下的文学网是主打言情的?”应泊道。   秘书小姑娘听到这里咳了一声,似乎有不同意见,但她想起这是个什么场合,立即在应泊和负责人看向她之前低下头。   而负责人不愧是生意人出身,脸皮并不比周局长薄半分。   “我们江晋是国内言情小说做得最好的,”他道,“也是最适合被推荐到修真界的。一是因为我们江晋相对于其他小说网,在文笔方面的要求高一点,二也是因为,我们江晋的小说篇幅,相对于其他小说网最短。”   这方面应泊没研究,不过就算这位刘总撒谎,也不会出问题。   整个计划不会由刘总一个人负责,刘总作为负责人,负责的只有筛选推荐小说。   而且,这活并不只他一个人干。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刘总不可能把所有候选都换成他自家。   实际上刘总也真的没撒谎,数日后,经过编辑推荐、一审、二审、终审,被选为第一篇推荐小说的《璇玑》,的确出自刘总工作的江晋文学城。   之后,在修真界运营《璇玑》自有专业人士来做,应泊只需要龙洲上,给他们划出一个新部门。   这样一来,哪怕身边又增加了一个助理,应泊还是感觉到了事务太多。   龙洲上的部门……太多,也太杂了。   回到星城,应泊将一桌子文件弃之不顾,色令智昏地拉着苍苍子聊了一上午,接着做出决定。   如“文化交流/诸天万界文学站”这种并不需要他掌控的部门,如龙洲科研中心这种需要更大场地的部门、招待客人的外事部门、应泊不想但官方强硬要求的党务群团部门等,全部迁到江岸上去。留在龙洲上的,只有学校职能部门如教务处、人事处、财务处这些。   但一个学校需要的,不只是这些。   图书馆,档案馆,校医院,校内出版社,一个都不能少,但不到一年的筹备时间,还是让这些地方显得空荡荡。   别的不说,图书馆除了地球书籍之外,还需要大量的修真界玉简。但这种东西没法通过朝夕网络的穿界之门运进,只能让书架空在图书馆里。   档案馆目前只有职工档案,校医院拿得出手的只有江湖疲门出身的向高飞,校内出版社倒是早就开始工作了,也不知道效率赶不赶得上第一批学生入学。   迁移方案又扯皮了一日,应泊态度非常强硬。   什么都往龙洲上塞的做法弊端非常明显,神土的扩大已经到瓶颈。目前的龙洲不是非常拥挤,但学生们来之后就不一定了。   学生,是眼下龙洲最重要的事。   官方意见相同,只能苦哈哈在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的两侧江岸划地盘。   当然了,买地自然得应泊出钱。   辛辛苦苦攒下的赞助费几乎花了个干净,后续花钱的地方恐怕更多。   应泊在朝夕网络上的收益倒是多得很,身后还有苍苍子支撑,可惜和玉简一样,用不到地球来。   国家很想用人民币换应泊黄金楼账本里的灵气值,但应泊不想换。   人流如织,来往搬运,龙洲上一派热火朝天景象。已经修成高阁的龙洲龙王庙里,应泊站在最高处,遥望江水滔滔。   五彩的灵气随风而动,向着江岸两侧扩散。和去年六月第一次看到湘江时不同,现在,湘江的灵气或许更厚,两岸城中,大街小巷,人们聚集的地方,灵气却称不上贫瘠了。   这个世界已经改变。   应泊说:“我竟然有点紧张。”   一脸神秘微笑的龙洲龙王把苍苍子领上楼,接着一闪离开。苍苍子听到应泊说给他听的话,站在他身后道:“紧张不是问题。”   应泊道:“也可能是太兴奋了。”   苍苍子轻笑着摇了摇头,上前一步。   应泊正好转过身,双眼微阖,感受两片温热的柔软落在唇上。   这里是神庙,苍苍子不会做出某些过于激烈的行为。两人的亲吻一触即离,应泊翻着白眼推开了他,抱怨道:“就只会这个吗?”   苍苍子无言。   他最近倒是学了一些新东西,但和亲吻一样,有场地限制。   苍苍子没有反驳应泊,只是道:“现在还紧张兴奋?”   “更紧张兴奋了,”应泊扶额,“天啊,妈的……教书育人这种事……”   “你一定能做好。”苍苍子道。   楼下,龙洲龙王向着即将来到的学生们,开心地哼小曲儿。而全世界,无数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盼望着新邮件提示音响起。   考试后第十天,元月二十四。   经过多方博弈,录取名单终于确定。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开始发出了。 第162章 今朝放荡思无涯   生活在魔都的毛子杰毛先生,又一次伴着广播体操的音乐声醒来。   他睡眼松惺地摘下耳机,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窗外正是傍晚,却掩不下春光明媚。泛着新绿的丘陵向后奔驰的速度正在变慢,星城高铁站近在眼前。   前后车厢中,已经有不少人起身来到过道里,抢先拿下放在架子上的行李,排起了队。   毛子杰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清醒了。   他旁边的人递给他一瓶矿泉水,问:“毛同学睡得好吗?”   不管如何,毛子杰从大学毕业已经半年多,生理上的年龄也有二十三周岁了。毛同学这个称呼就和毛子杰小朋友一样叫人不适应。但旁边这人的称呼也没什么问题,他辞掉工作,放弃事业,就是来星城当一个学生的。   毛子杰参加了一月十四日那场全球大考。   因为他背书背得刻苦;因为原画师出身,能对照着文字描述迅速联想到实物相貌;因为他运气很好,在某道关于运气的题目中,选到了难度最低的一条……反正,不管是运气好还是有实力,魔都的毛子杰先生,都成功通过了那场全球入学考,又通过了仔细到将他祖上十八代都筛过三道的政审——色情画手的名声差点把他打落——在一月二十四号当天,收到了发到他朝夕论坛私信栏中的录取通知书。   没错,那个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就是这么霸气,连一封正轨的录取通知书都没有,电子版的录取通知书甚至没有发到考生注册的电子邮箱,只发到了区区一个小论坛的私信栏里。   他们的招生办公室甚至没有提前说明会这样做!   毛子杰还能说什么呢?在听说了这个简直像谣言的消息,又打开私信栏,看到那个跳动的“新消息”时,他真的一肚子都是吐槽。   那个学校,真的不怕学生错过他们的录取通知书吗?   中午下班时,毛子杰才发现是自己小瞧了这个明显有官方背景的学校。听到门卫保安说有人找自己时他还疑惑,等见到了站在门卫办公室中对他微笑的三名军人,他才意识到,那个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不曾大题小做……他们根本是在小题大做!   “抱歉,”为首的一名军人说,“毛子杰同学,我们需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   毛子杰虽然靠学习第十套广播体操入了修行的门,在《修真之路》这款手游里也搜集了不少剑谱法谱,但他目前连个小火球都搓不出,哪里敢反抗军人的要求。   任由一名军人态度和蔼地对他进行了仔细的搜身,任由一名军人拿着奇怪的仪器对他扫描,也任由为首的那名军人拿着一台平板电脑对他询问问题,最终确认了他就是真正的毛子杰,不是什么人冒充的后,为首的军人才松了一口气。   “抱歉,”军人又说了一声抱歉,“主要是在录取通知书发出后,已经出现不少间谍企图谋杀真正的被录取学生试图取而代之的事情了。龙洲的入学资格在暗网上已经卖到了一千万美金一个,就这样还没人卖……毛同学,你对你目前的安危是否有直观了解了?”   “我值一千万美金。”毛子杰茫然地说。   “绝不止。”军人道。   毛子杰无法想象。   军人道:“虽然很想说情况紧急我们现在就走,但还有一些流程要过。是这样的,毛同学你已经收取到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该校校长应先生托我们表示,您是个非常优秀的人,他也非常希望您能来到他的学校中学习……那么,您是否要去这所学校就读呢?”   毛子杰闻言惊讶。   以这个学校的霸道做派,他还以为一旦收到录取通知书就一定要就读呢。没想到学校还会询问下他的意见,这着实让毛子杰觉得舒服了不少,因为刚才军人们的强硬举动产生的不满也消减了。   他略做思考,因为一些现实问题,不由询问:“这个……被录取的学生,都是和我一样的年纪吗?”   军人摇头表示不知道,毛子杰只能更直接地说:“三位大哥,我才参加工作,积蓄不多,父母还在农村,要是辞掉工作去学习的话,恐怕会负担不起,学费是多少能说下吗?有没有贫困生补助或者助学贷款什么的啊?”   三个军人闻言都笑起来。   其中一个哈哈大笑道:“放心啦老弟,对于你这种渠道入学的,学杂费书本费宿舍费食费全免!而且你们在学习期间,有很多任务工作可以做,这些任务工作的工资很高,你绝对不同担心钱的问题。”   这么好?   完全不能想象他竟然能享受这种待遇!   要是一般的职业学校说这种话,毛子杰早就把他们当骗子一巴掌打上去了。但有国家背景在身后,龙洲广寒职业学校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   倒是那什么下发的工作可能有点问题,国家似乎很缺人才……   如果学校真的费用全免还包吃包住,就算他读书这几年没有收益,也能把手上的积蓄交给爸妈。更何况,他现在网络身份已经暴露,没必要和以前一样不接稿。   毛子杰意识到自己毫无后顾之忧,一千万美金的入学资格啊,放弃就是他傻。   不敢多做犹豫,毛子杰连忙点点头。   “去!我当然要去的!”   “那就好了,”为首的军人笑起来,“毛同学,我们走吧。”   “等等,我的行李还没收拾……”   “不要紧,生活用品准备好了,衣服也有校服。手机钱包身份证毛同学应该是随身带着的吧,高铁票已经订好,我们直接走就行。”   不是?没他的身份证他们是怎么订高铁票的?   没太疑惑这一点,毛子杰还是想回家一趟。   “我出租屋里的东西……”   军人表情一肃。   “毛同学,你在公司登入朝夕论坛,打开录取通知书被你同事看到,在我们没注意到的时候,情报已经传出去了。本来过来接你的人有四个,但因为你家中‘突然’遭贼,只能分出一个人过去处理。毛同学你的出租屋目前对你来说非常危险,从你的人身安全角度,我们不建议你回去。”   “可是——”   “当然要回去也是可以的,这是毛同学你的正当要求。放心好了,就算出事,你肯定也是最后一个出事,只要我们没死完,你肯定是安全的。”   “不是——”   “好,小熊,你去给高铁票申请改签,我们先去毛同学的出租屋,一路保持警惕!”   “对不起对不起,”毛子杰崩溃了,“我不回去了,三位大哥,我们这就走吧。”   为首的军人迟疑地看他。   “真的吗?其实我们这里是不要紧的——”   毛子杰连忙打断他,道:“我想早点去看看学校!真的,我们早点去吧!”   军人又迟疑了片刻,答应道:“那好吧。”   毛子杰:“……呼。”   这立场是怎么颠倒过来的?真的无法理解啊。   恐吓了毛子杰一番的三名军人目的达到,立即呈三角阵型将毛子杰保护在中间,在毛子杰公司同事地兴奋围观下,一路护送毛子杰上了军车。   军车在魔都的街道上畅通无阻,前面有警车开路,后面有警车警戒,一路遇见红灯不停,在几乎没有不堵车地方的魔都,竟也把毛子杰极快地送到了虹桥。   毛子杰甚至无需自己领票,一路什么阻碍都没有遇到地上了高铁。   最让他惊恐的是,他乘坐的这趟车厢里,除了他和三名军人外,一个人都没有。   毛子杰也坐过几次高铁了,晓得这种空荡荡程度并不正常。然而以国家的能量,为保证安全,专门空出一节车厢,似乎说得过去。   到了这个时候,毛子杰才模模糊糊地产生了一个概念。   他现在是很珍贵的人才了。   不,应该是说,已经获得那所学校入学资格的他,未来注定是个很珍贵的人才。   别人对他的信心太足,什么都还没开始学的毛子杰有点不堪重负。   为了逃避这让他两股战战的压力,毛子杰带上耳机,开始听音乐。   他手机里原本存了不少歌曲,毕竟,作为原画师,一边听歌一边赶工是他们的常态。但自从去年的某一天开始,他手机就只剩下了一首歌……一个音频文件——全国第十套广播体操的音乐。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一天后,只要听到这个音乐,他就状态出奇的好。一开始只是放着赶稿用,后来晚上睡不着觉也会放它。   现在想冷静下来,全国第十套广播体操的音乐自然是首选。伴随着一二三四的节奏,毛子杰很快进入梦乡。   一觉醒来,他已经来到了星城。而在他睡着后,这个车厢里还来了别的乘客。   真正的乘客只有两个,和毛子杰一样,身边陪伴着保护他们安全的军人。他们三个甚至有在其他乘客下车之前下车的权力,趁着站台上空荡荡,他们被掩护着,飞快地出了高铁站。   接人的车自然也早就准备好了,发动机早就点火,他们一坐稳就发动。   无暇关注窗外陌生的城市,毛子杰和其他两个确定是他同学的人交流着不安。   直到司机呵呵一笑,喊道:“前面就是龙洲了!”   哦,前面就是他们即将入学学习的那个修真学校了。   毛子杰三个人齐齐抬起头,继而目瞪口呆,看着这辆外表平凡无奇的大巴车从桥上冲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三人抓住椅背大喊,毛子杰觉得自己恐怕大意错信了人,这些军人们开头拿出的警官证绝对是假的,他们要杀了他好夺取他的入学资格——   “坐稳。”身边军人的话打断了毛子杰的胡思乱想。   而这辆要带着一车人寻死的大巴车,也没有摔下桥去。   它在半空中稳稳地飞翔,穿过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一切顿时豁然开朗。   那是只存在于想象中的仙宫楼阁,一些地方却结合着现代设计的科学风格。亭台之间缭云雾缭绕,成群的仙鹤在白云中拍打双翼。   茵茵绿树,雪白沙汀。   这里,这里就是——   “就是这里了,”军人微笑对毛子杰道,“欢迎来到龙洲。” 第163章 春风得意马蹄疾   这就是传说中的龙洲了。   从去年开始,龙洲就已经举世闻名,各国卫星探照灯一般直直盯着湘江,星城两岸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   只是短短数个月,这好像就不是原本的那个城市了。   当然,也能这么说——只是短短数个月,这已经不是原本的世界了。   毛子杰的确感觉到他来到了一个新世界,就仿佛一个小男孩从衣服挂得满满的衣橱中挤过,又仿佛另一个小男孩推着行李车,冲向一个并不存在的站台。   在少部分乘客的尖叫声里,司机哈哈大笑地打开所有车窗,狂风带着呼啸的噪音一起涌进,毛子杰的头发被吹乱了,他无意识地松了手,手机掉在座位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把头从车窗里伸了出去,在风的冲刷下发出一声长啸。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股细微的力量聚集在丹田,毛子杰从不知道自己的嗓门能这么洪亮。生怕他出事的军人几个一起扑上来,将他按在座位上,毛子杰却依然大笑,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喜悦。   “我要画下来!”他激动地说。“我的电脑呢!我的手绘板!我的草稿本!我要画下来!”   “好好好画画画。”   “毛同学毛同学你先坐下来……”   “师傅能不能把窗户先关上?”   开车的司机和军人不是一路的,他掌控着这辆大巴车在天空中飞翔,不在意地一只手脱离方向盘挥了挥。   “有什么要紧,龙洲就是这么漂亮啊。穿过禁制已经安全了,你们不要太紧张。”   说完他回过头看向毛子杰,道:“小子,你好好画,画完了一定要让我拍个照。”   毛子杰又激动地站起来,“直接给师傅拷贝过去——”   “……”一车护送军人齐吼,“师傅!看路啊!”   大巴车直直朝着一颗足有几十米高的大树撞上去,司机面上却半点不带紧张。他还有闲暇给毛子杰一个大拇指,另一只手则行云流水般一转方向盘。   空气摩擦不会发出车辆漂移时轮胎紧抓地面的尖啸,但这辆极不起眼的大巴车还是在空中来了一次极为完美的漂移。只差一毫就要撞上的大树从他们面前转开,就像是电视屏幕的调台一样,车窗外的景致刹那换成了玫瑰紫色的日暮。   那江水也是不停变幻的玫瑰紫色,其中倒映着宛如星辰的两岸灯光。   灵气随江风一往直前。   看着这些,众人说不出话来,沉默中司机把大巴车稳稳停下。   “哈哈,到了,”司机打开车门说,“下车吧。”   众人连贯下车,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在车上吹风吹走了毛子杰的理智,现在下车,脚踏实地吹着一样猛烈冰冷的江风,毛子杰却清醒了过来。面对同车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他崩溃地捂住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车上吼出那样的话。   尴尬值已突破天际,毛子杰想忘掉。   可惜别人不让他忘。   “小子,说好了的呀!”   司机朝他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开着大巴车重新起飞。僵在原地的毛子杰听到有人轻笑,也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护送他的军人忍着笑道:“毛同学,走吧,我们把你送去注册,任务就完成啦。”   从找到毛子杰开始,到高铁上的五个小时,别看似乎没什么运动量,一直保持高度戒备的军人们都有些疲惫了。   毛子杰自然不愿给军人们多添麻烦,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报到大厅,他经过再一次的身份确认,填完表格,交给报到大厅的老师,之后却没领到他以为会有的学生卡饭卡水卡宿舍钥匙。   报到处的老师在电脑上一通操作,给他注册了一个什么权限,然后让他根据报到大厅墙上的海报教程,用浏览器登入朝夕论坛,进入某个隐藏界面,然后下载四个以朝夕二字开头的软件。   下载完了,又用朝夕论坛账号登入这四个朝夕软件,然后——   “无论是吃饭喝水还是进宿舍,你们在这四个APP的个人中心里点开自己的二维码扫就是了,”报到老师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你们已经自动加入了朝夕道友录的年级群,当然了,现在学校就你们一个年级,有什么通知,老师们都会在年级群里发布的。今明后三天是报到时间,你们来得早,明天后天没什么事干,可以帮忙接待一下同学,也可以在学校里到处逛一逛,但有些禁止进入的地方挂了牌子,眼瞎没看到出事我们不负责任。”   报到老师说到这里,朝他们露出小虎牙闪光的微笑。   “你们也能想得到,我们这个学校学习的专业不是非常安全,官方给与的死人指标其实是比其他学校宽松一些的……我想你们一定会注意安全吧?”   毛子杰和另外两个一脸苍白的同学小鸡啄米式点头,竭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诚恳一些。   报到老师两眼放出精光,仿佛在确认他们有没有撒谎。好在下一刻他就挥挥手,道:“好了,去给龙王爷上柱香……同学们,欢迎来到龙洲。”   毛子杰三人从报到大厅出来,外面护送他们的军人已经走了。夜幕已完全落下,永不停歇的水声里设计古风的路灯亮起。岛上不少人忙碌地搬运着东西,随便找人问了路,那人便叫他们往广场上去。   整个岛只有一个广场,也只能修一个广场。   “太小了吧这个岛?”和毛子杰同车而来的中年男人疑惑地道,“还没我女儿的小学学校大。”   “建筑超漂亮,仙气满满的,”另一个同车的女人说,“但是,录取的考生有一千个是不是?除非大家一起大通铺,不然这里怎么也不够住啊。”   “或许他们把内部空间扩展了。”毛子杰回忆自己看过的小说道,“你们知道的吧?那种让房子外表不变,但内部面积很大的法术。”   “真神奇。”女人感叹。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最后在一座人物铜像面前停下脚步。   这座铜像穿着明代风格的圆领官袍,相貌却不像个人类,两边额角生长出了珊瑚般的双角,一看就知道是个龙王爷的神像。   就算没看出,来人只要看龙王爷身后,也能看到辉煌高阁上挂着的“龙洲龙王庙”牌匾。   三人不禁陷入充满吐槽欲的沉默中。   线香就摆放在铜像一旁,旁边还备好了打火机。三人面面相觑,中年男人抽出九根线香,和毛子杰女人分了。   点燃线香,茫然地鞠躬,又把三柱线香插入香炉中。   三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突然出现在龙王庙最高楼供起的一份卷轴上。   注册权限,大门打开。   他们瞪大眼睛,走进发出光的龙洲龙王庙大门。   十分钟后,网络上,某微博大V发布了一张带着照片的微博。   星子闪烁,月华如水,照耀着下方的一座仙城。雕梁画栋的仙城屋顶琉璃瓦边缘泛着微光,所有建筑都漂浮在距离地面一丈高的地方,人走在下面,仿佛头顶有泰山压顶,要被这巍峨仙城压死在下。   该微博大V没有写出他的感受,但定位暴露了他的位置。   一群粉丝在该大V的微博下哀嚎。   “毛狗带大大……竟然考上那个学校,去修仙了!”   “大家,再也没有黄图了!”   “妈的毛狗带!你上次巧克力数位板都没吃完就关直播了!老子记着呢!别以为修仙了就能逃!”   ——   两天后。   化妆间里,应泊从全身镜前转过身,问苍苍子:“怎么样?”   苍苍子眨了眨眼,真诚夸奖道:“好帅。”   应泊皱起眉,又低头看了看,似乎还是不满意。   虽然不算第一次在学生面前出场,但这次出场比起上次在考试最后出现还是正式一些。应泊不是需要靠样貌讨好别人的人,因此拒绝了一些人请化妆师来的提议,但为了强调身份,他还是换了一套正式的礼服——不是惯常的西装,而是修真界的礼服。   应泊在洪荒时,为了不引人注目,也换过他们的衣服。但平常的穿着和礼服不同,他现在可谓一宗之主,规制上也马虎不得。   这套礼服今天才赶工出来,已经是他们目前能做到的最精致了。铅灰色的长袍宽袖十分厚重,颜色看着黯淡,衣角的图案却从新月到满月闪烁不停。   上面的禁制是苍苍子亲手布置,应泊穿好后微微一走动,便能看到暗纹下明灭的法光。   漂亮是漂亮,帅也是帅的,但应泊总有种违和感,他还是习惯把西装当战袍。   苍苍子眼中却不是如此,哪怕应泊,也不知道刚才他脑中闪过了什么样的非分之想。   他目光定定看着应泊,道:“你如明月。”   太阳能让黑暗化为白昼,但天地间总有太阳照耀不到的黑夜。明月却总在黑夜之中,哪怕有盈有亏,无望的人也还是知道,它会再一次升起。   应泊没听懂,苍苍子只笑道:“开学典礼马上要开始了,走吧,应校长。”   应泊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嗯,你走后面,校长夫人。”   ——   大礼堂,应泊在台上站好,喧嚣声就慢慢停下了。   苍苍子从一边静悄悄入座,应泊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看到第一排前来出席的官员,眼中闪烁泪花的阎喆,执行任务刚回来的郝西。他们后面是两千五百名还不能把这个礼堂填满的学生,以及最后面,扛着摄像头的记者们。   应泊已经冷静下来。   他想了想,伸手关掉了讲台上隐藏的演讲稿提词器。 第164章 一日看遍长安花   这个动作并没有遮掩,底下大部分出席的官员和有经验的记者都意识到台上某人干出了什么事。   公安派系和军方派系位置比较近,阎喆和郝西更是在宣传部门的要求下坐在一起,毕竟这两人都长得不赖,便是称不上大帅哥,也是相貌端正这一挂的。在官方宣传阵地已逐渐娱乐化和粉丝化的今天,宣传部门甚至对前来直播的电视台下了硬性指标,要求他们多拍摄这两人的镜头,毫不掩饰他们想将两人包装成小鲜肉出道的心思。   两个“小鲜肉”旁边,苍苍子的位置就在那儿。   开学典礼也有道门佛门的代表出席,苍苍子的打扮不算太起眼——毕竟其他方面更起眼——阎喆也没太大压力,转头直接问苍苍子:“应小泊又想搞什么幺蛾子了?”   没有经验不明白应泊抬手做了什么的苍苍子十分茫然,回望他。   郝西插嘴:“鹰不泊正事上还是很靠谱的。”   阎喆道:“你这个印象一定哪里有问题。”   亲人和旁人对同一人印象不同并不是出奇的事,会说出这样的话,只代表阎喆比郝西更担心应泊一些罢了。   然而阎喆眼里,苍苍子只是老神在在,望着台上应泊。   大礼堂后面的灯光已经关掉了,五六道光柱打在应泊身上,对准他的还有十几台摄像机,上亿的观众通过网络和电视看着他。   “放心,”苍苍子对急出一身汗的应泊兄长道,“他不会说你想的那些事的。”   这三人不远处,同样是第一排座位上,坐在最中央位置的那个老人抬起手,堵住了身边人的话。   “虽然按照习惯安装了提词器,但我记得你们说,应校长已经把演讲稿倒背如流了。”   “不是,总理,这次直播没有延迟,万一出了事我们不能——”   “先别急,”老人道,“应校长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他不会干出格的事的,安静下来吧,我听听他打算说什么。”   老人的话一锤定音,前排座位刚掀起了一道波浪,还未抬头,又平复下去。   整个大礼堂都安静下来的时候,应泊清了清嗓子。   他的第一句话,果然不是老人扫过一眼的演讲稿开头,甚至听上去过于平凡了些。   “从小到大,我一直是个很偏激的人,”应泊道,“想法大抵和你们中学二年级时的想法差不多,认为社会是黑暗的,官员是XX的——”   第一排许多人同时咳了咳。   “——好人总不会长命的,而人渣,是天底下过得最舒服的一种人。”   应泊顿了顿,道:“也和一些人一样,这个结论虽然由我本人得出,但我又并不服气。人渣毁了我的生活,我自然有权利使用任何方法报复他们,哦,这部分是我个人的想法了,我有权利报复,无论使用的方法合法不合法。”   这种明显违反了西方政治正确的言论顿时在网络上掀起一个小高潮,东方的政治正确其实也违反了,但和许多人心里的想法一样,讨论的人倒是没欧美那么多。   应泊并不在意网上的讨论,他道:“直到去年年初,我也还保持着这种想法,结果却等到了我人生里的又一道晴天霹雳。当然,那道晴天霹雳放在今天连毛毛雨也算不上了,但当时,它的确让我反思了一些事情。”   他笑了笑,拍了拍手。   “好,进入正题吧。”   “你们都是搭999和1000特快公交进入学校的吧?第一次见到飞天汽车的感觉如何?其实这种能够浮空的汽车在去年年底就已经造出了第一台试验车型,但直到现在,能用上这种飞天汽车的,还只有龙洲而已。”   “甚至,它的飞天功能只会在上岛时开启,在星城的街道上行驶时,999和1000依然是四个轮子着地跑。”   “我看了你们这几天在论坛上讨论的东西,还有疑问。没错,在技术成熟后,这种飞天汽车应该投入生产,引进普通的交通系统吗?利用上空中空间,对于缓解大城市中的交通紧张和可用地面积,都是非常有利的。但是,我们也不得不考虑到另一点……不,交通法没跟上不是最重要的问题,最重要的问题是——飞天汽车的出现,对旧有的汽车行业、甚至能源行业,将造成多大的冲击?”   “以科学结合修真技术的产物,在这大半年里出现了不少。我们脚底下这座浮空城,同样是科技和修真技术结合打造的。你们去看了龙洲上的花园,那是灵肥术与基因工程的结合,朝夕系列的APP,则是符箓阵法结合网络技术。”   “然后呢?”应泊看向他们,“一个走木行的筑基修士,可以生产出堪比一个大型综合农场的粮食,我们还需要那么多农民吗?符箓阵法网络的革新,因为其优越性,也会淘汰现在使用C 的网络工程师。就算是我们朝夕网络开发部的主任,也经过了断臂般的转变,才抛弃了过去的网络概念,建立起新的网络概念。每个程序员是否能和她一样,放弃自己过去学习的知识,像新人一样重新学习?”   “我想给一个听起来没那么残酷的答案,但问题就在这里,我们都知道——无法走上修行之路的人,将会被这个新时代淘汰。”   “好在每一个人都能修行。”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能保持进步。”   “效率大大提高的新时代产业,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吸收掉所有因为行业淘汰而失去工作的人。”   “那时候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我获知灵气复苏这件事后,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世道要乱了。”   “现在世道乱了吗?还没有,这一点上我要大言不惭地夸奖一下我自己,现在世道没乱大半都是我的功劳。”   “但我一个人能做到的事情是有极限的,飞天汽车投入生产后,大半的汽车厂赚的钱肯定没以前多,等飞天汽车取代现在的汽车,石油能源的消耗也会极大地减少,国际形势都会因此发生改变。就算不思考国际之间的问题,粮食产量增多,不需要那么多农民后,转闲的农民应该去哪?程序员在大半年前还是热门职业,他们的人生又要何去何从。这就像是一面被投入了巨石的湖泊,我们则是原本平静流动的水流,在力的作用下,我们掀起巨浪,陷入混乱。哪怕巨石总会沉入湖底,混乱的水流总会恢复平静,改变也不能否认。”   “特别是这块巨石比湖泊还大,作为水流我们该怎么做?”   “让被激起的浪花缓一点,让水流更早的平静,就不会有太多水浪溅上地面被晒干……但这些事,我一个人能做的有限。”   “哪怕加上现在坐在大礼堂最前面的这些人,在必然越来越快的技术革新里,能做的也有限。”   “……你们却不同。”   “大家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吧,嗯……推荐生没听说,考试录取的人绝对听说了。一个龙洲广寒的入学资格在黑市上能卖到一千万美金……什么,现在已经两千万了?直接打钱给我啊?等心情好的时候说不定会补上几个插班生。不过晚点也没关系,说不定能涨到三千万,对吧?你们的身价,比三千万美金更高,这是为什么?有人想过吗”   “我一个人能做的有限。”   “你们呢?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改变它?”   “我希望你们能这样做,我希望这个世界能变得更好。我希望今后不会是一个如小说描述的——别笑,你们之间肯定有很多人看过,一个小说里描述的修真社会,一个人渣能活得更好的乱世,我希望……来到这里的你们希望。”   “欢迎大家来到龙洲,今后,你们就是广寒的学生了。”   “啊,随便提一句,飞天汽车的技术将会在朝夕论坛上完全公开,龙洲广寒不会对今后任何飞天汽车的生产收费,看直播的诸位汽车厂商老总以及有意进军飞天汽车行业的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还不动身,更待何时啊?”   ——   新生代表是应泊的真传弟子倪暖暖。   应泊关了提词器,小姑娘不会开,她磕磕巴巴地讲话时,坑了徒弟的应泊在苍苍子旁边坐下。   苍苍子替他擦了擦不存在的虚汗,动作本来没什么,但摄像头闪光的频率还是突然提高了。一边的阎喆郝西原本欲言又止,见到这一幕纷纷翻着白眼转过头去。   “讲得怎么样?”应泊问。   苍苍子眼睛亮晶晶地道:“很好啊。”   这表情……这人真的有在听他说了什么吗?   应泊嘴角抽搐道:“一开始我想讲的其实不是这些……哎,算了。”   “那边那个官员在瞪你。”苍苍子道。   地球上的所有老人在苍苍子这里都不是老人,好在应泊知道他说的谁。   “一开始商量的飞天汽车技术处理方案不是这样的,官方肯定生气了,原本是我和他们合伙开厂,现在一看还是算了吧,推广速度太慢。”   “你刚才的意思不是慢慢来?”苍苍子问。   原来认真听了啊?应泊想。   他道:“开玩笑,我的意思是,我来投下巨石,这些学生快点成长起来替我收拾烂摊子。”   顿了顿,应泊恶狠狠道:“还有什么灵肥术、符箓网络、朝夕网络……那他妈的宁会长不是要中州开通通道吗?好啊,在他们来之前,我先把地球经营得能吓他们一跳吧。”   不顾有摄像头在拍,应泊冷笑着往苍苍子身上一靠。   “……呵呵,”他道,“等着瞧。” 第165章 欲渡黄河冰塞川   开学典礼顺利结束,某块投入水中的巨石却还不曾沉入湖底。   应泊点下回车,将鲁班神门公开在朝夕网络上的《法器法宝浮空驱动流派古今对比》这洋洋大篇的文章,还有他和别人一起整理的白话翻译版本以及示意图一同公开在地球朝夕论坛上,接着进行了置顶和加精的动作。   帖子在发出后不到一分钟回帖便已上千,且前一百多名都是整齐划一的沙发二字,各方人马都在膜拜——膜拜应泊名字下方那金光闪闪的坛主称号。   “原来我们坛还有坛主……”   “一直以为这论坛是国有,没想到竟是应校长私人的。难怪龙洲广寒连入学考都在这论坛上考,仔细一想,朝夕其实是一所职业学校的官网啊。”   “为什么要叫职业学校,广寒也不好听,应校长长得不错,品位怎么这么怪?”   “得了吧,看他今天的演讲就知道他是一个多恶趣味的人了。前面用那么多字表达了他对全球平稳过度成修真社会的希望,最后反手砸下一颗绝不会平稳的惊雷,这个操作也是666了。”   “我比较关心应校长的性取向问题,开学典礼上他和他旁边的那个道士……”   这个帖子下的留言多是这种。   对于一般人而言,应泊和其他人一起翻译过来的白话版本和解释示意图都像是天书一样难懂,鲁班神门《法器法宝浮空驱动流派古今对比》的原文更是看一眼就头晕。不少人扫一眼,表示了一下不明觉厉,接着就去谈论先前的开学典礼了;勉强能看懂一点的人,不是正皱着眉再次一字字阅读,就是立刻根据文章准备实验材料,反而没工夫发言。   想等高质量讨论,这时候是等不到的,因此应泊只扫了一眼,便关闭了屏幕,从转椅上站起。   办公室另一边是接待客人的地方,之前坐在第一排最中央的老人带着他的勤务员坐在一边沙发上,苍苍子则坐在老人对面。   苍苍子姑且算是不善言辞,与老人却看上去相谈甚欢,这其中老人的努力绝不能忽视。   应泊没有在苍苍子身边坐下来,而是坐在了一张单独的小沙发上。正哈哈笑着的老人看过来,第一句便是指责的话。   “应校长,今天你干的事可不厚道啊。”   话是指责的话,老人的神色却是和蔼的神色,以致指责毫无力道,听上去像两个朋友之间的调侃。   “关于飞天汽车的开发,我们虽然没有协议,但共识是有的。应校长下次改主意,提前打个招呼可好?”   对于苍苍子而言,老人不是老人,但在应泊这里,老人还是老人。不像很多时候作态那样随意,应泊此刻正襟危坐,颌首表达意见。   “我也希望如此……”他道,“站在台上时,我没想到自己会那样说,而开口说起第一句时,我也没想到我最后会那样结尾啊。”   这说法十分无赖,总结意思便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听上去就是鬼话,老人却像是信了应泊的鬼话。   “听得出来,”他点头道,“应校长后面的思路乱了。”   “我下台时那家伙还觉得我说得很好,”应泊瞥了一眼苍苍子,“真不知道耳朵时怎么长的,对吧?”   无辜被牵连的苍苍子莞尔,只能道:“嗯,对。”   老人看了看他们两,哪怕知道那位异界来客年龄是他一倍多,依然不由自主地生出年轻真好的感慨。   他不禁更仔细地打量小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年轻人,仿佛他并不了解应泊。   但是讲了解,看过应泊厚厚一书柜档案资料的老人决不能说不了解这个年轻人。甚至自从应泊异军突起开始,就有不知多少专家针对他做心理行为分析,试图建立起一个名为“应泊”的模型,预测他的下一步。   不能说专家们的努力无用,但是应泊改变得更快。   到现在,这个年轻人已经成长成绝非轻易能撼动的人物了。   心里想着这些,老人嘴里接着之前的话题道:“我猜啊,应校长一开始想说的其实是洪荒、鸿钧、鬼魔、未来……最后却没这么说,是为什么?”   应泊无奈道:“这种事您还要问我吗?我说了,也要有人信才行才行啊。”   洪荒、鸿钧、鬼魔、未来,这四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得出的结果是战争。   应泊开口时,想说的也是战争。   但他一抬头,看到那么多双饱含期待闪烁的眼睛,又突然醒悟。   这并不是个说起战争的好时候,因为无论之后舆论往相信不相信发展,都不会得好好结果。   而今大国之中的年轻人,除非被狠狠打一巴掌,谁能了解战争的本质。   应泊都不能说他多了解,对于修真界的战争,他只记得不周山下如雨落下的鲜血。   但应泊心里有种莫名的紧迫感,来自诸天万界修士大会宁会长的话,来自封闭不得出入的南田仙宫,也来自在过去和鸿钧的短短接触。   战争,一定会发生,必然会发生。   “我以为,统计上三万多大世界里八九个出现鬼蜮裂缝,只是一个刚刚缓慢开始的趋势,”老人说,“我以为,就算其他大世界催促通道打开,恢复交流,也无法强行打开来我们地球的通道,地球还有时间。但应校长的看法不同。”   应泊没说话。   “再不管如何,应校长道侣——”老人朝苍苍子点点头,“我不太懂你们的实力划分,但我听闻,魏先生不禁实力强大,还完全克制鬼魔,回到云梦泽,半月不到就解决其颓然形势,就是其他世界出现了鬼魔,对付起来也不该很艰难。但应校长看法不同。”   “我看法不同。”应泊也重复。   他顿了顿,开口:“天地之战,不周山倒,洪荒破碎,盘古天道一败涂地,至今已有数十万年。然而大战之前,盘古天道牢牢占据上风,大战之后,便是形势陡变,古神皆死,盘古天道底蕴还在,不至于被打压到这种悄无声息的地步。但我观修真界历史,盘古天道再作妖,鬼魔祸害严重的只有现在沦为鬼蜮的数界,和不慎打开了一道大裂缝云梦泽,地球这边,古修的事姑且也有盘古天道的原因在内,但归其原因,其实也只是恶劣封闭环境下劣币驱逐良币的惯例表现。”   应泊沉默了片刻,翻了个白眼:“可老子不信,就算盘古天道的力量只剩下百分之一千分之一,有鸿钧做脑,搞事也绝不会这样小打小闹。”   “道友,数十万年,盘古天道怕是在积蓄力量,”苍苍子接口道,“洪荒大道并非智者,有鬼魔出现,它不会怀疑。”   不会怀疑盘古天道在暗搓搓搞什么阴谋。   对于解释应泊的焦躁行为,这段话勉强能做理由。   然而在场几人都明白,哪怕这段话听上去在合理,它也只是一个猜测。   说不定盘古天道就是一蹶不振了呢?说不定洪荒大道数十万年里奋发图强,已经完全压制盘古天道了呢?   谁知道?   对于要信不信,老人似乎陷入了沉思。   考虑只是片刻,老人开口了。   “我希望,今后再做决定时,应校长可以先和大家说一声。”   “这是当然,今天是我冲动了。”   “国家会尽可能配合应校长行动的,”老人站起来,后面的勤务员上前几步,站在老人身侧,“也希望应校长对我们、对国家,多一点信心。”   “当然当然,”应泊道,“我一直……嗯?”   这句话的意思……这个老人的地位……这么直接的表态?   应泊的瞳孔缩小了一圈,听到老人道:“这个猜测或许有可能,但应校长,我之所以会做下这个决定,只是因为你这个人。我相信义骗鹰不泊,是个言而有信,能担当起责任的人。而今天应校长对学生们说的话,也正是我对应校长的希望。”   老人面上露出一点笑意。   “至于其他的,年轻人是要赶紧成长,但老一辈也没成废物,我们还能做点事。”   ——   老人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应泊办公室里这次意外的谈话,纯粹是从不肯能再压出时间的时间表里挤出时间。   他的话也不是虚言,之后双方的合作顺利度提升了一半不止,甚至应泊时不时从郝西阎喆那里听来的脑残流言都很少出现了。官方的改革以大刀阔斧的动作和极快的速度推进,在两千五百名新学生都掌握了各自的修行功法不久,京城一场提前的一场X中全会后,国内第一部 《城市空中道路管理暂行条例》已在试验中。   其实,便是放弃一些利益,中国的崛起也势不可挡了。   就和过去英文近乎中国高考必考科目一样,汉语已经成了无数人选择的第二语言。光是所有资料都是中文的就已经给中国来带了一大优势,只要稳扎稳打,复兴不是问题。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鬼魔和南田仙宫也许久没传出消息。这时候,已经很久没见的文化入侵……不,文化交流计划负责人刘总来找应泊。   “应校长,大事不好!” 第166章 将登太行雪满山   应泊:“……你们搞文化交流的还能有什么大事不好?”   刘总脸色苍白:“真的大事不好的应校长!”   说完,不等应泊再问,刘总就倒豆子一般,把文化交流小组这几天遇到的事说出来。   刘总是江晋文学城的副总,还是程序员出身,有编辑的眼光和商业运营的能力。不管这些能力强不强,总归是个多面手人才,统筹安排整个交流计划是没问题的。   他的整个文化交流计划也没问题,第一步就是在诸天万界大论坛的图文艺术版上举办一个新小说比赛。   现代人都知道,想要推广出一个什么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办比赛。因为比赛有竞争,有热点,还适合炒作,只要获得名次,名气很快就上去了。   和比赛相比,单纯在诸天万界大论坛上连载《璇玑》,然后一个帖子一个帖子人力炒热度什么的,完全是事倍功半。   文化交流小组的工作人员大半是营销高手,三四天就制定好了整个比赛流程。然后开始行动。   打着朝夕维护小组的名义发起比赛过于引人注目,现在修真界已经有不少人晓得朝夕网络做主的人是应泊,通过上一次直播,也稍稍了解了一些应泊的性格。一旦用朝夕维护小组的名义发起比赛,说不定会有些想得太多的人认为应泊打算做什么,怀疑比赛的动机。   这可不行,文化交流嘛……抱有警惕怎么可以呢?   于是朝夕网络开发部员工、左手的小弟——黑火、蜂鸟和八戒三位,再次出场。   过去这个以左手为首的黑客团体之所以掌握当水军这一技能,其实是左手混粉丝圈的需求。然而四个人当水军是远远不够的,因此左手专门制造了一个能以假乱真、可以分出几千人每个人语气还不同的智能水军机器。   应泊一开始请他们,也是为了这机器,不想左手刚到,朝夕网络发生变化,应泊自然也无需水军这种东西了。   文化交流小组的人需要,他们请来水军机器,使用一些早就没人使用的账号,伪装成闭关许久才出来的修士,来到图文艺术版,哀叹于这个版块热度不高。然后被水军机器控制的其他账号纷纷应和,一边感慨于其他版块刷新一下上一秒发出的帖子就会沉到两页外,一边对着图文艺术版半天不动的首页哀伤。   一些经常混迹图文艺术版的修士被气氛感染,跟着叹息起来。等火候酝酿足够,被水军机器控制的账号才提出钦定的建议。   “办个文会,比个一二三吧!”   真修士账号回答:“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有什么可比?”   “反正我们只要热闹一些就行了,诸天万界大论坛那么多人,我们可以请诸位道友来打分。”   “这般相争,怕是太过戾气。”   “真金不怕火来炼,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文会,定有一批好文章出现,道友不喜欢?”   被水军机器控制的账号轮番上阵,一个个说服了迟疑或反对的修士。这个时候,听闻这场辩论,这场似乎连影子都没有的文会在诸天万界大论坛上已经有了点热度,但还不够知名。   这时候,文化交流小组的成员控制账号找上朝夕运营小组放在诸天万界大论坛里的客服,一个申请官方入场,一个推辞一二才同意,在众修士眼前装模作样地和演一场戏后,这场文会表面的主动权才不引人怀疑地落入这边。   如此七绕八绕,也是没谁了。   刘总公权私用,将文会的名字定为锦绣晋江,还牵强附会,给某大世界一个叫晋江的地方加上了关于锦绣文章的传说。   文化交流小组运营的工作则专心多了,用这个话题引起更高的热度后,他们立刻用上每个大世界论坛首页的公告位置打广告,将锦绣晋江文会这个名字宣扬得只要上了朝夕论坛的修士就会知道。修真界很多修士很多闲着也是闲着,加上文化素养不错,不少提起笔来,写了一篇发表。又涌入图文艺术版,嘻嘻哈哈对着其他在标题注明参赛的文章评头论足。   说实话,这般全民当评审的模式,也只有每个人不啃古文就修炼不下去的修真界能办得到了。   这时候,某个名为《璇玑》的帖子,也悄悄出现在诸天万界大论坛的图文艺术版。   文化交流小组的人没打算给《璇玑》内定个第一名,理由也是一样,在人人都能足够鉴赏水平的修真界,这么做太显眼又引人怀疑了。但《璇玑》的体裁行文和修真界的文章不一样,内容虽着眼于情爱,却也是江晋文学城的大神精品作品,细节之处有大格局,对于修真界来说非常新颖。   只抓着这一点营销,让修真界的修士生出看一看的欲望就行了。   《璇玑》作为网文精品,吸引人看下去的娱乐性从来不缺。   文化交流小组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可惜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应泊提着刘总的衣领,转瞬从江中龙洲移动到江岸边,刘总一落地,就带着应泊往前走去,片刻就来到一栋写字楼前。   写字楼笼罩在一层半透明的结界内。   这栋写字楼是龙洲的产业,不少工作人员在这里办公。文化交流小组的办公区就在高大写字楼中的某一层,但刘总离开时,这栋写字楼并没有被结界笼罩。   要是笼罩着,刘总还能出来?   警报声响彻天地,已经能看见不少在附近巡逻的军人往这边跑来,一路给应泊介绍情况的刘总嘴巴张开又合上,喃喃问:“……怎么回事?”   没有贸然打开结界进楼的应泊皱起眉,问他:“刚才说到哪里了?”   “哦,今天有人在参赛区发表了一篇文章,据说内容就是普普通通的文人长赋那种,本来没什么关注度,却有人不断用相同的字顶贴让它留在首页。我们发现了异常,就有人点进去看了看,结果一看完,那人直接昏迷了……”   “昏迷?”   “是,怎么弄都弄不醒,接着看那篇文章的人也跟着昏迷了,我走的时候小组的人昏迷一半多。只能上报不对,但其他人表示也处理不了,就说应校长你修为高又见多识广,我便来请您……”   刘总打了个颤,问:“应、应校长,那……那是什么?”   写字楼澄亮的玻璃大门后,有一条暗红色的东西躺在那里。   应泊看到那东西比刘总更早,他抿着唇,没回答刘总的问题,而是道:“刘总先回去休息吧。”   刘总脸色苍白,意识到什么。   第一批军人已经赶到,飞快地把刘总请到后面去询问了。在场的临时负责人正想和应泊说一说,就看到应泊一抬脚,竟在没有破坏结界的情况下直接穿结界而过。   龙洲的产业,布置的防御全结合了龙洲岛上的护岛大阵,对应泊一点没用。   但结界内熏人的血腥气却叫应泊也为之动容。   临时负责人敲着结界想把应泊喊回来,作为此刻全国无数工作的重中之重,没人愿意见到应泊和上次秘境中一样遇到意外。   应泊却只沉默地朝身后摆了摆手,不顾临时负责人的喊话,缓步上前,推开了写字楼的玻璃门。   比外面更浓重的血腥气铺面而来,应泊头也不低,从刘总看到的那条暗红色东西——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边走过,一步不停地往里面走。   一楼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全是喷射状的血迹,除了大门口那具尸体外,这里还有两三具,都死状极惨。   相比之下,剥皮竟能算人道。   应泊继续往里走,大厅一旁的两个电梯门一个开着,一个关着。   开着的那个电梯门本要按照程序关闭,可一道尸体横亘在两扇刚门之间,电梯门每每关上,又因为中间的阻碍打开,只能重复地发出迟缓地砰砰撞击声。另一边的电梯则停在八楼,应泊按下上楼键,听到电梯下来。   门开——   两具靠着门的尸体朝应泊倒下来。   “……”   啊。   下一刻应泊身化遁光,顷刻拐去楼梯,几瞬八九层楼,来到文化交流小组的办公区。   一边奔驰他一边计算,刘总找到他办公室的时候,这里应该还未出事。   按照流程规矩,在龙洲如此之近的地方发生这样的事,从警报发出到应泊知道不过两三分钟。而应泊想着跑一趟不过十多分钟,在刘总说明的时候拉着他光遁,从龙洲来到写字楼前,也不过两分钟。   走进结界时,应泊就晓得楼里所有人都死了。   就在两分钟里,什么东西干掉了这栋楼的所有人。   应泊看着倒在楼梯间木门前的又一具尸体,不想呼吸这里全是血腥味的空气,转为内息,沉着脸,一把推开木门。 第167章 行路难呀行路难   第十层文化交流小组的办公区最为血腥狼藉。   动乱必然是从这里开始,相比于底下数层还有逃跑挣扎迹象的尸体,第十层的尸体全是没反应过来就倒下了。应泊跨过一只手,目光在办公区一扫,随即在一排排格子间找到了一间座椅被离开的,抬步向那边走去。   刘总说,看了那篇被人肉置顶文章的运营编辑都晕了过去,人晕过去时肯定导致了混乱,为了将晕倒的人搬到外面,座椅肯定不会留在原地。   昏迷的事发生得很急,到突变出现时也没有解决,乱成一团的文化交流小组照顾昏迷的同事,恐怕也没人记得把座椅摆放回去。   应泊走到电脑前,这台电脑的屏幕已经因为许久没有操作而休眠了。   他弯下腰,伸手一触鼠标,接着屏幕骤然亮起——   五六团流动仿佛漆黑水银的影子跟着陡然扑出!在应泊进入结界时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影子们早就埋伏在这里,从上下前后左右六个方向向应泊发起袭击!   它们发出桀桀怪笑,要把眼前这修士的性命纳入囊中。   下一刻,怪笑被堵在嘴里,它们僵在原地,不过几秒,一层冰霜从它们内部往外面扩散,将它们包裹在冰雕之中。   一招反击的应泊头也不抬,移动鼠标,把打开的帖子往下翻。   看完他皱起眉,又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冰雕,咬牙喃喃:“……这可真是,真的大事不好。”   应泊想起刘总开头说的话,深深觉得此人长着一张乌鸦嘴。   一开始,讲实话,无论应泊怎么想,都想不出文化交流小组这里能发生什么大事不好的事。毕竟就算《璇玑》推广失败、甚至在修真界面前暴露了他们搞文化入侵的目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然某国天天喊着美国对他们搞文化入侵,也没看到某国人民不看美剧好莱坞大片。   文化交流,也是看实力的。   看文化的实力,和文化作品的实力。   所以应泊觉得刘总的大事不好只是夸大,没想到,来到这里,看了引起一切的帖子后,他才发现这是真正的大事不好。   那文章……能传递鬼魔。   诸天万界大论坛图文艺术版的帖子,在应泊听完刘总说明后就已经喊小光球直接删除了,为了避免出意外,他没有直接通过识海进入朝夕网络服务器看这篇帖子,也没有留下这个帖子的任何资料。   但写字楼打开了一个帖子,留下了缓存,只要没关闭,就还存在。   刚才看向帖子的一瞬间,应泊已经拿出作为太阴传人的所有功力。文章中通过普通文字排序隐藏的符箓一感觉到目光就被触发,一道鬼魔之气飞射而出,却只引起天生免疫心魔的太阴传人的下意识反击。   被冻住的鬼魔不过遭遇了反击的余波而已。   然而最重要的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发出这个帖子的人来自何处?为什么发这个帖子?又用了什么办法,绕过了朝夕网络的监管?   朝夕网络可一直在应泊的掌管之下,这种帖子发上来,已经拥有全部权限的应泊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应泊磨了磨牙,怀中手机突然响起。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星城公安的李局长。   写字楼发生的是层层上报,应泊孤身进入更叫人不放心,阎喆这样关系比较近的人却正好不在星城,李局只能亲自打了电话。   “我?要是问安全的话我很好。”   “别的?”   冰层裹着鬼魔一切破碎,只留下六枚血晶落在地上。应泊关掉了网页,顺手打开安全软件给这台电脑做了个清理缓存和杀毒。接着转身下楼,对李局道:“别的人现在安全都不好,有七只鬼魔从电脑里钻了出来,我杀掉了六只,但写字楼里没有别的鬼魔存在。”   “之前宣传部下达了通知让所有公务员学习关于鬼魔的知识?这真是太好了,我直接和李局你说吧,这个写字楼的防护开启的不是很及时……有一只鬼魔,逃出去了。”   ——   一只鬼魔,现在可以叫一个大世界如临大敌。   修真界里,鬼蜮本来就会偶尔打开一条通往其他大世界的裂缝,漏几只鬼魔出去的。不然云梦泽的裂缝一开始是从哪里来的。   但这种鬼魔裂缝,整个诸天万界千年万年难得见一次。不然会出现鬼蜮大裂缝的也不会只有云梦泽一家,而是每个大世界都有了。   宁会长警惕鬼蜮裂缝,便是这裂缝的出现从千万年一次变成了一个月一次两次,相比从前,这频率绝对高得不对头。   更有问题的是,鬼魔似乎在进化。   过去鬼魔能附身修士,诱发修士出现心魔。但这种诱发只是本能而已,就像龙洲龙王子谦刚出来时一样,那只诱发了龙洲龙王心魔的鬼魔,不过愚蠢地重复龙洲龙王最害怕最渴望的话。   可不久之前,云梦泽的情况就完全不同。洞幽老祖出身来历有迹可循,刚开始他绝对是个人族修士。但人族修士被鬼魔附体,不过会被放大心魔,沉溺杀戮,从未见得向他这般……这般以打压东皇岛,解开大封印,放出鬼魔同族的操作。   当时众目睽睽,洞幽老祖变成了鬼魔。但不管这个“变”是鬼魔杀了洞幽取而代之,还是洞幽老祖被鬼魔附体后慢慢和鬼魔同化,修真界都不曾见过拥有这般智慧的鬼魔。   曾经有鬼魔灭杀修士神魂取而代之的,不到一炷香就被修士亲友发现了。鬼魔可没有伪装的意识,就是取而代之,会做的也只有杀人。   现在的鬼魔,却不一样了。   地球这边,为了研究苍苍子,他们专门搞了个团队盯云梦泽情况的好吗?一只鬼魔害了一个大世界,就算这个大世界有专克鬼魔的太阳传人一样被害……云梦泽的情况,对于诸天万界都是前车之鉴啊。   一听闻有鬼魔通过朝夕网络的帖子跑来地球,培训了鬼魔知识的李局差点心脏病发作。   应泊下了写字楼,打开结界,放外面的军人去处理写字楼里的状况。那一具具尸体的情况也被拍摄下来,让所有打开文件包的官员转身吐了一场。   继而听闻死亡数字,很多人都愤怒起来。   便是和古修对峙期间,他们的人民也不曾出现这么大的伤亡!古修或许不把凡人当人看,却也不觉得专门杀凡人有趣!   鬼魔则是天生嗜血的生物,考虑其与盘古天道千丝万缕的牵连,堪称是盘古天道造出来专门灭杀洪荒生灵的兵器大军。   一身血腥味的应泊回到龙洲,首先便把护岛大阵全力开启。   岛上职员和学生在双休日放假时可以离开岛的,他又下令从今天起龙洲上所有人不许离开龙洲,矗立半空确定岛上没有鬼魔出没迹象,才和左手一起急冲冲到会议室参加全息视频会议。   结果应泊一进门,就被人指着头大骂:“要不是你提议搞文化入侵!怎么会引来这种东西!”   应泊还没说话,左手先火了。   朝夕网络开发部的所有员工都因为可能接触这种陷阱,被上面越过应泊强令停工了,更别说其他要接触朝夕网络的工作。她一肚子气地跟在应泊后面走进会议室,听到推脱的指责,直接爆炸。   “鹰爷提议是提议,后面和他同流合污的你们没同意这个计划还是咋地啊?!更别说没搞出这个计划这种帖子就不会出现了吗?!到时候更加防不胜防你们打算怎么办?!!”   “今天死掉的人那么多,没人负责——”   “文化交流小组的成员还有专门从我手下调走的!他妈的肥猪你不想想怎么解决就开始推卸责任了!”她狠狠一拍桌子,喝道,“不会说话就别说!责任……这件事,当然是我这个网络开发部主任的责任!”   “左手。”应泊把她按在座位上,“别说了,是我的责任。”   左手眼中闪烁着泪花。   片刻后,一滴泪水从她眼底滑落。   “鹰爷……”她抽泣道,“八戒今天去给他们调试水军机器……”   应泊默然。   写字楼十层的尸体连人样都没有,更别说分辨出是哪个人了。进会议室前遇见左手没提,应泊都不知道,那一地尸体里竟然有一直跟着左手的八戒。   会议室里沉默了几秒,虽然参加会议的没几个知道八戒这个小黑客,但听左手说话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指责应泊的官员不好再说话。而应泊抬起头,看向会议室里这一个个同步的全息投影。   开学典礼那日和应泊交谈过的老人轻咳一声,道:“开会吧,现在,那只逃出去的鬼魔反而不是最要紧处理的问题。”   卧槽!不少人心里想,一只鬼魔差点灭了云梦泽,想灭掉地球恐怕更容易,这时候那只鬼魔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   “那只鬼魔已经跑了,追踪也追踪不到。”老人说,“但是,要是看了帖子就会被附身,这次受那个帖子影响的大世界恐怕很多。”   左手调整了一下情绪,闻言低声道:“举办文会的这段时间里,在诸天万界大论坛图文艺术版保持首页曝光度四十分钟的帖子,点击量大约是十万到二十万之间。”   十万到二十万鬼魔……   每个大世界都能平均到一只了。   大部分人的脸色不是很凝重,相比其他大世界,他们还是更关心地球。   但还有些人脸色凝重。   “帖子的来源、其中使用的手法,目前都无法分析,”应泊道,“也就是说,不保守地估计,发出第一个帖子的人随时随地能再发一个,我们……或者说整个修真界随时随地会遭受新的攻击。”   他扫了会议室里众人一眼,目光冰冷。   “朝夕网络是地球修真技术的发展根本,虽然我拥有全部权限,这个决定却不能由我一个人做。现在,要不要完全关闭朝夕网络交流……举手表决吧!” 第168章 多歧路人今安在   云梦泽。   泛起涟漪的水面上倒映着太阳一般的金辉,而金辉覆盖的范围还在不断扩大,只是片刻,一声痛苦的哀嚎传出,有鲜血接连落入水中,将一片小小湖水染成淡红色。   魏听荷手上捏法诀,以一条发光的丝带状法器死死将一名修士禁锢在原地不动。这半年多里她也磨砺了出来,虽然那修士与她境界相当,却完全不能从她法器之下挣扎出。   手托一轮金阳的苍苍子慢慢熄灭了手中光亮,水面倒映的光辉黯淡下去。被禁锢的修士也喘着气停下哀嚎,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七窍中升起,这是附身于修士体内的鬼魔死去的迹象。   所有黑气散去,魏听荷又等了片刻,确认没问题了才松开丝带。被近距离璀璨日光晒瞎眼睛的可怜修士立刻让一边等候的观音岛修士接手了,一个冰霜诀一个万物回春打上去,消减伤口中的炎阳之气又愈合伤口,接着喂下丹药,速度快得如地球流水线一般。   “第三个。”魏听荷插着腰看观音岛人动作说,“真奇怪,明明之前消灭完了的,怎么又冒出了鬼魔?”   她看向苍苍子,道:“叔伯祖,现在云梦泽不会还有洞幽老贼那样的家伙吧。”   踏在水浪上的苍苍子正蹙眉望着远方。   真仙境界,苍苍子神识近乎能笼罩整个云梦泽,鬼魔的异动逃不过他眼睛。   今日上午他在天地胎膜外送宁会长一行人上穿界船,转身回到云梦泽,突然就感觉到了几只鬼魔出现。   苍苍子当即通知了龙游梅,已经升任云梦泽修士协会会长的龙游梅便把魏听荷以及观音岛弟子派来了。一行人有苍苍子做向导,迅速抓住几个出现在云梦泽的鬼魔,直接打杀。   三只鬼魔打杀完,没有其他鬼魔了,这事情便告一段落。除了被附身的修士受了点小伤,没有别的事情发生。   魏听荷放松下来,继而想起什么,阴谋论道:“这些鬼魔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在叔伯祖您离开云梦泽去送宁会长的时候跑出来,明显是有人在通风报信啊!叔伯祖!一定要彻查!”   苍苍子正以神识仔细搜寻,看有没有漏网之鱼,听魏听荷这么说,无奈地一瞥她。   这侄孙女看着有点长进了,实际上长进不大啊。   倒是一旁的观音岛弟子救完人道:“魏师姐,宁会长今日离开的事大家都知道,也晓得东皇岛主会去送行,连别的大世界修士都能来我们论坛看一看,想知道是何人将消息透露给鬼魔一方,恐怕查不到的。”   魏听荷一怔,道:“至少,至少的确有人泄露叔伯祖的行踪咯?”   “魏道兄已有真仙之境,放诸天万界何处不是一方大人物,无数人注意他的行踪,要查怕是一百年都不够。”龙游梅带着随从自东皇岛的方向飞过来,神色轻松对魏听荷道,“故而你叔伯祖以后注意隐匿行踪便可,要查怕是查不出什么。”   魏听荷恍然大悟。   “龙会长。”苍苍子道,“恭喜突破。”   龙游梅笑脸盈盈,“若非看了道兄的洪荒直播顿悟,我怎么会这么快突破元婴中。道兄放心,刚才东皇岛的封印都检查了,没有破损之处。”   “那便好。”苍苍子点点头。   片刻后他皱眉问:“若是大封印没有破损,何来这些鬼魔?”   龙游梅一行人面面相觑。   她道:“我以为是之前潜藏的鬼魔听闻道兄离开,忍不住出来了,不是吗?”   云梦泽这些日子已经被苍苍子筛过一遍又一遍,绝不可能还有鬼魔潜藏。但苍苍子没这么说,只是把疑惑放在心底。   他正要说点别的,直播玉简叮咚响了一声。   苍苍子摸出直播玉简一看,竟是才离开不久的宁忽公宁会长发来消息。   【宁忽公:魏岛主!!!】   【宁忽公:大事不好!!!】   【宁忽公:彩凤镖局的穿界船上出现了鬼魔,你先前有感觉吗!!!】   ——   同一时刻。   诸天万界大论坛图文艺术版的某个帖子被删掉不久,闲谈八卦版发上来一个帖子。   帖子的标题是《【求助】我师父刚才突然变得有点不对》,发帖的楼主讲述他重度网瘾的师父竟然放下了直播玉简,突然直勾勾盯着他看。   因为该为楼主的师父跟脚是一只吃肉的狼妖,而楼主是一只山羊妖,楼主被师父盯得发毛,上论坛求助网上的道友,询问他师父是不是想吃肉了。   而今普通妖族一样入宗门,用朝夕网,也默认了人族的规矩,一般开了灵智的妖族哪怕吃肉也不会去吃同样开了灵智的妖族。网友们看了帖子内容并不担心,纷纷调戏楼主,问他是惹师父生气了,还是师父打算向他求婚。   真地觉得浑身发毛的楼主同他们辩论几楼,突然就不再回复。这个帖子也被当做编造的故事贴,飞快地沉了。   当时谁都不知道这是个如何的征兆。而各个大宗门都有大能者心有所感,从大道之中察觉到隐约的预感。   已经重新来到天地胎膜边缘的苍苍子脚步一顿。   他抬头看向空中骄阳,喃喃:“什么……?”   一声叮咚响起,他收到应泊发来的消息。而这个时候,某个地方,也有人抬起发亮的直播玉简。   这人想点进那个《【求助】我师父刚才突然变得有点不对》的帖子,点进去的界面却显示他账号被封,无法看到帖子内容。   他冷哼一声,将直播玉简一抛,又捡起一个新的,将神识模拟成另一种,登录进去。   《【求助】我师父刚才突然变得有点不对》这个帖子看得此人哈哈大笑,接着,他退出帖子,对着一瞬间把刚才帖子沉到十页开外的闲谈八卦版首页走了一会儿神,深入进入编辑页,模仿刚才看得求助帖取了个标题,发了个新帖子。   要是应泊能看到,就会发现他编辑的帖子内容和不久前被删除的帖子一模一样。   发完帖子,此人站起来。   在他不远处,一座山发出轰然咆哮,喷出一道道黑气。   黑气遭遇天空混乱的魔气云,就像是火山喷发包含灰尘的热气遭遇了冷流。如黑色水银般的液体凝结出来,在这个世界下了一场黑色的雨。   雨水落在地上,打湿了泥土。干燥的泥土变得湿润柔软,过了片刻,一具三头六臂、脸上长腐肉的怪物从泥潭中爬出。   这个怪物在原地站了半晌,慢慢有了动作。它往一个方向走去,在那个方向找到了一枚半埋在土中的直播玉简,尚在往下掉泥的手将其捡起来,就往那儿一站,微弱的神识探入玉简中。   片刻后,闲谈八卦版的某个帖子最下方,出现了一条留言。   顶。   顶。   顶。   顶。   顶。   顶。   顶。   ……   发帖的人站在半山腰上往下看,数不尽的怪物在山下铺开,每一个手里都拿着直播玉简,不断发出新的留言,以人力将那个帖子保持在闲谈八卦版的首页。   作为诸天万界大论坛最火热的一个分论坛,首页的曝光率比刚炒起一点热度的图文艺术版高多了。   只是片刻,一缕缕黑气就从这个世界中抽出,被源源不断地传到诸天万界之中。   被搅动的黑气与魔气云摩擦,一道红色的雷霆轰然劈在山顶。   这一闪而逝的光照亮了那人的脸——   他脸上凹凸不平,尚且带着鬼魔们不拘一格的五官风格,但某些地方,却很像应泊认识一个人……一个神。   鸿钧!   ——   【鹰不泊:最好全部禁止接触论坛,之后我还会禁止掉直播站上的文字弹幕和视频下的留言。】   【苍苍子04212:要关闭所有论坛吗?】   【鹰不泊:比较差的情况下会关闭,最差的话说不定整个朝夕网络都要关闭了。情况紧急你替我联系宁会长和云梦泽的龙会长。】   【苍苍子04212:宁会长之外,如昆仑宗宗主,鲁班神门掌门这些,我去联系。】   【鹰不泊:嗯,拜托了,还是你靠谱。】   【苍苍子04212:怎么?】   【鹰不泊:这会开的心累……】   应泊打完这一行字发出,又抬头看了看一个站起来新发言的官员,用三秒确认他想说“面对鬼魔关闭朝夕网络很有必要,但关闭的方式有待商榷,我们从朝夕直播中获得的利益balabalabala……”的废话,不禁摇摇头。   又是一个两个都想选的。   好在这样的人不是很多,因为相比之下,不愿关闭朝夕网络的派系更多。   不关闭朝夕网络会有鬼魔来,是的。   但可以只关闭论坛/文字/道友录嘛。   应泊想说,将那文章按照帖子上的排版原模原样写下来,举在摄像头之前开直播说不定会有相同的效果。然而有些人总有侥幸心理。   甚至应泊也有侥幸心理。   如果可以不关闭朝夕网络的话,还是不关掉吧,要是关掉了……苍苍子以后该如何过来?   甚至,朝夕直播一关,他和苍苍子之间连发消息都不行了!   现在国家关于修真的学习全建立在朝夕网络上,一旦关闭,会造成怎样的损失,任何人都不敢想。   但是,至少这损失是零增长,不是负增长……   应泊又摇了摇头,代表朝夕网络出席的小光球漂浮在他一旁,色泽十分黯淡。   他的另一边,左手吸了吸鼻子,不再哭了。她注意力回到会议中来,沉默了一会儿,和应泊一样认识这个会议不可能立刻出结果,不禁问:“鹰爷,我们就这么等他们开完辩论会?”   正联系黄金楼和多宝阁的应泊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不,我们不等这个。”   左手:“不等这个……那等什么?”   应泊:“等——”   啪!   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来人站在门口大喊:“主任!校长!我们检测到新的异常帖子出现!在诸天万界大论坛的闲谈八卦版首页,从发帖开始就一直有使用与注册神识不同神识的账号进行顶贴!”   应泊霍然起身。   “等到了!走!” 第169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等一下!应校长!”   位置在最前方的一个老人喊住了应泊。   应泊推了左手一把,让她不用等他,他自己则停住脚步,扶着门往回看。   其实这个时候,参加会议的官员们是看不见应泊的。全息拍摄仪器只摆放在座位前,离开座位就表示从这场会议离席。   在参会众人眼里,此刻,挂着应泊名字的座位上空荡荡。   在应泊眼里,一个穿着军长的老人对着他之前的座位说:“从这一刻开始,应校长就是这次事件的前线指挥官了。”   “……不管这次会议的结果是什么,我们希望……”   “在你觉得情况已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时,你有权不经过任何人同意关闭朝夕网络!”   “这是当然。”应泊低声说。   说完,也不管收音器有没有将他的回答传达到参会众人耳中,他关上门,追着左手遁去。   左手这时候已经一路奔跑来到朝夕网络开发部,一边听取部员的汇报,一边拉开椅子坐下。   她面前,独属于她的电脑早就打开了,但屏幕上显示的并不是一般电脑会显示的数据矩阵,而是数排不断流动的玄妙符箓。   如果是那些还在龙洲教学楼里学习的学生们看到,大概都会露出属于学渣的眩晕然后败退,但左手接触修行的第一步面对的就是这些东西,一眼就看出这数行符箓表达的内容。   “发帖的账号IP地址在西山经大世界!”左手两只手落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口中快速地道:“先不要进行封号!我来设置特定屏蔽将这个帖子屏蔽,你们去追查顶贴的账号,不要像上次一样因为删帖太快没有留下太多能追查的线索,争取将水军账号全部登记然后一次性全部封掉!”   “是!”   “明白了部长!”   因为八戒而眼圈发红的黑火和蜂鸟对视一眼,抹干净眼泪,同样将键盘拉到面前。   应泊走进朝夕网络开发部时,不久前某人发出的帖子已经被屏蔽,诸天万界大论坛闲谈八卦版的首页上找不到它。但这个屏蔽并非完全屏蔽,而是特定屏蔽,用发出帖子的账号和曾经在帖子中留言的账号寻找,还可以在首页看到这个帖子的。   鬼蜮中央的一座山上,相貌颇似鸿钧的鬼魔刷新了一下首页,并没有发现异常。   但他很奇怪地抬起头。   从刚才开始,朝夕网络从鬼蜮抽取走的黑气陡然减少了。   左手用几分钟时间,飞快地搭建完特定屏蔽的程序框架,她将发现的异常帖子设置为特定屏蔽状态,旋即红着双眼,马不停蹄追查发布帖子的账号。   账号ID名为小小仙,状态尚在登录中。左手不敢立即去触碰使用这个账号登录的神识,就先翻看了一点它过去在朝夕论坛上的发言记录。   可以确认,小小仙这个账号过去的确属于一个西山经大世界的修士。问题是,一周前,这个账号在朝夕道友录中朋友们在同一天给这个账号发来了类似的话——   他们通过留言,祭奠账号主人的去世。   西山经大世界在一周多前也出现一道鬼蜮裂缝。但鬼蜮裂缝频繁出现的消息已经传出,西山经大世界的修士宗门早有准备,只在一开始损失了几个弟子,后来就很快把裂缝给封闭了。   小小仙是当时丧生的西山经大世界修士之一,也就是说,这个账号的主人早已因为鬼魔死去。   ……结果直播玉简就被鬼魔拿到手了吗?   左手瞥一眼左下角工作群里部员们不断汇报的追查结果,不是太意外地发现,这些账号的IP地址以云梦泽最多。   因为云梦泽前段时间和鬼魔作战死去的人最多,直播玉简落到鬼魔手里的也最多。   鬼魔们手里直播玉简的由来查清楚了,可惜在此刻没什么用。左手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任务,是查明白这些账号的真实IP地址。   没错,现在显示在这些账号状态中的IP地址,不是真实的,而是经过伪装的IP地址。   别的不说,云梦泽大世界已经被有真仙之境的东皇岛主、他们校长的道侣筛过数遍,他们校长在工作群里亲口保证云梦泽绝对没有鬼魔,可这几万个顶贴账号中,近乎百分之六十的IP地址位于云梦泽。如果这些是真实IP地址……他们校长道侣的眼睛瞎了不成?   【鹰不泊:绝对不瞎,我用我自己保证他的眼光。】   这个用来放松的笑话只让几个人笑出来,更多工程师看到这句话,露出凝重面色。   朝夕账号的IP地址是不好做伪装,因为这个IP地址只显示大世界,不像地球的因特网还显示家住什么街道多少号。   这里的IP地址,其实是账号发出的消息通过哪个大世界穿界之门来到地球的记录。来自云梦泽穿界之门的消息,IP地址就位于云梦泽;而消息从西山经大世界发出,就会从西山经大世界的穿界之门来到地球,IP地址自然便位于西山经大世界了。   这种IP地址包含的范围极大,却也能保证其真实性。   不然,总不可能一条消息从云梦泽发出,却通过西山经大世界的穿界之门来地球吧?   会出现这种情况,除非云梦泽和西山经大世界之间有一条通道,这样消息便要舍近求远,绕一个弯走这条通道,先从云梦泽来到西山经大世界,再从西山经大世界去往地球。   “云梦泽的鬼蜮大封印能不能封住朝夕信号吗?”左手问。   应泊沉默了一下回答:“我第一次见到苍苍子,是他在直播守封印。”   左手:“……”   左手:“咳咳,也就是说封印并不能封信号了。这样一来,我想啊……我想,如果消息从鬼蜮中发出,在鬼蜮中并没有接受消息的穿界之门这种情况下,很大一部分消息会从云梦泽的穿界之门来地球……这么推论没问题吗鹰爷?”   “鬼蜮没有穿界之门,”应泊道,“你的推论没问题。”   黑火听完发言到:“要是这么看,鬼魔们都是非法蹭邻居家WiFi用的混蛋啊!”   蜂鸟:“非法蹭WiFi不是重点,反正修真界的WiFi没有密码。重点是在这种蹭法下,网络IP地址和账号使用者真实地址不一致,我们想查也查不到!”   他们两人做完结论,众人发现这次追查陷入一团迷雾。   一屋子工程师脸色都不怎么好,他们知道,特定屏蔽只能蒙蔽那人一时,要是不能通过封IP一举使鬼魔们无法再在网上发帖,很快就会有新异常帖子的出现。   应泊不是网络工程师,但他一样明白此刻的困境。   朝夕道友录里的消息不停在闪,不是来问情况的各个大世界修士协会会长,就是大宗门主事人。传来的每道消息笼罩着惨淡愁云。要是一定时限不能解决这件事,为了情况不恶化,这些人也会要求应泊关闭朝夕网络。   没有回答这些消息,半晌,应泊突然道:“那,能不能把IP地址更细化一点?”   左手道:“细化网络IP地址是个大工程,时间上赶不及呀鹰爷。”   应泊思忖片刻,道:“不,我是说,虽然我们宣传时宣传的即时通信吧,但作为网络工程师的你们应该明白,从消息发出,通过穿界之门到达地球中转站,在服务器中备份,再次发出……这一系列流程是需要时间的。既然这样,能不能通过计算消息到达穿界之门时间,得出鬼蜮用来蹭WiFi的裂缝位于什么地方?”   “呃……”   一屋子网络工程师一起沉吟。   片刻后,还是作为主任的左手回答:“我想……可以!可以鹰爷!。”   “将消息到达穿界之门的时间作为IP地址的尾数,比如说这个消息发出,到达云梦泽穿界之门用了0.1秒,它的新IP地址就是【云梦泽-0.10000】,虽然这么计算出的地址范围会是以穿界之门为中心的一个圈,但误封在这个时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应泊拍拍手,“诸位,先用这个方法行动起来吧,这回的创意奖金虽然是我拿了,但你们也能拿一点勤奋奖金对不对?”   “校长,你这个说法让人很没动力啊!”   朝夕网络开发部的部员们笑起来,面上终于露出一点轻松的神色。   只要有方法就好办。   在他们计算出顶贴账号的新IP地址之前,插不进手的应泊和苍苍子说话。   【鹰不泊:……如此这般,就是这样。】   【苍苍子04212:嗯,要把东皇岛的禁制调整成朝夕网络也无法通过的形式,对吧?】   【鹰不泊:对。】   【鹰不泊:妈的。】   【鹰不泊:以后你守封印的时候老子都不能和你说话了。】   【苍苍子04212:没事,以后我多出门,离开东皇岛就行了。】   【鹰不泊:干什么要你去迁就一群鬼魔啊,这样不行,我去给科研中心打个招呼,要他们尽快研发出有线朝夕网络来,然后在东皇岛上装一台。】   【苍苍子04212: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应泊正想问这算甚么大费周章,就看到苍苍子发来一条新消息。   【苍苍子04212:直接将所有鬼魔打得烟消云散就不会再有这种困扰了。】   应泊眯起眼。   这句话的意思……苍苍子想做什么?   他正要追问,朝夕网络开发部中众人一阵欢呼。   虽然需要使用【消息发出时间减去消息到达穿界之门时间】这种繁琐操作,但做一个计算小程序非常简单,很快这种活就能用电脑处理了。工程师们先根据大世界给被鬼魔控制的账号分类,接着按照计算出的时间一一重新分别——果然,每个大世界中他们都得到一个确切的新IP。   封锁操作还不能识别这种新IP地址,但也只是稍作修改的小问题。   半个小时后,第一道封IP指令发出——   接着,不到十分钟,从发帖子的账号,到顶贴账号,所有帖子的新IP地址,全部被封锁!   鬼蜮中,发现自己无法登入朝夕网络的鬼魔丢掉旧的直播玉简,捡起一个新的直播玉简。   不想,这个新的直播玉简一样无法登入,别说发表新帖,连进入论坛都会被弹出。   “动作倒是快。”   这只样貌三分像鸿钧的鬼魔一边说,一边把新的直播玉简也丢开。   他抬头望着永远被魔气云遮掩的鬼蜮天空,呵呵冷笑。   “但我送出鬼蜮的鬼魔已有四十万之众……你们可要锁得过来啊!” 第170章 直挂云帆济沧海   四十万之众的鬼魔看似极多,平均分摊到整个诸天万界,也不过一个大世界十个二十个的规模。   大能者各有各的神通,除非本人早已身陷心魔不得脱出,不然基本上不会被鬼魔附身。而只要作为根基的大能者不出事,容易被附身的炼炁筑基境界修士牺牲几个……说实话,不是什么大问题。   便是那来到一个大世界中的鬼魔能很好地潜藏自己,学云梦泽洞幽老贼那样慢慢出头,等它想做到洞幽老贼的地步,少说也要一千年了。   一千年对于修真界来说不算长,但也不算短,诸天万界有了防备,再出一个洞幽老贼几乎不可能。   幕后之人如果只是想利用朝夕网络做传输工具,那他脑子一定有问题。因为这个方法的效率不高,执行起来还不如鬼魔们用裂缝偷渡。   鬼蜮能做到如今这般在十几个大世界中“非法蹭WiFi”,就代表它们趁人不备在这十几个大世界中打开了没被人发现的裂缝。而既然裂缝没被人发现,鬼魔们从裂缝偷渡,速度比利用朝夕网要快多了,何必舍近求远?   当然,现在被“蹭WiFi”的大世界从应泊这里拿到新的网络IP地址,已经找上那些裂缝,缝补好了。   可没有被发现的时候……鬼蜮为何不使用这些裂缝偷渡?   想不通。   各方大世界的头头脑脑都想不通。   再往深里想,第一个异常帖子发布在正举行文会的图文艺术版,这一点也叫人颇为莫名。   为了成功举办文会,诸天万界不少人知道图文艺术版这段时间版工很多。异常帖子出现后,自然会很快就会被注意检查。虽然这代表帖子一定会被版工点开查看……或许这就是目的?   朝夕的工程师们已经通过关键字限定了那篇能传递鬼魔的文章发表,只要出现含有关键字的帖子,发布帖子的账号会被直接定位,定位消息则会发给该方大世界,让他们进行抓捕。   只要没有那篇文章,四十万的鬼魔也翻不出什么大风浪。   这一次的事件,就这般十分勉强地结束了。   异常帖子事件结束后的第二天,朝夕网络开发部的一群工程师加班赶点,终于将升级到一半的朝夕网络全部升级。   这代表朝夕网络堵上了目前已知的漏洞,这些漏洞之中,大概有被鬼魔利用的那个……吧?   可惜,无论是应泊还是左手,都不能确定。   他们只能把注意力放在别的方面——随着朝夕网络的升级,一些应泊想给朝夕网络添加上的功能,便通过这一次升级增加了上去。   【朝夕直播】的打赏功能,【朝夕道友录】的群聊以及红包功能,【朝夕论坛】上架了一批新表情包,连目前使用人数还比较少的【朝夕文字】,也进行了界面优化。   朝夕道友录的群聊功能一开启,穿界船上打完鬼魔无事可干的宁会长就创建了一个群,交灵石升级数次,将其扩大为一个万人大群后,宁会长开始把他认识的头头脑脑给一个个拉进来。   被拉进来的头头脑脑又去拉他们认识的头头脑脑,等到应泊加入时,这个被宁会长私心命名为诸天万界大会的聊天群,群友在线人数已经上千。   【鹰不泊:好热闹啊。】   【鹰不泊:诸位前辈都不修炼的么?】   【黄金楼·有钱子;小友,被拉来的都是各大宗门和大世界管庶务的道友,为了宗门,少修行那么一会儿也不要紧的啦。】   【多宝阁·袁多多:更何况管庶务就可以中饱私囊,不然鹰道友以为上面那个干什么不修炼还能境界那么高?】   【鹰不泊:哇?】   【黄金楼·有钱子:袁真人!你!污蔑!】   【多宝阁·袁多多:哎?有真君,我说的上面可不是指你啊,让你误会了吗?抱歉抱歉。】   【多宝阁·袁多多:宁会长说,对,公告里写了,创建群的人就是群主。哎,这里不得不说鹰道友你们做的这些东西精细度很完备呢,这次和黄金楼合作了灵气转账,下次是不是该和我们多宝阁合作了?】   【多宝阁·袁多多:宁群主说进群后要改名字,鹰道友晓得怎么改自己名字吗?】   看到这条消息,应泊嘴角抽了抽。   朝夕网络推出的新功能当然完备,毕竟有地球上的“前辈”以身作则。倒是这些诸天万界的头头脑脑,这么贸然拉到一个群里,下场除了互怼不会有别的。   【朝夕维护小组·鹰不泊:就是这样改名吧?】   下一刻,发完言的应泊发现自己的账号突然加了件小黄衣——宁会长……宁群主把他封为管理员。   拉开群员列表一看,宁群主封的管理员数量不少。大多数的名字应泊都很眼熟,全是势力跨越数个大世界的一方之主。   下一刻,一个新管理员出现在应泊的名字下面。   【云梦泽·东皇苍苍子】   嗯?苍苍子也来了?   应泊没有在群聊中秀恩爱的习惯,自然拉着苍苍子去开私聊。   他们两个聊了一会儿,大概是一会儿,应泊觉得只是一会儿,没想到一边工作一边聊,抬起头就过去了一个小时。   回过神的时候,群中已经不再刷屏式的拉人,各种寒暄打招呼互怼的大世界头头脑脑也安静下来,等第一个人说话。   第一个说话的人自然是宁群主。   【诸天万界·宁忽公:昨日鬼魔借朝夕网罗之力来到我等大世界一事,诸位道友应该都听说了。】   一群人表示听说了,宁会长又发言。   【诸天万界·宁忽公:但诸位道友怕是不知,昨日还发生了一事。昆仑宗的卜道大师寒长老占了一卦,结果……言是道劫将至。】   【西山经·太华:怎会?道劫?!!】   【东山海·余鹅:宁会长,这是一方大世界之道劫,还是……】   【诸天万界·宁忽公:诸位道友。】   【诸天万界·宁忽公:这次的道劫如千万年前的天地大战一般,是席卷诸天万界的大道劫!】   ——   “所以,修真界的反应是这样的吗?”   一身黑西装的周局长抿着唇问。   应泊身后跟着一个秘书一个助理,自己则打着一把黑伞,站在周局长旁边,闻言微微点头。   他同样穿着黑西装,胸前佩戴着白纸花,一身肃穆。而他们周围,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穿戴,连打得伞的颜色都只敢用黑色灰色,在人们的头顶聚拢,仿佛一团特别惨淡的愁云。   愁云之上的天穹,则被过于沉重的阴云覆盖。   刚进入五月份,星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遭遇一场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落雨。在所有东西都湿漉漉的情况下,关于写字楼遇难人士的搜索、验尸和登记,终于全部完成。   于是,一场集体葬礼,也在这样湿漉漉的境地里开始了。   火葬场灵堂里的人太多,应泊和周局长只能站在外面。   灵堂里哀嚎一直没停歇过,所有出席葬礼的人全部心情抑郁。   “化妆师”们工作很认真,要是没有填塞进衣服的稻草和棉花,让遇难者家属见到遇难者尸体恐怕会对他们造成极大的伤害。但尸体变得像个人样也并没有让遇难者家属们好受多少,葬礼才开始不久,就有两位家属晕倒过去。   看着人们把一个家属从灵堂中抬出来,应泊默然片刻道:“葬礼选在这个天气太不好了。”   “就算天晴……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周局长道。   雨滴噼里啪啦打在伞上,似乎把两人的交谈隔绝在雨幕里。应泊想了想,道:“不管怎么说,看到太阳后,还是会叫人感到希望的。”   这不像曾经的应泊会说出的话,周局长瞥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年轻人变化很大。   但周局长没有说话,也没有谈起什么希望和阳光。   工作人员将装有遇难者骨灰的骨灰盒一一送到家属手里后,这位老人走到台上,对着麦克风轻咳了两声。   应泊还站在灵堂外,听着雨声渐渐小了。   透过麦克风的声音稍显,周局长的话遥远地传到他耳里。   简短的道歉让遇难者家属之中爆发一阵大骂,灵堂外面的应泊看不到,姓周的老人弯下腰,慢慢向台下的遇难者家属们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无数媒体记者的镜头下,他道:“我已辞职……这个时代,我想,大概需要更多的希望和阳光吧。”   媒体记者们:“……??!!!”   ——   老人临走前这句话,在接下来的报道里被曲解出一百零八个意思,大多是捕风捉影地暗示,周姓老人成了承担这次事故责任的替罪羔羊。新的特管局局长更是还没上任就背起了一个黑锅,哪怕上层都知道,这次他与周局长乃是和平交接。   在写字楼事件之前,周局长一直不支持与国际分享他们从朝夕网上获得的成果。但造成写字楼事件的原因,与周局长的政策无关。   眼下说这些都没用了,诸天万界的局势正如应泊预料的那样紧张起来,从写字楼事件中逃出的那一只鬼魔,也不是中国一个国家能解决的事。   要是再不合作,鬼魔附身到美国总统身上,地球接下来怕是要面对核战争了。   这个时候,周局长原本坚持的政策自然不对,他心中同样知道,只能退位让贤。   新上任的局长姓舒,比原本是退休返聘的周局长年轻不少,政策上也主动很多。   与国际联合已是不可阻挡的趋势,但主导权还能再划分划分。   应泊还未和这位新局长见面就回了龙洲。作为校长,以及眼下地球境界最高的修士,他每周都需要给学生们上课。   并不悠闲的校长生活平安过了一周,星城天气转晴。   新的舒局长带着瘦了不少的刘总,敲响了应泊办公室的门   “新的文化交流计划准备重启,”他道,“美国、英国、日本、韩国都已经选出第一部 参与运营的文化作品。应校长,我们希望你在开始阶段对这个重启的计划全程护航。在通道连接之前,这次交流,不……这次入侵……”   舒局长咬牙道:“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第171章 问渠那得清如许   年芳三百三十三岁,十分年轻的琼桂仙子,是昆仑宗天机峰之主、天机长老寒长老的真传弟子。   也是已经内定好了的下一任天机峰之主。   远在洪荒尚未破碎时,昆仑就是一等一的大宗门。天地大战后,昆仑宗因为人才皆死于大战之中,一时门派凋敝,却也能收拢西昆仑方圆三万里的世界碎片,自成一界,修生养息。   再到而今,朝夕网络出现后,各方大世界慢慢恢复联络,昆仑宗也在这几百年里奠定,或者说摸清了自己的地位——真仙坐镇,之下大小世界几十,有合道道君百名多,元婴真君近万数,放别的大世界也能算高人前辈的金丹修士数不胜数,更不要说筑基和炼炁了。   这诸天万界,能同昆仑宗一战的,只有鲁班神门,加上蜀中剑府。   天下散仙,出昆仑——   你出了就别回来了呀!   年芳三百三十三岁的琼桂仙子,对那出身他们昆仑宗的宁忽公宁会长极为怨念。据说,就是他将她师父的占卜结果透露出去,导致他们天机峰变成眼下这般熙熙攘攘的模样。   各方人士蜂拥而来,都想从寒长老口中探听些消息。琼桂仙子每日堵人堵地烦不胜烦,唯一可以用来调剂心情的……朝夕论坛上,她喜欢的那一篇文章,竟然还不更新了!   更新,没错,这个词还是她在锦绣晋江文会上跟论坛版工学的。   琼桂仙子喜欢的文章名为《璇玑》,讲述一个有先天神通轮转观的凡间女子,如何一步步走进修真界,成为女修,又与她喜欢的男修两情相悦的故事。   哦,这个与喜欢的男修两情相悦的结局,是琼桂仙子掐指算出来的。   琼桂仙子本不爱看这种模仿凡人话本写成的文章,因为无论什么话本,她只需要看个开头,就晓得结局是怎么回事。但《璇玑》不同,这篇文章明明行文浅白,几乎不见什么文采,故事也不怎么出人意料,但偏偏能勾画出一个生动的璇玑仙子,让她忍不住想亲眼看到璇玑仙子突破重重磨难,将一干坏人斩杀殆尽,再同她所爱之人在一起。   掐算出来的天机没让她打消看下去的兴趣,反而让她兴趣更浓了!   前段日子,琼桂仙子每日都要看完一段新发出来的《璇玑》才能去做晚课。不想这半个多月里,突然这么多人上天机峰找麻烦不说,《璇玑》还不更新了。   伏羲人皇在上!女娲圣母在上!《璇玑》的作者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她算天机都算不到啊?!   青湖道人终于要找到璇玑仙子了,她想看到这二人见面呀!   面无表情地这般想到,琼桂仙子投出一支阵旗,把上山的客人堵在鬼打墙的迷阵中。   在她身旁,她一众师兄弟皆瑟瑟发抖,生怕惹恼近日来特别暴躁的大师姐,被调去做接待客人的工作。   便是这时候,琼桂仙子怀中的直播玉简,突然叮咚了一声。   琼桂仙子一愣。   这个声音,好像与朝夕道友录和朝夕直播的提醒声不同?   琼桂仙子记得,不久前朝夕维护小组对朝夕网络进行了再一次的升级,将其更新为朝夕网络3.0。这次更新有很多新改变,其中之一,就是对不同挨批批——朝夕维护小组的称呼——进行的更细致的区分。提醒声音的改变,是其中明显的一项。   这段日子下来,琼桂仙子已经习惯了朝夕道友录发出嘀嘀声、朝夕直播发出叮叮声,和朝夕文字发出的咚咚声,但这个叮咚……叮咚是什么?   嗯,除开朝夕道友录、朝夕直播、朝夕文字,剩下的只有……   朝夕论坛?   想起什么的琼桂仙子扔下一众师兄弟,回到自己洞府里。   她合上洞府禁制,确定无人,立刻掏出直播玉简,神识探入,打开朝夕论坛。   果不其然,一进入朝夕论坛,一个小铃铛就在琼桂仙子耳边摇了摇,首页上一条消息闪烁,说——   “论坛提醒:您关注的帖子《璇玑》出现楼主最新更新,还不快去抢首回,和作者交流新剧情啦。”   “更新了!”   琼桂仙子想也不想点进去,朝夕论坛竟特别人性化地将页面翻到楼主的最新更新处,省却了她翻页的功夫。   琼桂仙子本想立即去看,突然记起论坛提醒中说的首回,往下一拉。   啊,最新更新之后,楼里已经有七八个回复了。   这回复还带上点名,最先留言的那位道友说的“第一名!”开始,接下来每位留言的道友似乎都带上了自己回复的名次。琼桂仙子见到已经没有第一名,原本有些失望,不想留言,现在看到其他道友这么做,她情不自禁地也留下一句话。   “第九名!”   留完这句话,她才往前翻,找到最新更新,往下看。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见面了!   妈呀妈呀璇玑仙子和青湖道人能见面真是太好了呜呜呜呜,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不要分开了呀啊啊啊啊啊——   咦,青湖道人有话要说?什么话要说?   难道、难道会是——   “轰!!!”   琼桂仙子的洞府中爆出一声轰鸣,周围的洞府里跟着震了震。天机峰弟子被吓了一跳,不少捏诀施展水镜术,透过镜子,看向琼桂仙子洞府门口。   琼桂仙子走出门,朝着师兄弟们的视线一挥手,破了水镜术的窥视,才黑着脸回去。   她收拾完因爆炸毁坏的桌椅,换了一套新的,重新在洞府里坐好,悻悻掏出直播玉简。   刚才看到关键处,她往后一翻,发现又是请等明日更新。琼桂仙子体内的真炁一个不稳,突然走岔。   现在平稳了真炁,颇为怨念的琼桂仙子在文章下面发表一通要求快更新的威胁,心情才稍稍平复,往前翻,重新回味今日更新的剧情。   第二次看,她已经没有那么激动,注意到更多的细节,顿觉心情甜蜜。   翻到最后,琼桂仙子发现,今日更新后,楼主竟然又说了些别的。   “我朋友导演的连续剧已经在朝夕直播的视频站上线啦,讲述了凡间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客栈里发生的故事,我提前看了样片,真的非常喜欢,道友们有时间也可以去看一看嗷!”   噗!嗷是个什么语气词啦?写出这篇文章的楼主竟然是妖族吗?   妖族的楼主也好可爱,不过,连续剧是什么?   朝夕直播也改版了吗?她竟然不知道……   琼桂仙子疑惑地切进朝夕直播,发现朝夕直播真的分出了两个站,一个直播站,一个视频站。   点进视频站,首页一条巨大的横幅,横幅上有数个年轻男女站在一起,各自摆出不同的姿态。   在他们头顶上方,有四个字体十分奇怪的红色大字,是——   武林外传!   什么什么和什么啊?   看不懂标题的琼桂仙子迟疑了一瞬,最后还是抱着对《璇玑》楼主的信心,点了进去。   ——   如琼桂仙子一样,因为对《璇玑》有信心才点开《武林外传》看的修士,在所有点进来的修士之中占比不多。   更多的修士是因为发现新开的视频站,点进视频站来,又被首页的横幅拉进《武林外传》。   许多修士一进来就习惯性要发条弹幕,不想,要发弹幕时才发现,这里竟然把语音弹幕禁止了,视频中只能发文字弹幕。   不等他们疑惑,打开的视频里,镜头从一个写着“同福客栈”的牌匾往下,客栈大门打开,冲出来的蓝衣人已经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   “这个打扮是捕快么?”   “凡人衙门里的捕快有些是这个打扮,不过……”   “哇,这捕快和那女子拉拉扯扯,是什么关系?”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留不住你的心,也要留住你的人……女子和捕快是一对么?少见女修能说出这种话来呀。”   “捕快是负心人?留不住人的话女子要怎么做?”   “咦?”   “什么?女子原来是买酒的老板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尚茫然的观众们不少笑出声。   他们看着老板娘打着算盘给捕快算酒钱,硬拉着捕快不让走。原来是因为有一对匪号雌雄双煞的强盗来到镇上,老板娘希望捕快留在客栈,保护他们。然而捕快略施小计,就骗倒了客栈众人,风一样的逃跑了,客栈众人只好关上客栈门,寻求自保。   短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剧情转折颇多,看视频的修士们笑声不断。   “哈哈哈哈哈这真是,好心办坏事不稀罕,好心办了这么多坏事真是太少见啦。”   “穿着一身夜行衣投店,老板娘竟没觉得不对吗?”   “凡人而已,被五十两黄金迷晕头了吧。”   “咦?排山倒海是什么法诀?”   “咦?葵花点穴手又是什么法诀?诸位有见过吗?那白展堂运起葵花点穴手前的捏诀好奇怪啊。”   “被抓住了哈哈哈哈哈哈。”   “晓得自己做了坏事吧?”   “又是葵花点穴手,这到底是什么法诀啊。”   “小女侠真的不懂事啦。”   “做事要一步一步来,老板娘这句话说得倒是不错。”   “洗衣服……洗得马马虎虎吧。”   “对比一开始不错了,值得表扬。”   “噗!”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集看完,视频底部自动浮现出下一集的按钮,大多数人想也不想就点了下去,陷入连续循环的“哈哈哈哈哈哈”中。   与之相比,重新设立的龙洲文化交流小组办公室里更加嘈杂,一群运营编辑坐在电脑前,顶着硕大黑眼眶查看后台数据。   “点击量上涨很快!”   “投放下一集,快,今天一口气投十集!”   “应校长!”站在这群运营编辑之中的刘总抬起头喊道,“有异常数据出现吗?”   坐在沙发上的应泊摆了摆手,办公室里顿时欢呼一片。   “继续继续!”   “第二篇参加文会的网文选定了没有?!”   “英国方面推荐哈利波特,大家觉得在修真界会不会水土不服啊?”   应泊心不在焉地听着这些话,想打哈欠,却不能打。   他给新的文化交流小组护航已经有一周,他本人也有整整一周没有合过眼了。   金丹修士七天不合眼不算大事,但这七天里,为了防止异常帖子出现,应泊一直都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身心上不比大战七天轻松多少。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朝夕网络总要在地球上公开的,他还能盯住每一个使用朝夕网络的人不成?   但应泊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只能站起身,给来客打开门。   倪暖暖正要敲门,门就开了。她师父站在门前,先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的师公。   “师父,”倪暖暖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和师公来了?”   “等你找了道侣就知道了,”应泊揉了揉她的头,抬眼问苍苍子,“你来怎么不说一声?”   “要保证惊喜啊。”苍苍子笑道。   应泊又打了个哈欠,片刻后迟钝地挑起眉梢。   “什么惊喜?”他问。   于是苍苍子投下一道惊雷。   “鹰爷,”他眼角弯起,笑眯眯道,“我们去约会吧。” 第172章 为有源头活水来   应泊无言看了苍苍子一会儿,低头去看躲在一边的倪暖暖。   倪暖暖天资勤奋都算不上很好,开学典礼上却被应泊推上去做新生代表,一时间在地球万众瞩目。   为了让她勉强像个样子,前段时间应泊总抓着她开小灶,开得倪暖暖欲生欲死,对面前这个大不了她几岁的师父十分敬畏。   要不是突然出现在龙洲上的苍苍子无人招待,而倪暖暖是最适合的,她才不敢打扰近日越发暴躁的校长。   见应泊目光扫来,试图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不由自主脚跟一并立正,下意识就为自己辩驳起来。   “校长师父!我什么也没说!”   “……校长师父是个什么鬼的称呼?”应泊叹着气摸摸她的头,“晚间休息的时间不多,你先去找你朋友一起吃饭吧。”   “好、好的校长师父!”   僵着身体的小姑娘道,旋即挥挥手跑了。   苍苍子和应泊一起注视她轻快的背影,片刻后道:“不是你徒弟说了什么我才来找你约会的。”   “我只是吃惊于你哪里来的时间,”应泊道,“按道理说你应该比我还忙吧?”   “时间总会有的,”苍苍子满眼是笑,“比如现在。”   “不,我没时间,”应泊道,“我要守着屋子里那群——”   苍苍子打了个响指。   顷刻之间,在这时近日暮的昏暗中,屋子里的灯打开了。   白炽灯在未知力量下连通了电流,细白的灯管上,有金黄色的符箓一闪而过。之后符箓不再出现,但白炽灯洒下的光明,质感上与平日非自然的白炽灯光不同。   沉浸工作之中,文化交流小组众人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几声“开灯了。”后,就没有对这件事做出反应了。   应泊看得出来,在这太阳灯照耀之下,鬼魔只要敢从电脑中探出头,立刻会被晒得灰飞烟灭,渣也不剩。   他不由小声感叹:“……真想让你去中北海做个一样的灯啊。”   “并非不行,”苍苍子道,“但你拒绝了。”   “我要是不拒绝,这段时间科研中心的压力就没那么大了。”应泊道,“科学工作者我很尊重的,特别是在重压之下的科学工作者,不知道能造出几个奇迹。”   正是因此,哪怕再相信苍苍子的能力,他也没让苍苍子来地球保护他们的国家领导人。   总依靠异界之人算什么事,要能自救才行啊。   不过他倒是有请苍苍子帮忙在地球寻找那唯一一只逃脱的鬼魔,然而哪怕真仙之境的苍苍子出手,依然没找到那逃脱的一只。   这个发展不太对,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这只不见了的鬼魔就像泰山一般,沉甸甸压在众人心头,使得近日各方面工作进度都加快不少。   很多知道苍苍子的人想用应泊的关系把苍苍子请来地球坐镇。但说到底,从长远角度,总抱别人大腿求存,自己就会没法进步。   “风物长宜放眼量,”苍苍子认真道,“从长远角度,眼下未到十万火急的时候,你现在不劳逸结合,等真十万火急了如何支撑得住?”   “切,老苍你小瞧我的意志力么?”应泊挥挥手道。   挥完手,他顿了顿,往身后文化交流小组的办公室里瞥一眼,旋即推苍苍子出门,自己跟着出来,又把门一关。   关上门确定无人偷听,他才问:“真的如此明显?”   苍苍子替他揉了揉眼睛,应泊不禁又打了个哈欠。   精神气双修过的道侣,彼此心意相通。这段日子应泊极为焦虑,苍苍子虽然和他隔了两层天地胎膜,却也能隐隐感到。   天大的事没有应泊的事大,苍苍子飞快地把手上的事处理完,就来找应泊了。   “去约会吧?”他笑着问,“今天正是四月初四,西山经花朝,按你们中州的话说……是修真界的情人节。”   “情人节有个屁的过头。”应泊道。   苍苍子无奈注目,几秒后,败下阵来的应泊镇定道:“先等等,我去换一身衣。”   ——   应泊最后没有换成衣。   朝夕网络的一部分权限已经开通给苍苍子,文化交流小组的办公室门前,应泊话音刚落,转眼已经被苍苍子带进月球之中。   通过穿界之门,又是另一片黄昏。   西山经大世界之所以名为西山经,是因为这个大世界聚集了《山海经·西山经》中描述过的大部分仙山。放眼诸天万界,西山经大世界的可居住面积能排上前三,与之相比,云梦泽这种一眼望去全是水、人族只能活岛上的大世界,简直像个先天不足的小可怜。   正因为地广物博,适合人族妖族繁衍生息,西山经大世界放在诸天万界之中,也是一等一的繁茂之地了。   苍苍子应泊二人从穿界之门出来,落在一个小镇边。小镇里全是修士,忙着张灯结彩,看来苍苍子说今日是修真界情人节,并非唬人。   应泊等着苍苍子带他去,原地站了片刻,却发现苍苍子没有动。   他回头一看,顿时满头黑线。   苍苍子拿着直播玉简,还在搜《西山经地图》和《花朝节约会指南》。   “你准备工作做得太差了吧?”应泊吐槽道,“放地球你这么做男朋友是会上吐槽类营销号的知道吗?”   “工作做完有点激动。”苍苍子脸颊泛红道,“嗯……往那边走。”   他收起直播玉简,拉起应泊的手。   手心相合,两个人皆是老脸一红。   分明早已不是第一次牵手,偏偏这次牵手的感觉格外与众不同,肌肤接触甚至带上了几分心惊肉跳的味道。   光遁之时,两人都没有说话,可惜两边的脉搏跳得你争我夺般急促,反倒太过喧嚣了。   “到了。”最后苍苍子说,“太华宗的坊市,每年花朝节有大庆典。”   应泊同他一起抬眼,一个呼吸后,叹出轻轻一声。   “哇哦。”   光提花朝节这个名字还想象不出来,见到面前的花海,这些日子被焦虑逼得有点麻木的应泊才意识到,这段日子该是百花争妍的时候。   太华宗的坊市原本是一座座古色古香的建筑,但此刻,这些雕梁画栋的屋顶上,屋檐下,高柱上,栏杆下,墙壁上,地面上……全是大花小花铺成的海洋,无论是仙花奇葩,还是普通凡花,都在这坊市里有一席之地。   数不清的艳丽颜色拼接在一起,装饰以春日的新绿。   夜幕已降,这些艳丽的花朵应该黯淡,然而不少奇花从花蕊中吐出光球来,照耀在花海中漫步的一对对佳人。   “孙朋兴喊我去看他种的花的时候,应该去看看的啊……”   想起不久前龙洲园丁的邀约,应泊无不惋惜地感叹。   那时没看,现在花不会已经被黑兔子玛瑙啃光了吧?   应泊走神想到,苍苍子这时候买了入场券回来,竟是两朵盘子一样大的重瓣茶花。   他把一朵放在怀里,然后一只手按在应泊肩上,另一只手拿着花就往应泊头上去。   应泊被吓得后退一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大男人戴花什么样!”   “哎?”苍苍子示意应泊往坊市里看,“进去的人都戴着呢。”   分明不是每一个都戴在头上,这混蛋当他眼瞎吗?应泊翻了个白眼,抢走这一朵,往胸口的钮扣眼里一插,道:“这样就好了。”   失去给应泊插花机会,苍苍子十分失望,把他自己那一朵给戴在头上了。   应泊盯着他这打扮瞧了几眼,片刻后眼角抽搐地转过头,一边往坊市里走去,一边腹诽——   正经还挺好看!   苍苍子一定对他的审美做了些什么吧?不然他怎么会这么认为?   苍苍子不知道应泊在心里给他扣上了什么黑锅,几步追上,又扣住应泊的手,两人并肩行于花海之中。   应泊的穿着在修真界算得上奇装异服,苍苍子容貌凤仪更是引人注目,平日他们放哪儿都能吸引一大波目光,偏偏在这花朝节的坊市里没有。   身边行走的都是一对一对情侣,没人会将注意力放在情人之外的人身上。   夜幕更是隔绝的别人的目光,在一处店铺前站住,应泊甚至有一种他和苍苍子成了普通人……普通情侣的错觉。   不,这不是错觉。   便是放在各自的大世界中不算平凡,在大道之下,他们又怎么不是一对普通的,正在约会的情侣呢?   至少,在这一刻,是不用想那些事的。   该好好享受约会才是。   麻木退去,活水复苏,恍惚回神的应泊终于意识到这是在约会,心里一下子火热起来。   他舔了舔唇角,瞅准一条小巷,把苍苍子往里面一推,按在墙上。   苍苍子任他施为,唇边带着二人心知肚明的那种笑容。   爬满一面墙的鲜花颤巍巍抖下馥郁芬芳,落在苍苍子身上就酿成了酒香。两人身高差不多,也不用抬头低头,往前便能触及——   “滴滴滴滴滴滴!”   “滴滴滴滴滴滴!”   应泊的手机,苍苍子的直播玉简,两个同时响起来。   两人动作皆是一顿,下一刻,应泊抓住手机和直播玉简往苍苍子芥子戒里一塞,天地霎时清净。   而苍苍子的吻也落下,长驱直入缠住应泊的舌尖。   他们头顶上,花朝节的烟花炸开。而地球和云梦泽,双方的亲友——阎喆和魏听荷一个咬牙一个捂脸,不去看朝夕直播上的偷拍。   他妈的!   身处不同大世界的两人一起骂道。   西山经大世界一个主播本来在做花朝节特别节目,不想拍到苍苍子和应泊,点击量腾腾腾上涨,现在已经进首页热门了!   花海中不少情侣收到朝夕直播的推送,掏出一看,立即四下打量。   云梦泽东皇岛主和朝夕的鹰不泊,现在就在西山经!   东皇岛主就算了,但朝夕的鹰不泊能解决东皇岛祖传单身,定是非一般的人物!去求个祝福,他们说不定也能长长久久呢! 第173章 云想衣裳花想容   一吻结束,应泊还在苍苍子的唇上舔了一口。   分开时两人的身体都有些发热,应泊已经开始考虑这太华宗坊市附近有没有情人节特价双人洞府出租。苍苍子也微微喘气,虽然一样饱暖思淫欲,却还记得被应泊塞进他芥子戒中的手机和直播玉简,掏出来看是谁在如此关键的时刻给他们两发消息。   一手拿个手机,另一只手拿着直播玉简,苍苍子疑惑应泊为何不把他的手机拿回去,另一边神识已经进入玉简中。   下一刻,苍苍子被魏听荷的夺命连环call攻击了。   【小荷才露尖尖角:叔伯祖!快跑!快跑快跑!】   【小荷才露尖尖角:叔伯祖!!!】   应泊这时候拉了拉苍苍子的袖角。   “老苍啊,”他听到应泊疑惑地道,“那飘在半空中的是什么?”   神识阅读着魏听荷发来的消息,苍苍子人则随应泊视线望去,只见小巷深处,一朵粉红牡丹凌空悬浮,作为基座支撑粉牡丹悬浮的,则是一枚——   【小荷才露尖尖角:你们被偷拍啦!!!】   ——直播玉简。   顶着盘一样大粉红牡丹花做伪装的直播玉简注意到应泊苍苍子望过来的目光,慢慢后退。而喧嚣的人声也往这边涌来,不过几个呼吸,小巷中两人已经能听到凌乱脚步声。   顺带一提,现在的大型修士坊市中,不允许动武,不允许斗法,不允许使用遁法。   应泊拿起手机一翻消息,脸立即白了。他只来得及骂一声卧槽,就被苍苍子拉着,一步跳上围墙。   把该杀千刀的直播玉简甩在身后,站在围墙上的两人尚未放松,就看到围墙下已经聚集了一堆成双成对的有情人。   这一堆有情人张开嘴,抬头仰望他们。   片刻之后——   “啊啊啊啊啊啊是东皇岛主!!!!”   “朝夕网络的鹰真人!!!!”   “鹰真人,对我们说一句祝二位千年好合可不可以!”   “摸摸他的鞋子!摸摸他的鞋子!摸到他鞋子小囡你就能找到道侣了!”   “我擦这什么鬼?”身陷人民群众海洋之中的应泊只来得感叹一句,见到一群人跳起要往自家道侣身上摸的苍苍子再一次拉着他跑了。   便是不用遁法,一个想跑的真仙也不是围墙下这些人拦得住。应泊只感到眼前一花,瞬间就出现在太华宗坊市的另一头。   不想才一落下,又有尖叫响起。   “东皇岛主和鹰真人啊!”   连苍苍子也不禁为消息传播的速度黑线,反应过来的应泊则反被动为主动,拉着苍苍子冲进一家卖法衣的店铺。   一眼扫过,应泊飞快地从货架上抽出七八件样式不同的长袍,苍苍子则丢下一块上品灵石,不等掌柜的说话,两人又冲了出去。   “魏岛主这衣服不要那么多灵石啊!”目瞪口呆的掌柜道。   然后他就被蜂拥而至的人群堵在了柜台后。   “东皇岛主和鹰真人拿走的是哪几件,快说!”   “什么颜色?什么样式?什么款?”   “我、我不知道啊,”掌柜哭丧着脸道,“鹰真人拿衣服的速度太快,就防着诸位道友问了款式继续追呢。”   一对对想求祝福的有情人又连声发问,最后发现掌柜的似乎真的不知道,只能散去了。片刻后法衣铺子里恢复平静,掌柜的头探出门,东瞧瞧西瞧瞧,确认无人注意,才捏着法诀,将铺门外的广告换成新的。   “东皇岛主与朝夕鹰真人同款情侣装!花朝节半价!大卖热卖中!”   换完广告,掌柜的搓搓手,施施然回铺子里。没注意到,在街对面,有一对穿着他家法衣、面覆鲜花面具的情侣手挽手,无言看着他家广告。   应泊嘴角抽搐,“我现在在修真界也算个可以被蹭的热点了啊……”   苍苍子也有点冷汗,“花朝节的氛围下情侣都有点疯。”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一起笑出来。   打一炮的兴致在众情侣的追尾堵截下已经丧失了,就算坊市里有情人节半价双人洞府,应泊现在也不敢租用。   他可不想某一天在诸天万界大论坛的买卖交易版,看到一条床单以他名字为关键字出售。   但非常奇怪的,哪怕被打扰,他现在心情也还不错。   因此,面对问他接下来想去哪里的苍苍子,应泊只道:“随便走走吧。”   苍苍子自然没有异议。   可惜好心情只到这一刻为止了,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散步没多久,便看到一些情侣或气势汹汹、或温言细语,请求戴着面具的人摘下面具看看。   戴着面具的情侣自然能拒绝,却不妨碍他们在拒绝后目不转睛盯着这些情侣看。   在那些人注意到他们之前,应泊苍苍子匆匆躲进一座园子前的人群中。   园子门前挂着横幅,说符道大师孙之边这几日在这座园子里办讲道,太华宗弟子里里外外地维持秩序,拦在门口,不让没有入场券的修士进入。   应泊和苍苍子排在进园子的队伍里,看着那些疯魔般求祝福的修士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皆是哭笑不得。   实际上,他们若想跑,当然是跑得了的。   就不说直接用穿界通道离开了,哪怕只出坊市,西山经大世界那么大,往旮旯角里一钻,还怕被别人找到吗?   但苍苍子的本意是让应泊放松,自然干脆带着人玩起来了。现在见到应泊放松得不错,那群人又快要查到他们,自然问:“要走吗?”   “……不,”应泊道,“不用。”   “?”   应泊眼睛发亮看着园子大门前挂的横幅,低声道:“我都忘了,当初我还在朝夕直播上抽到入场券过。”   苍苍子一脑门问号,看着他点开朝夕直播,进入【我的抽奖】里,果然翻出一张入场券。   这还是干掉古修炎炎后不久拿到的。   刚拿到时,应泊尚能记住这张入场券。然而在地球与修真界不同的时间观念下,事务繁忙的应泊左等右等没等到抽奖主播确定孙大师直播讲道的日期,便忘在了脑后。   要不是今天正好遇见,应泊恐怕会错过。   他侧着头问苍苍子:“你说……用这个入场券可以进去吗?”   “可倒是可以,”苍苍子道,“现场入场券只在本大世界卖,要是其他大世界的人有求道之心,愿意跨大世界来听道,拿直播入场券也能进场。”   苍苍子顿了顿。   “问题是,只有一张票。”   而他们有两个人。   应泊看了一圈,用眼神向苍苍子示意大门边一个看起来无所事事的太华宗弟子,道:“给钱他就放你进去。”   “这是孙大师的讲道,无论如何,太华山不会……”   苍苍子小声说的话还没说完,真见到排在他们前面的一个修士鬼鬼祟祟举起直播玉简对着那无所事事的太华宗弟子晃了晃,那太华宗弟子便低头看了看他自己的直播玉简,片刻后,对应泊苍苍子前面的那修士点点头。   应泊不禁感叹:“我和黄金楼联合搞出转账打赏功能,为这些秘密产业做出了多大的贡献啊。”   苍苍子无语,拍了拍前面那修士的肩膀,问道了买入场名额的方法。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在苍苍子这里从来不是问题,他们两个很快一起入场,在两个相邻的蒲团上坐下。   不一会儿,一名仙风道骨的鹤发老人走到讲坛上,也在一蒲团上坐下。   这老人便是符道大师孙之边了。   除了丹道,应泊现在各种旁门都有涉猎,但要说最擅长的,还是符道。   在符道上,他其实受这位老人帮助颇多。因此,见到孙大师时,他和其他人一起站起,真心诚意地朝孙大师行了个学生礼。   孙大师这次讲道共有七日,今日已经是他讲道的最后一日。   凡符、灵符、宝符都已经讲完,这最后一日,孙大师讲的神符。   应泊目前还在钻研下品宝符,神符这种课题对他而言太超前了。不过最开头还是挺浅显易懂,孙大师说的,是神符如何入门。   “符道,成于天然,”孙大师道,“然第一道神符,成于己身。”   这位大师毫不避讳地用东皇岛主苍苍子举了例,不知道东皇岛主本人就在下面听道。   “一位符师修行到随手一写便是上品宝符的境界,修为该是元婴上下了。因为若没有从实到虚、从虚到实的羽化成婴,便不知道该如何将真炁凝为宝符。继续修行,想写神符,倒不是说必须要有道君境界,但没有道,便写不下神符。成大师者,第一道神符,必是自己的道!”   “比方说,大家都知道的,近日那位新晋的真仙,东皇岛主,他虽不是以符立道的修士,想学到宝符却能很快。至于神符,这位真仙的大道是破魔,他能写的第一道神符也必然是破魔!”   “……我的大道并非破魔。”   苍苍子小声对应泊说。   “嗯嗯,”应泊有点敷衍地点头,“你的大道不是破魔,不过嘛,我的大道是……”   身处长夜,化为明月。   明心,破魔。   应泊霍然站起。   讲坛上,讲道的孙大师见有人站起,却半天不说话,疑惑问:“这位小友,可有什么疑问?”   “没,没有,”应泊恍惚呢喃,“谢谢大师。”   孙大师皱起眉,他身边的苍苍子则一脑门雾水。   不想,下一刻,应泊把他也拉起来。   “应泊?”苍苍子茫然问。   “我想到了!鬼魔传送的解决办法!”应泊道。   他拉着苍苍子就往外面冲,完全忘了自己身处何地,大声道:“走!我们回去双修!” 第174章 春风拂槛露华浓   从西山经的太阴星返回地球,也不过一瞬之事。   苍苍子被带到朝夕网络核心时还一脸茫然,抓住应泊要脱他衣服的手,无奈问:“鹰爷,你这是要作甚?”   “双修啊。”   应泊坦然道。   苍苍子对双修也很坦然,一个修炼双修功法一百多年的人怎么可能对双修不坦然。问题是精神气三者双修,首先得以情动欲,再以欲动神。现在他二人心里都没有情欲,完美双修自然也无从谈起。   “为何这么急?”苍苍子低声问,替应泊解开别住头发的桂树枝。   应泊已经十分急切地吻了上来,苍苍子细心地引导,免得这人一个不好咬伤自己的舌头。   这个亲吻太过用力了。   被舔过的上颚是麻木的,麻木之中还有细微疼痛,唤醒人沉湎于气息交融的温暖中的意识。啧啧水声从纠缠的地方传出,听到人耳中又是另一种激起情欲的乐声。   分开时两人都微微喘气,紧接着,应泊解开苍苍子的腰带,苍苍子则将自己的羽毛化为柔软厚重的羽氅,铺在应泊身下。   神魂已动,两者相合。   应泊咬牙压抑喘息,觉得自己几次都无法适应这个被打开的过程。   炙热的真炁滚滚而来,冲刷他每一条经脉,各种感觉仿佛滚烫的岩浆在身体中流动,而自己则成为一座冒着黑烟的火山。   “……原来如此。”   苍苍子在神魂之中说。   他按捺住他会把应泊压制住的力量,轻声道:“你想从我这里拿什么,尽管来拿吧。”   作为力量弱小且承受的一方,应泊对于快感比苍苍子敏感太多,但即便如此,他也竭力保持清醒,道:“开玩笑,我才不会和你客气了。”   朝夕网络的核心就悬于空心月球正中央,他们头顶上方。   应泊抬起头,向上抬起右手。   而苍苍子握住他的手,食指中指并起,又与应泊右手并起的食指中指指腹相贴。   两人精血、真炁、神魂,合二为一。   应泊额头流下一滴热汗,以指代笔,以一横落下第一划!   ——   地球,龙洲。   刚回星城不久的阎喆叹着气,吩咐朝夕网络开发部的工程师,把诸天万界论坛上一个帖子封掉。   应泊当时忘了,太华山孙大师这次的讲道,是有直播的。   都卖出那么多直播入场券了,没直播怎么可能!   因为这不是公开的直播,所以应泊苍苍子二人的出现并没有开始就形成多大的爆炸。但现在修真界也能一边看直播一边用朝夕道友录和亲友聊天了,关于他们的消息,依然很快传了出去。   还有那句——“走!我们回去双修!”   其实应泊说话的音量并不是太大,他只是用正常的兴奋语气说而已。问题是讲道现场,几乎没人出声打扰孙大师讲道,在过于安静的环境下,应泊便是用小上八度的声音说话,道场中大半的人也能听到。   他二人离去半个小时,第一个新闻贴——《孙之边大师讲道遭奚落,东皇岛主与其道侣言听道不如双修》就已经出现在诸天万界大论坛上。   遍寻应泊不到的阎喆只能动用作为坛主亲友的特权。   删帖。   暂时封号。   限制关键字发帖。   朝夕网络这方面的技术还是挺发达的,当年苍苍子在朝夕直播上宣讲《先天太阴素元经》,把名字修改成《线田泰银溯源金》也没能通过审核。问题是现在消息传播的渠道除了论坛,还多了一个聊天群,对聊天群的消息也进行限制什么的……要是真这么做了,怕是会惹来众怒。   “所以说那混蛋到底干什么去了啊!”完全丧失剑修风度的阎唧唧抓住自己头发喊道,“说是回来双修却半天不出现,不要总让人给他擦屁股啊!”   “阎先生!”应泊的助理拿着手机跑过来,“美国六角大楼打来电话!”   “美国那边关我们什么事!”阎喆道,“特管局那边什么说法?他们不打算帮应泊应对这次公关危急了吗?”   “不是!”急匆匆跑来的助理喘着气道,“美国那边真的出事了,想询问校长的意见!他们那里,太阳出现不同寻常的异动!”   “……哈?”   阎喆一脸懵逼。   他向窗外转过头,才想起美国的白天正是他们的夜晚,在这里看不到太阳。   但是……   “真是奇怪了,”他道,“农历现在是四月初吧?月初的新月,有这么明亮吗?”   ——   有。   月光是月球反射的太阳光,所以太阳的亮度若是增加,月光理所当然会更明亮。   全球各地,不少天文爱好者拍摄下今日超乎寻常的景象,而诸天万界之中,也有不少人面对陡然增亮的太阳或月亮,一脸疑惑。   诸天万界之中,绝大多数大世界日月的运转,与地球东八区,也就是曾经的洪荒中州保持一致。但修士们即便看不到沉入世界背面的太阳,也能感觉到流动的灵气中陡然活跃起来的太阳之力与太阴之力。   经过太阴星折射后,太阳之力本该转化为太阴之力了才是。但这次爆发出的太阳之力超过了太阴星能处理的极限,或者说……   “太阴传人的境界低于太阳传人,总归不太平衡啊。”   昆仑山天机峰,站在山顶上的卜道大师寒长老感叹。   他手里拿着直播玉简,一个这几天才建立起的卜道大师聊天群里跳出消息来。   【黑山小小妖:寒长老如何看?】   【朱叶刀:东皇岛主寻到道侣不是一日两日,双修恐怕也早就双修过了,这次为何这般大张旗鼓,闹得诸天万界都能察觉?】   寒长老对聊天群的使用十分不熟练,一条一条翻完消息,才出声留言。   【昆仑天机:怕意动双修的不是东皇岛主。】   【黑山小小妖:这是当然,我当时正好在看孙之边的讲道直播呢,朝夕鹰不泊那句话一出来,直播间都安静了好几个呼吸。】   【昆仑天机:什么直播?】   【昆仑天机:他二人本来就是修行的双修功法,对他们来说,双修也不过是一种修炼罢了,很平常的事。】   【昆仑天机:我想说这次双修不平常,因为我观其天象,发现太阴传人恐怕是因为他本人境界太低,在向他道侣借用力量。】   【朱叶刀:这种事寒老儿你也去看?】   【朱叶刀:不怕长针眼。】   【昆仑天机:别乱说话。】   【昆仑天机:会让朝夕之主恍然大悟不去听孙之边讲道的会是什么事?近日来朝夕之主研精竭虑的只有鬼魔!】   【昆仑天机:半途退场,还向东皇岛主借力,莫非……】   【黑山小小妖:难道有解决办法了?!】   ——   有解决办法了。   朝夕网络的核心,由层层套层层的禁制、阵法、符箓组成,而核心的核心,正是四道交织在一起的神符。   这四道神符,支撑起了朝夕网络的直播、论坛、消息和储存,若是没有这四道神符,便是外面层层套层层的禁制阵法还在,朝夕网络也运转不起来。   至今为止,朝夕网络开发部对朝夕网络的更新和修改,都只涉及外面的禁制阵法,最核心的神符,他们不能改,也没有那个能力改。   应泊也不能改。   但他可以在朝夕核心处增加一道符箓,一道明心破魔的符箓。   可是应泊即便竭尽全力,也只能写出下品宝符,神符的境界与他而言,相隔有一道跨不过的鸿沟。   至少要道君才能摸到神符的边呢。   应泊唯二能利用的,便是他已经明晓自己的大道,以及苍苍子。   指尖落于半空,往右划去,乃是一横。   应泊的这一横才写下三分之一,便感觉真炁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从指尖泄出,顷刻便将体内的力量抽得一干二净。   经脉被刮得生痛,浑身上下都空虚起来。   但应泊并不惊慌,因为下一刻,这份空虚就被炙热填补,他的身躯成为苍苍子力量传递的通道,太阳真炁被飞快地转化为太阴真炁。   “呜……啊……”   一横到头,却不是终结。   往下,再一竖。   “妈的……”应泊咬住牙关,想要屏气,却每每在顶撞下无法成功。   他眼角落下生理性的眼泪,想压抑住带着哭腔的嗓音。   “你……你太、太快了……救命……”   太阳真炁流过经脉,但应泊的境界太低,无法完全吸收。   铺在身下的羽氅已经被两人的汗水打湿,要不是苍苍子抓住他的手,应泊发软的手说不定已经滑落回身边。   “不要紧的,”苍苍子的神魂温柔环住他的神魂,“来,告诉我下一笔往哪里?把一切交给我。”   应泊的表情看上去已经接近崩溃了,苍苍子却笑起来。   重合的神魂神识已经把答案告诉他,他的手带着应泊的手划动,以真炁绘制于半空中的符箓,正与应泊神魂中浮现出的符箓半分不差。   黎明,月落,日升。   在全球人类的注目下,过于明亮的太阳光,终于慢慢黯淡。   当第一束阳光落在龙洲上时,忙碌一夜的人们发现他们的手机齐齐叮铃一声。   他们解开锁屏一看,发现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正在下载的APP。   十秒后,APP下载完成,新软件出现。   阎喆眯着眼睛,阅读APP下方的名字。   “朝夕……朝夕杀毒?” 第175章 鹤发银丝映日月   “这是我大侄子吗?”阎喆举着手机问。   “阎唧唧,我去你妈的。”应泊回答。   应校长脸色很不好,原因嘛,自然是为了昨晚。   应泊和苍苍子的床事一直挺和谐,因为两人都不是毛头小子,面对性事也很坦诚,双修又不是一般人上床,自然要讲究度数,不过火,不沉湎,才是修行。   但昨晚和以往不一样。   讲到底,还是两人境界相差太大。   平日双修时苍苍子会收敛,但昨日应泊要借苍苍子的太阳真炁,苍苍子自然不能收敛了。   因此,哪怕现在回了龙洲,坐在办公室里了,应泊也不禁深思——   好好的你情我愿双修,怎么苍苍子一出手就搞成了强制play?   那货绝对是本性暴露了吧?绝对是吧?妈的做到一半还想变成金乌之身,脑子里想的什么?黄色废料吗?以前没觉得那货这么闷骚啊?   想到这里应泊就咬牙切齿,而阎喆,作为苍苍子的大舅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觉替自己看不顺眼的弟夫分担了火力。   把不着调的某公安剑修骂一顿,应泊拿出自己的手机。   他的手机上也出现了朝夕杀毒的APP,但这个APP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到目前为止,唯有应泊本人、某些教职员工、朝夕网络开发部的工程师以及文化交流小组的运营编辑专用电脑,才安装上了这个软件。   阎喆也把自己手机摆在应泊面前,点开图标为半个太阳加半个月亮颇似白加黑的APP,问:“好了,你们这次……的结果如何?”   朝夕杀毒这个APP目前比较简陋,点开后也没出现引导页一类的东西。   朝夕账号是自动登录的,登录完成后,界面上就会出现一个圆圈。整个页面以橙黄为基底色,圆圈规律地缩小又放大,好似一只正在扫描的雷达。   应泊对于神符的效果如何具现化为APP也有点懵懂,拿起来操作一下,才给阎喆讲解道:“和手机管家一样,你点一下查毒,这个APP……咦?”   手机屏幕上弹出提示——能量不足。   “什么玩意儿?”阎喆茫然。   应泊仔细想了想,道:“这个,恐怕要提供真炁才能运转。”   阎喆皱起眉:“这么搞如何推广它?”   他顿了顿,又反应过来另一件事:“不对,我用的大伟手机没有吸收真炁这个作用吧?”   应泊点了点头:“修真界里的直播玉简可以,软玉本来就是有利于传递真炁的材质,但是地球这边想要推广,恐怕得先设计出一款能吸收真炁的手机。”   “以及让全球所有人都修炼出真炁。”阎喆面无表情补充。   应泊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地摸下巴。   “我倒是没想过把朝夕直播推广得六十亿人类人手一个,就连智能手机都没有达成这样的成就呢,但是朝夕杀毒如果真的有效,能传播就传播,倒是一件大好事。”   “不过——”阎喆说。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   为了预防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连苍苍子出手都没找到的鬼魔,全球推广朝夕杀毒是一件有必要的事。但推广朝夕杀毒,又必须先推广能传导真炁的手机,以及让使用手机的人都能炼出真炁、引导真炁。   这两个条件,特别是后面那个,尤其麻烦。   “不要紧,”应泊道,“先一步一步来吧,我们首先要做的,还是试验朝夕杀毒APP。”   ——   试验杀毒……不,杀魔软件,首要条件是得有个魔。   地球有一个,但这一个真仙出手都找不到,十分诡异。于是,这个试验只能去别的大世界做了。   按理来说,最好的试验环境应该在云梦泽东皇岛的大封印下,反正大封印看守者能自由出入大封印,叫苍苍子去鬼蜮逮一只鬼魔,再拿着直播玉简照就是了。   问题是苍苍子不适合作为试验人员。   他拿着直播玉简照鬼魔,把鬼魔照死了,原因是朝夕杀毒在起作用,还是苍苍子本人在起作用呢?   试验地点只能选在别的大世界。   昆仑宗的天机峰长老寒长老,就是这个时候找上门来毛遂自荐的。   这位名门大派的老前辈十分严肃地让诸天万界头头脑脑聊天群里的昆仑宗宗主替他做介绍,和应泊交换了朝夕好友。然后第一句话就是:“鹰真人可是在为双修的成果苦恼?”   【鹰不泊:……】   【昆仑天机:昨夜真人与魏岛主的动静太大,我见到后不禁掐指一算。】   【昆仑天机:然后发现。】   【鹰不泊:……不,前辈不用说了。】   这位前辈一点也没有会被诅咒长针眼的自觉,认真开口。   【昆仑天机:怎么可以不用说了!】   【昆仑天机:二人双修之结果,可是关乎不远的大道劫啊!】   【鹰不泊:……】   幸好这位前辈没打算继续在双修上说下去,不然应泊的脸皮再厚也快要无法应对。   寒长老回到正经话题。   【昆仑天机:我能算出真人在为一事苦恼,却不知道真人在为何事苦恼。】   【昆仑天机:我不能算出真人在为何事苦恼,却能算出昆仑能解决真人苦恼之事?】   应泊飞快进入工作状态。   【鹰不泊:昆仑有确定行踪的鬼魔附身者?】   【昆仑天机:原来是要那种东西。】   【昆仑天机:我昆仑有一地牢。】   【鹰不泊:那……真不愧是昆仑了。】   昆仑的确有一地牢的鬼魔附身者,这些都是朝夕网络能使用新IP地址后抓回来的。   当初应泊左手他们通过建立新IP地址的方法,成功完成了对鬼蜮的IP封锁不说,还计算出了鬼蜮悄咪咪藏在各方大世界的裂缝通道。这些裂缝通道所在被高人屏蔽了天机,没让寒长老这样的卜道大师发觉,却不能瞒过朝夕网络开发部的信号计算。   昆仑大世界也有这样一道裂缝,在应泊告之裂缝方位后,昆仑宗派弟子前去处理,封住了裂缝,还抓回裂缝周围几十个被鬼魔附身的修士。   以昆仑宗之能,并非不能驱逐这些修士身上的鬼魔,但他们想从行事陡变的鬼魔口中获得更多情报,便把人留到了现在。   当然了,被附身的修士没受什么苦,大宗门行事不留把柄。   在应对鬼魔共渡大道劫的问题上,地球和诸天万界修士都是盟友,这件事上自然没有不能合作的。左手带领一帮工程师紧赶慢赶修缮了朝夕杀毒的一些问题,被昆仑宗选出来参与试验的弟子也报上自己的朝夕账号,很快,参加试验的昆仑弟子便发现,他们的直播玉简上出现一道提示。   【检测到新软件,是否下载?】   几个昆仑弟子确定,朝夕杀毒瞬间安装成功。   昆仑天机峰下一任峰主琼桂仙子,正是一名参加试验的昆仑弟子。   她神识落入玉简,打开朝夕杀毒,根据提示输入自己的真炁,几个呼吸后,便看到自己的直播玉简亮起,散发开一圈莹白的光,将她笼罩其中。   “琼桂师姐,现在你可以进去了。”一个充当助手的昆仑弟子说,“师姐进去后我就会把地牢里的内结界关闭,到时候被结界压制,不能离开附身修士身躯的鬼魔就有了活动的空间,师姐一定要小心。”   “晓得,”琼桂仙子沉着道,“师父,我进去了。”   寒长老并一众昆仑宗高层站在后面,还专门开了不公开直播,供应泊龙洲还有其他修真界头头脑脑观看,听她这么说,连忙点点头。   “徒儿,去吧。”   琼桂仙子平心静气,踏入地牢内,外面的昆仑弟子关闭了内结界,只保留不让鬼魔逃出的外结界。   一进入地牢,琼桂仙子便直奔地牢里那个被鬼魔附身的修士而去。那修士晓得自己的处境,并未移动,压制住心底一股出手攻击的邪念,等着她来。   琼桂仙子踏入被附身修士方圆三尺之地,手里的直播玉简陡然闪烁起来。   “铃铃铃铃铃铃铃!”   不仅发出警铃声,与琼桂仙子神识勾连的朝夕杀毒也弹出了警告。   【发现鬼魔!发现鬼魔!鬼魔数量:一!】   【是否进入杀毒模式?】   “当然是进入了!”琼桂仙子喝道,“看我排山倒海!”   外面被逗笑了的应泊以及龙洲工作人员,还有茫然于自家何时多了排山倒海这一招的昆仑宗高层不提,琼桂仙子喝完之后,手中直播玉简果然大放光彩!不足手掌大的一块玉石,竟顷刻放出了堪比暗夜之明月的光亮!   地牢外众人听到什么东西发出惨叫,黑气从被附身修士的七窍之中流出,又消散于光亮中。   惨叫持续了数个呼吸,慢慢弱了下去。过了片刻,感应到鬼魔消失的朝夕杀毒自动关闭了杀毒模式,昆仑弟子几道法诀打过去,惊喜道:“真的被消灭了。”   琼桂仙子喘着气走出来。   “感觉如何?”他师父,寒长老问。   “对鬼魔的感应确实灵敏,弟子的天觉还未察觉那人哪里不对,这东西便先反应了过来。”琼桂仙子拱手回答道,“但那个杀毒模式……就是刚才那么一下,就已经快把弟子真炁抽干了,若是遇到的不是一只鬼魔而是两只,弟子现在说不定已经因为虚弱被鬼魔附身。”   “这样啊。”寒长老摸着胡子道。   他回头看向直播玉简,问:“鹰真人如何看?”   应泊道:“这位仙子的境界似乎是金丹九转大圆满?朝夕杀毒用神符做基底,以这个境界趋势神符,恐怕的确困难了些,也不好修改。”   “光是感应鬼魔这一点就足够用了,消灭鬼魔有别的办法。”   “但我觉得不是没有改进的余地啊,啊,孙之边也来了,孙大师,您如何看?”   一群头头脑脑在弹幕里商议,很快定下计划。   孙之边孙大师办完讲道,正要离开太华山,晓得了应泊的神符,便说要往中州去。   地球的确准备一步步开放了,应泊答应下来。   商议完,这场直播就要结束,一直安静候在旁侧的琼桂仙子突然冲上前。   “鹰真人!您还在吗?”   “仙子有事?”   琼桂仙子对着直播玉简,向应泊行一大礼。   “我天机峰收徒,皆看缘分。我进入金丹近百年,本该早早收徒,却一直没遇到有缘的弟子。不想看中州的文章《璇玑》与连、连续剧《武林外传》,感到《璇玑》的作者,和《武林外传》中女子芙蓉,都与我有缘。不知真人可否允许我前往中州,收这二人为徒?” 第176章 丹心热血沃新花   槐树叶子是江晋文学城的签约作者。   不仅是签约作者,还是江晋文学城言情频道的当家大神之一。   这几年正是网络文学进入高速发展期的时候,便是许多老读者哀叹网站榜单上无文看只有老文能解慌,把当下的言情网文批得一文不值,也不得不承认,但只要出了头,这几年正是挣钱的好时候。   作为当家大神,槐树叶子影视出版简体繁体游戏有声书什么版权都能卖,手中家底颇丰。   但家底再如何丰,也没有男朋友。   落在她母亲眼里,这便是一条不可饶恕的原罪了。   槐树叶子本名淮梳,今年满了三十岁,放在她居住的小县城,这个年纪还没结婚已经在邻居亲戚中惹来一身议论,然而淮舒该出国旅游出国旅游,该买房子买房子,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将来。   可惜这是在外人眼里。   淮梳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被母亲一个人拉扯大,因此,哪怕再不想听母亲关于结婚的唠叨,她也没有抛下母亲,一个人搬出去住。   而母女两个住在一起,不为结婚的事吵架又是不可能的。淮梳不好对自己母亲说戳心窝子的话,只能在快气爆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每次都这样,勉强保住了屋子的和平。   但心情是恢复不过来了,又一次砰地关上书房门,淮梳看着微信里被添上的一个新相亲对象,气不过把手机往地上一砸。   丢出去时她才想起这是这个月买的最新款手机,忙跟着扑过去想接住,偏偏慢了一步,手机已经啪地一声砸在书桌腿儿上。   她母亲听了声,在客厅大吼。   “小兔崽子!你又砸东西!”   “谁砸了!没有!”   淮梳连忙吼回去,不敢露出半点心虚。   但手机屏幕到底是碎了,这牌子的手机换屏幕和买新的差不多。   “算了,换个新的,又不是买不起。”她低声嘟囔,捡起手机往桌上一丢,以极不淑女的大马金刀姿态往椅子上一坐,甩动鼠标唤醒正在休眠中的电脑。   屏幕才亮,企鹅消息的嘀嘀声就响起。   作为全职网文作者,淮梳的人情来往基本全靠网线联系,听了声音连忙看是谁找她。   不想,敲她的竟然是江晋文学城的编辑。   【编辑天云:叶子叶子,你这个月有一笔新的版权费!】   【编辑天云:后台已经给你打过去了,记得看一眼哦。】   【槐树叶子:版权费?】   【槐树叶子:不对啊阿云,我最近没有卖版权啊,之前的不是全谈完了吗?】   【编辑天云:我也不知道,说是和你谈了的,之前钱没到账,现在到账就给你打过来了。】   【槐树叶子:不会给错了吧?】   【槐树叶子:不会把别家的钱给到我这边了吧?我真真记得之前所有的都结清了,就算是有公司瞄上了新文……我新文连文案都没开。】   【编辑天云:这个不会有错。】   【编辑天云:写明了,就是给《璇玑》的。】   见编辑这么说,淮梳更加一脸懵逼。   《璇玑》是她前年的文,写了一年多,从前年写到去年的一篇大长篇。   这篇文连载时的数据的确很风光,还没完结就有公司盯上了版权。到了现在,能卖的早就卖了,哪里来一份新的版权费?   心中生疑的淮梳立即气也不生了,新手机也不想了,打开浏览器,进入作者后台。   后台的收益明细中,出版影视这个条目下的确多了一笔。   还是很大的一笔。   对于现在家身颇丰的淮梳来说,这一笔的数目,也大得像天降横财了。   可她这段时间的确没有卖版权啊,这钱到底哪里来的?   淮梳又翻去自己的专栏,江晋签约作者的文章一旦卖出什么版权,专栏下的文章条目后就会多出一个徽章。   《璇玑》这篇文后面当然满满当当地挂着徽章,她移动鼠标,一个一个数。   “简体……繁体……影视……游戏……有声……呃?”   鼠标在最后一个徽章上停了下来。   最后一个徽章是她从未见过的新徽章。   新徽章的图案就是个简简单单的“文”字,鼠标一移上去,立刻弹出提醒,告诉她这是诸天万界文化交流签约。   这个名头有点眼熟,淮梳仔细想了想,记起几个月前他们网站的刘副总的确找她签了一份有类似关键字的合同。   那份合同的内容有点含糊,大致是说要在什么什么网络上进行推广的事。因为这个推广需要将《璇玑》的收费内容放在网站上进行免费连载,淮舒一开始并不想签下。   但是,后来有人找到她,说……   说……咦?   说了什么?为什么她记不清了?   淮梳只记得自己好像是签了那么一份合同,别的就记不清了。   但有件事却能记清,那就是她之所以一开始不同意签约,当然是因为那个合同从她这里获取授权却没有提给钱,只含糊地说后续肯定会有收益的,连收益该怎么分都没定下。   却没想到,这个签约真的有收益不说,还一给就是几百万……   “有问题,”淮梳想,“肯定有问题。”   这个时候关于结婚的吵架当然不值得气了,她起身要去找老娘商量,不想才起身,企鹅提醒声又响起,另一个人找上门来。   淮梳对着跳跃的头像发愣。   找上门的人昵称是特管局小赵,但淮梳一定确定及肯定,自己没有加过这个人的好友。   她点开了跳跃的头像,又是一愣。   对面的人在几秒里已经发来长好几段篇大论,第一句话去把淮梳砸晕了头。   【特管局小赵:淮小姐你好,我是诸天万界文化交流小组的一位负责人,您大概已经不记得我了,之前是我和淮小姐您签的约。】   【特管局小赵:这句话有点不好意思说,但现在有个对国家非常重要的客人想见你一面,我们已经等在楼下了,可不可以请淮小姐出门一趟?】   淮梳对着这几条消息发呆了三秒。   下一刻,她打开书房的反锁冲出去,惊恐喊道:“妈!我企鹅号被盗了!有骗子装成我编辑找上我,还篡改了我作者后台——”   淮梳没喊完,被客厅里的人吓住了脚步。   她家客厅里不知怎么多出一伙穿着制服的男人,而她母亲正在殷勤给这群人上茶。   “小囡啊,他们说是你朋友,有事找你,”她母亲笑着回头道,“一个个都帅的嘞,小囡你上哪儿认识的呀?”   ——   “情况就是这样了,淮小姐。”制服男人关掉平板电脑的屏幕,对淮梳说,“您听明白了吗?”   “嗯,诸天万界文化交流计划是一个地球与修真界建立文化交流的计划,”淮梳表情僵硬地重复,“我的《璇玑》入选计划,已经被推广到诸天万界。一个异界修士觉得我小说写得好,专门跑到地球来,决定收我做弟子……这样。”   “嗯,基本上差不多,”制服男人满意地点头道,“不过收弟子的事没有板上钉钉,那位异界修士不只点了你,还点了姚X,你知道吧?那个女演员。那位异界的高人前辈已经和她见了一面,没看中,最后还是没有收徒。”   淮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傻乎乎地张大嘴巴。   “那位高人前辈出身诸天万界之中的大宗门,是内门真传弟子,已经是金丹九转大圆满的境界了——你知道金丹大圆满吧?知道就行。连龙洲广寒的应校长也只是金丹,这位高人前辈的境界比应校长还高一些。这位前辈愿意在地球、在中国收徒,对国家乃至整个地球来说都是与有荣焉的事。姚女士没被挑上,淮小姐,国家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你身上了。”   这句话一说,淮梳到底没忍住傻乎乎地张大嘴巴。   不对吧?她只是个宅在家里的网文作者而已吧?为什么突然就被国家寄托厚望,要送到发达国家的大学里读书了?   这自称小赵的人把话一说,好像不被挑上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啊。   淮梳心里忍不住惊慌,她可是知道的,论办事能力眼界人情世故,娱乐圈的女明星哪里不比她好,那位高人前辈没看上姚女士,难不成还能看上她?   虽然这半年多她也练习了第十套广播体操,在腹部练出了一股热气。但她上朝夕论坛一查,就知道自己练的速度很慢,资质恐怕算不得太好。   在这个新时代,她能做的,不过是趁热度多写几篇仙侠文。   可为什么、为什么……   突然之间,她就被人收徒了啊!   淮梳一肚子忐忑,就这样被特管局护送到龙洲。   上了传说中的龙洲,特管局的人消失不见。一个模样看着还是高中生的小姑娘出来,迎接她踏入龙洲内部。   淮梳晓得这个小姑娘。   当初龙洲广寒的开学典礼直播,她和母亲也凑热闹看了,母亲挺喜欢这小姑娘,淮梳看了网上的八卦,知道这貌不惊人的小姑娘其实是龙洲广寒校长的真传弟子。   竟然是这样一个人来迎接她,淮梳压力山大,都没心情欣赏龙洲上的景色。   即将面对师父的倪暖暖比她更紧张,面无表情带到地方,说:“到了,校长师父和琼桂前辈就在里面。”   她推开门,淮梳先看到那位十分传奇的龙洲广寒校长,第二眼,就看到了凭虚盘坐半空的美丽仙子。   这位仙子手里……仙子手里很不搭地拿着一块平板电脑。   一眼见到她,仙子就朝她挥了挥手上的平板电脑。   “好徒儿,”琼桂仙子严肃道,“为师已经把你全部的文章看完了,但你前日完结的那篇文,怎么还不出番外?” 第177章 欲上青天揽明月   为人民服务的淮梳当天作了三篇番外。   琼桂仙子看完番外,又拉着她讨论剧情,从她未成年时在江晋开的第一篇文,一直说到她才完结的最后一篇。   从小说立意,论到设定角色时的想法,从主线安排,议到不起眼的支线收尾。   这一谈便是两日两夜,连吃饭睡觉都叫琼桂仙子给的丹药省了去。且不论琼桂仙子如何爽了,槐树叶子文下嗷嗷待哺等番外的读者们已经嚎成一片。   淮梳被琼桂仙子放走,被倪暖暖带到安排好的宿舍里。   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的学生宿舍是一人一间的,又不是没有条件,何必师兄弟分上下铺打坐。铺盖一样全是校方安排,一人还发一个清心草——龙洲园丁孙朋兴出品,玛瑙吃不完的零嘴——蒲团,住宿条件极好。   淮梳送走了倪暖暖就瘫在柔软的床上,仅剩的精力让她把三篇番外发去网上。还没等到读者们的欢呼,直接一闭眼睡了。   一睡睡过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第二天若不是倪暖暖敲门,她大概还要补上几小时的觉。   淮梳睡眼松惺给倪暖暖开门,被小姑娘当头砸下一句话。   “恭喜了!淮师姐!琼桂仙子说要收下你了!”   “……哈?”   以为自己肯定没通过考核的淮梳傻了眼。   她心中升起浓重的不祥预感,被倪暖暖带去食堂好好吃了一顿。吃完出来,仿佛从平地上突然冒出的特管局工作人员又围了过来,不仅带来几个化妆师,还送了她一套改良古风套装。   回宿舍,被塞进洗漱间洗了澡换衣服,出来坐在蒲团上,呆滞地任由化妆师打扮。不想打扮完了,这群特管局工作人员还拿来一块平板,点开了一个她很陌生的直播APP,在里面找到一个讲拜师礼仪的片子,放给她看。   “……哈。”   写过古言的淮梳产生一种微妙的既视感。   为什么,她觉得现在的她,很像古代被皇上点进宫的平民女子?   国家对于这第一个被外界修士收徒的淮梳的确很兢兢业业。在地球修真技术远远落后于诸天万界的情况下,淮梳被昆仑宗的琼桂仙子收为弟子,可以说就成了大清王朝送去西方学习科技的学童,她的照片,今后很可能被选上历史教科书。   淮梳却没想那么远,被粉饼眼睛腮红睫毛膏包围的她无事可干,放任自己思维脑补,只是一会儿,就快要构思出一篇夏雨荷与性转乾隆的百合文大纲来。   这是淮梳让自己冷静的手段,可惜,无论她把这篇大纲脑补得再如何虐恋情深,今日也没有冷静下来。   便是她如此惶恐的时候,琼桂仙子……她尚未正式拜师的师父推门而入,一阵风倦了她,直上九重霄。   那感觉比做过山车还刺激,要不是屁股下还带着蒲团,淮梳怕是会立刻叫出来。她乘风而起,琼桂仙子就在前面领着,瞬间从拥挤的小房间,来到了俯视大地的天上。   远看蓝灰色的湘江自她脚底绕了几弯,怕掉下去的淮梳打着颤抓紧蒲团,就是这时候,她眼角瞥到一个灰影闪过,飞快地靠近她,又飞快地远离。   琼桂仙子轻笑一声,托着她的蒲团开始向前飞行。   两边速度相仿,于是淮梳看清了那灰影,竟是一只拍打着翅膀的麻雀。   她茫然看着拍打翅膀往前飞的鸟儿,又抬头望前望。   江两岸高楼一百米,而她还在高楼之上。   琼桂仙子开口了。   放开小说和连续剧,这位昆仑天机峰大师姐说起话还是比较靠谱的。在三百三十三岁的她眼里,三十岁的淮梳不过是个和倪暖暖一样的小姑娘,摸了摸她的头才到:“鹰真人把情况说得含糊,我来之前真的不知道,现在的中州是这个情况,把你的文章放出去又是打那个主意。”   诸天万界中并非没有以文入道的,一千年年前某个大世界有个文魔,写出的文章真当是落笔惊鬼神。   元婴以下看了他的文章,立即会被勾了魂去。   文魔用自己的文章控制了一个大世界的人不算,步入道君之后,找到另一个大世界,又去传他的才名。   差点叫他成功,最后却叫另一个道君斩杀了。这便是修真界的文化入侵。   地球传播文化的目的是为了先拿好玩的笼住其他世界的修士,多几个粉丝,诸天万界意识到地球弱小可欺的时候不动手的可能就低几分。   但这也只是给赌博增加筹码罢了,讲实话,再优秀的文化实力也没法拦住侵略者脚步的。   “不过鹰真人千算万算都忘了一个情况,大概是东皇岛主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所以连带着他也没想到,”琼桂仙子笑着说,“六十亿人族啊,一个大世界竟也住得下。”   淮梳听得茫然,她却话头一转。   “我昆仑说是诸天万界第一宗也没问题,鲁班神门弟子一个个脑子轴,蜀中剑府弟子除了剑想不到别的。用中州的话说,综合实力一直是我昆仑最强。你做我徒儿,也需要先放在外门打磨,但你资质不错——”   “我资质不错?”淮梳终于瞪大眼睛。   “嗯,”琼桂仙子点点头,“天机峰测算天机,而你以文章窥探无数命运。哎,可惜鹰真人拼命拦着不让我全收了,这中州的小说一道……最适合走我天机峰的路子呀。”   “可,这么说,这么说,”淮梳急切道,“为什么会是我?真要在小说里论道,就算只看网文圈,我也不是最好的,不光看网文圈……莫老先生还在呢。”   “这又要论另一件事了,你写了那么多男男女女,难道不明白吗?”琼桂仙子笑道,“收徒啊,还要讲个缘法,不管如何,我先看中的是你啊。”   说到这里琼桂仙子捏住自己下吧。   她苦恼道:“芙蓉倒也看中了,可惜,扮演她的人同芙蓉并不像啊。”   说完她又欢欣,“还好有你,倒是文如其人,比较实在。”   经历过评论区各种表白的槐树叶子大神被这句话羞红了脸。   一杯茶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蒲团边,淮梳看了看茶,又看了看琼桂仙子。   “好了,说了这么多,”琼桂仙子冯虚御风一站,对她道,“好徒儿,你到底要拜师,还是不拜?”   淮梳深吸一口气,端起茶,跪着递出去。   琼桂仙子接了她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问:“那好徒儿,这新文,你是今日开,还是明日开?”   淮梳:“……”   淮梳:“……??!!!”   ——   “恭喜真人收到如意弟子。”应泊道。   琼桂仙子看模样要笑傻了,跟在她身后的淮梳倒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哪怕特管局的工作人员递眼神提醒她表现得精神一点,也没被她理睬。   说实话,被确定收徒之后,淮梳便是昆仑宗的人了,按照修真界的规矩,做凡人时候所在国家的朝廷,真的管不到修士头上。   特管局也晓得这一点,却依然兴高采烈。   能有一个被收徒,已经很好了,不管如何,国家现在都已经和诸天万界第一大宗扯上了关系。   他们一个个上来道喜,带着笑容离开。淮梳也被倪暖暖带走休息了,教学楼前的小广场上,一时间只剩下应泊与琼桂仙子二人。   “这是给淮梳的礼。”应泊给出一个盒子,“龙洲刚研发的新手机,仙子给她吧。”   琼桂仙子自然收下,又道:“我恐怕要在鹰真人这儿再叨扰一段时间。”   场面话应泊极会说的:“仙子的事算什么叨扰?反正这岛上地方还有,您随便挑着住。”   琼桂仙子解释:“朝夕的那通道,就算是我,没有金丹九转也过不来。淮梳才引气入体,带不回昆仑,只能我留在这儿先帮她打基础。”   “这是当然,仙子待徒弟真的好。”应泊道。   顿了顿,他露出疑惑神色,问:“真的不是因为小说连续剧没看完?”   “……”   “……”   “说谎对我来说会有业障,所以我就不说了,真人也不用说……不用和我师父说。”琼桂仙子若无其事回答。   应泊的回答和之前一样。   “这是当然。”   琼桂仙子松了口气。   她提起另一个话题,道:“不过,其实鹰真人真不用故意压着建立真正通道的事不办。”   应泊:“哦?”   琼桂仙子道:“通道建立,对中州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应泊:“是吗?”   他语气听起来很平,琼桂仙子却不以为意地笑了。   “东皇岛代代单传,只看通明之体,倒没有大宗门的烦恼,所以不曾想过这件事吧。诸天万界,现在是极缺人,极缺人的。”   应泊挑起眉。   “修行者岁数轻易能上几百,无论男女都少有人将心思放在繁衍上。加上修士怀胎,不像凡人十个月便出生,三年五载甚至几十年都有。过去有凡人还能补充新血,现在人人都能迈入道途,也少有新血来处了。”琼桂仙子道,“中州虽因为灵气寂灭,在道途上没落了,却机缘巧合走上另一条路,繁衍下六十万万人族,谁知道最后不是一条道途。”   这么说着,琼桂仙子往应泊身后看了看,一偏头,道:“东皇岛主来了,我不打扰,先去看文……看我徒儿了。” 第178章 凤凰台上凤凰游   琼桂仙子走得样子施施然,速度却不慢。   应泊一转头她就不见了,显然是极惦记着看文……看徒儿,这位来到地球就像是耗子掉进米缸,希望她不会因此把全球小说作者都收为徒弟。   苍苍子速度也不慢,应泊回头时,他已经从教学楼大厅间传过,来到应泊背后。   还没打招呼,他看到应泊皱着眉望向他,视线却没什么焦点,仿佛在沉思。   “鹰爷……?”   “老苍,”应泊思忖着问,“现在修真界的人都是怎么生孩子的?”   正疑惑的苍苍子听到这句话,面上立刻发红。多亏东皇岛主就算脸红也红得英俊潇洒,以坚毅的意志力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一连串发问,勉强保持着意识问:“你……你怎么说起这个?”   应泊还在沉思,没回答。   苍苍子见他这样,也不敢说话。   两人无言,江风却飒飒,教学楼前花坛里的杜鹃花瑟瑟颤抖,格外鲜艳。   被孙朋兴随手培育过的杜鹃花已不是凡种,和普通杜鹃花相比,少见地吐露出一股芬芳。苍苍子有点不敢看应泊,只能把视线放在一边的杜鹃花上。   过了片刻,他才开口。   “修士子嗣繁衍艰难,怀孕对于女修更是艰难之事。过去母子两个一起一命呜呼是常见的事,所以成了修士的,找了道侣也很少要子嗣,若想寻血脉上的后辈,只会在凡间亲族中找一个。”   “不过而今凡人反倒少见,称得上家族的,如我父母家,血脉相牵的都是修士,最多只有能修到元婴和筑基都越不过的区别。”   “女修也很少亲自怀孕了,就算真的想要孩儿,也大多用莲华代子之术。我觉得这个术不错的,不管如何,比你亲自……”   听到陌生关键词的应泊根本没注意苍苍子后面说了什么,回到现实中。   “莲华代子之术?”他茫然问,“那是啥?”   苍苍子也一愣,问:“你不知道?不知道为何问生孩子……”   今天见面开始脑电波就没有对上频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反应过来苍苍子想了什么的应泊跟着脸红了。   “老苍,”他吐槽道,“上次在月球……咳咳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你满脑子都填充的什么黄色废料?”   苍苍子也意识到刚才两人的交流不在一条线上,无奈道:“你这么说真的很容易让人想歪。”   “想歪什么?”应泊更加奇怪,“我们两个都是男的吧?你说这种我能给你生一个的话是不是想让我把你那活儿废了?”   “别说笑,”苍苍子也更加无奈,“你的确不能给我生一个,但想要拥有我二人血脉的子嗣倒是有可能,用莲华代子之术就行。”   “……哈。”   应泊无意义地笑了一声。   几秒之中他联系上下文猜出了那莲华代子之术到底是什么意思,微微震惊。   “修真界竟然已经有人造子宫技术了……有人造子宫技术了你们的生育率怎么还那么低?!”   ——   莲华代子,以藕成人。   前四个字还好,后面四个字却是假话,那脆生生的藕变成人能是什么样子,手往硬点的东西上一敲就断了吧。   上古洪荒之时,修士们已经差不多研究出了能孕育,或者说能克隆人的人造子宫。虽然条件苛刻,非大能者不能施展,但多一个身躯可以说多了一条命,只要前一个身躯死后神魂不被敌人抓到,在第二具身躯中就可以直接复活。   因为要保证两具身躯修为一样,这个术的条件非常苛刻,很少真的能有人用上。很多大能研究莲华转生之术,试图减少其苛刻条件,不想没弄出便宜好用新身躯,反而弄出能代替女修生育的莲华代子。   可惜莲华代子之术并不能完全减轻父母的负担。古有三年怀孕生了个男球,修士之间的孩子一旦成型,最长的孕育记录是九十九年。   这九十九年里,作为给孩子提供精血的父母,需要一刻不停地以自己真炁供养。莲华代子之术研究出来,不过是让必须由母亲提供真炁的孩子,变成父亲也能提供真炁罢了。   修士的孩子资质绝大多数会比大部分凡人更好,但这也不是绝对。   凡人之中也可能出惊才绝艳的人物,修士的孩子不一定什么都能赢过凡人出身。   而在修真界,在必须不断攀登道途,落后便可能死去的修真界,花上几十年的时间耽搁自己,只为了一个孩子,似乎……不是很划算。   “原来是这样,”应泊道,“不过感情好了也万事都有可能嘛?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想生一个来着?”   下课铃响了,教室外的过道上三三两两聚集着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的学生。   应泊一边履行自己作为校长的巡视职责,对一个朝他道校长好的男人点点头,一边那眼角睇苍苍子,道:“反正你修为比我高那么多,真要揣一荷花骨朵儿在身上,也该是你揣对不对?”   苍苍子摸了摸鼻子。   他轻咳一声,道:“大道劫尚未解决,这事还是压后吧。”   “压后作甚?”应泊继续睇他,“你厉害嘛,大道劫这种玩意儿不该是分分钟解决?”   因为开着静音的结界,过道两侧的学生都不知道他们的校长和校长夫人在谈论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   不过龙洲上的学生其实少有未成年,便是少儿不宜,也没什么听不得的。   上课铃再响,学生们涌回教室。   两千五百人,就算一个班一百人也要二十五个班,每个班每种课程都需要不同的老师。哪怕很多课程是直接放朝夕直播上下载下来的视频,也需要一个修为更高的人看着,解决学生们提出的问题。   在教职工人数上,龙洲一直有不足。   而修真界,近年来耗完了过去不是修士的普通人族留下的新血,最近几年能招收到的弟子,也有很多不足。   “到时候通道建立,都能想象无数招生办主任跑来的景象了,”应泊感叹,“两边的问题都能解决,是不是大圆满?”   “你知道肯定不可能的。”苍苍子道。   “当然啦,正道还好,魔道修士说不定会过来直接圈养吧。”应泊道。   “其实现在也有,”苍苍子道,“有一些魔道掌控的大世界,一对凡人后,强行榨取精血,再用莲华代子之术,十个月就能生出几百个。这些人不一定都能成为修士,有些留着配种……更多被魔道修士当材料用。”   魔道不在乎伦理,下限向来很低,专职在网上当含沙人的魔修,可以说是魔修中最可爱的一群了。   应泊低声道:“要是想保护地球不被圈养,也不会沦为修真界正道魔道大战的战场——”   “——那你只有更加努力了。”苍苍子道。   地球、中州,之所以面对诸天万界如此惶惶不安,不过是因为诸天万界是石头,而地球的鸡卵。   但脆弱鸡卵也有能成为坚硬化石的一天,只要给与时间。   有掌控太阴星权柄经验的应泊道途一片平坦。而尚未灵气寂灭时,中州也是道统繁盛之地。   即便大部分修士都因为古修之战而身死道消,他们依然用各种方法传承下无数宝贵的东西。   如应泊的《先天太阴素元经》,孙朋兴的木修功法,还有无数奇遇。   时至今日,有收揽了大部分获得奇遇的修士的特管局,地球其实不缺功法,也不缺上品功法。   他们缺的,只是落后于诸天万界的时间罢了。   片刻后应泊一拍脑门。   “没关系,反正现在通道还没建立,还有时间。”   “嗯。”   “以玉符为核心的修真版智能手机已经试验成功,下一周带有五个朝夕系列APP的新手机会全球发售,那时候,我打算全面取消诸天万界和地球之间的‘墙’。”   在楼梯前停下脚步的应泊回头看苍苍子。   “你说,赶得及不赶得及?”   “还有时间。”苍苍子只重复应泊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   那一瞬间,他们互相从对方眼里,看到猛烈的风雨逼近。   应泊便罢了,已是真仙之境的苍苍子预感不祥,只可能是真的不祥。   但互相明白的他们什么也没说,苍苍子只悄然握住了应泊的手。   两人异口同声重复之前的话,或者说期盼。   “没关系,还有时间。”   ——   “没时间了!”   “开启大阵!快去开启大阵!”   无数大世界之外的虚空某处,是洪荒异种凤族盘踞之地。   千万年前的天地之战里,凤族虽然站在人族敌人一边,但漫长的时间过去,曾经的仇恨和记忆早就洗得差不多了,先天具有空间神通的凤族又一次受起普通修士的拥戴。   不拥戴不行,在跨界贸易越发重要的近日,没有天生能穿越大世界的凤族,很多事根本没法搞。   凤族便开了个彩凤镖局,专门运营穿界船的生意,每一趟都抽成不菲,将他们凤巢修得富丽堂皇。   今日,堂皇凤巢,被鲜血染遍了。   一只鬼魔拗断了一只刚出生凤雏的脖子,将其丢在地上。   这只鬼魔身后,更多的鬼魔往前,直接撕开了凤族保护凤巢的大阵。   “为什么鬼魔可以用人族修士的法诀了!”   “它们竟然会给同伴疗伤!”   “鬼魔、鬼魔的脸——”   大喊的凤族惨叫一声,被鬼魔从天上砸落在地上,不甘地抬起头,要向踩住她的鬼魔发出最后一击。   然而她尚未自爆,就被另一只鬼魔一击毙命,赤红的羽毛浸透在同样赤红的鲜血中。   临死之前,这只凤族只有一个想法。   鬼魔们的脸,为什么——   为什么不像东皇岛主曾经直播时出现的鬼魔那样可怖?为什么每一个的脸都长得差不多?为什么每一个都长得好像一个人……一个人族男子。   千万顶着鸿钧相貌的鬼魔前进。   而后方,拥有最像鸿钧的脸的鬼魔站在一只拗断脖子的凤雏前,动作颇为怜惜地将雏鸟尸体从地上托起。   “差不多了,”鸿钧,或者不是鸿钧的鬼魔微笑道,“重建诸天万界与中州通道的材料,基本就这么多吧。” 第179章 凤去台空江自流   远处风雨欲来,地球上却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生产。   比起被应泊搞得猝不及防的浮空驱动技术公开,这一回的新手机推广程序正常多了。   将玉符作为零件融合进已成体系的手机智能系统中,无论是对于国内最知名的几家手机生产厂商,还是对于国外鼎鼎大名的某水果牌,都是艰难的挑战。哪怕这回他们群策合力,每一家研究的重点不同却资料从头共享到尾,半途中也几次感觉找不到希望。   朝夕系统的雏形,就在这种绝望中诞生。   想适应真炁灵气这种能源,目前的全部智能手机系统都要改变。水果系统和安卓系统原本打得热闹,从未想过会有不是对方的家伙打败了它们,然而最新的朝夕系统一登场,刷刷两下,就把这两位连同其他更小众的手机系统一通扫落桌面。   电脑系统也得做出更改,好在只需要在更新版本后,接入能吸收真炁的外接设备就行了。   又花了一段时间,可以面向市场发售的新手机终于出炉。   在新手机研发的过程里,各种小道消息早已通过各种渠道和各方推手传播开,想办到这一点,其中没有国家势力允许是不可能的。研发后期,新手机的设计每每有点进展,网上就已经流传得人人皆知,遭遇什么困境,全球人民也跟着一起着急出主意。   在这种持高不下的热度里,以符箓为根本的朝夕系统基本知识、后天下品法器的炼制、真炁的驱使方法……渐渐都成了默认的常识。   人们关注进展,跟进进展,了解进展,学习进展,却不知道,各国宣传部门职员全顶着黑眼圈和渐秃的发顶,对着电脑屏幕露出恶狠狠地微笑。   借由修真手机开发,各国宣传部门打了一场硬仗。   彻底在全球推广开的第十套广播体操——现已改名为锻体操——使人引气入体,真炁驱使方法普及,让人能使用朝夕杀毒,修真手机上则预装了朝夕杀毒,直接设定为不可卸载状态。应泊与各国首脑以人山人海在地球上布置了一道天罗地网,那只连苍苍子也寻不到的鬼魔只要敢出头,必然会被他们找到踪迹。   八月,使用朝夕系统、零件材料一部分为软玉的新手机,出现在各大手机专卖店的柜台中。   零售店外,看到公告的人们早早排起了队。   八点,各大手机专卖店打开门。汹涌的人群一瞬间便冲垮了专卖店员工昨夜为排队布置下的绳索通道,排在第一个人的几乎是被背后的人用力拍在了柜台上。   “我要新手机!”   “新手机!新手机!”   哪怕这些专卖店宗门专门培训了许多临时的新销售员,派到各个分店上岗,仓库里也完全不考虑可能的亏本地堆满新手机,自觉做了万全的准备。可等到对上这种架势,他们依然手忙脚乱、状况百出。至于仓库里堆满的新手机,最快的,第二天便宣布售罄。   还有网上销售,某宝某京拿出了过单身节的准备,依然被蜂拥而来的网民们挤挂了。   全球手机零件工厂老板都在请人三班倒,一天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地生产。这段时间来接不到单子而倒闭的中下游手机工厂员工失业尚未多久,就被这些生产新手机的工厂收纳进去。   尽管多出来的员工只算临时工,工厂不负担也没法负担食宿,但这到底缓解了这一大批失业潮。   工厂老板也很高兴。   虽然三班倒会增加机器流水线损耗,多发两倍的工资也叫人心里滴血,但加上新手机订单赚回来的钱,这买卖根本不亏。   更不要说招收手机零件工厂失业员工后,政府还会按人数给与补贴。   这种□□的事情,很多普通人并没关注到。   他们关注的,还是新手机的功能。   速度快的已经在网上发出截图和视频,微博上这些截图和视频被转发得风生水起。然而每一个没买到新手机的人看完截图和视频,甚至买到手机的人翻完新手机里预装的APP,都不太能理解——   ——理解这个新手机,为何被官方称作智能修真手机啊?   于是,朝夕论坛上讨论开了。   【地球朝夕大论坛】【闲谈八卦版】   理性讨论,修真智能手机和普通智能手机有什么区别?   楼主的新手机到手了,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新手机。   附近专卖店第二批货一到,楼主就去排队了。昨天半夜带着睡袋去的,今天好险抢到了第一个。   回家的半路上楼主一直在玩这个手机,怎么说呢……这手机和楼主想象的修真手机完全不一样!   看上去和普通智能手机完全没有区别啊?加个修真在前面是骗钱的吗?!   ——000049   楼主以为的修真智能手机是怎样,按下解锁键后放出BGM让你变成巴啦啦小魔仙吗?   ——喝风少女唐明皇   进来本来想和楼主抱怨一样的话,但大哥的发言我服。   ——不归客   大哥GoodJob!   ——被幸运E笼罩的猫宁   为什么是变成巴啦啦小魔仙,不应该变成小仙女什么的?   ——玖思   小仙女还用变,我本来就是啊。   ——喝风少女唐明皇   大哥霸气侧漏……   ——喵喵   不要偏楼!楼主是真的在控诉!虽然官方为了推广修真智能手机把新手机的价位定得比较低,但这对于楼主来说也是一大笔银子了好不好。   而且预装软件为什么全是朝夕XX朝夕XX?从来没听过的APP!龙洲的校长花了多少钱强行在预装软件里加上了这些啊?还不能删除!水果手机的预装软件现在都能删除了,它这个朝夕XX竟然不能删除?!   ——000049   为什么要删除……我觉得用朝夕论坛APP上朝夕论坛真的很方便,发言发链接传图速度很快,一点都不卡。   以前用手机上朝夕论坛真的有点麻烦,哪怕手机浏览器自动给朝夕论坛改版,还是会出现很多问题。   ——不知道叫啥   看样子买到新手机的人很多啊,就我一个打算观望了再买吗?   ——我真的不是僵尸粉   其实我也觉得应该观望一下,这个修真智能手机的系统还是第一个版本,肯定有错漏,要是没有必要功能的话,我还是等下个手机出来后再买吧。   ——喵喵   观望就观望,来这个帖子说什么说。   八楼还在吗?能不能和我讲一下新手机的功能啊。   ——不归客   新手机吗?   [图]   [图]   [图]   操作系统是全中文加上一些莫名其妙的图案组成,发售前就说了是修真符箓技术打造的系统。   有这么一个系统的话,哪怕操作起来和普通智能手机没区别,我也觉得在前面加上修真两个字没问题。   第二张图里是新手机自带的预装APP。   怎么说呢?除了设置啊应用商店啊地图啊计算器啊这些最基本的,剩下的的确全是朝夕XX的APP呢。   ——不知道叫啥   预装应用竟然没有企鹅和微信,开玩笑吗?   ——动动我试试   也没有支付宝。   ——叶十四   该怎么说……这么多朝夕XX……应校长的确很努力了……   ——玖思   坛主就算努力也应该在教书育人这一块努力吧,怎么转头成了应用开发公司,不务正业啊喂!   ——不归客   应校长那么忙,这种APP怎么可能是他亲自去做的。大概是关系户吧。   ——我真的不是僵尸粉   不要这么说,这些朝夕XX说不定就是用来修行的呢?楼主还有八哥,这些朝夕XX用起来怎么样?   ——喵喵   不!怎!么!样!!!   ——000049   楼主你消消气呀,哪里不怎么样?   ——叶十四   全部不怎么样好吗?妈的朝夕论坛还能用来上论坛,那朝夕文字是什么啊?微博的仿冒品?朝夕道友录又是什么啊?企鹅和微信的仿冒品?最后那个朝夕杀毒,点开后会让你按提示输入真炁……老子按步骤输入真炁,结果竟然是手机手电筒放出一道光,照完告诉我没毒?!   ——000049   哈哈哈哈哈哈!   ——喝风少女唐明皇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被幸运E笼罩的猫宁   抄袭大户腾讯竟然有被抄袭的一天,抄袭它们的人在上面的关系还比腾讯大,真是太好笑了!   ——壮士你有了   朝夕文字原来是微博的仿冒品吗……难怪说预装应用里也没有微博。   ——放下那朵娇花   这是什么意思?应校长打算同新浪腾讯360宣战?   好好地修仙,参合这种事干甚啊?   ——我真的不是僵尸粉   怀疑上面疯了。   拿修真智能手机给关系户折腾。   ——动动我试试   不,我觉得……官方还没有这般石乐志吧。这些应用说不定会有深层意义?   ——喵喵   什么意义?微博这么火是靠兴趣内容共享和社交?一片空白的朝夕文字靠什么和争?大家都习惯了企鹅和微信,手机上两个类似的联络应用已经累赘了,再加一个是想干什么?朝夕杀毒意义完全不明,不知道杀个毒怎么还要用真炁了。至于朝夕直播,修为不够都不能当主播,里面的页面和朝夕文字一样是全空白的,天知道要什么用。   妈的,老子要去退货。   ——000049   哎呀别退!楼主你卖给我!   ——应校长的小娇妻   楼上的ID竟然能通过审核。   楼主我私信你,你卖给我呀,加钱也没关系!   ——叶十四   就算没用也要买吗,何等的土豪啊……   ——喵喵   不,我真的觉得,官方不至于干这种尴尬事。这些朝夕XX,肯定是有作用的,只是我们现在还没发现罢了。   ——不知道叫啥   我不信。   ——000049   讲实话,从上面的表现看起来,真的不实用啊。   ——我真的不是僵尸粉   我还是比较喜欢企鹅和微信,朝夕道友录的界面和这两个都不同,我觉得不算抄袭,但多来一个联络应用也不知道做什么。   要是买新手机就强制使用这个道友录的话,那我还是暂时不换手机吧。   ——壮士你有了   所以说,得先观望咯。   ——我真的不是僵尸粉   继续观望。   ——喵喵   原来这样?不买了……再等等。   ——阿祖   不买了不买了,没钱。   ——动动我试试   ……   ……   ……   楼里的大家还在吗?   联合国召开了一个新闻发布会,好像说了点不得了的东西……关于新手机上这些朝夕系列应用的。   ——不归客   卧槽!朝夕XX能联络异世界?!!!   ——000049 第180章 山花依旧发新丛   联合国的新闻发布会上,中文已经彻底取代了英文的地位。   “……九月一日,作为局域网的地球朝夕网络将被接入诸天万界朝夕网络中。地球,在灵气寂灭后的五百年之久,终于能重新和其他大世界建立起联系。而我们,我们全地球的生命,都将在九月一日共同见证,见证新时代的开启!”   “……为了给诸天万界留下良好的初印象,接入诸天万界朝夕网络之前,联合国会员国通过表决,通过了《朝夕网络网民行为规范》。我们希望,每一个前往其他大世界网络的人们,都牢记着自己是地球的代表,与诸天万界人民一通努力,建立双方和谐关系……”   “……朝夕网络PC版将在同日登录各大应用市场,全球同时发售!”   新闻发言人在台上侃侃而谈,记者的摄像头在台下不停闪烁。镜头下的联合国会场看起来,与其说是在召开新闻发布会,不如讲是一个网络科技公司在召开新品发布会。   然而,听到内容的民众们却觉得自己疯了。   听听这些官员在说什么?   异世界!   虽然有修真者出现,异世界跟着出现好像不太奇怪。但是,那好歹也是……传说中的异世界!!!   全球人民一起疯了。   因为发售以来的□□,修真智能手机的销量近日来开始下滑,结果等异世界的新闻一出来,修真智能手机的销量再创新高。网络上随处可见的贬低言论不见了,有些人急匆匆跑去家附近的手机专卖店,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柜台和销售员歉意的笑容。   修真智能手机的生产速度,完全跟不上贩卖的速度。   网上订单的排队已经等到三个月后,而更多的人发现修真智能手机已经一货难求,直接放弃了购买的打算,等着朝夕系列PC端的发售。   于是,在无数人的期盼之下。   九月一日,终于来到!   ——   就是今天了!   云梦泽的登阳武平岛,半夜子时,本该利用深夜时间静修的魏听荷突然睁开眼,确认长辈们都不在静室内,立即悄咪咪地掏出了直播玉简。   几日前朝夕维护小组又发了新公告,公告里说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朝夕维护小组发布了一个新应用,叫朝夕杀毒,可以用来感应鬼魔存在,从此不怕身边出现被附身的修士。   第二件事则是朝夕网络又要进行一次升级,升级后,从朝夕直播分出来的朝夕视频站内容将大大丰富,《武林外传》的大结局也将在同一天上线。   《武林外传》的大结局!   为什么会有大结局?魏听荷觉得这个……这什么连续剧,一直继续下去也是可以的啊。   为了抗议大结局,魏听荷甚至找上了她那拥有整个朝夕的叔伯祖母,然而叔伯祖母连安慰都不曾安慰她,只道让她乖乖看就好。   ……都大结局了,看完就没有了,还怎么乖乖看啊。   魏听荷有心将大结局留下不看,偏偏这几日一直挂记,打坐时也心浮气躁,无法静心。   眼看到了网络升级之日,魏听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大结局看了再说。   朝夕网络的升级已经完成了,她轻车熟路进入了视频站的连续剧区,要去看《武林外传》时,惊讶地发现,这个除了《武林外传》就空无一物的区域,竟刷刷刷多了几十个新连续剧。   新的连续剧将整个连续剧区塞得满满,看到的一瞬间,魏听荷甚至对掉进米缸的老鼠感同身受。   乖乖看就好了……   这真的是乖乖看就好了呀!   现在,她应该乖乖看《武林外传》的大结局,还是点开一个新的连续剧看呢?   魏听荷只犹豫了不到一个呼吸,神识就从《武林外传》上移开,落在右边的下一个上。   这个是……家有儿女?   名字看起来是说亲情的呢,试一试吧。   魏听荷进入《家有儿女》。   她习惯是开着弹幕看的,不想才进去,就被铺天盖地的弹幕弄花了眼。   “我去,”魏听荷的神识抖了抖,“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啊?”   幸好这时候是开头曲,看不清也没关系。不知道自己错过了片头介绍的魏听荷没有关弹幕,只等了一会儿。   她等到片头曲放到一半的时候,弹幕的密集度降低到正常水平,画面和弹幕都看得清了。   看清了画面的魏听荷皱起眉。   “奇怪……这些人物的穿着,从未见过。”   但衣服风格有点眼熟。   不认识地球T恤连衣裙的魏听荷想也不想,就把自己的疑惑编辑成弹幕发出去,发出后她想看看有没有人回答,将视频稍稍后退了一点,不去看画面,去看弹幕。   一看之下,她眉头皱得更紧。   “万万没想到,我来到修真界的视频网站上,看的电视剧却和我在地球视频网站上看的一样。”   “隔壁的武林外传不想看了,第十次重温家有儿女第一集 ,弹幕纪念,看完老娘就去看修真直播。”   “这种东西都搬了上来,联合国发现异世界后到底偷偷摸摸研究多久了啊。”   “什么……东西?”魏听荷疑惑地自言自语。   在鬼魔入侵中经过一番历练,她和过去连修炼都不肯努力的魏听荷已经不同了!弹幕中的异常她当然能感觉到,直觉放下了新连续剧,点开弹幕列表查看。   果然,和她一样发现了异常的修士不少,弹幕里乱糟糟的,却又被人安抚了下去。   因为一个元婴真君也在弹幕中发言。   “好久没见到这般状况了,当初朝夕网络刚建通时,经常有原本没接通网络的大世界突然出现,那时候也是这样热闹。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有才接入朝夕网络的大世界?”   新接入朝夕网络的大世界吗?这倒也说得过去。   魏听荷想。   ……不,不对!   这些弹幕的意思,似乎在说连续剧是他们大世界里出来的!   从弹幕列表中点开弹幕,就能找到发弹幕者的账号信息。魏听荷点开好几个,发现他们都来自于地球大世界。   从未听说过的大世界。   难道真的是一个刚进入朝夕网络的大世界吗?   这些新用户看上去可不像是第一次接触网络啊。   对新世界的好奇心已经完全取代了对新连续剧的好奇心,魏听荷转而进入诸天万界大论坛,发现今天这大论坛也非常热闹。   首页飘着好些【异世界,我来了!】、【XX到此一游】的帖子,点开发帖人的名字一看,果然也是来自地球大世界的人。再往下一看,顶贴的账号等级都很低。   地球大世界的人好多……   这个念头在魏听荷心中一闪而过。   她没有点开这些人的账号差点,而是进入了诸天万界的论坛列表。   诸天万界大论坛上有一个专门的页面,排列了所有大世界论坛的链接。魏听荷把这个页面拖到底端,果然在最末尾发现了一个新论坛——   地球大世界朝夕论坛。   又是点进去,魏听荷来到地球的朝夕论坛中。   地球的朝夕论坛非常热闹,虽然是午夜,在线人数比昨天白天还多。   中国互联网和世界互联网上的那道“墙”已经没什么用了,以前还只是中国人翻墙出去,现在外面的人一个个翻墙进来,再升级也拦不住。   现在也没有升级的必要,七月的时候,“墙”就被政府撤下了。   九月一日零点刚过,能上网的各国人民在朝夕论坛欢聚一堂。魏听荷刚巧就是零点过后不久来的,很是目睹了一番热闹。   这个大世界的朝夕论坛,也根本不像是才开的论坛呢。   才开的论坛根本不会有这种热度,当初朝夕论坛还不是以大世界划分,而是以主播划分时,魏听荷可是试过自己经营一个新论坛来着,可惜到最后也没人来。这个地球大世界的朝夕论坛里人这么多,办起来绝不可能是一天两天。   可今天之前,根本没听说过这个大世界。   有猫腻。   魏听荷随手在论坛上翻,发现地球大世界的页面竟然比其他大世界的页面更舒服。表情包更多不算,云梦泽的朝夕论坛也没有帖子首楼带图、缩小的图会出现在论坛首页的帖子标题下这个设置。   她飞快地往下滑,想看看这个大世界到底是什么来头,突然之间,瞥到两个人的合照图片。   是她叔伯祖苍苍子……和叔伯祖母!   魏听荷下意识就点了进去,发现这个帖子里竟然有很多她叔伯祖叔伯祖母的照片。   照片上的叔伯祖叔伯祖母感情看起来好极了,一群明显是女修的账号在照片下嗷嗷直叫。   “天啦,我就没有磕过这么好磕的RPS!”   “开学典礼的截屏真是甜死我了。”   “官方给出的资料只有道号,谁知道苍苍子到底是什么人啊,他和应校长又是什么关系,真的不是一对吗?我听龙洲上的学生说昨天苍苍子还来看了应校长呢。”   魏听荷:“……”   应校长……是叔伯祖母吗?   她们说昨天叔伯祖来看了叔伯祖母,岂不是说叔伯祖母就在这个名为地球的大世界……地球大世界是叔伯祖母所在的大世界!   原来如此!魏听荷一切疑惑迎刃而解。   反正叔伯祖母是朝夕之主,他想让朝夕怎么样,朝夕就能怎么样。   哎呀,地球大世界里有这么多人觉得她叔伯祖叔伯祖母是甜蜜的一对啊,真好!   魏听荷继续往下看,发现有人突然甩上另一张照片。   照片里也有她叔伯祖母,但和叔伯祖母站在一起的人是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似乎是个剑修。   甩照片的人在照片下道:“应校长和阎警官才是一对!苍苍子?谁知道是什么人,只有阎警官才能配得上应校长!”   这里已经到帖子末端,照片下立即骂开了。   “卧槽哪里来的脑残萝莉来别家CP专楼KY!”   “烟瘾粉要点脸!”   “采访里说了他们只是兄弟,烟瘾粉不要玷污他们的兄弟感情!”   “对!”甩照片的人道,“我们烟瘾是感情最好的兄弟,那什么苍苍子哪里来的滚哪里去!”   卧槽!卧槽!卧槽!   这个人竟然敢这么说她叔伯祖!   魏听荷想都没想,神识挽起袖子,一个冲锋杀入战场。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魏听荷找到组织。   发完新章去看寻梦环游记啦!因为定时发布一直在抽,所以提前发! 第181章 沟浍池塘水自通   朝夕网络这次的更新远不止如此。   被接入诸天万界的朝夕网络,对于地球方面可能是足以登上史册的大事,但在诸天万界这边,比起什么视频站、小说站、漫画站、游戏站,更重要的当然还是朝夕杀毒。   经过近半年的调试,又远程向数位符道大师请教——考虑到地球安全,最后并没有邀请孙大师和琼桂仙子一同前来——朝夕杀毒的各项功能已经完备,做好了在诸天万界上线的准备。   多宝阁机不可失地配合公告和朝夕杀毒,推出了以破魔材料为基础的全新直播玉简,加上朝夕杀毒下载也需要支付十点灵气,这十点灵气则需要分给黄金阁两点做手续费……通过这样一系列的流程,应泊成功将自己的势力和诸天万界中的两大土豪绑在一起,哪怕修真界并非资本决定一切的世界,朝夕网络,或者说朝夕维护小组的势力,也在这样的交易中得到了巩固。   普通修士意识不到其中的商商相护,已经从琼桂仙子口中得住地球大世界人数的大宗门也不打算破坏朝夕维护小组与多宝阁黄金楼的联盟。实际情况其实正好相反,在大道劫的威胁之下,诸天万界的正道宗门空前团结,甚至魔道宗门也安静下去,没出门做搅屎棍。   大半年过去,又有聊天群这样的利器,天地大战的真相对诸天万界的头头脑脑来说早已不是秘密。   而一得知这秘密,诸天万界的头头脑脑心中皆产生一种紧急感。   越是修为高深,越是贴合大道,这种不知何来的紧急感便越是严重。   这是大道在催促。   天道一方必有动作,可惜的是,因为鬼魔逐渐恢复力量的天道与大道交锋,两者的战斗扰乱了天机。哪怕是昆仑天机寒长老这样的擅卜者,也无法从一片混沌中看出任何征兆了。   情况很危急啊!诸天万界的头头脑脑们认定。   万千世界的大道生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时候还管什么朝夕维护小组与多宝阁黄金楼联盟,最重要的还是朝夕杀毒!   大宗门高层催促门下弟子使用,与大宗门弟子有各种关系的附庸中小宗门也闻讯使用。善于打听关系的散修进而跟上。   不比地球还要做推广,在诸天万界,大宗门就是值得学习的楷模。   不到一个月,朝夕杀毒这个后出的应用已经和朝夕直播等应用并列,出现在这一个月里上网过的修士直播玉简中。虽然修真界普罗大众并没有驱使破魔神符击杀鬼魔的能力,但用朝夕杀毒检查自己、检查他们近日觉得不对的亲朋好友,却只是一两道真炁的事。   潜藏诸天万界中的四十万鬼魔,就如同一块块石头,在潮水退却后,无可奈何地显露出来。   而这些事,账号IP全被封锁,龙洲甚至专门成立了一个网络安全部门,务必将他们冒头一个封一个的鬼蜮鬼魔们……   全不知情。   ——   凤巢。   因为有先天空间神通,被当做构建诸天万界与地球之间通道的凤族尸体,已经被鬼魔们一个不落地全部搬走。斑驳梧桐木拼接的凤巢地面上,只剩下大片大片没有被清洗的干涸血迹。   鬼魔们显然不具备保护环境的意识,生活在宛如垃圾堆的鬼蜮中它们不抱怨,生活在仿佛恐怖片拍摄现场的凤巢中,它们也不会反感。但凤巢最中心的区域——一棵参天梧桐树的树巅上,却被本该无感的鬼魔们仔细整理打扫,因为此刻居住此地的“人”,在本质上,与只是武器的鬼魔不同。   能化身虚无,也能凝为实体,鬼魔诞生于上古众神死去流出的血中,结合上古众神死前的怨气,被天道驱使,遵从鸿钧临死前的意志,千万年来,浑浑噩噩地去杀死大道生灵。   不断的战斗中,鬼魔慢慢具备了神志,又在不断附身中,从大道生灵身上学习了如何运用阴谋诡计。   云梦泽的洞幽老贼,正是这一过程的阶段性成果。   而这一阶段性成果破坏了鬼蜮裂缝大封印,放出了鬼蜮中的万千鬼魔,大战之下,鬼魔的进化宛如井喷,最终,唤醒了沉睡血脉中的记忆。   鸿钧,或者说,一个拥有鸿钧记忆的鬼魔,诞生在鬼蜮中。   死而复生的“鸿钧”,已然并非曾经的古神,但有天道关照,从恢复记忆到现在,“鸿钧”也脱胎换骨,不能和曾经的鬼魔同日而语。   比方说,鬼魔不在意居住环境是垃圾场还是恐怖片拍摄现场,鸿钧在意。   又比方说,鬼魔不在意自己的长相会不会太过磕碜,鸿钧在意。   凤巢树巅再如何收拾,也不能比拟曾经的紫霄神宫,鸿钧没有太过挑剔,随便住了下来。   鬼魔们却不像他那么悠闲,想重新联系中州与诸天万界,可不是将凤族尸体往虚空中一丢就行。   鬼魔们拔下一只只凤凰的羽毛,放出一只只凤凰的血,剖开凤凰的肉,从肉中剜出骨头,分堆叠放,还要炼制。时不时杀两只不知情回到凤巢的凤凰,几个月下来,它们才勉强将“材料”处理好,到了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时候。   下一步计划,不是凤巢中的鬼魔们来做了。   鸿钧往诸天万界洒下四十万鬼魔,就是为了等这时候。   分布在每一个大世界中的鬼魔为鸿钧耳目,也是新通道建立的坐标。鸿钧觉得,那什么朝夕网络很好利用,现在,只要那个大世界通了朝夕网络,又有鬼魔存在,就算裂缝被封,鬼蜮也能通过朝夕网络,定位到那个世界,重开裂缝。   站在凤巢树巅,鸿钧能一览无遗下面准备好的“材料”。   此刻正是他放出四十万鬼魔时与它们约定好的时间,材料已经准备好,现在,就等四十万鬼魔发回消息,便可行动。   鸿钧知道,主掌朝夕的太阴传人已限定那能传输鬼魔文章的关键词,但谁说了,能传输鬼魔的文章,只有一篇呢?   ——   鸿钧在冷笑,诸天万界中,轰轰烈烈的鬼魔灭杀行动却已进行到尾端。   尧光大世界的鬼魔灭杀与诸天万界同步,也到了快结束的时候。   尧光只是诸天万界中的一个不起眼大世界,没出过名声能让诸天万界修士传颂的大能,山里水里没产过其他世界不可或缺的特产。尧光大世界甚至没有一个能统治整个大世界的强力宗门,这里的修士平平凡凡修炼,又平平凡凡迎来寿元耗尽,连斗争都平平凡凡,没什么值得提及的。   但尧光大世界的修士也有一个普遍特点。   或许是日常的修炼生活太过平淡,这个大世界的修士或多或少都喜欢在朝夕网络上寻找刺激的慰藉。   重度网瘾患者多。   在鬼魔的两次发帖中,这个大世界可算是倒了大霉,地球进了四只鬼魔,云梦泽也不过进了七八只,尧光大世界却一连进了三十多只,这大世界的修士们生活瞬间变得不“平淡”起来。   尧光大世界修士痛苦地发现,还是平淡好。   然而事态已经不可逆转,他们只能被动陷入与鬼魔的斗争中。   等到朝夕杀毒出现,尧光大世界的修士才重新掌握主动,一只只将附身的鬼魔揪出来,灭杀。   “确定了,鬼魔只剩还在逃的最后一只!”   由尧光大世界元婴修士组成的追剿队互相交流情报,很快找到了那最后一只逃走的方向。   他们从四面八方包抄那个被鬼魔附身的可怜修士,几十个最新版直播玉简放出破魔之光,齐齐打向可怜修士。   鬼魔在可怜修士的身躯中哀嚎,脚下动作却不曾慢下来。他驾驭遁光,一刻也不着地,奔驰的速度比后面追杀的元婴修士们更快。   这是当然,这只鬼魔能逃到现在,托了被它附身的可怜修士是尧光大世界最会逃跑修士这个福。   面对众元婴真君追杀,可怜修士依然能拼出一线生机。才找到他的元婴修士们见到他又遁远,无不哀伤叹息。   突然,可怜修士停住了。   控制可怜修士的鬼魔仿佛忘了自己在逃亡中,以机械的动作掏出直播玉简。   它神识没入,要在诸天万界大论坛最热门的版块上发帖。然而神识书写文章也需要一定时间,它才写到一半,发现它停下脚步的尧光大世界元婴修士们已经围上来,布下结界,成功断去鬼魔的逃亡路。   几十道破魔之光发出,硬生生把鬼魔从可怜修士身体中驱出。   终于恢复自己意识的可怜修士眼睛一闭就晕倒,直播玉简也从手中脱落,摔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   被驱出的鬼魔一声长啸。   它从虚无转为凝实,伸出触须要捡起那直播玉简。   但在它的触须触碰到直播玉简之前,尧光大世界众元婴修士的攻击砸下。   直播玉简在几十道法诀的攻击下破碎,尧光大世界的最后一只鬼魔,也在同一时刻烟消云散。   与尧光大世界修士们的高兴不同,凤巢树巅,鸿钧唇边的冷笑慢慢淡了下去。   约定时间至此时,已经过了一刻,而他……   一个大世界的坐标也没收到。   作者有话要说:  应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82章 三山半落青天外   鸿钧陷入惊疑之时,地球这边,终于抓住了那唯一在逃鬼魔的踪迹。   并没有太出乎意料,这段时间里,那只鬼魔一直藏在南田仙宫里。   自过年前封闭,到现在已进入下半年,南田仙宫依然保持着这种任何事物都不能进出的状态。   这种状态针对所有生物(包括细菌)、魂灵神明、乃至任何固体、液体、气体,除了灵气还能缓慢流过南田仙宫,并在流过时被南田仙宫中某物截留一部分外,可以说,世界上任何东西都不能进入南田仙宫。   现在,能进出南田仙宫的事物列表上,终于能加上第二项。   鬼魔不在南田仙宫的拒绝范围内,这段时间里,那只鬼魔一直靠着南田仙宫遮掩住了自己的踪迹。   来到地球的四只鬼魔里,这只鬼魔是唯一进化出灵智的。若不是它比它的同伴们聪明了那么一点点,初来到地球便认出这里是中州,在写字楼结界开启前跑了出去,应泊说不定能把来到地球的四只鬼魔一锅端。   它逃跑也逃跑得很聪明。中州是鸿钧的重要目标,因为不周山的根基还留在这里。鸿钧死前留下后手,成了蛊惑人心的不周尊者。不周尊者虽然只是一段影子,实力也全靠伪装,行动上却非常给力,不仅为自己笼络了一群忠心下属,近乎消灭了整个中州的修士,还在不周山的根基上建立起南田仙宫。   哪怕他已因为灵气寂灭而灰飞烟灭,他的下属在灵气复苏后醒来,依然视完成他命令为第一目标。   那么多的山灵水魄,可是生生从大道手上夺来,供给不周山的根基,相当于供给天道了。   拥有鸿钧记忆的鬼魔,或者说,死而复生的鸿钧自然晓得他曾经的后手,他从未考虑过自己的后手没发挥作用这个可能,按照他的后手已经起效这个前提,制定计划。   因此,那一只鬼魔反应过来自己来到中州,立即马不停蹄赶往南田仙宫,先从应泊手中逃得一命,又靠着南田仙宫,从苍苍子手中逃得一命。   可惜的是,它这样的好运气,到今日为止了。   因为,作为唯一一只尚存于地球的鬼魔,它还肩负着一道使命——将地球的坐标发回鬼蜮。   在南田仙宫藏得好好的它不得不出来,寻找一台能让它连接上朝夕网的手机,或电脑。   鬼魔之所以被称为鬼魔,便是形容其虚无凝实两种状态。化为虚无的鬼魔很轻易突破了军队在南田仙宫外布置的封锁圈,在军营里一阵晃悠,没找到一台能用的手机或电脑。   这些手机电脑上都布置有朝夕杀毒。   这只鬼魔开了灵智,这段日子偶尔也会出来晃荡一圈,当然晓得朝夕杀毒是什么东西。   它对能释放太阴太阳破魔之力的朝夕杀毒怀有深深的忌惮,自然不敢碰这些手机电脑,只能无可奈何穿过封锁线,来到一个小城镇中。   哪怕有网络,十八线的小城镇依旧不能太跟得上潮流,镇上的人没几个买了修真智能手机,给电脑配上真炁外接设备的人也寥寥无几。   鬼魔松了一口气,附身于一凡人身上,驱使其进入地球朝夕论坛,轻车熟路换到诸天万界大论坛的版块。   打字对于鬼魔来说有点麻烦,输入速度是神识输入速度的百倍。即便如此,鬼魔也以一指禅打完了这篇千字的文章,笨拙地用鼠标点下发送。   页面跳转。   发送失败。   鬼魔一愣,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被发送出去。   一指禅辛辛苦苦打下一千多字,全部打了水漂,鬼魔挖掘被附身者的记忆,觉得这个发送失败只是网络抽搐导致的正常现象,坐在电脑前,再一次用两只手指敲打起键盘。   新的一篇打到一半,特管局的行动小组破门而入!   意识到自己暴露的鬼魔当机立断,脱离被附身者的身躯,化为一阵腥臭黑风,向七八个特管局行动组员扑去。   不得不说,这只鬼魔的灵智的确得到了极大的进化,行动起来比很多修士更果敢。但特管局也不是吃素的,在修真智能手机出厂时,特管局周局长大手一挥,给局里每个人都配了一台。   此刻,见到妖风扑来,七八个行动组员齐齐举起手机。   破魔之光从手机手电筒中放出,宛如七八道利剑,狠狠刺入鬼魔虚无的身躯。   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如此对待的鬼魔嚎叫一声,想也不想便转身,从打开的窗户钻了出去,融化在窗外街道旁的树荫里,顷刻遁远了。   特管局的行动小组到底比不了其他大世界由元婴真君组成的追杀小队,没能拦住它。   这只大难不死的鬼魔心惊肉跳从另一处阴影里钻出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暴露了行踪。   它仔细想了想,记起被它附身的那人电脑屏幕上,有朝夕杀毒应用。   但是它刚才根本没驱使被附身者打开朝夕杀毒,为何朝夕杀毒依然抓住了它?   在电脑打开时,所有杀毒应用都保持着后台开启状态,为电脑提供保护,无需电脑主人亲自开启——不了解这一点的鬼魔吃了个暗亏,虽然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却直觉般意识到,它被抓到肯定是朝夕杀毒的错。   哪怕没使用真炁外接设备也不保险吗……   看来,必须找一个没安装朝夕杀毒的手机或电脑了。   这样的手机或电脑其实很好找,朝夕杀毒推出也不过半个月,只要电脑或手机半个月不开机,肯定没安装朝夕杀毒。   鬼魔潜入一户人家,房子里只居住了两个不会用电脑的老夫妻。   老夫妻的女儿在外地上班,她房间里有一台半年没打开过的旧电脑。   鬼魔的身躯从虚无转为凝实,出现在老人女儿的房间里。悄无声息地按下电源键,将电脑开启。   然后,它进入浏览器,进入地球朝夕论坛,切换到诸天万界大论坛。   鬼魔用一指禅慢慢打字,没注意到电脑右下角,出现了一个正在下载的图标。   贡献出技术的360和百度腾讯搜狗都是功臣。   倚靠“强奸”电脑主人意志的流氓捆绑软件技术,从九月一日开始,任何登入朝夕论坛的电脑、手机,都会被强制下载朝夕杀毒。   鬼魔打字的速度实在太慢,它打到三分之二时,朝夕杀毒已经下载完成,并静悄悄安装成功,将这台电脑保护起来。   终于打完了。   鬼魔点击发帖,页面跳转。   发送失败。   愣住的鬼魔终于意识到异常。   朝夕杀毒的界面直接弹出在电脑屏幕上,像素小点组成的破魔神符映入鬼魔眼帘。   鬼魔想也不想便要穿墙而过,去附身门外的老人,想将其挟为人质。   但有人动手的速度比它更快。   插着电脑主机插头的插座噼里啪啦一阵电光闪烁,又一道符箓跟着破魔神符浮现。应泊神魂出游,宛如一道虚影,穿过网络,来到这个女性的小卧室。   他抬起手,两指之间并没有夹起一张黄符,而是直接挥出真炁,在半空中凝为一道符箓。   那其实是一个字。   ——寒。   鬼魔飞驰不过一霎,便感觉寒冷已从边缘蔓延到它的核心。   哗啦——   变成一块冰的鬼魔砸在卧室地板上。   门外,听到女儿房间里动静的老婆婆站起来。   “谁啊?”   老婆婆摸摸索索地戴上老花镜,蹒跚走到女儿房间门前,很自然地推开门。   啪吱——   客厅里电视机响声突然停了。   女儿房里,电脑关着的,地板上也不曾出现异物。什么都没看到的老婆婆疑惑地皱起眉,听到厨房里的老头子喊道:“老太婆!怎么停电啦?!”   “是不是跳闸啦?”老婆婆问。   停电比一点莫名声响严重得多,老婆婆想也不想,关上女儿房门,去玄关检查家中电闸。   接下来,他们会发现,家中插座的保险丝被烧断,得喊专业电工来才能修好。   而他们不会发现的是,请来的电工其实是特管局的行动组员。   行动组员不仅帮他们家修好了电路,还将整个房间检查数遍,确认没有危险,才退去。   这种未来之事无需多提,只说此刻,应泊神魂提着被冻成冰块的鬼魔,回到位于月球中央的身躯中。   为他护法的苍苍子正等着他。   见到应泊睁开眼,披着金氅的道人含笑问道:“恢复元婴境界,刚才小试身手,感觉如何?”   盘坐着的应泊先把鬼魔冰块往芥子戒中一塞,听到苍苍子的话,抬起刚才凭空画符的右手,仔细打量。   苍苍子成就元婴时,已经能身化金乌。   应泊没那个元婴境界就触摸到道体的好运气,他依然是人身,且显然将长久保持人身下去。但是,一年前的他绝对无法想象,只是短短一年时间,这只看上去平凡无奇的手,在半空虚划时,能释放出一股多么强大的力量。   应泊沉默片刻,放下手,笑起来。   不管如何,地球仅剩的一只鬼魔都解决了。   他恢复了元婴境界,可以暂且放松一会儿。   想到这里,应泊一跃而起,勾住苍苍子的脖子。   “牛刀哪能试出什么,”他笑道,“真想试一试,咱们还是畅爽淋漓干一场吧。”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车 第183章 二水中分白鹭洲   这个庆祝方式比较特别。   第二天起来,应泊头痛腰酸腿抽筋,决定下一次再不在这方面口出狂言。   恢复到元婴境界,他到底松了一口气。   在大部分大世界,比如说云梦泽,元婴的修为足以出任十二仙岛岛主,在三千星小岛上基本能横着走。到达这个境界,不算特殊情况的地球,应泊在诸天万界中也算有自保之力了。   至于地球范围内,应泊则是地位无可撼动的全球第一。筑基、金丹时偶尔会听到的谣言,在他成就元婴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这并不是说曾经愚蠢的人现在变聪明了,而是朝夕网络开放后,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金丹和元婴,乃至元婴之上的合道、真仙是什么概念,试图挑衅的人为了小命着想,也不敢出现在应泊面前。   朝夕网络开放带来的好处,远远不止如此。   应泊从月球回到龙洲,把冻成冰块的鬼魔交给特管局。   一年多的时间,特管局已经建立起一套有用的班底,灵气刚复苏时获得传承的人很多待在行动组里,各有各的擅长,互相配合默契。   擅长搜魂之术的修士当然也有,特管局接过鬼魔冰块,直接交给他们审问。   与应泊对接的人,一如既往是郝西。   郝中校的下属提走鬼魔冰块,押送到最新款的飞天汽车上,郝中校本人则和应泊站在一起,谈东说西。   一段时日不见,郝中校下巴上添了道伤疤。   在应泊不曾参与的地方,一直是他带领特管局的行动组和国外做斗争。现在,随着国家与国家之间技术交流的加深,那些从不暴露于人前的斗争也慢慢被消弭。很长一段时间没接到像样任务的郝中校和他的队员被调回来,被逼着坐在特管局办公室里。   今天和应泊交接,可算郝西几个月里第一次放风,一时间某军官连曾经的敌对都忘了,就想找人说说话。   “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会把这最后一只鬼魔交出去啊?”他抽着烟道,“还以为你会瞒着不说。”   应泊早就戒烟了,拒绝了郝西递来的香烟,道:“你说的什么话。”   “别装蒜,”郝西道,“要不是鬼魔压着,美国会态度这么好地和我们合作?还有岛上那些小鬼子,啧啧。”   “你这些天的办公室一定白坐了,”应泊则点评道,“一点大局观都没有,郝中校你这辈子也就只能当个打手。”   “我也没想过要去当将军,”郝西不耐烦地挥了挥烟,问,“怎么?我忽略了哪里?”   “你忽略大发了,”应泊道,“现在朝夕网络可是零门槛开放了啊。”   郝西茫然,应泊则一脸高深莫测。   朝夕网络面向全球开放,是基于这一只在逃鬼魔做出的决定。毕竟鬼魔存在一日,全球人民——不管是总统、财阀、国王、主教,还是刚出生的婴儿、昨日在你课桌抽屉里放下情书的男孩儿、同床几十年的枕边人——就处于下一刻被附身的可能中。不知所踪的鬼魔就仿佛一柄摩克利斯之剑,悬于所有人的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而且,作为利用价值比平民高的总统、财阀、国王、主教……这些精英们面对威胁的可能性,也比大部分没什么影响力的普通人大。   地球人类的全体精英皆处于威胁中!   就算是为了自己的小命,精英们也会同意开放朝夕网络……然后推行朝夕杀毒啊!   然而,朝夕网络一旦开放,各国政府、财阀,也会失去灵气复苏以来一直掌握在他们手中的主导权。   “几个月前还必须保密的各项技术,现在就挂在朝夕直播和朝夕论坛上任人观看,国家和财阀失去了对技术的垄断权,若想继续保持势力不退缩,只有互相合作,互相弥补,互相帮助……互相竞争。”   应泊顿了顿,道:“如果他们不往前奔跑,就会被民间甩在后面。然而民间也在往前奔跑,所以光自己奔跑不够快,得联合其他国家,才能一直跑在民间前面。”   郝西的大局观的确不如何,他更擅长的是单兵作战和小规模战役指挥。听完应泊的话,他沉思许久,没因为应泊的算计愤怒,而是慢慢问:“所以……全球趋向合作,世界和平了?”   “开什么玩笑,”应泊道,“只是把内斗的力气放回一些在正事上而已,和平不存在的。”   “是吗?”郝西吐出一口烟,“我觉得,你看到的那个世界,非常美好啊。”   “……那当然,好歹是我看到的世界。”   郝西又吐出一口烟。   他道:“放在一年多前,我根本想象不到我能和你这么和平地说话。”   应泊:“每次撞见要打要杀的人好像不是我。”   “因为那时候的你太危险了,做的姑且算好事,却是在钢丝上行走,堕落轻而易举。”郝西道,“虽然你现在更强大,却不是会让人感到危险的强大。看样子谈恋爱对你好处很大,我希望你感情一直顺利吧。”   应泊:“……”   以两人的关系来说,这种温言浅语可谓开天辟地第一遭。   应泊有点懵,口中下意识反应,道:“你竟然会说人话?”   郝西笑起来。   他道:“审问结果会通告你的,你注意收消息。”   郝西一边说,一边把只剩屁股的烟头一甩,抬脚往飞车上走去。   “那就这样了,”他道,“你加油,回见。”   “郝西,等一等。”应泊语气低沉道。   郝西挑眉回头,看到应泊阴着脸指向停车场前面的标牌。   只见标牌上有八个大字——爱护环境,人人有责。   两人隔着还在冒烟的烟头对视片刻,郝西磨了磨牙,弯腰捡起烟头,什么话都没说地走了。   关上车门时,他又瞥了应泊一眼。   和初次见面相比,这个人身上的气质真的柔和许多。   但是……   依然那么讨人厌,呸!   ——   回到特管局的郝西开始关注目前的局势。   他发现应泊的预测真的一点错误都没有,自朝夕网络开放后,整个地球都被裹入潮流中,由不得什么人不向前。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朝夕网络……或者说诸天万界太大了,地球又太小了。   朝夕直播上有多少视频,朝夕论坛上有多少文章,这些视频文章中又有多少有学习价值的内容……光靠区区一个国家机器、或者区区几个国家机器,是根本无法让朝夕网络的利益最大化的。   想要利益最大化,应泊的选择最正确。   对于地球来说,朝夕网络是一座巨大的金矿,想要把矿石全部挖出,必须全民一起行动。   仿佛是一夜之间,各种结合了修真技术的新发明在地球上爆发开。现在区区飞车算个什么玩意儿,飞天滑板才是年轻人的最爱。   第一个发明飞天滑板的是中国公司,尚未赚什么钱,各国都出现了飞天滑板生产厂。   至于飞天扫帚飞天魔毯什么的,都是小众。   浮空驱动技术好歹有应泊曾经公布出的技术做基础,还有很多新东西,天知道是从哪里学出来的。   种在营养液中的莲花型人工子宫、利用器物附灵技术催生的人工智能(电脑成精)、大小挪移阵对现代物理和星际迁跃技术的影响、灵气真炁作为能源对现代自然环境的积极作用……和这些相比,什么犯罪分子使用法诀抢银行、日本造出了修真技术版本高达、美国NASA试图结合修真技术在火星上建造一个城市什么的,真是小巫见大巫。   而今年最大的发明,出自不起眼的龙洲园丁孙朋兴之手。   他和某位死后必然成神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带领的小组合作,培育出灵气复苏后地球第一批可以大规模种植的灵米。   某次会议上,这位曾经的直男大学生上台领奖,获奖感言竟然是他一开始只想给兔子种个零嘴。   获奖感言傻里傻气便罢了,孙朋兴还因为这傻里傻气的获奖感言收获一批萝莉簇拥,加入了应校长CP豪华套餐,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但哭笑不得后,郝西陷入沉思。   自从朝夕网络开放,他们就进入了一个高速发展的美好时代。   傻里傻气的孙朋兴能得到萝莉簇拥,不正是其美好的一方面?   可是……   “大道劫。”郝西喃喃道。   很多人和他一同喃喃,这样美好的时代,若是因为大道劫被打破……那真是太可惜了。   这样想的郝西收到对鬼魔审问的结果报告,粗略看了一遍,皱起眉,又认真看了一遍。   看完后,他把报告群发,应泊正是其群发对象之一。   办公室里,应泊一边把文件下载下来,一边开着朝夕道友录的聊天群,和人谈生意。   美好时代的代价之一是资源消耗极快,地球新生的灵石宝物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消耗速度。   现在地球的存在已经向诸天万界公开,各国政府意识到,或许,他们可以从其他大世界买进资源了?   各国政府联合起来筹了一笔灵气点,又向应泊贷款几个亿,开始肉痛地买买买。   这般财大气粗的行为,替地球人在诸天万界之中留下一个十分深刻的土豪印象,以致后来前往其他大世界游历的地球修士总被当做肥羊宰。不过这个影响尚未显现,地球目前苦恼的,还是买买买后的快递运送。   在诸天万界,彩凤镖局是快递老行家,值得信任。   凤族方面也很想和应泊合作,对他开出很多优惠条件。   成交已经是板上钉钉,应泊心不在焉地打开审问结果报告,一边看,一边和彩凤镖局的掌柜聊天。   “嗯……目的之一是地球空间坐标……”   他低声念到,听到新消息,切回聊天页面。   看完新消息,应泊眉头一皱,切到审问报告看看,又切回聊天页面看看。   【彩凤大掌柜:全部七折没问题。】   【彩凤大掌柜:不过我们不曾去过中州,也不晓得路该如何走。】   【彩凤大掌柜:鹰真君可否把中州的空间坐标发来,好让我家儿郎有个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局了……大家晓得的吧? 第184章 长太息以掩涕兮   嗯……   这份情报,是不是来得过于巧合了?   缩小的文件窗口和聊天窗口并列在电脑屏幕上,应泊的视线在两者之间来回移动,看着相似的关键字,不得不生出疑窦。   应泊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大道与天道的交战已呈火热,天道不管不顾地借鸿钧之手催生鬼魔,大道则以莫大运势加注在此时身处关键位置的人身上。   恰到时间到来的审问报告,最大效果提升对彩凤掌柜的怀疑,不过是运势的一点小小作用。   但应泊不知道。   他指尖虚虚搭在键盘上,几个数字键即将按下去,却没有按。   斟酌了片刻,应泊打开朝夕网络的后台。   朝夕网络的后台记录中,有诸天万界所有大世界的实时空间坐标,作为主服务器所在地,地球的空间坐标当然也记录在案,还排在第一行第一个这样醒目的位置。   往下看,各方大世界的空间代码密密麻麻排列,一条条银色符箓中,夹杂着几条黯淡的灰色。   应泊只犹豫了一瞬,便复制好坐标符箓,给彩凤大掌柜发送了过去。   彩凤大掌柜的回复随即到来。   【彩凤大掌柜:收到。】   【彩凤大掌柜:定金给这个黄金楼账本[符箓],我看看空间坐标……第一批货大概三个月之后送到,送到前押镖的会联系真君。】   【鹰不泊:拜托了。】   【彩凤大掌柜:哪里,我去给真君调度穿界船,货物会尽快。】   说完这一句,彩凤大掌柜的名字变成灰色。而应泊盯着这五个字思忖片刻,起身去了网络安全部。   ——   同一时刻,琼华大世界胎膜外。   琼华大世界胎膜外的不远处,停着一艘隐匿于虚空中的穿界船。这艘穿界船破破烂烂,甲板和船舷上覆盖有焦黑和血迹,明显经历过一场大战,却不见人修缮。   在虚空中穿行的穿界船大部分都属于彩凤镖局,这艘并没有例外。五百来岁刚成年不久的凤兴是凤族委任的船长,负责为这艘穿界船领航。   几个月前,完成一单生意的他放下人族修士船员,驾驶穿界船返回凤巢,尚未行驶到凤巢的渡口,就看到一艘穿界船突然从渡口调头开出。   一声凤鸣自那艘穿界船上响起,声音焦急而短促,正是凤族内部通用暗号中表示危险和警告的那句。   凤兴紧跟着调转船头,然而还是慢了一步。   落于鬼魔之手的经历没什么好说的。先听闻凤巢中的凤族已被杀光,对他们而言,已是天崩地裂般的打击;再见到一起关在牢房里的同族被鬼魔拖出去,当着他们的面,如宰杀家畜一般被宰杀……凤凰们愤怒、惊恐、惶惶不安,在一日比一日更空荡的牢房里,几近崩溃。   这种杀鸡儆鸡的行为,在某一天突然停下。   鸿钧计划失败的那天,终于想起了仅剩的几只凤凰。   不是所有凤凰都能加入彩凤镖局,因为只有成年的凤凰才能离开凤巢,只有能记下诸天万界四分之三大世界空间坐标的凤凰,才能成为穿界船的领航者。若非四十万鬼魔的定位任务其实是完成真正任务后附带的,鸿钧想沟通诸天万界,第一步应该是从控制凤族,而不是灭杀凤族。   现在,四十万鬼魔失败,仅剩的几只凤凰,成为鸿钧的下一个计划。   幸存的凤凰们,没有不答应这个选择。   诸天万界全部的空间坐标,几个领航者凤凰凑一凑,基本能凑出来,但中州,也就是地球,在朝夕网络发展、凤族乘势组建彩凤镖局之前,就因为灵气寂灭而封闭。加上大世界的空间坐标特性是非固定,会在一定范围内移动,即便是有可能去过中州的老凤凰,也不能确定此刻的中州位于虚空何处。   更别提现在没有老凤凰了。   几只幸存的凤凰里,五百多岁的凤兴,是最年长的一只。   为了不引起修真界的警惕,彩凤镖局重新开始运作,可惜运输的货物成了鬼魔。   应泊,就是这个时候找上来,作为地球联合政府的代表,与凤兴交涉。   凤兴说出鹰不泊这个名字的一霎,应该在凤巢中的鸿钧突然出现在穿界船上,他紧紧盯着凤兴,让他鹦鹉学舌,发去鸿钧说的话。   若非各大修真界头头脑脑给应泊支付了一笔灵石,让他同样把修真界的朝夕杀毒改成流氓软件,以致鸿钧和鬼魔们用一枚直播玉简封一个号,鸿钧恨不得自己上手,与应泊对话。   在他紧逼的目光中,凤兴看到了朝夕鹰真君发来的坐标符箓。   这、这个坐标!   凤兴瞳孔猛缩,若非低着头,恐怕已经被鸿钧瞧出端倪。   然而鸿钧没看到他的神色,自然也没发现不对,听到直播玉简叮咚一响,直接问:“中州的空间坐标。”   “是……是的!”凤兴不敢抬头,颤抖地回答,“帝尊所寻的中州坐标,已经得到了!”   他把坐标符箓一报,鸿钧对照几只凤凰凑出来的诸天万界坐标表,确认了这条坐标的确不是鹰不泊随便给的一条,这才点点头。   应泊与苍苍子在洪荒秘境之中的经历虽非真实,但以鸿钧曾经的境界,秘境借了他的名字,他如何能不知晓另一个他在虚假历史中经历的一切。   自称江湖大骗的中州修士,留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哪怕是他那获得东皇太一传承的道侣,也不及他万分之一。   人族之中,总会冒出这般天才到叫人警惕的人物。   这一次,绝对要,把大道生灵,全部灭杀——   “帝、帝尊,”凤兴在下方战战栗栗问,“我们现在去中州?”   鸿钧沉吟片刻,道:“不急。”   不周山的根基在中州又不会跑,他身外化身留下的结界,注定会让中州人动不了不周山根基一根寒毛。   与之相比,他派出去的四十万鬼魔没能完成的任务,才更重要。   洪荒破碎时,不周山的碎片也散落各界。四十万鬼魔的真正任务,其实是找回这些碎片。   现在四十万鬼魔无一回复,恐怕已被全歼。为今之计,只能是他亲自出手,抢回碎片了。   ——   鸿钧厉兵秣马时,应泊还在看对鬼魔的审问报告。   地球的这最后一只鬼魔,是一只比较聪明的鬼魔。普通鬼魔不知道的事,它却能理解,能知道。   因此,把这只鬼魔的神魂掰成一粒米一粒米的大小,一次次搜魂后,获得的情报,也比搜魂普通鬼魔要多。   这只鬼魔不知道鸿钧会进攻凤巢,却知道鸿钧利用朝夕网络放出四十万鬼魔,是为了作甚。   它为什么要发那篇文章、南田仙宫的重要地位、和它同伴的任务,全被特管局的人搜了出来,写在这份报告里。   修复不周山,在应泊看来真是个乏味的目标。   但其他收到文件的人可不觉得乏味,鸿钧要修复不周山,会首当其冲的当然是拥有不周山根基的地球啊。   视频会议里,中国领导人脸色极臭,其他国家的领导人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周山的根基位于中国中部,的确。   但以大家目前掌握的情报,鸿钧此神其实是天外来客盘古的后代,持有消灭人族以及其他大道生灵的观点。   对天外来客而言,中国人和美国人都是一样的人,都要消灭掉,没有区别。   其他国家领导人觉得这种公平非常不公平,可惜,鸿钧要是来到地球上,全地球的生命都会一起死,由不得他们觉得不公平。   就在大家的互相推锅中,应泊加入会议。   他一出现就打断了正在发言的那人,道:“出事了。”   应泊的地位早已随着他修为提升而提升,他说出这么一句不祥的话,会议上立即陷入一片静谧。   参与会议的人与身边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中国领导人率先发言。   “应校长,出什么事了?”   “彩凤大掌柜向我问了地球的空间坐标,以便运来货物。”应泊道,“我回答之后看到审问报告,发现不对,又从网络安全部门调来这几个月里被朝夕杀毒封号的名单。”   他顿了顿,沉声道:“朝夕杀毒封号的名单里,百分之三十七点五属于凤族。”   各国领导人:“……”   能参加这个会议的,没一个脑子转得慢。   通过翻译明白了应泊话的意思,会议陷入更大的沉默中。   因为地球资源短缺,向其他大世界购买资源是各国领导人一同做出的决定,投票之前,可能会面对的各种情况,无数参谋做了推测,他们也一一了解过。然而参谋做的推测绝不曾包括彩凤镖局已被鬼魔控制这一项,他们投票时,也没想过这个可能。   现在,地球的坐标,已被鬼魔知道了。   鬼魔大军下一刻就会到来吗?进入发展的地球,会破灭于侵略者铁蹄之下吗?   “是我的错。”应泊道。   “不……便是应校长,也猜不到这个发展,”面带愁苦的中国领导人道,“这是无法料到的意外。”   面对眼下的困境,地球绝不能同已是元婴真君的应泊分割开。   应泊也明白这一点,语气艰难道:“我们必须做最坏的准备。”   “什么准备?”   “启动万界通道项目,”应泊道,“一旦面临最后关头,六十亿的民众可以通过万界通道转移。”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几个小时,但勉强整理清了大纲 第185章 谁哀民生之多艰   还没战,就想逃。   但这也是没办法,这几百年里,其他大世界已经完成了全部凡人不死都成修士的转变,全民皆兵并非空话,而地球,走上另一条路,固然成就了另一种战斗力普及,到底兵是兵,民是民。   军队不能逃,却不能把民众拖累在这儿吧。   然而真要撤离,工作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历史上中原之地几次被边关蛮夷入侵,往南逃的人多,不愿离开的人也不少。地球承载现今六十亿人的过去与未来,便是各国政府强制命令,也不一定能带走所有的人。   应泊此话一出,参会人士立即七嘴八舌地开说,这回谁也不愿让谁,只想第一个表明自己的意见。   如此大事,真想确定下来,开会恐怕都要开个半年。   应泊把摄像头转开,对着窗外午后的太阳发了一会儿愣,半晌才重新回到电脑前。   他没去听会议上吵成什么模样,反倒先把所有属于凤族的朝夕账号给封锁,由此向鸿钧表明他明白了自己中计,开始亡羊补牢。   顺便还查了查这些凤族朝夕账号里的私信记录,用关键词搜索出了好几封告密信。   告密信里,包含应泊在会议上的全部发言,更有甚者,直接截取视频,还附上各国目前的态度和阵营。   详细详尽,生怕自己的骨头表现得不够软。   这次各国领导人的视频会议保密级别不高,几十揽子后勤旁观了会议内容。更何况,就算没有几十揽子围观的后勤,参与会议的各国领导人背地里从未齐心合力,有人想试试投敌叛节,看能不能保下一条命,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鬼魔……天道一方,对于人族这种大道宠爱的生灵态度到底如何,这些人不亲自试一试,不会了解,不会死心。   领导人当然不可能亲自发告密信,但会议中间喊个手下办这件事非常容易。   应泊早就预料到了,却放任这些明显被当做弃子的人给被鬼魔控制账号发消息,顺便给这些账号做了重点标记。   一旦这些账号得到回复——甭管是不是来自被封锁账号的回复——小光球都会提醒应泊。   他做好了这一切,才回到视频会议上。   参会众人果然不曾吵出眉目,若非是应泊按下发言键,这“热闹”恐怕不会停。   “诸位,”应泊沉痛地把一封告密信显示在大屏幕上,“刚才我封锁全部凤族的朝夕账号……看到了这个。”   “没时间犹豫了,”他道,“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   修建万界通道,给六十亿民众留一条退路。   经过一番清洗的联合政府,给这个计划起名为“火种”。   火种计划的第一步就面对上很大的困难,因为被修建的通道会连接两个大世界,而他们地球,只是这两个大世界之一。   也就是说,光地球愿意修建通道不行,被连通的另一方大世界也得同意。   前段时间藏得好好的鬼魔齐齐露头,很多大世界也抓到了鬼魔俘虏。这些大世界修士针对鬼魔神魂的搜索比地球更狠更快,差不多是郝西把审问报告发给应泊的前后一段日子,这些大世界一样知晓了鬼魔的目的。   有些鬼魔是带着不周山碎片被抓的,便是没能搜魂,用线索一推测,鬼魔的目的也出来了。   原本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诸天万界等着万界通道,好联合一处,共抗大道劫。现在却是鬼魔一方也想重开万界通道,好把散落在诸天万界中的不周山碎片运到曾经的不周山根基。   曾经的大道劫,打碎了不周山,这一次的大道劫,却要重立不周山。若想安稳渡过这一次大道劫,万万不能让不周山重立。那么……他们干甚么要去建立万界通道,为了给鬼魔提供个方便吗?   诸天万界头头脑脑的聊天群里,很多人学会朝夕维护小组近日开发的隐身功能,一言不发地匿了。   却也有人伸出援助之手,不仅同意与地球建立通道,还愿意提供数分建立通道的材料。   诸天万界大会的宁会长正是一位,别的不说,光看他恪守诺言的模样,也晓得这人当初是如何光靠个人魅力调停了两个大世界之间的战争。   云梦泽自然也愿意接待中州来客,只可惜,作为全是水的大世界,云梦泽的土地面积让他们没办法容纳太多人口。   不过,把六十亿分成几份,诸天万界大会的七个大世界,加一个云梦泽,勉强也能容纳地球的这些人了。   给民众们找到去处,不过整个“火种”计划的第一步。   第二步,通道开工之余,事情的宣传也得慢慢做起来。   民众们一脸懵逼,之前整个上层对于鬼魔的戒备并未告之他们,地球在修真界历史中占据的地位,也不是义务教育必修课程。这个时候突然告诉他们,全体地球人加上妖族神明都即将成为战争难民,他们会信吗?   即便宣传循序渐进,天道与大道、鸿钧与鬼魔的故事讲得生动详细,在明白他们必须撤离地球时,舆论上依旧一片哗然。   有些地球人在诸天万界大论坛上发了几天的疯,结果是地球朝夕网络再一次“闭关锁国”。   只是这次“闭关锁国”,没有一开始那么彻底。   左手自请调去朝夕网络安全部,现在网络开发部由曾经的黑客蜂鸟带领。程序员们加班加点,在地球朝夕网络和诸天万界朝夕网络之间建立起一道细网,地球民众能前往朝夕直播、朝夕论坛、朝夕文字围观,但不能发言;其他世界的修士,则无法打开地球朝夕论坛的符箓网址。   即便如此,六十亿的地球人准备移民一事,依然在诸天万界中闹了个大新闻。即便是乡下小儿,也知道地球的动向。   一个偏远大世界,凤兴买了个黑账号的直播玉简,把新闻念给鸿钧听。   凤兴嘴里念着新闻,心里万万没想到地球那边竟是个这样的发展事态,正是因为明白真相,差点控制不住目瞪口呆。   偏偏他必须控制好自己的表情,读完新闻后,还要把论坛和直播上的热点讲给鸿钧听。   鸿钧虽然是个老古董,这方面却挺与时俱进。他若不能与时俱进,又怎么能想出用朝夕网络传递鬼魔去诸天万界的方法?   可惜应泊和朝夕网络安全部封号封得丧心病狂,让他捧都不能捧玉简一下,只能望洋兴叹。   苦了凤兴,战战兢兢在他身边当朗诵人,生怕鸿钧发现他隐瞒的秘密。   现在,中州那边来真的一样,搞得风生水起,不能瞒天过海都说不过去。凤兴也不禁松了一口气,却又茫然。   这种谎言,是骗不了鸿钧多久的。   一旦踏足那坐标,鸿钧立即能发现真假,就算是用来拖延时间……这时间拖延下来,又有什么用?   紧皱眉头的凤兴跟在鸿钧身后,带着这偏远大世界的不周山碎片,回到停在胎膜外的穿界船上。   这时候,一鬼魔来报。   “帝尊!从青丘大世界传来的消息——”   ——   地球,龙洲。   火种计划的进行,已经影响到学校的正常教学工作。   学校里的学生基本上都是成年人,好些三四十岁,在这般状况下,依然和未成年一样惶惶不安。   毕竟他们的敌人鸿钧,是天地间第一个混元大罗金仙,哪怕死而复生,修为不及过去,也不是刚刚元婴的校长能够应付。   加上传说中的真仙校长夫人,也摆不平古神之首。   或许是知道他们的丧气想法,近日学校的任务越发多了。主修符箓的学生,如曾经的黄兔大佬毛子杰,一天必须上交多少张多少张符箓,其他走阵、丹、卜的学生,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全靠繁重的任务,压住了学生们的胡思乱想,岛上至今没出什么大事,全靠应校长这个“都给我忙起来”的指导方针。   特管局派来交接的郝西上到岛上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繁忙景象。   他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应泊的办公室,道:“大家都很耐艹是不是?”   应泊疑惑挑眉,见郝西在沙发上坐下,道:“自从披露状况,朝夕网络上的技术转为我们可用技术的转化率提高了一倍,要是这种转化率能继续,我们有没有可能不用迁走?”   “你开玩笑吗?”应泊冷静道,“所谓转化率,不过是对修真界技术的学习。修真界也不能奈何有天道相助、鸿钧带领的鬼魔大军,我们不讲粗细地吞修真界的残羹冷炙,能消化出什么真正的好东西来?”   一点也不客气地把地球最近的学习成果评价为屎,应泊气也不喘地问:“你来有什么事?”   被打击了一次的郝西不想和他说话,但还是公事公办地回答:“与青丘大世界的通道开始动工,我觉得你还是去看一眼比较保险。”   “好。”   应泊点点头。   郝西抬起茶几上的茶杯就要喝,被应泊喝了一声:“放下。”   “我知道是别人留下的茶,”郝西道,“口渴,让我先喝了。”   “放屁,”应泊道,“那我老婆刚才喝过的,你要喝茶自己倒去,别想和我老婆间接接吻。”   “……”郝西忍无可忍,“鹰不泊你幼稚不幼稚?!”   他骂完,反应过来,“等等,东皇岛主刚才来了?”   应泊:“嗯哼。”   郝西:“你还有闲心和你老……老婆你侬我侬,一点也不担心现在的事态啊!”   应泊:“嗯哼。”   郝西盯着他看了半晌。   两人交手的次数不是一回两回,应泊的习惯郝西多少了解一些,要是真的压力大,应泊绝对没闲心去干任何不是正事的事。   应泊的表现,太轻松……太淡定了。   郝西不禁眯起眼,起身走到应泊办公桌前,把茶杯往他胸前一放。   “你骗了我们什么事?”   “哦,”应泊以一种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我给鬼魔的坐标是假的。”   穿界船上。   鬼魔来报:“——中州为了与青丘大世界建立通道,给了青丘大世界中州的坐标符箓……与我等所知符箓不同!”   凤兴:“……!!!” 第186章 亦余心之所善兮   在曾经,中州,也就是地球的空间坐标,是保密的。   可一旦决定建立双界通道,坐标符箓绝对没办法完全保密。即便地球和诸天万界有曾经的联系在,施工条件容易好几倍,需要的参与施工的人数没那么多,曾经只有应泊一人知道的地球空间坐标,也会在施工初期,与青丘大世界进行交换。   请个施工队修路,总不可能不告诉施工队往哪个方向修吧?   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姑且能保住,两个人知道同一个秘密超过二十四小时,这个秘密泄露的危险超过百分之八十。   现在知道地球空间坐标的人数量上百,无论是通过朝夕网络,还是通过重新埋伏进诸天万界的鬼魔,真正空间坐标泄露,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实际上,听闻这个消息,鸿钧并没太惊讶。   他拥有洪荒秘境中那个影子的记忆,对应泊突然反水的一幕印象深刻。即便嘴中不提,他对应泊还是非常警惕的。   从应泊手中获得坐标符箓太过轻易,即便是自信的鸿钧,也不得不存疑。   现在晓得了真假,鸿钧没有生气,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完全没有怀疑这一次的真假,脑子一转就明白了应泊的计划,道:“原来如此,是打算用个假货,把孤一网打尽吗?”   鸿钧嘴角边的笑容十分讥讽,道:“到底只是个元婴,道侣也不过是真仙,境界不够,夏虫不可语冰。就算他造出了足以瞒天过海的假中州,孤不用进胎膜,在外面望一眼,也晓得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躬身不敢抬头的凤兴闻言,抓住衣袍的手不由痉挛了一下。   应泊给出的坐标符箓属于一个四百五十年前毁灭的大世界,那时候凤兴作为一只才出生五十几年的小凤凰,在凤巢接受教育,长辈们把这一道坐标符箓从玉简中抹消的一幕,他一直记得。   从四百五十多年前起,这个坐标符箓就不再被人提起,所以少有人知道,也不在幸存的几只凤凰凑出的诸天万界空间坐标目录上。   只有年龄超过四百五十岁的凤凰、几个超级宗门内部的宗卷,还有朝夕网络的后台记录,尚记得那个已成废墟的大世界。   凤兴拼了自己的命,也想把这个真相瞒下来,却没想到中州那边这么不靠谱,转头就泄露了!   以死殉道,凤兴愿意。   但没能保密,他殉道又有何用?!   五百多岁的凤凰冷汗刷的一下就淌出来,即便他已有元婴境界,流出的汗也是真炁所成,依然控制不了这种七情六欲导致的反应。   幸亏——   鸿钧没想到凤兴敢故意隐瞒。   洪荒时,女娲以厚土点化人族,太一常曦以日精月华点化了妖族,烛九阴仿着自己的模样,给长蛇安上的角,而凤族和巫族,从未逃出过鸿钧的掌心。   现在巫族不存,只流传下了几道残缺的巫术,让人族学了去。凤族九死一生重立凤巢,掌握彩凤镖局的这一脉依然坚持内部通婚,血脉纯粹。   失去曾经力量的鸿钧无法让所有凤凰听他命令自杀,却不认为会有凤凰敢当着他的面说谎。   凤兴也的确没说谎,他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没说而已。   鸿钧都不知道那道坐标符箓是假的,凤兴却知道,怎么可能?   凤兴的命保住了,完全没往他那边想的鸿钧磨了一下后槽牙,道:“既然这样,朝夕网上的新闻,不过是放出来,给孤看的吧。”   ——   “……假、假的?”   郝西瞠目结舌,手一抖,差点把应泊面前的冷茶打泼。   应泊扶住茶杯,一口饮下只剩半杯的茶水,接着把茶杯放得远远,向郝西一耸肩,道:“嗯哼。”   “……”郝西。   要不是茶杯被挪远了,这一刻郝西恨不得把茶杯往应泊那张嘚瑟的脸上砸去。   他知道应泊胆大,却不知道应泊胆子这么大,这样的事情,这样事关六十亿……不,除了人类,还要加上地球所有动物植物,这样事关全球生灵的大事,他也敢隐瞒,他也敢欺骗!   两个月了,全球,全诸天万界,都被他一个人骗得团团转,这人的心思却放在茶杯接吻上,实在不知好歹!   郝西:“你什么时候做出这个决定的?”   应泊:“看完你发来的审问报告,犹豫了一分钟。”   一分钟!   脑袋一热就是这种速度了!   郝西手指发抖,指着应泊脑门,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   应泊任由他指指点点,模样十分欠揍。好半晌,还是明白自己已经打不过这人的郝西自行冷静,到门外把秘书小姑娘喊来,让她给他泡了一杯菊花茶,喝了一口。   于是心平气和。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应泊气到,而应泊除了隐瞒外,其他的决定不能说错,郝西又能说什么?   谁让他是鹰不泊呢。   “又要黑吃黑,”郝西坐回沙发上,道,“你确定你这次吞得下?”   “饥肠辘辘,只等大餐。”应泊用这八个字形容自己的状态,道,“我有过吞不下的时候吗?”   郝西无言看了他一眼,不想诉说这骗子被登记在档案上的几次屁股着火逃亡经历了。   他只有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隐瞒政府。”   “要是我不隐瞒,现在真相已经被那几位死在监狱里的‘大佬’捅到鸿钧那里去了,”应泊笑着一摊手,继而正经起来,认真解释,“我是朝夕网络的主人,可就算在我手里,网络依然不会改变它的本质,是一把两面开锋的双刃剑。我没办法真的把鬼魔拒于朝夕之外,一旦谁说漏了嘴,我们将功亏一篑。我是骗了你们,毕竟假象需要后续的行动支持,大家若不是都信了我的谎言,怎么可能闹得那么认真,让我能借势重新封闭地球朝夕网络。”   ——   “一切都是做戏,新闻不过为蒙蔽孤的视线。因为坐标是假,他不觉得孤会找到中州,封锁中州的朝夕网络,只不过不想让孤通过朝夕网络,发现中州人根本没有迁移。”   鸿钧低声道,喉咙间不时迸出呵呵冷笑。   一侧,意识到自己逃得一命的凤兴靠着穿界船的墙壁,一个元婴真君,差点顺着墙滑到地上。   鸿钧没注意到他,面上狰狞的神色收敛起。   “这鹰不泊,”他道,“真是好主意啊。”   ——   “只有封闭了网络,真相才能公开,你们尽可以去安抚民众,大家也能在朝夕网络上讨论,反正鸿钧看不到。”   应泊一边说话,一边敲打键盘,不知在写文件,还是在和人联络。   虽然衣柜里已经有好些套法衣,但应泊更习惯的装束还是白衬衫西装裤。这样往电脑前一坐,好像他是个普通上班族。   自从龙洲开学,过去应泊身上一些被打磨得过薄的部分,似乎慢慢生了茧。郝西上次来提走鬼魔冰块,还觉得这货柔软不少,不想今天对话才知,软化只是表象,内在里面,应泊还是那个群鬼退避的鹰不泊。   “问题是,火种计划尽心到这个地步,你知道各国人力物力,还有财政,一共投入了多少么?”郝西问,“你这时候说一声是假的,那些损失怎么办?打水漂?”   应泊怼得毫不客气。   “地球存在才能让你打水漂,地球不在全做了灰。”   ——   “真是舍得啊,”鸿钧一笑,“那些中州人族在朝夕网络上发的疯不是作假,几个发消息过来的人,言谈里也真心诚意。他告诉了孤一个假符箓,顺便把自己人也骗了一道。这就是江湖大骗鹰不泊,幸好……幸好只是个元婴。”   若和伏羲三清一样,被大道扶持成了混元大罗金仙,这厮说不定会比他们更难对付。   可惜——   这人修行太晚,哪怕走了捷径,依然只是个元婴。   又和伏羲三清一样,被鸿钧拿住了软肋。   “伏羲为不牵连人族,在孤面前慷慨赴死,三清挣扎,也没能保下他们的道统。而鹰不泊这厮,苦心竭虑,为的是保下中州。人族一旦出了好货,这些好货的精神,倒是值得钦佩。”鸿钧神色冷下来,“既然如此,就算是为了给中州留一条后路,他也会继续修建万界通道,孤不帮忙怎么行?”   ——   “火种计划是要继续的,也不算打水漂。”应泊道。   “不用你说,”郝西道,“我们都晓得以防万一。”   地球要是败了,六十亿民众必须有个转移路径。   获知这么一个大消息,郝西问完情况,哪还能在应泊的办公室待下去,菊花茶没喝完就要走。   走到门口,他皱起眉回头,看向坐在办公桌后的应泊。   应泊向他投以疑惑的眼神。   郝西迟疑片刻,问——   ——   “中州是鹰不泊的软肋。”   “孤要把整个中州的大道生灵,在他面前……挫骨扬灰。”   ——   “——你没有别的事骗我们了吧?”   “……”应泊一挑眉,笑容讥讽反问,“郝中校,我还能骗你什么?”   郝西没说话。   应泊顿了顿,朝他翻了个白眼。   “没了,”他道,“滚吧。” 第187章 虽九死其犹未悔   郝西没有信。   但也没有不信。   应泊这两年的信用太良好,以致他之前产生了错觉,但应泊一翻脸,郝西也抓住了曾经的熟悉感觉,那就是无论真假,都一个字都别听。   只可惜,郝西用过去的经验做出判断,联合政府却不可能根据他的经验判断。   郝中校把情况同他上司一报告,特管局立刻做出反应,不到一个小时,全球联合政府再一次召开紧急会议。   各国领导人,因为时差已经去睡觉的,从床上拖起来,有正事忙的,也放下正事坐在专门的视频会议室里,和屏幕上的一张张脸面面相觑。   他们邀请了应泊,但应泊没出现。   既然这位事主不在,众人说话难听不可避免了。   “他怎么敢?!”   “这种事到这时候才说!”   “我认为应先生的做法是正确的,做出决定时,他大概已经料想会有人告密。”   “这可不一定,XX国代表会议没开完就让秘书联络凤凰朝夕账号,还不是受了应校长的骗,以为已经无路可逃。如果他说真话……”   “如果他说真话,告密大概会推迟一点,一旦出现变故,会告密的人一样会告密。”   “我不这样认为……”   “应校长这一回说的是真话吗?万一是他自己投靠了鬼魔怎么办?他给出的空间坐标是真是假,全是他自己说,我们完全拿不到能证明的证据。”   “不,没这个必要……”   “应校长的档案,他涉入的几件大型诈骗案……”   “是谎言……”   “我相信应校长。”   “真的!”   与会众人隔着网路用不同语言吵吵嚷嚷,随行的同声传译刚翻译完上句话,他们已经吵到十句以后。在这一片“热闹”之中,曾经的五常都没有发言,唯有背后无数政府工作人员来往,交换意见。   数份温度还没散去的报告出现在中国领导人的桌上,他轻咳了一声,按下发言的麦克风。   灵气复苏前,世界格局是一超多强,灵气复苏后,世界格局依然是一超多强。   只是这“超”已经换了国家坐,哪怕朝夕网络已经公开,乘风而上九万里的中国依然是地球上技术转化最快,产业更新最快的国家。   中国领导人才表现出要发言的意思,其他人就安静下来。   老人的声音不受阻碍地传到每个与会人员耳中,松了一口气的翻译官们这回终于能好好执行工作。   “应校长的话,是真是假,并不重要。”   老人这样说,视线从大屏幕上的一张张脸上扫过。   “无论应校长泄露的空间坐标是真是假,只要古神鸿钧依然以修补不周山、恢复天道为目的,他早晚会找来地球,区区一个迷失方向,不会让这位大神停在路上啊。”   会议上气氛低迷下去。   很多人不是不能想到这点,却不愿承认。   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一个他们无法招惹的人必经路上的绊脚石呢?   “应校长泄露给彩凤镖局的坐标是假,也不过耽搁一下鸿钧的脚步,更有可能连这点耽搁也没做到。这时候讨论应校长的话是真是假,根本是无用功。应校长本人也是这个意见,郝中校转述了不是吗?火种计划,依然继续。”   “但是……”一个小国家的代表咬牙道,“我们难道只能这样等着……”   “我们只能等着,”美国领导人开口,“我们无能为力。”   死而复生的鸿钧依然具备混元大罗金仙的境界吗?如果他尚保持着这样的境界,区区一个地球,一招就打坏了吧。   哪怕没有混元大罗金仙的境界,鸿钧的境界也叫地球人望其项背。他们对上鬼蜮,就像鸡蛋对上石头一样,毫无胜算。   这样的真相让人绝望,与会众人却是不能陷入绝望的人。   “我们只能相信应校长。”中国领导人苦笑说,“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都必须当成真的去执行。”   “中国会继续火种计划,依然按照之前的规划进行。”   “美利坚一如既往支持应校长。”   “我们申请进行一次全球性的撤离演习,俄罗斯的撤离方案已上报到联合政府。”   “先生们,”中国领导人站起来道,“我们别无选择,存亡在此一举……为了地球的未来。”   会议上众人交换眼神。   最后,他们用几百种不同的语言,说出同样的话。   “为了地球的未来……”   “行动吧。”   ——   “不担心?”   “我担心什么?能在体制内走到顶点的都是能人,少数几个蠢的已经借由告密一事清理出去了。只要同心协力不内斗,不会看不清目前的局势,他们知道该怎么办。”   “未免太麻烦。”   “哪有什么麻烦,变成一言堂才麻烦,”应泊瞥他一眼,把钥匙插进房门,一扭转开,“就算机关算尽,我也没兴趣成为一界之主什么的——没鞋子给你换,直接进来吧。”   苍苍子站在门外打量了一圈,仔细把一切细节映入脑中了,才点头道:“好。”   水岗冲的应家老房子,苍苍子还是第一次来。   进入应泊办公室的郝西以为苍苍子已经走了,却不知道苍苍子就在门对面的待客厅里,手里捧着应泊的茶杯。   郝西走后,联合政府紧急视频会议向应泊发来邀请,却没等到应泊的回应。   与会人员以为是应泊尴尬不愿出席,实在低估了应泊的脸皮。   应泊之所以没回应会议邀请,是因为当时他已经不在办公室里。他同苍苍子一起下了龙洲岛,用隐身术通过了岸边密密麻麻的岗哨,没有打飞车,也没有用遁法,就这样混在星城街道上越来越密集的人流里,两个人四条腿走回了水岗冲小区。   水岗冲小区,而今也今非昔比了。   这里出了一个应泊,又出了一个龙洲校长亲传弟子倪暖暖,即便没有位于湘江两岸,房价也比搭上东风的星城整体房价窜得还快。应泊同一个小区的邻居们全托了应泊的福,靠卖房子好好赚了一笔——至于不想卖的,由不得他们不想卖。   现在的星城比京城更寸土寸金,涌来的人群全是中国乃至整个地球的高修为人士或妖族,曾经的居住面积早就不够用,若不是应泊,都不能在这位置保住一套房子。   应家老房子很久没人回来了,好在水电没停,应泊一直有记得交水电费。   他打开灯,才从杂物间拖出扫把,就看到苍苍子手指一弹,一阵风卷走两室一厅里的全部灰尘。   对电器操作有些心得的苍苍子顺便把热水都烧上了,捏起沙发上的枕巾,回头问应泊:“要洗吗?”   应泊:“……”   苍苍子一个人独居东皇岛近百年,就算岛上有近似地球家用电器的法器,也把这人私下一面磨得贤惠无比。应泊看着这人无比自然地替他收拾房间客厅,只想立即打开朝夕直播,直播东皇岛主做大扫除,看能惊掉几只下巴。   顺便在弹幕问起东皇岛主在打扫哪里时,他还能秀一秀恩爱。   真仙大扫除比家用电器好用,打扫完整个两室一厅只用了两分钟。应泊只是在自己的脑补里陷了一会儿,一个窗明几净的、可以形容为陌生的客厅,就出现在他眼前。   苍苍子走到应泊身边,行云流水般从桌上抽出三只线香,也不用打火机,心念一转便点燃了,伴着缭绕升起的白烟,把线香插入香炉里。   香炉后,黑白照片上的中年女子对着外面露出一个愁苦的笑。   应母的骨灰在相框下,上面的灰尘也被苍苍子扫干净了。   这次来,应泊是来带走应母骨灰的。   眼下情景,放在龙洲上也不保险,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收在芥子戒里。   应泊在苍苍子之后上了三炷香,插进香炉后,两人站在小桌前,干等着香烧完。   进门前的话题他们都不像继续,苍苍子于是换了个话题道:“这般,我可算在母亲面前过了明路?”   “……你倒是喊得快,”应泊无奈,“要不是时间上赶不及,你是不是打算办了合籍大典再走啊?”   “我是这么想的,”苍苍子坦然承认,“实在可惜。”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突然改口。   “不过,也不是那么可惜……”   未尽之意没有说出,应泊却明白。   他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被苍苍子打断。   苍苍子拿出了三枚玉简,道:“这是东皇岛传承的原版《先天太阳真乙经》,还有一代一代修改处的版本,以及我在太阳星心中获得的感悟,你——呃。”   话没说完的苍苍子看到应泊也拿出两样东西,一本泛黄小册子和一根卷起的画轴。   小册子是《先天太阴素元经》,画轴是当初和小册子一起从杂物间里找出来的,用秘法处理过后,会发现上面记载有中州太阴传人传承的历史。   虽然材质不同,但小册子画轴和三枚玉简,在本质上没有区别。   两人万万没想到他们思维这般同步,分别之前给对方准备的东西几乎一致。   哪怕《先天太阴素元经》和《先天太阳真乙经》他们已在神交时从对方记忆里获得,这般交于对方,意义到底不同。   “若是我死了……”   他们又同时开口。   再一次面面相觑,长久的沉默了,两人都笑起来。   他们交换了玉简和书册,道统相托,若一方死了,另一方绝不可随之而去。   香炉里并排的六只线香已经燃尽,应泊收起骨灰盒,与苍苍子一起出门。   他转身反锁了防盗门,苍苍子在他身边看他动作。   等钥匙收好,应泊对苍苍子道:“我先走了。”   “嗯,”苍苍子点点头,“我也出门了。”   应泊:“一路顺风。”   苍苍子:“等我回来。”   话音落,两人映在门上的影子重合在一起。   影子一触即分,几个呼吸后,苍苍子后退一步,对应泊点了点头。继而化为一道金光,转瞬消失于应泊眼前。 第188章 北风卷地白草折   直到遭遇第一次鬼魔入侵,诸天万界才发现东皇岛主这位新晋真仙的失踪。   那已经是过了新年又五个月的事。   地球上,关于迁移、撤离的新闻已经不再占据各大社交媒体的首页,民众们惶恐而安稳的生活依然在继续,虽然各国增加的军备,和军工厂吸收了打量旧科技产业退下工人的事,还是让很多敏感的人心中不安,但鬼魔销声匿迹良久,总有乐天到愚蠢的人生出希望——万一鬼魔不会来了呢?   朝夕网络上,一偏远大世界遭遇入侵的消息,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地球再次陷入惊惶之中。   地球朝夕网络与诸天万界朝夕网络的封锁是单向的,地球人活跃的身影从诸天万界朝夕网络上消失,不代表地球民众无法得到诸天万界的消息。鬼魔入侵的第一日,地球各大行业都受到影响,产生的直接经济损失高达几万亿,更别说间接损失了。   工人们汇聚在能把手机带进车间的组长身边,办公室白领们少有敢一个人看直播的,真实的战争画面被投映到不可计数的会议室屏幕上,也被投映到一台台手机、显示屏上。   便利店的老板和顾客都忘记结账,目光直直看向手机屏幕;学校里的课程再一次被打断,偷偷把手机带进课堂的学生发出惊呼;开着小三轮的快递员盯着手机,把车停在路边,在他头顶,高楼大厦外墙上悬挂的巨幕上,相同画面以几秒的延迟紧随其后,吸引住这个热闹十字路口所有行人的视线。   “那……那就是鬼魔?”   行人如此惊呼。   这半年里,在政府的强制要求下,无论是学校里的学生,还是奔波于都市、跋涉于农田的成年人,都接受了鬼魔知识教育。画面上的凶神恶煞的入侵者正如简陋课本上的照片,但看到这些磕碜人的东西从平面上一跃而出,变成能动会跑的玩意儿后,所有看到它们的人,依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仿佛本能在对他们说——跑。   修为高深者的本能却完全相反,大道恨不得把所有金丹之上的人族妖族喊来,将鬼魔一只只杀死。   澎湃的杀意流淌过应泊胸中,他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轻巧地把那偏远大世界中鬼魔入侵的直播画面切回后台,回复同样来自那个大世界的消息。   【鹰不泊:抱歉。】   【八爻子:真君无需道歉!】   【八爻子:真君只需将东皇岛主去向告之便可!】   【鹰不泊:虽然我很想直接说个谎跳过这一段……但我还是和道君您实话实说吧,苍苍子的去向,恕我不能告诉你。】   【八爻子:难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八爻子:真君为保中州一地之安康,将东皇岛主强留在中州大世界?】   【八爻子:一直以来,老朽深信东皇岛主与鹰真君你会大义为先。解我昆吾之险,对东皇岛主不过举手之劳,鹰真君不让东皇岛主出手,可是非要等到四方沦陷,才晓得唇亡齿寒啊!】   【鹰不泊:道君说的是。】   【鹰不泊:但我不会让苍苍子去昆吾的。】   这句话发过去,那边好像摔了直播玉简。   应泊不为所动,切回直播。   托修真界修士无论遇到什么事都先开个直播的习惯,想了解昆吾大世界的形势,随便在今日朝夕直播的热门里点一个就好。   昆吾大世界的合道道君摔了直播玉简不过一刻,昆吾大世界抵抗鬼魔的修士们仿佛被打了鸡血。   那是得知太阳传人不会前来后的愤怒爆发,居然把战线推回去少许。   可惜爆发终有时限,鬼魔的无穷无尽却没有极限,数道鬼蜮裂缝一再扩大,最宽的那条,已经同云梦泽大世界的鬼蜮大裂缝无甚区别了。   鬼魔死亡凝出的血晶落在修士的血泊中,战场上这种千金之物到处都是,却没有人去捡起。   七日之后,修士们溃散又聚拢,聚拢又溃散,战线数次反推,又被推回,直到最后再也维持不住的战线,终于完全溃败了。   鬼魔们却没有按照本能去追逐溃逃的修士。   它们在某处聚拢,如人族军队一般扎营,昆吾大世界一处堪称洞天福地的小高原被它们挖成盆地,终于,从“盆地”底部,挖出了一块色如琉璃、半人约高的岩石。   数只经过炼制的凤凰血肉骨骼羽毛运至此地,据说不会用阵丹符卜的鬼魔在周围布下大阵,隐匿了它们接下来的动作。   心惊胆战的诸天万界并非放松。   一日之后,一道鬼蜮裂缝出现于西山经大世界东北,应泊苍苍子曾仓促一瞥的小镇上,普通的、靠在作坊里炼丹制符来生活修炼的、就像地球上普通人的西山经大世界普通修士们,看到数千长着一模一样面孔的鬼魔踏出裂缝。   下一刻,它们齐齐向小镇转过头。   ——   “又一个大世界溃败了……”   “樊桐大世界,这还是昆仑宗下属的大世界。   “鲁班神门的明真仙,重伤……”   “蜀中剑府的剑主没救回来,这是他们这三个月里换下的第三个剑主了。如此频繁的更换,即便是蜀中剑府,能驱使剑灵的门人也会很快被耗完吧。”   “蜀中剑府可是如今抗鬼魔的主力,一旦失去剑灵助力……”   “都是鹰不泊!”   “别说了,没有朝夕杀毒,想对抗鬼魔,比现今还难上百倍。”   “可若不是他囚禁东皇岛主采补……”   鬼魔前线战况已经无法占据朝夕直播的热门,在每个大世界都遭遇了入侵的鬼魔后,修士们已无需通过直播了解鬼魔了——他们出门就能看到。   在其他大世界连续沦陷的情况下,不战而逃,似乎是个很简单的选择。   毕竟鬼魔占据了一个大世界后,就不会去管那些逃跑的修士嘛。它们只是挖地、挖山、挖河、挖海、挖沙,然后布下大阵,藏匿之后行动。   并非没有大能潜入打探,最后却丢了老婆又折兵。   不被鬼魔附身,全靠朝夕杀毒,朝夕杀毒依附于直播玉简。那么,只要破坏玉简,即便是合道道君,稍有空隙,也附身给你看。   潜入打探的结果,是诸天万界丢兵折将、又输几个大世界。   有凤凰相助,修真界节节败退,鸿钧拿下散落诸天万界的不周山碎片,只用了半年。   地球民众无时无刻不关注这一场战争,全世界的人都能听到鬼魔前进的脚步声。   抑郁的气氛里,自杀差点成为一种风潮。   在这时候,力挽狂难的,是神明联盟。   灵气复苏后,香火之力逐渐能通过灵气改变物质,神修重新出现,却不见灵气寂灭前消失的古老神明。   那些随着宗教传播流传下来的名字,从未出现;反而是近百年的圣者,通过信仰成为新神。   因为古老神修不是离去、就是死去,离去的也死于诸天万界的道统之争。   而他们死去,名字就成了“空”,香火无处凭依,并不能重新造一个新神修来。   唯有没有离开中州,也没有死在古修手中的沉眠神修能够醒来,比如龙洲龙王。   唯有灵气寂灭的几百年里,不是“空”的名字,才能生出新神。   西方有天使。   东方……东方有雷锋。   信仰的归处能给信仰者带来力量,每个神修都会保护他的信众,安慰他们,鼓励他们,带领他们,走出困境。   神修联盟的行动在政府的支持下展开,卓有成效地降低了预测的自杀率。   但这也只是暂时的,特别是在得到青丘大世界也被鬼魔入侵后,要不是医学界同样因为引进修真技术得到了高效发展,很多人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鸿钧不知道中州的形势,但长了脑子的都知道,他已胜券在握。   确认所有碎片都搜集完毕,他一声令下——   ——   公元xxxx年x月x日,地球。   东八区凌晨,零点整。   东半球是一片黑夜,才进入梦乡的人们,在一阵连续不断的震颤中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是昨天的,晚上还有更新。   昨天在电脑前坐了一天,坐到凌晨两点,写了几段又删,扛不住,先睡了。   这篇文搞到眼下这个艰难的样子都是十九的锅,不推。   开篇的节奏感觉是我这几年来的顶峰了,到现在依然看一眼首末点就骄傲一次。但整篇文的问题也从开篇就埋下——我习惯[事件→线索→战斗→反转/真相→战斗]这个节奏,并把这个节奏练习了几年,所以非常熟练,用的姑且不错。但这个节奏里……并没有发展/种田( ̄_ ̄|||)   这本该是一篇种田文,十九习惯性写成了冒险文。   我按照这个节奏写了九十近一百章,才发现种田战争线的节奏已经发展不起来了_(:з」∠)_   前期的铺垫没有支撑起种田战争的格局,导致后期感情线脱节,趣味减低,现在结尾收线,收得非常艰难……   但我会努力的,尽力把结尾做到能做到的最好吧。   给以上长篇唠叨标记重点——   【晚上还有一章更新】 第189章 胡天八月即飞雪   那仿佛遥远地方出现地震的震颤,整整持续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震颤停歇,惊疑不定的人们躺在床上又等了一分钟,等来了尘埃落定的警笛长鸣。   终于来了。   事到临头,人们反而松了一口气。   自从形势越来越紧急,很多人家里的行李都早早准备好了。现在半夜醒来,要做的也只是换一身衣服,把最后一点零碎塞进包里,和家人一起出门。   多亏修真技术,地球虽尚未人手装备一个芥子袋,但粗糙的空间压缩技术却发展很快。大多数人都用上空间压缩箱,一个小提箱能装进一家人避难的家当。   星城某小区三楼,女人和儿子已经和邻居一起站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不住催促刚跨出门的丈夫。   “快点啊,大家都等着呢。”   “晓得,”男人道,“晓得了。”   男人说着,用力关上门,往上一提把手反锁。   反锁后他松开把手,情不自禁摸了摸光滑的门锁,心里念着的,却是这个才买三年的房子剩下七年的贷款。   ……以及卧室里的结婚照,儿子挂在墙上的奖状。   他儿子在电梯里哭着喊了声爸爸,回神的男人连忙应了,提起箱子冲进电梯,用手掌给男孩儿抹去眼泪。   电梯门合上,向顶楼移动,因为飞车停车场位于这栋高层公寓顶楼天台。   这个时候,只有住在十五楼以下的居民才会搭电梯,十五楼以上居民,以修士的身体素质,走楼梯比电梯更快。   果然,电梯到达天台停车场时,本来就停满了车的停车场已经挤满了人,大家摩肩接踵,大骂那个踩了自己脚背的人,合着飞车喇叭声,热闹仿佛菜市场。   混乱里,女人凭借已经炼炁大圆满的修为,强拉着儿子和丈夫挤到自家车边。打开车门极不容易,但他们好歹还是上车了。   但上车了并不能走。   原因其一,是为了防止混乱,政府给每一辆车都编了号,要求按序升空。   原因其二,还在政府。   如此巨大的人口转移,哪怕春运也不能相比。为了让水按时按点流往水该去的河流,政府专门为火种计划成立的统筹办公室里,参谋们光是为了拿出一个能用的计划就掉光了头发。   等这个计划再三打回重做后,他们连眉毛也掉光了。   最后拿出的方案可谓把所有资源利用到极致,比如此刻已经坐上车的这一家人,他家车上还有空位,正好可以让居住这栋高层公寓但没买飞车的人上两个。   儿童座椅上的男孩已经不再掉眼泪,跪在座位上,扒着窗户看外面。   一辆辆飞车升空,从人们头顶飞过,眼看就要轮到他们的号码,该和他们汇合的另一家人还没出现。   女人小声和丈夫商量:“栋长正好在前面,要不要找栋长商量下延后升空……”   “延后升空挤不上第一艘怎么办?”男人有点焦躁,“先等等,等我们了还没来看他们怎么安排。”   女人细声细气道:“李家奶奶昨天还给小宝带了一罐她自家腌的萝卜皮……”   “我晓得,”男人看了一眼和儿子一起坐在车后座的爱人,眼圈有点红,“但你们才是——”   “该你们了!怎么还不升空!”   栋长在前面喊道,女人当即露出焦急之色。   她摇下车窗要和栋长喊话,正好一对老夫妻从人群里挤过来。   老婆婆道:“刘家妹子!嗨呀老头他又记错地方了,我们没来晚吧?”   “快上车!”栋长喊,不让他们寒暄。   被催促的李婆婆先把老年痴呆的老伴儿塞进副驾驶座,又去车后箱放行李。栋长跑过来,一看李婆婆的行李,双眼就是一竖。   “李婆婆,不是告诉你这些东西不要带上车吗,快放下!”   “可是、可是,”李婆婆抱着一个坛子不想撒手,“小宝可喜欢吃婆婆的萝卜皮咧。”   栋长不听她的辩驳,抢下酸菜坛子,把李婆婆塞进后座。   他用力关上门,后退几步,挥手。   “好!可以升空了!下一辆跟上!”   在“哎我萝卜皮!”的喊声里,男人往上推浮空杆,这辆没有轮胎的汽车从底部喷出蓝色的光焰,直直往上升了三米。   确认高度稳定,男人踩下油门。   飞车一下子蹿了出去,全不顾一闪一闪的超速标识,男人把飞车开上虚拟光路,插入行车队伍中。   行车队伍分成好几个层面,上下一共八层。每一辆飞车只能在自己的层面上开,不可贸然上升或下降。   分了八个层面,每个层面还有几十条车行道,大大缓解了交通压力。   男人汇入车流后,车速就提不起来了,前进的速度比前几次演习要慢,好在没有堵在路上不动。   他们跟着前面的车行驶,八个层面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直到到达目的地,八艘仿佛科幻星舰的巨大飞船出现在他们面前。   八艘星舰分别悬停于八个交通层面,每个层面一个。男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和后面的妻子儿子,以及邻居家婆婆说话,一边眯起眼睛,将真炁运转于眼部经络,远望。   星舰上一荧光屏幕上显示着数字——987   一辆飞车开进去,数字跳动了一下,变成988。   男人默算了一下自己前面的车,突然骂了句粗口。   “儿子在呢!”他妻子拍了他一下,“不急,前面不是演戏过吗?政府速度很快的。”   儿童座椅上的男孩又掉了几滴眼泪,李婆婆趁小夫妻没注意,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瓶子,拿出一块萝卜皮给男孩吃。   飞车继续向前,被交警飞车拦在一条虚拟黄线后。   星舰上的荧光数字跳到1000,关上舱门开走了。第二艘星舰本该紧跟其后,却没有立即出现。   飞车里安静下来,没人说话,但男人紧皱眉头,一下一下拍着大腿,女人则在家族微信群里问大姐二姐家怎么样了。李婆婆机械地给男孩喂萝卜皮,老年痴呆的爷爷坐在副驾驶上打瞌睡。   漫长的五分钟后,第二艘星舰带着硕大的“0”飞来。   交警飞车撤下黄线,男人早就落在油门上的脚用力一踩,差点撞上星舰尚未完全打开的大门。   进入星舰后,他们沿着通道前行,直到连人带车被关进一个箱子中。箱子宛如电梯,带着他们在星舰中移动,箱子里的布局,则仿佛一间大学六人宿舍。   和大学宿舍相比,这个箱子只多了一片可供停车的空地。两家人打开车门下车,女人手搭着儿子的肩,打量环境,片刻,落下泪来。   她嘴里也被李婆婆塞进一块萝卜皮,然后被男人搀扶着向椅子走去。   根据官方说法,走穿界通道到青丘大世界要一个星期。   这个箱子,就是他们两家人要居住一个星期的地方了。   ——   无论是背对太阳的东半球,还是正对太阳的西半球,人们都唉声叹气地进入一个个箱子里。   星舰这玩意儿的外表虽然是科幻风,用的技术确是实打实的修真技术,或者说是修真科学技术。要是没有这玩意儿,民众撤离大概要难上一百倍,甚至大多数人根本没信心能撤离成功。   使用材料很多来源于被抛弃的四轮汽车,但光是废物利用远远不够,为了能生产出足够的星舰,全球军工厂一起加班加点不说,还专门开发了月球上的矿资源。   要是没有天道鬼魔这一出,地球可能已经跑步进入星际时代。   然而天道鬼魔入侵在即,便是再痴迷于星空的科学家,也没有那个遨游星空的闲暇。   这真是让人难以忘怀的遗憾啊。   今日离去之后,他们可还能再见这片星空?   倪暖暖刷微博刷到这一条,眼圈不禁有点泛酸。   铃声突然响起,她连忙收起手机,站在操作台前,操作一艘星舰在她的一百零三号港口入港。   星舰停稳,倪暖暖接入这艘星舰,给它做最后一次系统检查。   在她身边,在这个环绕穿界通道建立的港口里,给每艘星舰做指引的都是她的同学,龙洲广寒古文化职业学校的学生。   扫描整个星舰需要十分钟,十分钟里星舰不能移动。倪暖暖一目十行地扫过扫描出的数据,突然见到一项数据被标红。   怎、怎么回事?!   检查了一个小时的星舰,这还是第一艘被标红的。倪暖暖连忙去看错误为何,仔细辨认符箓,念道:“安全通道门紧急打开……”   安全通道门在她身边打开,倪奶奶扑出来。   “暖暖啊,”她奶奶身后追出来一群星舰工作人员,倪奶奶却只看到自己外孙女,哭道,“你什么时候上星舰啊?”   “奶奶你怎么出来了!”倪暖暖被吓一跳,不用星舰工作人员帮忙,几步上前一下子把她奶奶抱起来,要往星舰上走,“你快回去啊,你出来会耽误整个星舰的人的呀!”   “暖暖,你不能现在走吗?”她奶奶抓住她的手道,“去和你师父说一声,小应是个好青年,他会让你走的……”   “我同学都在这里呢,我不能走的,”倪暖暖说,又安慰道,“你在星舰上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记得吃药,晚上泡脚……只要情况紧急,我就会和同学一起搭乘星舰追上来的,奶奶不用担心我。”   “暖暖,和你师父说一声……”   “别这样,奶奶。”倪暖暖笑起来。   她身上已经完全看不见曾经羞涩女孩的影子了,粲然笑道,“我可是龙洲的大师姐,没有抛下师弟师妹跑掉的道理。”   轻轻把倪奶奶推回安全通道门后,她和星舰工作人员鞠了一躬,又朝奶奶挥挥手。   “等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就再见了,奶奶你好好——”   安全通道门合上了,一脸悲伤的倪奶奶不知道,就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大地又一次震颤。   倪暖暖扶住操作台,惊讶看向布满星子的夜空。   在修士的神识感应中,一道细如发丝,存在感却无法忽略的裂缝,贯穿了他们头顶的整条银河。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写科幻文?修真文,科幻文?修真文。 第190章 瀚海阑干百丈冰   裂缝太细,过不来什么东西,但接下来震动却越发频繁,无法安宁。   港口……或者说空港,呈现一个圆圈,将穿界通道整个环绕一圈的巨大环形飞碟状空港里,所有工作人员都下意识加快了动作。一艘艘星舰通过检查,驶入发光的圆门中,整个没入亮白光幕,继而消失不见。   和朝夕网络开辟的能量传输型穿界通道不同,这条才测试成功不久的穿界通道可以通过实际存在的物质。旅程需要花费的时间,也比朝夕网络穿界通道长很多。   进入通道的星舰无需动力便会自行向前,行驶七天,就会到达另一个大世界。   但星舰上的人们惶惶不安。   近一年的时间,只修建出一条通往青丘大世界的穿界通道。而青丘大世界,也已沦陷于鬼魔铁蹄之下。   到底,逃往何处能够安家?   穿界通道空港的工作人员想的却没有乘客那么多,因为随着时间过去,从世界各地飞来的星舰越来越多,毕竟不同规格的星舰可安全容纳的人数是七千到一万五左右,这代表六十亿民众需要几十万的星舰运送,光是排队也要排上许久。   穿界通道空港有三百个港口,穿界通道的大小也能同时容纳三百多艘星舰通过。这极大地增加了排队效率,终于,月落日升,日升月落,月落又日升,狂风吹来阴云遮蔽了第三天中午的骄阳,几十万艘星舰终于全部进入了穿界通道中。   但地球上的人并没有全部撤走,穿界通道空港的工作人员连同龙洲广寒职业学院的实习生正在对空港做最后的检修,作为年轻的有生力量,他们是随时会被投入战场的后备役,也是最后关头登上星舰离开的“种子”。   倪暖暖对她奶奶撒了个小谎,不过,她至少有离开的机会。   全球数千万在役军人也没有离开。   在修行完全普及民间前,在役军人比民间更先一步接受了锻炼。所谓修行本来就与军方很多训练相似,身体素质比普通民众高出一截的他们,也比普通民众适应更多功法。   这几千万的在役军人是地球在灵气复苏后积攒下的精锐力量,全部选择留下,保护他们的故土。   或者说,哪怕这一年多全球大炼钢铁,星舰的数量也不够,他们选择留下,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们的父母儿女、亲朋邻居。   一座座军事基地被调整到战时状态,导弹在阳光下反射出锃亮的光,被生产出后就封存仓库的核弹头出现在发射台上,更多人给枪膛上油、又打磨小刀。   第三天中午,大部分平民都已搭乘星舰穿过穿界门时,频繁出现又停下的震颤,已经一个多小时连续不断。   每一片树叶都在颤抖,飞鸟徘徊于林海上空,不敢落回巢中。   没有开启灵智的动植物不能上星舰,也不了解即将的命运。   裂缝遍布天空、大地、水底。   终于,在缓慢的扩展下,裂缝已经从头发丝那么细,变成手掌那么宽。   这个宽度,足以让一些东西涌过来了。   已经空荡荡的星城,湘江依旧按千百年的方向向前流动,把整个城市分成两半。应泊坐在连通两岸的三汊矶大桥栏杆上,双腿盘起,双眸垂下,仿佛闭目养神。他的神识扩散开,近乎笼罩了整个星城,将三道分布在星城和星城周边的裂缝囊括其中。   有一条裂缝,正好在龙洲不远。   说起来,当初附身龙洲龙王的鬼魔,是从哪里来的?   并没有太紧张的应泊走着神,直到耳中听到异动。   那是水流汩汩淌过的声音,正从龙洲附近的那道裂缝中传出。   应泊猛地睁开眼,见到手掌宽的那道裂缝被一股巨力撑开。漆黑的线条从湘江水底一直划到半空中,宽度足以容纳一个成人通过。   然后——   水来了。   从半空、从地面、从奔腾的湘江里,以宽近百丈的裂缝为口,雪白的水浪飞流直下!生生造出一片悬于半空的瀑布!   正午阳光中,飞散的水沫在应泊头顶搭建起一道七色彩虹。有无数长着相同面孔的人脚踏彩虹而出,而那些一模一样的脸,正来自应泊曾见过的鸿钧。   “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应泊不禁感叹道。在这些鬼魔对他出手之前,飞快退后。   他退的时间恰到好处,无数装有真炁丸的导弹骤然升空,拖着长长白汽尾巴,劈头盖脸打向才踏入地球的鬼魔。   对于客人来说,这真不是一个友好的开始。   好在客人也没打算同主人展开一段友谊,见到不明物体冲来的那一瞬间,鬼魔们已齐齐化为一抹黑烟。   虚实转换,乃是鬼魔除诱发恶念外的第二拿手好戏。只能炸实际物质的导弹,好像对付不了这一片打不到的黑烟。   情况也的确如此,导弹直接从黑烟中穿了过去。   穿到一半,某个基地里,一位炮兵对这枚导弹进行的远程控制制爆。   导弹轰然炸开,放出雪亮的金光!   这导弹内部竟藏有破魔符箓,虽然这符箓和应泊苍苍子写于月球的破魔神符不同,顶多算一道灵符,但猝然之下,依然把鬼魔打了个防不胜防。靠近爆炸中心的黑烟仿佛遇到阳光的冰雪,飞快地消融,隔得远的鬼魔也感觉到小小刺痛,本能去寻找伤害它们的人。   但是……没有。   鬼魔不能理解地球远程控制导弹的技术,尽管它们比人族更敏锐的五感能察觉哔哔叫的无线电。   找不到某基地炮兵的它们只能看到……   只能看到不远处的应泊。   元婴真君。   自从鬼魔出击诸天万界,已把无数元婴踩在脚下。   一次又一次的战斗中,越来越多的鬼魔萌发灵智,从和它们战斗的敌人那里学来术法,从被它们附身的敌人那里学来术法。而今的鬼魔,早已不是苍苍子尚是金丹大圆满时打退的鬼魔,它们一围而上时,即便是道君,也要怵上三分。   但这个元婴……似乎有些不同。   他身上存在一股力量,一股与鬼魔的幽冥争锋相对的力量。   ——必须杀死他。   见到应泊的鬼魔想。   “强制仇恨也够可以的,”看懂了鬼魔们眼神的应泊招招手,唤来一阵白雾,笼罩己身,继而嗤笑道,“天生不死不休。”   他话音刚落,第二批导弹飞至,同时有更多鬼魔从打开的裂缝中出现,不管不顾已到面前的导弹,成群朝应泊扑来。   美丽的彩虹破碎了,从裂缝中流出的白浪汇聚湘江,上涨的水位已经把龙洲淹没。   飞流直下击打水面的轰然,和导弹爆炸白光四射的轰然,共同弹响水与火的鸣奏。在叫人耳鸣的隆隆声里,速度最快的那只鬼魔猜着飞射的白浪,已经来到应泊面前。   它伸出手,手中白火跳动,要给应泊一脸。   这只伸出的手,正好与应泊不紧不慢伸出的手相触。   只是一瞬,从跳动的白火开始,银白色的冰晶呼啸蔓延,瞬间把这只鬼魔连通它身后黑压压的一群,全冻在冰里。   连惨叫都来不及,宽近百丈的飞流瀑布同样冻结,如银面悬空,堪称辉煌而壮观。下一刻却被不曾停歇的导弹击碎,大大小小冰块夹杂无数断成几块的鬼魔落于江水,不消片刻,就让血红的晶石铺满江底。   大获全胜,但这只是第一道裂缝的第一波。   星城有三道裂缝,全球裂缝更是数不甚数,按诸天万界每个大世界一道来算,出现的裂缝恐怕也要几万。   这仿佛是一场后院有几万条路的植物大战僵尸。   “僵尸”无穷无尽,几千万在役军人的弹药,却不是捡太阳就能生产。   三个小时后,一些基地的导弹已经耗光了。   长官不让出击,军人们坐在基地里,咬牙切齿看到一只只鬼魔穿过裂缝,来到地球。   因为大多数没找到攻击从哪儿来,攻击停止后,鬼魔们也无视了基地中的活人,直接路过。   它们还有更紧要的任务——一块块或大或小的不周山碎片从诸天万界运至中州,被成群鬼魔所携,直奔至今仍在封闭的南田仙宫去!   十个小时,大多数基地的导弹也耗光了。   被余波轰炸的城市成了废墟,大片的农田、草原、山林……更是毁坏得无法再毁坏。   要是战争胜利,重建大概会成为一个大问题。但尚留在地球上的人已无力考虑这种事,因为一旦溃败,地球环境的下场不会比导弹犁地更好。   星城姑且算保存完好的,因为有应泊在。   应泊只守星城这一道裂缝,或者说,他的任务,是只守这一道飞流直下三千尺的裂缝。   因为湘江勾连洞庭,而洞庭古称云梦。   无边无际的云梦泽,与中州连通的出口,正在这一片。   而鸿钧,也在云梦泽大世界……他要从云梦泽来中州,所以应泊来堵人。   白流直下,水沫纷飞,重新聚拢的彩虹上,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和鬼魔们长着一张面孔,气质却截然不同的人。   三汊矶大桥已断,应泊站在西岸,朝彩虹上的人拱了拱手。   他面上眼里皆是全无虚假的笑意,喊道:“帝尊可好?” 第191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   鸿钧回道:“你也好啊。”   这位大神才吐出一个字,万道神雷就从他指尖绽开。   一点也不觉得招呼打到一半出手有什么问题,携着天道之力的九霄神雷朝着应泊轰然落下。雷霆将白昼的天空照得宛如黑夜,普通人挨一下都怕会汽化,即便元婴真君也扛不住天罚。   但紫龙般的雷霆在落在应泊身上就转过身,朝着龙洲冲去。   已经被淹没大半的龙洲结界护住龙洲,不让岛上建筑被淹没,结界本身却浮现于水浪和雷光中。   结界忽明忽暗、光华流转,半透明轮廓顶部,竖立有一根粗大的长针——   紫龙般的雷霆缠绕上这有星辰陨铁炼制的避雷针,桀骜地闪烁两下,继而被驯服了,顺着钢线,温顺地导入龙洲地底的一处能量池中。   这个时候九霄神雷的声音才在江面上炸开,音量卷起三米高的大浪。   “轰——”   江岸两边停靠的船随水浪冲上岸,撞上建筑随即四分五散。   应泊的情况比船只好得多,鸿钧出手第一招是九霄神雷能够预料,提前布下避雷针正是为了应对此局。   他安然无恙,甚至不曾后退避让,变幻的手指指诀如昙花绽放,速度之快居然留下道道颤音。   飞散的水沫一进入他身周五米就凝为冰晶,应泊轻轻一甩,扑来的水浪便被一股大力退了回去。   那水浪在助推之下浪尖越发高,不过一个呼吸,峰顶竟够上了站在彩虹上的鸿钧。   下一刻,已成高峰的白浪突然垮散,水花四溅,水滴纷飞。   一滴水溅落鸿钧广袖,它顺着柔滑云织滑落时,顷刻爆发的冰寒却噼里啪啦往上攀爬。霜花在仙衣上组成美丽的花纹,极度的严寒却直接破坏了其中的符箓。   鸿钧微微一动,身上这件仙衣就灰一样散架。   他一边手臂上留下一道粉红色的冻纹,其中夹杂的明心破魔之力强盛无比,鸿钧却只是抬起手肘看了看,把冻纹抹掉,笑了。   “太阴重水……”   手一伸的鸿钧自虚空中拔出一杆比他还高的旌旗,旌旗上层层叠叠的符箓看一眼就叫人心神巨震。挂满羽毛流苏的旗面在江风中展开,接着被鸿钧一转,当头朝应泊罩下。   “哈,”鸿钧喝道,“汝之重水,比常曦如何!”   那旌旗明显是个先天法宝,看起来不过一米来方,罩下时却把天和地都覆盖了。虽然不知道被罩住会怎样,应泊依然当机立断,放弃龙洲这个布置好的优势阵地,化为一道银色流光,转身就跑。   光遁是修真界中少数能比拟剑修剑遁的遁法,头也不回的应泊以毫厘之差跑过了旌旗的笼罩,也跑过了三分之一的中国,越过长江,已经来到黄河附近。   鸿钧速度也不慢,或者说比应泊还快,天涯不过咫尺,零星几枚导弹根本无法跟上其脚步。往一个方向冲的银色流光还要继续跑,就看到鸿钧突然出现在眼前,手中旌旗一挥,天地顿时色变,万道雷光把应泊从遁法中击破,直接从高空砸在地上。   “咳……咳!”   啃了一嘴土的应泊从自己砸出的坑里爬起来,抬头一看,鸿钧出现后一直未曾改色的面上表情微微破裂。   这点微小的异样瞒不过鸿钧的眼睛,这位大神的唇角终于勾起一个真心的笑意,挥动旌旗,解开了南田仙宫的结界。   没错,南田仙宫。   南田仙宫就在应泊面前,这实在太过巧合。   看来,他逃跑的方向不是自己选择的,而是鸿钧替他选择的。   本该把鸿钧拦在南田之外的应泊没有成功,再看从四面八方本来的黑压压鬼魔,各国军队显然也没有成功。   散落于诸天万界各处的不周山碎片,乃至云梦泽大世界水底那一块诸天万界最大的不周山碎片,都已经来到曾经不周山的根基之前!   南田仙宫本身,就是鸿钧保留在中州身外化身搜集中州的不周山碎片筑成!现在,曾被九龙撞倒、崩塌四散、倾落诸天万界的不周山,这一刻,全部回到了这里。   和应泊相比,不周山才是头等大事。   不周山成,衰弱的天道恢复以往,鸿钧重回帝尊之位,要解决一个鹰不泊……要解决连一个混元大罗金仙都没有的现代修真界,不过抬手的事。   轻重缓急,如何分不清楚。   鸿钧等这一刻……实在等得太久了。   他面无表情,抬起手,以旗为矛,投向南田仙宫中央。   旌旗插入宫殿屋脊,去势不减,直接穿过,半支没入了宫殿中央。   这曾是古修的议事之地,紫易真君、香罗真君和九回真君曾在这里商议如何对付应泊。现在这座大殿里空荡荡无人,被投入中央水池里的一堆山灵水魄,也消隐无踪,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怪兽吞了下去。   因为这只无形怪兽把鸿钧的旌旗法宝也一起吞掉了。   在仙宫外的应泊看不到这一幕,大殿的水池中,旌旗散发出乳白的光辉,不知多少层符箓在旗面上流动,散发开的力量能让所有留在地球的人感觉到。   最后,符箓褪尽,露出旌旗的真面目。   那材质仿佛白玉,模样却棱角突出,小小不足一握,却能照耀整片水池波光粼粼。   这是——   山之灵源。   竹城乡下一座坟山都有山灵,不周山怎会没有?   从不周山崩到今日,不周山的山灵一直被鸿钧保存,此刻终于物归原“主”。   应泊曾对黑兔子玛瑙说,山灵被取出就无法再放回,仿佛流水东去不复回,残红落花不复开。   但这种形容只针对他们当时微下的境界,到了鸿钧的境界,以不周山的山灵重塑不周山,并非无法做到的事。   应泊听到轰隆声响起,围住南田仙宫的鬼魔们纷纷举起手,被它们捧起的,有小如一粒尘埃的不周山碎片,也有大如一座小山的不周山碎片。   鸿钧从芥子中取出遮住半边天空的一块,相比之下过于渺小的身躯毫不费力将碎块托起。他等了片刻,等到仙宫中央的大殿在乳白色的光辉下融化,构成仙宫里一座座雕梁画栋的泥土倒塌,往中间汇聚,才将手中巨大的碎块投入。   鬼魔们咆哮而起,无数双手捧起的无数碎块被无形之力牵引,缓缓向中间的仙宫飞去。   处理得再精妙的电影3D画面也不会有这一幕更奇幻了,大大小小的碎石漂浮在半空中,遵循不明的规律,按照顺序一枚枚落在坍塌南田仙宫汇聚成的基座上。   应泊感觉自己只是一眨眼,半米高的基座就长了一丈高。   每一块落下的碎块不用胶水便能粘合,以元婴真君的目力,甚至不能在刚粘合的位置找到一条缝隙。   每一块碎块仿佛合该出现在那个位置,每个粘上的切面无比合适。或许,千万年前的洪荒中,它们正是待在此刻它们出现的位置。因为太过和谐,这不周山……新的不周山,不像是被拼接成,而是生长成,仿佛一棵注定会参天的巨木。   以这个搭建的速度,成为天柱,大概只要几个小时吧。   看到这一幕的人如何能不焦急,应泊似乎陷入了震惊和无言,远处,一个无人军事基地里,自二战后就不曾真正出场过的某只武器,成功发射。   目标正是南田……不,目标正是不周山。   若不能在这一刻击碎不周,不周山重塑后,他们还有机会吗?   联合政府不顾后果,动用了最后的武器。   可这早就在鸿钧的防备之中,当初地球朝夕网络尚与诸天万界朝夕网络连接时,鸿钧看到了不少东西。现在,这枚核弹头尚未落下,便被他用某种方法凝固在半空中。   “你们人族,这些年来的确做了不少好东西,”他笑道,“只可惜,与孤相比——”   核弹头在半空中爆炸了,却不见蘑菇云和冲击波出现。   爆炸开的能量被鸿钧强制压下,破釜沉舟的联合政府没瞧见半点动静。   在“怎么会!”的惊呼声中,他把成了废铁的核弹头一丢,正好丢在应泊面前不远。   应泊面上冷汗潺潺,听到鸿钧道:“——不值一提。”   “……”   应泊被惊吓到的表情显然取悦了他。   鸿钧道:“盘古父神,乃是混沌神魔中仅剩的帝王!你们现在走的路,对于混沌神魔不过是早已出现的岔道!”   “听上去真牛逼啊,”应泊下意识吐了个槽,“那什么混沌神魔文明,怎么最后就只剩下盘古这一个了呢?”   他顿了顿,仿佛恍然大悟。   “要是只剩一个了,帝王不帝王也就——”   “轰!!!”   九霄神雷仿佛要把这片地打穿一样落下,连包围了应泊的鬼魔也没放过。然而雷光退去,一地血晶之中,应泊尚站在原地,伴着同样碎了一地的太阴玄武甲。   太阴真炁凝成的玄武冰甲并非真正的冰,不导电,救了应泊一命。   这也是应泊唯一一个保命技能,用完就没。   不过鸿钧没有继续动手,因为不周山的生长正在变缓。   剩下的碎块不多了,紧要时刻,哪怕鸿钧也没办法一直分心。   应泊却没有趁机逃跑,他站在原地,和鸿钧一起,注目最后一块碎片落在山上。   那一枚碎块比黄豆更小,落下的那一瞬却像是比不周山更重。   望不见峰顶的弯曲高山连着大地震动,万千古钟齐齐鸣响!从地到天,直插云川!   这钟声也回响在众人心中。   不周已成,现在,中州……诸天万界想要翻盘,已是全无机会!   天道恢复还需要一点时间,在这空档之间,鸿钧终于能腾出手,捏死应泊这只蚂蚁了。   雷光在跳跃,本该和其他人一起陷入绝望的应泊却一脸虚伪的惊疑。   他突然道:“帝尊啊,你是不是以为,你来中州之前,地球……中州人全跑不了?”   “你做了两手准备难道很难猜?”鸿钧眯起眼,“跑到青丘去了而已,青丘鬼魔尚在,六十亿也填不饱它们。”   应泊摇摇头。   “不是,没有,他们没有去青丘。”   遥远天边,送走几十万艘星舰的穿界空港已停止运行,整个穿界通道直接炸断,不给鸿钧查找的线索。   而眼前,应泊扬起一个鸿钧曾见过的、让他内心微微发颤的笑容,又问:“帝尊啊,你是不是以为,诸天万界已全被占领,现在整个修真界都是你手心里的孙猴子,翻不了一个跟头?”   《西游记》的梗,鸿钧听不懂。   还有更多人也听不懂。   “孙猴子这个人物,出自中州古典小说《西游记》,大家有时间,等朝夕文库上线,可以去看看。”应泊说。   他举起手机,对着镜头招了招手,道:“大家好,欢迎来到我的直播间,这里是主播鹰不泊。约定的时间已到,诸位道友,还不动手?”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作话似乎对留言数量有影响。 第192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动手。”   昆仑宗天机长老道。   应泊的直播从他坐在三汊矶大桥上就开始了,在热度上却一直被压在最底部。   这并不是说应泊直播的热度不够高,实际上,是应泊动用了管理员权限,把他直播的热度强行设置为零而已。   直播间里默默出现了不少观众,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直到不周山落成——   不用应泊提醒,无数如昆仑宗天机长老一样的修士喝道:“动手。”   地球,大地又一次震颤。   懵懂的鬼魔们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鸿钧心念如闪电,已抬头看向遍布天与地的裂缝。   那一道道扩大到一定程度就稳定下来的裂缝骤然摇晃,张开的口子仿佛活物一般颤抖收缩着,本该源源不断从一道道裂缝中涌出的鬼魔大军不知何时停下,数个呼吸后,重新缩小成手掌宽度的裂缝才吐出两三只缺胳膊断腿的凄惨鬼魔。   从头到尾被鬼魔大军蹂躏的修真界,竟然还有还手之力?!   鸿钧来不及细想,一手抬起一手往下,就要重新撑开这数以万计的裂缝。   但他的动作被应泊打断了。   应泊从不以战斗为长,到现在会用的还是苍苍子教他的三板斧,然而这一刻射来的太阴重水真是又准又狠。鸿钧不去拦住躲避,任凭重水袭来,那让他瞧不起但实际威力强大的重水就会突破他护身真炁,即便擦过也会冻住他经脉真炁,想重新撑开裂缝就来不及了;而鸿钧拦住躲避,也要分神于应泊身上,同样来不及撑开裂缝。   可鸿钧到底是鸿钧。   他张嘴一吐,吐出星河云川,环绕他周身,拦下这一滴太阴重水。   星子闪烁,光影虚弱,大小周天星辰都缺乏主阵之人,但大阵中央,却有两星相对而立,光辉仿佛恒定,正是太阳星与太阴星。   是周天星辰大阵。   常曦死于鸿钧之手,太一杀死鸿钧后力竭而亡,这对夫妻的残留的力量本该同鸿钧势不两立。可这两位大神的力量亦是天道赋予,鸿钧复生之后,全归鸿钧调动。   应泊的太阴之力比起月神常曦简直不用看,只用太阴重水,破不开这个周天星辰大阵!   处于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保护中的鸿钧冷然一笑。   不枉他一直警惕,鹰不泊这人族到底机关算尽,可惜实力太弱,哪怕机关算尽也……   也?!   怎么回事?!   此刻的重中之重还是重开裂缝,不周山才重铸,不唤来无数鬼魔踏平中州,鸿钧都觉得这些大道生灵还会和上一次一样,发动自杀性攻击,再来一次九龙撞不周。所以鸿钧心里对鹰不泊微嘲,手上动作却不慢,与关闭数万裂缝的力量拉锯,将裂缝又撑开了一线。   不想,他只是稍稍分神,整个周天星辰大阵,陡然就七零八落了!   冲入阵中的应泊堪称一台推土机,面对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的攻击巍然不惧,极为玄妙地使用遁法腾挪走转,一条条几乎不可能的道路中冲过,顺手还把光辉黯淡的大小周天星辰拆出阵法。   鸿钧能看到这么多,若是普通人看到这一幕,大概只会觉得一道银光在铺开的星幕之中随意划出不规则的线条,仿佛剪刀一般,将闪烁的星幕直接剪去!   一位老者在应泊佩戴的隐蔽耳机中说话。   “……如此这般,走辛九卯五。”   话音刚落,应泊一百八十度转身,身化流光,直奔辛九卯五,躲过阵中幻化出的涛涛沙海,一滴太阴重水射向阵法薄弱之处。   那老者又指点应泊拆掉旁边几个薄弱点,叫周天星辰大阵的大小周天星辰全部黯淡消隐,才笑道:“嘿嘿,周天星辰大阵我鲁班神门可从未停过研究,无论是洪荒时代的初版,还是天地破碎后发展处的变形,没有老夫不晓得的。鹰小友,你道侣觉得周天星辰组合炮好不好用伐?他买了后一直没在朝夕网上做评价,你记得喊他打个五星好评啊。”   这个在直播间里发有声弹幕的人,是鲁班神门那位据说重伤不治的真仙老祖。   应泊没有回答他,不顾这几年炼制出的太阴重水说什无几,将剩下的重水全部拿出,汇水成剑——   然后,从大阵的太阳星太阴星之间,竖直劈下!   “怎会!”   被逼得无法继续的鸿钧狼狈后退,诸天万界的穿界通道在他后退时迅速合上。   这位大神瞠目结舌,看着重水长剑上熊熊燃烧的金色火焰。   只有太阴之力的重水长剑本该劈不开这两颗主星,但在其并不锋利的剑刃落下那一刻,太阳真火竟从重水长剑上冒出。   太阳真火能焚烧世间万物,唯一烧不了太阴重水,而太阴重水能冻结世间万物,却奈何不了太阳真火。   即便是太一和常曦这对夫妻,联手对敌时也只用太阳真火和太阴重水交替攻击。哪有这般……哪有这般!   更何况,刚才的太阳真火可不是应泊从什么法宝容器中放出,而是这厮自己……   已经失去重开万界通道机会的鸿钧打量应泊,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那一点。   “神交……东皇苍苍子不在此界,”鸿钧专门从云梦泽来中州,就是为了寻找那位太一传人的踪迹,但苍苍子也不在中州,若在,鸿钧早发现那个真仙了,“你二人相隔大世界,依然能保持神交?!”   应泊快准狠的身手,竟不是他自己的!   被鸿钧死死盯住的应泊摸了摸鼻子。   他露出一个绝不似应泊能装出的坦荡笑容,好像神交这种双修之事在大庭广众下被指出无需不好意思。   这种事情应泊都没他坦荡呢,所以露出笑容的不是应泊,而是苍苍子一道神念。   神念开口,说的话却和应泊一模一样。   他道:“帝尊好啊。”   鸿钧却没办法和颜悦色地回答“你也好啊”了,磨牙片刻,道:“截断万界通道又如何?修真界面对鬼魔全无还手之力乃是事实,即便有那么几个大世界反击打退鬼魔,现在不周重铸,你们难道还能翻盘?!”   “哎呀,”这轻快语气,说话的明显是应泊,“帝尊您这句话其实有两个明显的错误,首先呢——”   沉稳语气接口道:“——并非只有几个大世界能反击打退鬼魔。”   ——   不久之前,中州之外的诸天万界。   “快快快,动作快一点!”   一道道裂缝边上,有鲁班神门的弟子在抓紧卸货。   鸿钧以凤族尸骨铺成万界通道,但这些万界通道,全建立在曾经中州与诸天万界通道的残骸上,非常节省材料,实际上用不了那么多凤族尸骨。   但所有的凤族尸骨还是用完了。   因为凤兴强行在诸天万界之间,搭建起无数道暂时的桥梁。   当然了,只有凤兴一人,根本搭不出这么大的规模,诸天万界残留的修士全部出手,无论正道魔道人族妖族,都随凤兴指挥,才能借鸿钧命鬼魔打通与中州的通道时,在大神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至于为何没有被鸿钧发现凤兴和修真界偷偷的联络……   朝夕网络管理员给凤兴开挂,送了凤兴几十个隐藏账号。   现在,诸天万界剩下的修士齐齐出击,围攻鬼魔大军驻地。摧毁鬼魔的穿界通道时,鲁班神门的弟子来到这些偷偷摸摸搭建的通道边,用芥子戒运走无数法宝。   鲁班神门的弟子带着一芥子戒的法宝穿过裂缝,落地就把法宝放了出去。   因为力竭所以在裂缝边上打坐休息的凤兴看到他们,欲言又止。   鲁班神门的弟子看到凤兴,却无比痛心。   曾经鲁班神门与凤族存在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凤凰们褪下的羽毛牙齿鲜血总会直接卖给他们,而不是给多宝阁这个无良中间商。现在凤族遭遇大难,仅剩几只,凤凰羽毛这种材料必然要变得极其稀少。   就像大战过后,血晶必然会大跌价一样,凤凰羽毛要涨。   有没有办法让这几只仅剩的凤凰繁殖得快一些呢?中州那个基因工程的办法,似乎很值得借鉴……   凤兴浑身恶寒,却不知恶念来自何处,吞吞吐吐问道:“各位道兄,你们放出那么多法宝……没有问题吗?”   鲁班神门弟子一愣,反问:“会有什么问题?”   之前鲁班神门被鬼魔打得节节败退,正是因为他们只会操作法宝作战。然而法宝落在鬼魔之手,鬼魔便能通过与法宝牵连的一点神念追上,以致鲁班神门损失惨重,真仙老祖也传闻重伤。   现在鲁班神门出手,拿出的还是法宝……这不是肉包子打狗吗?   鲁班神门弟子听闻凤兴疑惑,都哈哈大笑安慰他。   “不要紧不要紧。”   “凤兴前辈你可看好了,咱们这个新法宝可不一般。”   “用了中州技术。”   “中州真的走出了新路啊,以后我一定要去中州看看他们的法宝。”   “中州技术,操纵法宝不用神念。”   “说实话我不太懂中州这个信号发射信号接收……”   “但是真的很好用啊,凤兴前辈你且等着看吧!”   无数大世界中,鲁班神门弟子一声令下,每个大世界都有数以亿计的法宝腾空而起。法宝的光辉交织成一片光海,气势汹汹,向着被关在大世界中的鬼魔们杀去。   用地球上的话来讲,这是一场智能化的无人战争了。   鬼魔们不怕死,无人轰炸机……远程操纵的无人法宝也不怕死,鬼魔仿佛无穷无尽,无人法宝毁了,立刻被鲁班神门弟子捡回去修理,等待重回战场。   即便这些无人法宝动作不灵便,过于机械化,却有加入战场的其他修士,比如蜀中剑府的剑修、昆仑宗的法修出手,弥补无人法宝的空缺。   大势顿时逆转,这一回,节节败退的不是诸天万界修士,而是鬼魔大军!   吃了丹药装伤装病装死,以逃避天道耳目的修士们走出洞府。不同这一年多来鬼魔们为了穿界通道放弃追击,修士们这回打的,是不放走一个的剿灭战!   ——   地球,半晌没等到裂缝重新出现的鸿钧意识到,应泊和苍苍子说的恐怕是对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在那种形式下,大道生灵竟然留有最后的手段吗?   幸好不要紧,不周山已经重铸,天道马上就……   鸿钧才想到这里,就看到应泊伸出两只手指。   沉稳声音道:“第二,帝尊,你为何认为,只要不周山重铸,天道便能恢复兴盛——”   “——而不是大道终于能抓住东躲西藏的天道尾巴,”应泊笑了笑,“以这千万年来积攒的优势,吞并你的天道?”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下午还有一章   说不定是完结章? 第193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   鸿钧额角一跳,再次回头去看不周山。   距离不周山重铸,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按理来说,动作再如何缓慢,天道都应该有恢复的迹象了。   但是,没有。   不周山就像一座普通的山,而不是什么盘古脊骨,矗立原地,风平浪静。   鸿钧:“……”   要不是养气功夫足,鸿钧差点吐血。   之前已经惊呼过一次“怎会?”了,这次鸿钧哪怕心里在咆哮也没喊出来。然而他并非无知者,当即明白了此刻的关键。   天道的确被大道打压,但天道并非没有翻身之力。   上一次大道借龙族翻身,这一回,便是他鸿钧得成为天道的助力了!   然而大道和天道不同,作为这方宇宙的原生之道,大道无处不在,没有,也不需要像不周山这样的关键中枢。大道翻身时,促使龙族撞塌不周山就是了,鸿钧想使力,却一下子无从使力,不知道该干什么。   直到他目光落在应泊身上。   大道当年为何能在天道打压之下翻身?   ……还不是因为这些在洪荒中繁衍开的大道生灵!   大道生灵之中,虽不能说人族为首,但人族好歹也占据了大道生灵的重要部分。想要扶持天道重立,唯有——   人族屠尽!大道生灵,通通屠尽!   首先要打杀的,就是眼前这碍眼的元婴。   看到他表情,应泊沉默了一下。   “糟糕了,”他在心里对苍苍子说,“刚才那句挑衅太过,没让这家伙心神动摇,反而坚定了他的信念。”   “攻心之道,总有弊端,”苍苍子道,“别说了,跑吧。”   应泊施展遁法,跑得当机立断。   有苍苍子神魂交融,道侣以战入道的经验全部加注己身。先前逃跑时还要装作上了鸿钧的当,现在大部分底牌都掀开,也没有必要继续装样了。   鸿钧这才看出,应泊当初被他逼到南田仙宫前只是假装。先别说苍苍子的指导,应泊还是凡人时能屹立江湖多年不倒,到底还是靠保命技术高。两者一结合,他逃跑都逃跑出花样来了,加上鸿钧受越发嚣张的大道打压,实力起伏不定,真的让应泊接二连三逃出一线天。   最后鸿钧不得不忿忿而停。   这位大神猛一招手,长啸:“鹰不泊,你若再跑!休想让孤放过你同袍性命!”   他说的不是假话,地面上,几千万的军人已经同鬼魔展开白刃战。   其中剑修阎喆是战场上最醒目的人,他剑丸还是当年从古修炎炎那儿拿到的金精,一放出去便是雷电般生长的金光,刷刷便是一片人头。其他人虽然没有他那么醒目,却也拼死要杀两个够本。   地球上无数地方厮杀成一片,血晶与鲜血一同铺地。   鸿钧把注意力放在应泊身上时,地球的战况,便是如此惨烈了。   甚至有核弹爆开,冲击波之下,鬼魔一样倒下大片,但倒下更多的,却是地球的战士。   尽管如此,或许是背水一战的缘故,战士们士气极为高昂,居然渐渐暂居上风。   但这是在鸿钧不出手的情况下,鸿钧一旦插手战局,情况又要倒向另一边。   应泊晓得厉害,闻言果然停步。   结果,他还未开口,听到鸿钧话语的阎喆就大笑起来。   “开玩笑!要死就死!你来杀我啊傻逼!我好歹也是微博千万粉丝的大V呢,死了老子转神修,怕你不成!”   “阎警官,请注意你作为公共人物的形象,”郝西道,“顺便,我的微博粉丝有几十万,走不成神道,暂抱神魂不灭却可以的。”   “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老古董,怕你不成!”   鸿钧哪怕最落魄时,也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傻逼过。他终于控制不住露出狰狞神色,咬牙道:“好,好得很……”   他一招手,一道裂缝出现。   作为鬼蜮之主,鸿钧能在任何地方开一条通往鬼蜮的裂缝。他阴森道:“看来到中州的鬼魔还是少了,孤便让你……你?!”   第二次了,今日的第二次,鸿钧被超出寻常的发展惊得结巴。   鬼蜮裂缝打开,却不曾出来鬼魔,甚至没冒出鬼魔黑气。   宛如一道道利剑的金光刺穿裂缝,带着能把世间万物融化的高热冒出来。   一道修长人影自金光中浮现,迈了出来。   是身披金色羽氅的苍苍子。   东皇岛主看起来非常疲倦,但见到应泊,却还是一笑。   他朝鸿钧拱了拱手,道:“刚才还在想办法回来,没想到帝尊就这么开了道门,感激不尽啊。”   说完他又看应泊。   “鹰爷,幸不辱命。”   “平安回来就好啦。”应泊道。   鸿钧略觉得眼前一幕有点刺眼,可能是苍苍子这厮放出的金光中太阳之力太过澎湃的缘故。但重点不是这金光如何,而是金光后的鬼蜮……   “已经没有鬼蜮了。”苍苍子道,“废了这么大的功夫,到底把鬼蜮……”   三足金乌化身太阳星,直接把鬼蜮给烧融了。   这些日子里,苍苍子直接走云梦泽的大封印,藏在鬼蜮之中。只等鸿钧去往中州,便一口气摧毁鬼蜮所有鬼魔加上鬼蜮。   潜伏之时若被发现,苍苍子恐怕小命不保。应泊在中州拖延时间,一不小心,一样小命不保。   但是,到底,撑过了。   应泊握住苍苍子的手,两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不可能,鬼蜮之事,孤不可能感觉不到,除非……”   鸿钧说到这里,突然回头。   只见不周山上,自顶峰,缓慢裂开了一道缝隙。   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   失去鬼蜮,天道又失去一大助力,现在面对大道……   应泊和苍苍子同时一笑。   应泊先开口道:“盘古大神是另一个文明的传承者,他能以自身入侵整个宇宙,传承的文明的确高大上吧。说起来,若没有盘古入侵,可能就没有修行之道,现在的吃穿住行,都有盘古文明的影子。”   “但是,故步自封,不去发展自己,只决定打压竞争对手的人,是帝尊您啊。”   乾坤镜在应泊苍苍子手中一分为二,应泊手持坤镜,苍苍子手持乾镜。   苍苍子接口道:“蒙太一传承,不忘大神遗命。天地神龙,道心在上,鸿钧,做一场吧。”   不周山碎裂的背景音中,应泊微笑点头:“单挑还是群殴,帝尊您来选。”   鸿钧沉默半晌。   他道:“我选……”   后面半句话未出,鸿钧突然扑出。   同时,地面上还活着的战士们见到这一幕,嘶吼着射出一道道法术。   他们嘶吼的内容,竟同鸿钧后半句话一模一样。   “——受死啊!!!”   苍苍子动作更快。   乾坤双镜同时转动,太阳光华与太阴光华自镜中射出。   金乌鸣叫,桂影婆娑,两道光剑,从胸口同一处刺穿了鸿钧。   整个天地仿佛寂静了一个呼吸。   根本不怕下面那些战士攻击的鸿钧低下头,看向胸口。   “孤没死。”他道,茫然地又一次回头。   咔嚓——   “太一……女娲……常曦……烛九阴……孤没死……“   咔嚓——   “孤……”   “孤……”   咔嚓——   在鸿钧的注目下,在应泊苍苍子的注目下在残存的地球军人注目下,在诸天万界所有收看直播修士的注目下。   鸿钧的确没死。   但山之灵源化做灵气逸散,不周山则又一次地,倒下了。   天道,完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   剩下的事番外讲。   明天……不对,是今天不会更新了,明天开始更新番外,想凑个整数,所以番外大概有七章吧。 第194章 番外一   天道败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开天之后,盘古不可能保存下意识——他总要为自己贸然插手一个宇宙的演化付出代价,无论他是不是拥有什么苦衷。   而繁衍和传承乃是有意识的物体具备的本能,就算盘古出身而已经破灭的那个文明技术再如何高超,在面临破灭时,他们的想法还是和地球乃至诸天万界的生灵一样。   种下种子,让它发芽。   种子的确发芽了。   如果没有被盘古打断演化,混沌可能会发展成一个全无灵气的世界。毕竟,所谓修行,所谓修士,全是盘古所化的上古众神传下,乃至最开始的文字、诗篇、绘画……没能成为修士的部落野人们没能接受太多熏陶,但洪荒修士们就连穿衣服也是和上古众神学的。   正因为如此,在不周坍塌天道落败后,道君之上的真仙、金仙、大罗金仙乃至混元大罗金仙都迅速陨落,毕竟当时的大道尚未完备到能支撑这些大能的阶段。   无数功法传承毁于一旦,整个修真界陷入低迷。   无论是天道还是大道,想要演化下去,都得靠由它们诞生的生灵。   天道靠上古众神,大道靠人族妖族乃至懵懂的小兽、全无灵智的植物,甚至肉眼看不见的细菌和病毒。   这或许是一场不公平的对决,天道众神只有那几个,大道生灵的数字却是用兆来计算都不够。一边是过高的起点阻碍了其进化,众神之首鸿钧还对天道过于骄傲和满足;另一边却有足够大的基数提供足够大的演化,哪怕经历无数次错误也能继续折腾。哪怕大道所经历的错误盘古文明在发展时也经过一次,但那到底……   到底不一样。   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谁胜谁败,不用做一场,便能确定。   鸿钧灭杀所有大道生灵的决定不能说是错的,或许,他的错误是不曾警惕得早一点、再早一点。最好在女娲点化那只猩猩前,就把所有大道生灵灭掉。   可惜他没有。   所以天道败了。   他也败了。   ——   鸿钧没死,但这么形容似乎有点错误。   大道和天道的战争,并非一场剿灭,而是一种吞并。毕竟盘古和天道给这个宇宙带来的改变不可逆转,重要的不是存在不存在,而是谁成为主宰。   大道吞并了天道,将其化为大道的一部分。但想要完全消化天道还需要漫长的时间,说不定下次大道劫就是因为天道想反攻而引起。   鸿钧借尚存的天道逃得一命,但他或许希望自己并没有逃得一命。   属于鸿钧的力量、记忆、乃至思维和意识都被大道搅碎,或许尚有两三碎片存在于那具鬼魔身躯中,但说实话……复生的鸿钧,不过是天道对曾经鸿钧的复制品,在大道搅碎天道中保存的鸿钧记忆后,鸿钧说死了也没有错。   留给应泊和苍苍子的,就是这样一只长着鸿钧面孔、和千万长着鸿钧面孔的鬼魔一样的鬼魔。   它藏进鬼魔大军之中,在因为天道被吞并而混乱的鬼魔大军中失去踪迹,哪怕苍苍子也找不出哪个是它来。   ……大道为什么不干脆让这些伤眼睛的天道生灵直接消失呢?   难道是它们存在,就有它们的存在道理吗?   在大道接管天道之后,鬼魔们最大的改变,大概就从悍不畏死的杀人机器状态,转为了会逃跑状态。而地球的天地胎膜一直存在着破损,没有死在呼啦冲锋战士手里的鬼魔,全遁入了虚空之中。   当然,更多的死在了苍苍子手下。   天幕之上,日月同时大放光辉。鬼魔无处可逃,曾经成为鸿钧的那只鬼魔,可能和其他鬼魔一样,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灭杀鬼魔对于苍苍子来说近乎本能,要怎么做他想都不用想。问题是,应泊见那只不再是鸿钧的鬼魔能从他手下逃脱,不禁皱眉,在苍苍子说不用一起后,跟着他遁了近万里。   金光停下,银光随着而停。应泊正要说话,就看到苍苍子从半空中一头栽下。   应泊:“……!!!”   他想也不想抱住自己的道侣,真炁探入不会对他设防的经脉。   ……好嘛,应泊没见过比这更干净的地方了。   步入元婴之境后,真炁内息可谓生生不息。问题是再强的恢复总要有个极限,以苍苍子之能,在几个时辰里毁掉一个大世界,一样过于勉强。   抱住苍苍子的应泊沉思了几秒。   现在这个局势需要他吗?   不需要。   苍苍子和已经不需要的他局势哪个重要?   那当然是苍苍子啊!   下辈子应泊都找不到会这般对他的人了,应泊沉思几秒后,当机立断抱着苍苍子回了龙洲。   公主抱。   值得一提的是,回到龙洲,他才想起关直播。   没想过尚在鏖战的诸天万界修士看到直播会怎么想,也没想过他这个行为给苍鹰党的对家鹰苍党带去多少有生力量。应泊陪着苍苍子在静室里待了整整一天,被阎喆敲门敲出来时,唇上带着一抹过于鲜艳的嫣红。   没有女朋友、也没有男朋友的兄弟同样没有一点眼色,指责他道:“这都半个都小时了怎么才出来!苍苍子怎么样了?”   应泊瞪了他一眼,在阎喆的莫名中道:“刚睡下。”   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阎唧唧摸了摸鼻子,语气放缓了一些,道:“他伤的很严重?之前看着还好啊。”   应泊:“不重。”   阎喆:“我就说不重,伤势不重你守他边上干什么?不放心叫个小护士帮你看着,龙洲一半都成废墟了你也无动于衷,走走走这边有事需要你的意见。”   应泊:“……你们就不能打电话吗?”   阎喆:“电话里怎么说得清楚。”   应泊:“开个直播让我看啊。”   他这句话太理直气壮,阎喆不由陷入沉默。   然后他看到甩下话的应泊往回走,无言以对的情绪转为震惊。   “你来真的?”   “技术这么发达,能利用为什么不利用。有什么问题在朝夕上敲我,你可以走了。”   阎唧唧看着他的背影,悲愤欲绝。   “……你,”他颤抖地指着应泊,“你要不要这么重色轻友啊?!”   应泊的回复是关上静室的门,告诉阎唧唧,他就是这么重色轻友。   这并非不知轻重,正如应泊所料,需要他处理的事,通过直播远程处理就足够了。   说到底,无论是打扫战场,救治伤兵,战区重建……都不是他从骗子转职的教育学家所擅长。   大家之所以一个劲的想把应泊找出来,只是因为有很多疑惑,需要应泊解答。   最重要的疑惑是,鹰不泊这家伙,到底把六十亿地球人……   送去哪里了?   联合政府联络了掌管青丘大世界的诸天万界修士大会,一样在进行战后重建的青丘大世界回复说,不曾见到星舰到来。   不仅是青丘大世界,其他大世界也没有。   诸天万界论坛上发起了一场讨论,就为了找到这六十亿人在哪儿,来自各方大世界的修士纷纷在这个帖子里留言,表示没在自家大世界见到星舰或者来自中州的人。   没有随星舰一起离开的联合政府工作人员一脸茫然,简直想扯着应泊的衣领,问他人在哪儿。   “安心,”应泊说,“那大概是鬼魔浪潮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说完,他在群里发出一道坐标符箓。   联合政府工作人员:“……”   屁啊!根本看不懂!   应泊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工作人员只能拿着这道符箓去检索。   电脑精……人工智能的记忆力比工作人员好得多,通过对比,片刻就从数据库中找到了这道符箓的线索。   线索来自应泊的聊天记录。   与凤兴的聊天记录。   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给凤兴的的确是虚假坐标符箓,应联合政府的要求,应泊后来提取出聊天记录,交给了他们。现在,应泊给出的六十亿民众去向,和他当初交给凤兴的假坐标一样。   联合政府工作人员:“……”   按照对鸿钧的性格行为分析,一旦确定应泊给出的是假坐标,的确不可能为了确认再派人去那里。而那个坐标所在地又是一处已经毁灭了的大世界废墟,没有大道生灵存在,鬼魔们迷路都不可能跑去。   星舰能提供完美的防护罩,修真技术可以为星舰里六十亿民众提供至少能坚持三个月的事物。和诸天万界相比,那个地方再安全没有。   听说应校长把假坐标发给凤兴只犹豫了十分钟。   十分钟里他竟然能考虑这么多……   机关算尽,不外乎是。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   【世界第一爱豆殿下:弟,你神了。】   【鹰不泊:啊?没有。】   【鹰不泊:我只是发过去后第一时间意识到,假的一定会暴露。】   【鹰不泊:但发都发了,也不能改。后面的设计,不过在补救而已。】   【鹰不泊:不然我傻,这种事一个人抗?】   【鹰不泊:只有苍苍子和去修建穿界通道的我开山一百五十一个大弟子晓得,压力山大,要不是修了真,我怕是会成秃头。】   【世界第一爱豆殿下:别这样说,至少你干得不错。】   【世界第一爱豆殿下:而且其他大世界好像晓得你的计划啊。】   【鹰不泊:唧唧,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印象。】   【鹰不泊:诸葛亮吗?】   打这个问题的时候,应泊嘴角抽搐。   一开始诸天万界可没有潜藏实力的打算,实在是局面的确不好,才让他们与应泊联合。和那些大世界相比,地球之所以能保存下这么多人,只是因为地球是确定的最后决战地点。   所以,他们有充足的时间去准备。应泊也有充足的时间,去了解大道的反应。   就像他通过和凤兴消息同时发到他面前的审讯报告,意识到那股无所不在的力量。   “是我赌赢了。”   应泊道,把手机丢到一边,没去看阎喆发来的新消息。   因为,就在他眼前,浑身光裸的苍苍子醒来。   不着片缕的身躯每一寸肌肉都完美符合着黄金比例,应泊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是坚硬的,什么时候会柔软下来。   而苍苍子眨了眨眼,发现自己身体的状况,不禁露出一个无奈笑容。   剥衣服的人是谁自不用说,十多个小时前苍苍子醒来的那次,因为打扰而匆匆忙忙的一炮,显然让应泊欲求不满。   丢掉手机的应泊咔嚓咔嚓捏着手指,故作邪笑道:“躺下吧。”   苍苍子沉默一瞬,点点头道:“好。”   说完,他披上了金色羽氅。   看不到肉色的应泊才惋惜地发出一声叹息,就发现那金色羽氅还在继续变化。静室里金光闪烁,只是几个呼吸,苍苍子化成一只比人还高的三足金乌。   应泊:“嗯?”   下一刻,他被推到,躺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个尾吧。   接下来大家想看到什么番外,就在这一章下面留言好啦,十九会选出提名数最多的几个写番外,么么哒。   ————   给新文打广告。   《我!外星人!打钱!》已开放文案,求收藏! 第195章 番外二   波光从地上翻身而起,指着面前小娃儿的鼻尖,警告他:“小子,别过分了啊。”   小娃儿异常胆大,面对快戳到他鼻孔里的手指仍旧佁然不动,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瞪得仿佛两枚铜铃,虎视眈眈。   他手里拿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长剑,剑锋抵在波光脖子上。似乎只要往下按半寸,波光的血就会喷涌而出。   面对这样的威胁,波光没撑住多久,不一会儿就捧着肚子大笑起来。   小娃儿惊疑不定地后退数步,看了看他师父布置下的阵法陷阱,又看了看完全没被陷阱困住的男子,迟钝地意识到,这些防御对男子都没有作用。   要是男子直接打上来,小娃儿还能转身就跑。但现在男子只是在笑,还不是嘲笑,转身就跑什么的,是不是太没有气势了?   太过年轻的小娃儿没能做出正确选择,好在男子并不是找上门的敌人。   笑完的波光站起来,才在地上打过滚的他身上没沾染半片灰层。波光双手负在背后,勉强装出了一点高人前辈的样子,朝小娃儿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   小娃儿当即后退三步。   波光的“慈祥”装不下去了,直接一揉小娃儿头顶,问:“小子,你是不是熙娘的徒弟?”   小娃儿未答,波光抬起头,束音成线,远远对山顶喊道:“熙娘,故人来访,这么晚了,你还在梳妆打扮不成?”   声音传去了半刻,环绕这座南疆山丘的大阵打开一道道常人看不见的门,迎客之意,相当明显。   小娃儿见此,终于放下了长剑。   但他目光依然虎视眈眈,惹得波光又揉了揉他的头。   波光,是一名散修,出身中州,三百年前合道,在日益衰落的中州修真界,可算近五百年来流传最广的传奇。   众所皆知,这位道君一好交朋友,二好符阵丹卜,是个难得一见的旁门左道全才。   两百五十年前,他出了中州,到虚空里寻访其他大世界玩耍,近日才归。   归来后依然是寻访旧友玩耍,二百五十年而是,对修士来说,算不得物是人非。   这一日,他来到南疆,想起曾有位故人住这儿,当机立断地上门做客。   住在这里的故人亦是鼎鼎大名,太阴传人熙仙子当年差点拿下中州第一美人的称号。不过波光返回中州后,不曾从其他朋友中听闻这位仙子近年事迹,正巧来到附近,便招呼也没打地上门了。   差点被护山大阵收拾一顿不提,波光走在山道上,一路逗着熙仙子的徒弟,终于把小孩子逗出声。   连大名都没有,自称小虎的小孩子甩开他的手,问:“你真的是师父的朋友?”   “当然是啊,”波光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地吹嘘道,“中州所有修士,提起熙仙子的朋友,必然提到我,我和她关系可好了,当然了,只是朋友的好。”   小虎忿忿停下脚步。   他指着波光问:“你要真的是她朋友,知道她快死了,为何不早点来看她!”   波光:“哈哈哈哈哈谁快死了,小子你开这种玩笑不怕你师父打你屁股?”   小虎:“……”   波光:“……嗯?”   小虎:“……”   波光:“……怎么?不是……不是开玩笑?”   小孩的眼眶中泛起一圈泪花,波光与他对视片刻,反应过来,提起他衣领就上了山。   如果不像凡人一样在山道上蹒跚,波光想来到山顶不过转瞬。他提着小虎出现在山顶一处田舍院落前,隔着环绕田舍的阵法感觉不到熙仙子的情况,直接推开院门。   再出现在屋子里,一样是转瞬。   小虎一落地,便跑到门边,扶着门吐了。波光掀开绣有符箓的粗布门帘,一眼看到屋中打坐的女修,差点又摔倒一次。   “……熙娘,”他在熙仙子面前不远蹲下,艰难道,“你……你没有道侣,只能修到金丹九转,但金丹九转也有五百年寿元,这才……你年纪才四百多一些吧?”   一般修士,得在寿元耗尽的最后几年,才会生出白发,长出皱纹。熙仙子距离寿元耗尽还有一百年,少说还能保持九十几年的青春美貌,但出现在波光面前的女修,看起来却和老妪无差了。   “可是受伤?”波光紧张地问,“我从外面大世界那儿得了些中州没有的灵丹,试一试?”   闭眼打坐的老妪闻言,终于睁开眼。   她眼睛浑浊,波光眼睛却一片明澈。她没从波光眼里看出什么鄙夷和嫌弃,才缓缓道:“罢了吧波光,别浪费你的东西。妾不曾设防,你难道看不出来,妾已是垂死,马上就要吹灯拔蜡了。”   波光:“……”   看是看得出来,信却不敢信。   熙仙子没有外伤,没有内伤,会显出这般老态,只是寿元耗尽而已。   可她的寿元明明还剩一百年,还是个金丹修士,总不可能被巫人用什么法子给转走了。   波光拿起她的手,指尖落在熙仙子脉门上,探查片刻,总是不正经的神色终于稳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   熙仙子却是笑道:“你大概才回来,恐怕不知道,今年的灵气,比去年少得多。”   波光:“难道不是一直如此?灵气总是一年比一年少,全从天地胎膜漏了出去,补还补不胜补。”   熙仙子:“可过去,有低到这个境地吗?”   波光无言以对,熙仙子反握住他的手。   小虎不知什么时候吐完回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熙仙子因为老态而贴着骨头的耷拉皮肤上抱起明显的青筋,但她却没意识到自己在用力。   “波光,中州的修士,今后该何去何从啊?”   “妾是为一位太阳传人而生的,可他在哪儿呢?元婴之上怕是觉不到今年和去年的差异吧,但像妾这样的金丹……像妾这样的金丹,已经活不下去啦。”   “妾的夫君何时来接?妾有想过,他会不会和你一样的性子——”   “熙娘!”波光惊道。   “也只有你察觉不出。”熙仙子感叹道,像是被呛着一样咳嗽。她的思维已变得混乱,上一句还在说这儿,下一句又到了那儿,“要是能突破到元婴就好了,但《先天太阴素元经》有先天的局限,妾能活四百年,妾的徒儿……妾的徒儿该如何啊。”   “师父……”小虎又泪眼汪汪。   “不公平,这太不公平,波光,为什么偏偏是我中州的灵气无以为继……咳咳,妾也想……道途……大道……长生,妾,我……”   “熙娘!别说话了。”   波光按住熙仙子胸口,输入真炁。但他的真炁与太阴真炁不能相容,才探入一点就被打了回去。   波光当然能强行打入,只是会把熙仙子打死而已。   熙仙子松开了手,将他推开。   波光的真炁刺激得她清醒了些,熙仙子面上狰狞神色散去,朝小虎招了招手,让他上前。   “原本以为你不在,不想麻烦你。但你在这时候来到这里,或许就是天命吧。波光,替妾照顾几年这孩子……若不是北边出现了自称不周的一群人,到处找麻烦,其实也不用你……要不了几年的,待他弱冠就让他走。这是天命啊,天命不可改……中州,中州为何会是这样的天命!”   “熙娘,冷静一点,天命不可改,人命却能改,我带你去外面大世界……熙娘?”   最后一声呼唤没得到回应,一道神魂在熙仙子头顶一闪,片刻就消逝于天地间。   小虎哇哇大哭,波光怔怔看着昔日友人的尸身,双膝落下,跪在地上。   他喃喃道:“天命不可改……人命也没有改啊。”   ——   熙仙子死后,波光道君在中州修真界销声匿迹了。   又几百年过去,一个市井混混模样的少年出现在中州月星上,皱眉看站在一片辉煌阵法禁制间波光道君。   这位道君不似几百年前潇洒,哪怕打理自己不过一个法诀的事,他也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月星上少见陌生人,神色默然的波光看向少年,问:“你是何人?”   “我是这块儿的地主,”少年道,“虎夏是我师父。”   不停绘下一笔笔禁制的波光终于一顿。   他回忆起初见的胆大小娃儿,愣愣道:“小虎已经死了?”   “一个月前身死道消,被不周尊者的走狗给杀了。不过不杀他也快要死,老得走都走不动。”   “……这样啊。”波光道。   “前辈,你在这儿做什么了?”少年问,“为对抗不周尊者布置防御吗?”   “不周尊者?那是谁?不关他的事。”波光道,“我是……我去外面大世界的时候,曾和一个友人商量出一个法子,可以隔着大世界通信。你师祖死时我想了想,要是这样,中州的天命,说不定可以……”   说到这里,他见到少年一脸懵逼,住了嘴。   又有什么可炫耀的?目睹一个个朋友离去的波光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浑身不正经的男子了。更别说这个计划不一定能成功,说出来,反而徒惹关注。   波光带着少年离开月星,从自己位于大白山的洞府秘境里取出几件天才地宝,交给他用。   离去前,波光在这座他用来与友人聚会的假不周上徘徊许久,把他曾作出的一只只傀儡看完,却想不起当初愉快的心情。   大家都死了,喜好交朋友的波光道君,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后来对这个秘境做了些事,直到好多年后,某个骗子来到,他当时做了什么,才大白天下。   得了宝物的少年去闯荡修真界,波光则回到月星。又若干年后,接到波光传讯回到月星的少年没见到波光,只能带走一枚羊脂玉玉牌,按照波光的吩咐,交给他血脉亲人。   那个与波光一起发明出这个通信之法的道君,则答应为这个通信之法传道。   再那之后,没有人见过波光了。   少年与友人都不知道,那时波光道君已以性命,祭出三道神符。   他死之前,曾满身披血地长啸。   “朝闻道,夕可死。天命,可改矣——”   ——   湘府星城的水岗冲小区外,六月的某个清晨。   路人看到一个矮小男子从路边一公交车车窗跳出,没跑几步,突然面朝下扑倒。   一只旧手机和一块羊脂玉玉牌一起在空中飞翔,它们落在地上,旧手机摔碎了屏幕,玉牌则直接摔成碎块。   无人察觉到,碎裂的羊脂玉玉牌里冒出一团白光。白光颤动地寻找藏身之处,犹豫几秒后,钻进了一旁的手机中。   作者有话要说:  波光道君其实是玩耍玩成合道的。 第196章 番外三   回来了!   他们回来了!   几十万的星舰在天空上排开,得知顺利穿过穿界通道,人们在自己的房间里欢呼。   有等不及的人已经上了自家的飞车,迫不及待想架势飞车回到自己的家乡。   离开地球似乎只有十天,但每一个回来的人都感觉,他们似乎已经离开了十年。   某艘星舰的一号房间里,年轻的爸爸妈妈带着孩子,同样和邻居家的两位老人坐在了车上。开火了的引擎发出低沉的嗡声,缩在狭小空间里的五人——哪怕是那位患有阿兹海默症的老人,似乎也露出了雀跃的神情,兴奋仿佛第一次春游的小学生。   “竟然打胜了!”   “我以为……我以为……”   “还能回到地球,实在太好了!”   这艘星舰的一千个房间里,无人不在泪目,然而他们虽流下了眼泪,嘴边的笑容却是真挚的。   飞车里,两个家庭兴高采烈地谈论了一会儿落地后他们要做什么,男人也忘记了嫌弃,和自己儿子分享起制作环境不太卫生的萝卜皮。四人一边吃,一边说得口干舌燥,就连阿兹海默症的老爷子也一直在呵呵笑。   半晌,李婆婆听到小宝说要喝水,一掏水瓶,没水了。   上车时,水瓶是灌满了带上来的。四人不知道说了多久,竟然把一瓶水给喝完了。   那边刘妈妈也掏出一个空水瓶。   喝完的不是一瓶水,而是两瓶水。   说话期间,房间一直没有移动。哪怕第一个上星舰的他们会是这艘星舰上最后一个离开的房间,这个等待时长,未免也太长了些。   “到底下去不下去了?”男人的手在方向盘中央敲打,“太慢了吧?”   “是不是下去前要经过检查啊?”女人温言细语道,“说不定从通道里带了一点不好的东西回来。”   “穿界通道里又没有宇宙射线。”男人觉得不对劲,“小宝,别吃了,你要把婆婆的萝卜皮吃光了。下面不会出了问题吧?胜利其实是在骗——”   男人的话被一声警笛打断。   警笛只是为了把每个房间里的人的注意转过来,后面跟随的,是星舰服务人员温柔的通报。   “各位乘客,各位乘客请注意。由于此刻地面情况不利于降落,星舰将暂缓出舱计划。请各位乘客离开飞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请各位乘客离开飞车,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等地面情况有利降落时,我方将再行通知。”   “哎呀,地上还在打吗?”李婆婆说。   另外三个人能听懂她意思的人没有说话,内心却赞同她的意思。   ……是啊,按理说这一场要打很久吧?当初世界大战都打了几年呢,这回可是几万个大世界的大战。   他们心情慢慢低落下去,回到房间后,除了还不太懂事的小孩子,都没有说话了。   星舰里用餐在餐厅,因为空间不足,所有人都得按时分批吃饭。   不大的食堂成了谣言中转站,从观景台回来的人带回了观景台关闭的消息,更是让大家人心惶惶。   第二天确认的出舱计划则给星舰里的六千人打了一针强心剂。不过,这一次,一号房间的六人——另一人是其他飞车多出的——都等到快轮到他们出舱,才上了飞车。   房间移动到出舱口,舱门打开,露出外面一片狭小的灰色天空。   预热好的引擎嗡嗡,飞车往下喷射出蓝色光焰,腾空而起,在男人踩下油门后,往前冲出了舱门。   狭小的铅灰色天空迅速放大,跃然覆盖了他们整个视野。   天气不好吗?   车中几人才这么想到,就看到了三四条升入空中的粗大烟柱。   ——   火种计划带走的,不仅是六十亿地球民众。   各种文物、名画、雕塑,甚至洞窟里的壁画,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还有几艘星舰用来装载动植物基因库,以及少数活的动物。   比如大熊猫。   可惜,即便是大熊猫,也无法全部上星舰。六十亿民众或许全部活了下来,回到家乡。但很多和他们拥有同一个家乡的生灵,都已不复存在。   车上导航没用,鸿钧出手便是九霄神雷,直接爆了所有近地轨道卫星。幸亏这艘星舰就悬停在星城上空,男人根据湘江的走向辨认方向,中间还走错一次——从云梦泽泄出的水改变了湘江的流道——才找到他们离开不过十来天的房子。   或者说没找到,永远也找不到了。   这栋高层公寓正巧被一道九霄神雷劈中,当时半截就化为了灰烬,下半截又被导弹击中,摇摇欲垮。他们位于三楼的三室两厅,没有天花板,没有墙壁,只剩下了黑灰色的地面。   李家老夫妻比他们更惨,他们住得高一些,那里连黑灰色地面都没剩下,能看到的,只有两只钢筋,有棱有角地支着。   站在灰黑色的地板上放眼远望,整个星城的高层建筑都没剩下多少,现代都市人何曾见过如此广袤的天空,只可惜,这天空没有显出漂亮的蔚蓝。   李婆婆从飞车上下来,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一边她老爷子却还在呵呵傻笑,忘了一切的脑子不记得要去扶自己的老妻子。   “都毁了啊……”李婆婆茫然道,“钱……贷款还没还呢。”   房贷车贷是压在国人头顶的两座大山,现在,飞车现在算是保住了,房子却保不住。   很多人和老婆婆一样茫然,有的徘徊在街边,直接蹲下痛哭。   但星城的状况算好的,还有一些地方,围住了铁丝网,挂上了高辐射的标志。   这一天的人们,依然回到了星舰中。   除了星舰,他们大多数无处可去,房子没了,床也没了,还能住哪儿呢?   几十万艘星舰经过数次紧急调整,清理出空地,直接降落在地上。可以移动的房间固定住,又打开三个出入口,从飞船变成了紧急安置营地。   当天晚上,东八区时间六点,在加入一同撤离的政府工作人员后,联合政府和各国政府的运营,都恢复了正常。   联合政府召开了一场全球直播的新闻发布会,会议上,各国领导人像他们的人民汇报情况。   “……情况非常艰难,但战争已经结束了……”   “……联合军方伤亡近两千万,我们的军人用血肉之躯告诉敌人,我们从未放弃地球……”   “修复和重建,将会是一项持续百年的大工程,”穿着中山装的老人在电视上说,“政府将尽快为老百姓修建出安身之所,保障老百姓的生活。我们也希望,大家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加入到重建工作中。”   “有修真技术,因为战争产生的污染不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希望早已出现,光明就在眼前,未来是和平的。”   “We're going to rebuild our homes.”   “ мы будем восстанавливатьдома.”   “On va reconstruire.”   “Wir Werden den Wiederaufbau ihrer Huser.”   “私たちは家を再建することができます。”   “……”   “我们会重建家园。”   作者有话要说:  翻译是百度的,出现问题本人概不负责。   ——————   刷屏式给新文打广告!   《我!外星人!打钱!》现代纯爱,已确定是1月15开文啦。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